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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部:意外地到了“那邊”



  我一跌下去,跌在那人形凹槽之上,我立即覺得,在整個人形凹槽之中,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將我整個人扯向下,几乎是立即地,我變得整個人,都躺進了那個人形凹槽之中!
  我一發力,想起身,可是也就在此際,我看到那透明的罩子,已罩了下來。在接下來絕對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我先听到白素的一下惊呼聲,接著,看到白素扑向前來,我正仰躺著,所以可以看到她充滿惊惶的臉,出現在透明罩子之上。
  同時,我的身子正迅速在向后移動——不是我的身子在移動,是那箱子在移動。在我們一進來的時候,箱子本來就是從一道暗門中移出來的,這時,它以极高的速度往回移去。所以,我只看到了白素一眼,就再也看不到她的了,只是听得她又發出了一下惊呼聲。這時候,我也想張開口大叫,可是我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只覺得在我的頭部,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在扯著,將我的頭發,根根扯得筆直。。
  (在這一剎間,我竟然想起一個實驗,有一個科學家,用靜電來令得人的頭發,根根豎起。頭發這東西,對電的作用,反應十分奇特。)
  也就在我的頭發,被扯得筆直之際,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暗只是极其短暫的時間,至多不過几秒鐘,我便進入了一個如同夢幻一般的境界,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光環,一直邁向前,而我,好象就是在那團無數光環組成的光圈之中前進。我無法形容我穿過那些光環時的速度,因為那是一种夢幻一樣的感覺,在那時候,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身子。我只是在感覺上,感到自己是在前進、前進。
  這時候,我知道事情很不妙,我的思想,還保持著极度的清醒。在那樣的光環之上前進,本來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各种各樣的光采,在閃耀著,真是美麗絕倫。不過我卻無意欣賞,我也很快地知道,究竟發生了甚么事!
  發生的事,是我和白素都不愿意發生的!由于白素的一推,意外地跌進了那個有人形凹模的箱子之中,我如今正在到“那邊”去的途程之中!
  在那一剎間,我想起了白素,想起了她的惊叫聲,她惊惶欲絕的神情。
  我無法知道白素當時看到的情形是怎樣的,不知道她現在怎樣。如果在通常的情形下,我也一定會焦急欲絕,可是奇怪的是,這時雖然想到了這一切,我的情緒,卻相當平靜。
  我不知道我在光環中進行了多久;正當我想進一步弄明白,我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之下前進之際,眼前突然又是一黑。
  在那時,我只感到我自己,通過了許多黑暗的通道,迅速地在進入一個什么東西之內。
  這种感覺也极難形容,人怎么可以分為無數部分而進入什么東西之內呢?但是這時,我的感覺,确是這么奇妙!
  那一段黑暗的時間也极短,接著,眼前一亮,我看到了柔和的光芒。這种柔和的光芒,我十分熟悉。
  我連忙四面看去,我看到有兩個人,穿著白色的長衣服,頭發极長,直披著,正注視著我。同時我也看到了自己。我看到自己,同樣地穿著自袍,竟然也有著极長的頭發,坐在一張椅子上,而那張椅子,則罩在一個相當大的罩子之下。在罩子上面,有一塊板,板上有著無數小孔,我和那兩個注視著我的人不同。他們的頭發是垂向下的,可是我的頭發,至少有一公尺長,卻根根向上,直豎著,豎向那塊金屬板。
  我一看到這樣的情形,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到了!我已經到了!我伸出手來,想去推開那罩在外面的透明罩,但是手才一向前伸出來,我便呆了一呆。任何人,對于自己的手的形狀。總是熟悉的,這時,明明是我伸手去,可是我看到的,伸出去的手,卻分明不是我的手!這雙手,比我的手大得多!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縮回手來,而且,下意識地用這雙手,去撫摸自己的臉頰。
  也就在這時,那兩個注視著我的人,現出了极高興的神情來:“歡迎!歡迎!”
  隨著他們的語聲,我身外的那透明罩子,也自動向上,升了起來。
  人在陌生的地方,有著大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一定會產生一种莫名的恐懼,而這种恐懼,通常也會演變為敵意。我本來也不能例外,可是當我看到那兩個人和藹可親的臉容,以及听到他們的聲音之際,我的敵意,在剎那之間,消失無蹤。任何在地球上生活的人,都和我一樣,一生之中,不知听到過多少次“歡迎”。然而我敢打賭,一定和我這時听到的那兩下歡迎聲不一樣。以前,听到過的無數次“歡迎”,你能肯定口中在講著“歡迎”的人,心中是真的在歡迎你嗎?
  但這時,我卻可以肯定,這兩個人口上在說著歡迎,心中也真正地在歡迎著我!
  當透明罩子一升起,我站起來之際,他們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一人一邊,握住了我的手,望著我,搖撼著我的手。左邊的那個道:“我們認識你很久了,但到現在才真正認識!”
  我全然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么意思,只是瞪著眼,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那人顯出訝异的神情來:“你听不懂我的話?是儀器出了毛病?你不是講這种話的?”
  我忙道:“听得懂!我听得懂!”
  我一面說,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什么,地方?”
  一句短短的話,我要分三段來說,那自然是因為我的心中太緊張了!
  那兩個人笑了起來,他們的笑容,是那么和藹可親,而且比嬰儿更純真。面對著這樣的笑容,使我感到不論我在什么地方,都不必恐懼。那兩個人一面笑著,一面道,“你回來了!朋友,你回來了!”
  我需要補充一句的是,當那透明罩子升了起來之后,我的向上直豎的頭發,已經垂了下來,和那兩個人一樣,長垂著。
  我又吞了一口口水,哺哺地重复著那兩個人的話:“我回來了?”
  那兩個人道:“是的,你回來了!或許你不明白,我們會向你作詳細的解釋——”
  我忙道:“不,我明白!我回來了!我明白!”
  那兩個人高興地道:“你明白,那再好也沒有了!”
  我的气息,不由自主有點急促:“我要回去,我要怎樣才能回去!我要回去!”
  那兩個人用极奇怪的神情望著我,正當我想繼續求那兩個人讓我回去之際,一道門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我一看到那個人,就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
  在第一號、第二號、第三號夢中,我都曾見過這個人。不過那時的感覺,如同在夢境之中,這時,卻是實實在在的,和在地球上的情形,并無不同,一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我認識他,他是D!
  D一進來,就道:“既然來了,何不逗留一會?”
  我一听得他這樣說,心中陡地一喜,忙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去?”
  D還沒有回答,又一個人走了進來!當我又向那人一看之際,我不禁以手加額,那是B!
  B進來:“地球上每一個人都想來,為什么你偏偏來了又要回去?你遇到的机緣,是地球上很多的人都得不到的,這种机緣,你為什么要輕易放棄?”
  在那一剎那,我的腦中,實在是亂到了极點!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几步,坐倒在一張椅子上,望著D,只是象傻爪一樣,哺哺地道:“你們……你們……”
  B笑道:“你認識我們,是不是?事實上,每一個地球人,都認識我們,只不過你的認識,特別不同!”
  我在全然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之際,忽然冒出了一句話來,那是一句蠢話,實實在在,是連我自己也不想問這個問題的,可是我卻問了出來。
  我問道:“愛迪生是不是來了?”
  門又打開,A和C也走了進來。C笑道:“是的,愛迪生,這個遺傳因子在他的身上异常突出地發展的地球人,他回來了!”
  我吞下了口水,目光輪流在A、B、C、D的身上掃過。A道:“你鎮定下來,在這里,你完全沒有什么可怕的,本來,要害怕的是我們,但是在你來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你的一切,所以我們也完全不必害怕。你還有許多不對頭的地方,但是我相信你可以成為我們之間的一分子,不必擔心!”
  這時,我心情已漸漸鎮定了下來。
  首先,我肯定一件事:“我回來了!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地球之外的另一個星体。我不知它离地球多遠,座落在無窮的宇宙何方。但是我知道我回來了!我如今所在地方,就是地球人的遠祖,原來所住的地方!
  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我的心,中,立時涌起了無數的疑問。我心中的疑問實在大多了,以致我完全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而在這時候,我由于思潮起伏,沒有留意到什么時候,多出了四張椅子,A、B、C、D已坐了下來。而我最早見到的那兩個人則已离開了。而且,在我和他們四人之間,又多了一張圓桌,我們五個人變成圍桌而坐,那情形,就象是第二號夢中一樣!
  我哺哺地道:“我不是在做夢?”
  D笑了起來:“你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C道:“地球上的情形,還是那么坏?”
  我怔了一怔,才道,“只有更坏,你們——”
  B道,“對了,我們先別向他發問,要先讓他知道他的一切境遇!”
  A、C和D立時表示同意。B道:“你已經知道了那三具記錄儀中記錄的一切,我解釋起來,就比較容易得多了!”
  我又問了一個看來不是當務之急的問題:“你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B笑道:“當你來的時候,并不是你來了,而是你的思想光波束來了!你明白么?你的思想光波束,來到了這里,而你——”
  我嚇了一大跳:“我……我……的身体,還留在地球上面?”
  B點了點頭,我又伸出自己的雙手來,B不等我發問,就道:“這不是你原來的身体,而是我們將多余的身体保留起來,准備替換用的。”
  我的喉際“咯”地一聲:“我……我可以看看我自己的樣子么?”
  A、B、C、D都笑了起來:“當然可以!”我嚇了一大跳:“我……我……的身体,還留在地球上面?”
  A的頭向后,略側了一側,在他的頭略一側之際,我看到了一件最奇异的事情,他的一根頭發,竟然揚了起來,他的頭發有一公尺多長,當那根頭發揚了起來之后,在他身后的一幅牆上的一個黑點上,碰了一下。
  發梢一碰到那黑點,一幅象螢光屏般的裝置,就在牆上出現,我立時看到了我“自己”和他們四個人,以及室內的情形。
  我看到我“自己”是一個面目相當英俊的男子,正當盛年,裝束和他們完全一樣。而這時候,我也無暇去欣賞我“自己”的外形了,我只是想著:“頭發!他們能運用頭發來工作!A的一根頭發,就可以触動一個裝置,每個人有多少頭發?每一根頭發,如果都可以象手指一樣靈活運用,那比只有十雙手指來操作,效率要高出多少倍!”
  這時候,我真正呆住了,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D向A笑道:“你令我們朋友害怕了!”
  他望向我:“是的,用來操作特种的按鈕,這正是頭發的用處之一,你也可以學得會的,不會比你在地球上才出生的時候,學習如何運用手指更困難!”
  我道:“我……還以為頭發的功用,只是……思想光波束出入的通道!”
  B道:“也是思想光波束出入的通道,你的思想光波束由你原來的身体出來,進入如今的身体之中。當你的思想光波束未進入你現在的身体之際,通過一項儀器,所以我們知道你的一切,和你自己知道自己一樣清楚!”
  我點了點頭,B已解答了我的一個疑問。我又道:“永恒的生命,就這樣延續?”
  B道:“是的!在我們這里,就是這樣。你還想回去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定要回去!你們不明白,我是地球上的人!在地球出生,在地球長大,和地球有千絲万縷的關系!”
  B笑道:“可是地球人本來就是這里去的,地球環境如此之差,地球人又這樣丑惡,你既然來了——”
  我不等他說完,突然感到了一陣沖動:“地球既如此差,為什么你們將一大批自己人送去?”
  A道:“他們充滿了罪惡,必須遣走!”
  我瞪大了眼:“如果這里一切全是那么美好,為什么會出現一大批罪惡之徒?”
  這個問題,在我的心中,已經憋了很久了,這時一下子提了出來,心中有一股輕松之感。不過我絕未想到,我心中的問題一提了出來之后,竟會令得他們四個人,面面相覷,答不上來!
  他們四人互望著,過了一會,C才道:“你或許可以在領導人處,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忙道:“他在哪里?帶我會見他,讓他來回答我這一個問題!”
  他們四個人又遲疑了一下,D才道:“你既然來到了這里,當然要弄清楚一切才回去,我們沒有理由瞞你——”他講到這里,停了一停:“請跟我們來,你也可以看看這里的環境。”
  這時,我的心境更平靜了。我知道:我的“思想光波束”——這是一個我對之沒有概念,以前也未曾听說過的名詞——离開了我原來在地球上的肉体,不知以一种什么方法,超越了時空的限制,來到了另一個星体之上。
  這個星体,距离地球不知有多遠,是地球上的人決沒有法子突破時空的限制而到達的。這個星球,也就是地球上人類的來源。
  我用以上這樣的方法來解釋,可能會引起一些混亂,但如果改用比較通俗流行的說法,就容易明白得多。通俗的說法是:“我的靈魂(思想光波束)离開了肉体,飄飄蕩蕩,上了“天堂”,而進了另一個肉体之中。
  在“天堂”上,我見到的人,全是不死的神仙,他們的“法力”极其高強(科學進步),他們永恒地生存在天堂上,而曾經在許多年之前,遣送了一批罪犯到地球上來。而且,他們曾經派過四個人到地球上來,作挽救罪犯后代的行動!
  我將紊亂的思緒,略為整理了一下,就跟著他們,一起走了出去。我們先經過便是一片极大的草地,我看到了不少來往的人。同時,也看到了別的建筑物、別的動物和別的植物。
  我用“別的”來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是因為這時我所見到的一切,是我以前從來也未曾見過的。非但從來也未曾見過,連想也未曾想過,一切全超乎我的想像力之外。
  我知道展現在我面前的那一片綠色是草地。但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樣悅目的青綠色,也未曾見過這樣柔軟,踏上去給人如此什么感覺的草。我也知道,在草地上一簇一簇生長的是花,可是那种鮮艷的顏色,悅目的形狀,集中全地球最优秀的設計家,也設計不出來。我也知道那一幢一幢的是建筑物,可是它的形狀是如此賞心悅目,給人以极度的安全之感。
  A、B、C、D不斷和對面遇到的人打著招呼,那些人也向我點著頭。
  我這時,是處身于一個絕對陌生的環境之中,可是奇怪的是,我的心中,卻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我的感覺,就象是一個离家多年,在外面流浪,受盡了苦楚的浪子,忽然又回到了家鄉,見到了故人,心中充滿了溫馨親切之感!
  我跟著他們走出可沒有多遠,就不禁由衷地歎道:“這里真是好地方!連空气都和地球上不同!”
  B笑道:“當然,地球上的人本來就是這里去的,一切的遺傳因子,都是為了适應這里的生活而漸漸發展起來的,這里才是你的家鄉,在地球上,所有的人,只不過是在作客!”
  我歎了一聲,沒有說什么。在心中,我不能不承認日的話是對的。
  人——地球人在地球上居住的日子,可以上溯到几百万年,但是地球人決不是地球上發展出來的高等生物,因為地球人對地球的自然環境,至今未能适應。地球的大气層中濕度增加或減少,就會使每了個地球人自然而然,感到不舒服!而這里卻不同,天空是如此之明澈蔚藍,空气是這樣的洁淨,人處身其中,完全不覺得有“气溫”這回事,自然就和身外的一切環境,溶為一体,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當我抬頭看天空的時候,我也注意到光的來源。和地球上光的來源自~個灼熱的、會的傷人的皮膚、眼睛的太陽完全不一樣,在這里的光的來源,是一個极大的光環,這個光環所發出的光芒,是极之柔和什么的,就算你對著他凝視,也不會覺得絲毫刺目!
  我經過了不少地方,也經過了一個极大的噴泉,我在噴泉下掬了水喝著——我看到其他的人在這樣做,就跟著學樣,那种清澈的泉水,入口有一股异樣的清甜,令人煩渴頓消,心曠神恰。
  大約在十五分鐘之后,我走進了另一幢建筑物之中。在這里,我必須說明所謂“十五分鐘”,是我對時間的感覺,事實上,出入极大,這我在以后,自有說明。
  進了那幢建筑物之后不久,就進入了一同房間,一到那問房間之中,我便不禁“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房間我是极熟悉的,就是我以前在“夢境”中看到過的房間。在房間中有兩個人,我也毫不猶豫地可以指出他是什么。他們一個是:“領導人”,一個就是C的父親!
  他們兩人一見到我,就滿面笑容:“請坐!請坐!這許多日子來,你是一個特出的人,我們很高興那個裝置使你來到這里,而不是別人!”
  C的父親則道:“你已經約略看過這里了,覺得怎么樣?很好?”
  我由衷地道:“太好了!全是我想象不到的好!”
  C的父親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屬于這里的,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是!”
  C的父親象是怕我不明白,說到這里,向我望了一限。我道:“我明白,這种情形,正是地球上如今生命延續的情形。”
  C的父親道:“是的,地球上目前的情形,正是如此。那時候,我們雖然能夠控制思想光波束隨意离開肉体,但是無法控制肉体的衰者和机能消失,也就是說,要不斷轉換肉体,才能達到生命永恒之目的!”
  十六部:實驗室中制造肉体維持永生
  我吸了一口气,這种永生的方法,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有一個疑問,一直在我的心中盤旋,這時,我問了出來:“你們要不斷轉換肉体,怎么去找那么多肉体來?”
  C的父親道:“是的,這是一個极難解決的問題。我們掌握了永生的秘密之后,最大的難題就是肉体的缺乏。當然我們不斷有新生那儿出世,可是新生的那儿,有他自己的成長過程,有他自己的思想成熟過程,沒有理由去剝奪他們的這种權利。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有人提議自我延續,所謂自我延續……”
  C的父親講到這里,閉上了眼睛一回,才又道:“所謂自我生命延續,就是一對夫婦,生育孩子之后,將其中兩個,留作自己延續生命之用。可是這樣的辦法,有著明顯的缺點。第一剝奪了這兩個孩子生命的權利,第二,在生命不滅之后,延續下一代的生命,已沒有意義,我們也不能容納永不消失,但卻不斷增加的生命!”
  我用心听著:“這种——自我延續的方法,的确不是好方法。”
  C的父親道:“所以,我們采用了另一种方法。”
  我閉著眼,因為就我的智力而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方法可行來。
  C的父親道:“事實上,我們既然生命不滅,根本不需要新的生命,我們需要的,只是新的肉体,供我們不斷的替換。所以,我們的新辦法,是制造一批肉体!”
  我听到這里,不禁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在場的各人,看了一眼。
  B苦笑道:“怎么?你以為我們是机械人?當然不是,我們是真正的人,有血有肉!”
  我囁嚅道:“可是剛才說……制造一批肉体?”
  C的父親歎了一聲:“這是我們所犯的一個极大的錯誤,也可以說,是我們進化過程中,唯一的錯誤。我說的制造肉体的意思,是將肉体的發展過程
  C的父親停了片刻:“情形有點相類似,我們在實驗室中,利用人的生殖細胞,培育肉体。”
  這真是有點駭人听聞,但我還是不出聲,接受了對方的話。因為在這里的一切,本來就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力之外的!
  C的父親繼續道:“當這個辦法實行之初,我們簡直是高興极了,在實驗室中的肉体,可以用特殊方法,使之迅速成長,而且,變成极其強壯。當原來的肉体衰老、机能消失之后,任何人可以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肉体,重新再開始生命!”
  我愈听,愈是亂,揮著手。C的父親因為我的動作而停止了再說下去,可是一時之間,我卻全然不知該問他些什么才好。
  過了片刻,我才道:“等一等!”我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气,道,“等一等!你所說的那种實驗室制造出來的肉体,難道沒有思想?”
  當我這個問題一問出口之際,我又听到了好几下歎息聲。那使我知道,問題一定是出在那批“制造人”的身上了!C的父親并不立時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道:“你听我說下去!”
  他頓了一頓,才又道:“而且,女性擺脫了生育的痛苦,這更使她們大喜若狂,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我們以為問題已經徹底解決了!誰知道,嚴重的問題正穩伏著,就是你問的那個問題!”
  我吸了一口气:“他們……那些制造人……有他們自己的思想?”
  室中沉默了片刻,這次,是領導人開口回答我這個問題:“是的!他們有思想,而且,他們的思想,逸出了我們思想的范圍。應該說,他們的思想极原始,我們在經過了無數年代的進化之后,早已將這种原始的思想拋棄了。可是他們,那一大批自實驗室中長大的人,由于某种不可知的因素,他們的思想,竟然和進化的程序脫了節,他們變成了——”
  我接了下去:“罪人!”
  又是一陣子靜默,C的父親道:“是的!其中,經過一場相當大的動亂,一大批,大約有一百万這樣的人,和我們起了沖突,這不知是多少年以來未曾有過的戰爭,結果,這一批人——”
  我听到這里,陡地站了起來,提高了聲音:“這一大批人,就被你們剝奪了智力,送到地球上去了!”
  C的父親道:“是的!”
  我的心情极其沖動,以致我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气:“這樣說來,所謂罪人,根本是你們制造出來的!”
  我的指責,是如此之直接,以致令得在場各人,一時之間,都出不了聲。
  B歎了一聲:“可以這樣說!”
  我揮著手,雖然我的思緒很亂,但是我的聲音卻很鎮定,我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那也就是說,這批罪人,本身根本不必負責,要負責的是你們!”
  領導人望著我,神情之中,充滿了莫名的悲傷:“我們已為這個錯誤,付出了代价!”
  我道:“代价,什么代价?就是派了他們四個人到地球上去拯救地球人?他們只不過去轉了一轉就回來了,究竟做了什么?你們的錯誤,造成了地球上無數有思想的生命,在無窮無盡地受苦!”
  C的父親道:“你這樣說,未免大不公平了!以他而論——”他指著C:“你知道他在地球上,受了多大的苦楚??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發笑,可是我一听得C的父親這洋說之后,卻笑起來:“我知道,根据可以考查的記錄,他被自己所信任的人出賣,他的全身都受過鞭答,用的是一种嵌有銅制小球的兩節鞭。他的胸部和腹部受的鞭答尤其多,他的雙手和雙腳,曾被長釘穿過,他的臉曾遭受重擊,頭殼曾被利器穿破!”
  C的父親道:“是的,他在地球上所受的痛苦,無人可以比得上!你為什么要發笑?”
  我道:“他不同,不論他受多大的痛苦,他有希望,他知道自己必能复活,必能回來,暫時的痛苦,又算是什么?不論他肩負的痛苦是多么沉重,他也知道自己可以有擺脫痛苦的一天。即使如此,他也感到難以忍受下去,要求你不再將這樣痛苦的重擔,放在他的肩上!可是地球人卻沉浸在痛苦的深洲之中,一點沒有希望,一生在痛苦之中渡過!”
  B忙道:“不,不!我們已經向地球人宣示過,只要他們真的想回來,我們會接引他們回來的!”
  我的雙手按在桌子上,“問題就是在這里,沒有你四個人去,地球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別的地方可去,一定努力于改進自己的地方個但如今,有你們去一攪,而且又不負責到底,地球人的痛苦,反倒更加深了一層!”
  A有點發怒:“地球人根本是如此丑惡,痛苦也是應該的!”
  我冷笑道:“是的,但這种丑惡,從你們的實驗室中制造出來。地球人也有不丑惡的一面。地球人正努力在使自己不丑惡,很多地球人在作這一方面的努力。可是他們卻失敗了,失敗得比你們還要慘,全然沒有人可以幫他們,因為你們已經走了,而且沒有再去的打算!你們的失敗,使地球上善良的人更時進入痛苦的深淵,你們先是制造了罪惡,然后又放棄了對罪惡的懲戒,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的話告一段落之后,在我面前的六個人,面面相覷,好一會不出聲。A最先打破沉默,大聲道:“我早就主張,將一切罪惡,毫不容情地消滅,一定要這樣,才能徹底糾正我們過去的錯誤!”
  我吸了一口气,向著A:“我很同意你的主張。可是你的主張,在你降臨地球時,未曾得到貫徹,現在更不用說了。而你們——”
  我講到這里時,向著B、C,而且用手指著他們:“用的方法更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那是一种偽善,只留下了所謂道理,而不理會這些道理,是不是有人去遵循實行。你們的行為,可以說只求自己良心所安,而完全不顧是否有效。”
  C的口唇掀動了几下,想說什么,而沒有發出聲音來。B則苦笑了一下:“邪惡的力量是如此根深蒂固,你總不能希望他們一下子改過來的!”
  我歎了聲:“不是慢慢地改過來,事實上,是愈來愈邪惡!你們离開地球,已經有几千年了,地球上的情形,是愈來愈坏!你們所指的那個接引裝置,究竟接了多少人回來?”
  C的聲音很低沉:“不多!”
  我道:“為了什么?是夠資格回來的人大少,還是你們的裝置技術上有問題,根本不能將地球人微弱的思想光波束接引回來?”
  A盯著我:“你的話是自相矛盾的,你既承認地球人的心地是如此之邪惡,而又怪我們接引來的人太少,這不是很矛盾么?”
  我吸了一口气:“一點也不矛盾,我的意思是,地球上的人,本來全是邪惡的,但是自從你們四個人去了之后,傳播著道理,希望人會變好,結果,變好的人受苦了,他們成了邪惡的犧牲品,而又全然孤立無援。”
  D緩緩地搖著頭:“你是在指責我們的工作,不但徒然,而且令得地球人更痛苦?”
  我道:“可以這么說!”我直指著D:“你有一個信徒,他就說過,善和惡是相對的,善不死,惡不止。你明白么?如果根本沒有善,大家都在邪惡之中打滾,反倒沒有什么,就象是野獸一樣,認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卻在那里种下种籽,使得地球人分清了善惡。”
  D道:“那有什么不對?”
  我道:“我已經一再說過,那沒有什么不對,問題是你們走了,放棄了對邪惡的懲罰,不再展示你們的力量!你們有責任徹底解決這一問題,例如你——”我指著B:“你一再強調因果,報應,可是在地球上,卻沒有什么邪惡受到報應的例子!地球人是你們的錯誤所造成的,當時你們既仁慈地不將他們消滅,而只將他們放逐,如今就要徹底負起責任來!”
  我講到這里,領導人歎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到地球去展示力量,將一切邪惡,憑力量消滅,而不是憑地球人的自覺?”
  我大聲道:“對!”
  領導人道:“那么,將是相當大程度的生命的消滅!”
  我立即道:“同時,也是邪惡的消滅!”
  領導人和C的父親互望了一眼。C的父親道:“這是我們可以考慮的問題。請問,你對地球人的邪惡,既然如此之痛恨,何以你還要堅持回地球去呢?”
  我歎衛聲,攤了攤手:“如果我只是一個人,我一定愿意留在這里,但是在地球上,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等我,我的妻子白素。我希望你們徹底負責,別讓等你們來的人失望,也別讓邪惡繼續擴大!”
  領導人道:“我答應你,我們會鄭重考慮你的話!”
  我苦笑了一下,當然我無法逼他們立時展開行動。領導人又道:“你耽擱得太久了,應該口去了!”
  我并不覺得耽擱了多久,前后,還不到一小時,雖然我決定要回地球來,但是我還想多逗留几天的。我道:“我想到處看看,多逗留一會。”
  C的父親笑道:“這里比地球大七倍,你准備花多少時間去看看?”
  我道:“一個月吧!”
  D搖頭道:“除非你不想回地球去了,不然,還是立刻走的好!”
  我呆了一呆,問道:“為什么?”
  D道:“你忘了這里和地球上時間的比例,是一比五万——”
  他才講到這里,我便陡地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間的比例是一比五万,這實在大惊人了!我在這里只不過耽擱了一小時,在地球,已是五万小時了!五万小時是多少日子?將近六年!
  我想到我跌進那箱子中,白素扑向前來的那种惊怕的臉色,六年!這六年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小時,而且是极其多姿多采的一小時,但是在白素而言,卻是何等痛苦的六年。
  一想及這一點,我知道我絕不能再停留在這里了!我連忙道:“謝謝你提醒我,我一定要走了!”
  我一面說,一面已迫不及待地向門口走去。雖然我還想多知道一下這里的情形,但當我想到我在這里多停留一分鐘、在地球上就是一個多月時,我不但是走向門口,而且是奔出去的。
  A、B、C、D追了上來,一輛樣子很奇特的車子,不知是怎么出現的,停在我們的面前,我們上了車,車子掠過草地、噴泉,進入了建筑物,我又來到那間房間之中,在指示之下,坐上了透明罩子下的那張椅子。
  在這時候,有一句話,我是非問不可的。而且,當我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心中的惴惴不安,簡直已到了极點!我問道:“隔了六年之久,我……的身体,還完好么?”
  B歎衛聲:“你真是不可救藥,對那副臭皮囊,還是這樣牽挂!”
  我有點光火,“你別開玩笑了!妄是臭皮囊已經不存在的話,你叫我變成孤魂野鬼么?”
  D笑了起來:“別發急,那具金屬箱子,將你的身体保養得很好!”
  我松了一口气,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送我回去了。我看到A的几股頭發,揚了起來,在那個發亮的晶体上點了一點,透明罩子罩了下來。然后,我的頭發一起向上豎起,我感到自己在無數的通道之中,逸出了這個肉体。再接著,便是一個個光環,和來的時候一樣,在光環組成的光巷之中前進。
  然后,我又有了實在的知覺,我睜開眼來,看到我躺在那箱子中,頭發正漸漸平复,箱子外是一种奇异的光芒。再然后,我覺出了箱子的移動,來到了那問充滿柔和光線的石室之中,就在那時,我看到了白素!
  白素的臉色极蒼白,蒼白得可怕,在蒼白之中,還顯出极度的惟淬,當她看到箱子向外移出來之際,她的全身都發著抖,而當箱子上的透明罩子自動揭開之際,她的身子抖得更劇烈。
  當我自箱子中坐起來后,自她的喉際,發出一种极奇异的聲音來。
  看這情形,在我“去”了之后,她一直未曾离開過這里!想想她等了多久,一定是早已絕望了!但突然我又出現在她的面前,難怪她會變得如此激動!
  為了避免使她否則激過甚,我暫且不向她走過去。我看到她用發抖的手揉著眼睛,就盡量用緩慢、鎮定的聲音道:“是我,我回來了!”
  我一出聲,白素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向我扑了過來,我連忙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
  她足足望了我好几分鐘,然后,又用力捏著我的臉。直到她完全可以肯定,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不是她的幻覺之際,她才鎮定了下來,幽幽地道:“你去了那么久!”
  我感到無比的歉疚,但是我卻一定要向她解釋,我不是存心去那么久的。我道:“在那邊只不過一小時!”
  白素又歎了一聲:“在這里,快六年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我知道,當他們提醒了我這一點時,我一分鐘也沒有再耽擱,這……些日子——”
  白素道:“這里就是我的家,國王一直在照顧我。不知多少次,我已經想放棄了,但是我記得你答應過,一定要回來的!”
  我道:“是的,我答應過你,我一定回來的。”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搖晃,她支持著等我,一直支持著,這時,她的忍耐极限已到了极點,竟然在吸了一口气,昏了過去!
  我扶住了她,忽然听得那种不男不女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里一切將在十分鐘之后毀滅,請快离開!”
  我來不及救醒白素,將她負在背上,向上走去,經過了七層石階,走了出來。我又看到了地球上的天空,和那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气候。
  一上了地面,白素也醒了過來。我看到地面上有几幢屋子在,有几十個軍隊駐守著。那些軍隊,顯然是國王派來保護白素的。當軍官和士兵,看到我和白素一起走出來之際,他們的神情,就像看到了鬼怪一樣。
  我不理會他們的惊訝,大聲下著命令,要所有的人立即撤退。
  當我們上了軍車,駛出了兩三公里之后,并沒有听到什么聲響,只看到那七層石室的所在處,突然伸起了一股由塵土組成的柱,直上半空。
  我下令停下了車,觀看著那股塵土組成的柱,約莫十分鐘,直到塵土重又落回地上為止。
  我知道,那七層石室,已經不再存在了!
  我望了白素一眼,“我去的時候,情形是怎么樣的?”
  白素吸了一口气,這一剎那,對她來說,自然是一個极之可怕的經歷。她一經我提起,就現出駭然的神情來:“太可怕了!當時透明罩子一合上,整個箱子就移向內,我扑上來,只看到你的頭發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光環,就活象是圖畫中的神仙一樣!”
  我道:“是的,我是通過頭發去的!”
  白素又道:“箱子移動得极快,一下就移進了暗門,我在暗門關上之后,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將暗門打開,都不成功!”
  我嚇了一跳:“還好你沒有成功,在暗門之內,我的身体才得以保存,要是給你將門打了開來,我就回不來了!或者象柏萊變成了印地安人,那可糟糕得很?”
  白素笑了一下,她笑得十分生澀,顯然在這六年來,根本沒有笑過。她道:“你在那邊,有沒有見到柏萊?”
  我道:“沒有。”
  她又道:“辛尼呢?”
  我搖頭道:“也沒有,就算見到了,我也不認得他。事實上,在那邊,我根本連自己也不認得自己!”
  接著,我將我在那邊的情形,約略地向白素,講了一遍。我們是直驅王宮的,等到我又進了國王的書房,等國王的惊訝過去之后,我才將在那邊的詳細情形,向國王和白素,原原本本講出來。
  等我講完之后,國王苦笑了一下:“你猜他們要商量多久,才能決定?”
  我明白國王的意思:“不知道,希望他們盡快有決定。”
  國王道:“多快?一個月?如果他們在一個月之后有決定的話,我們這里,又已過去四千年了!”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國王又歎了几聲,看他的樣子,象是絕不愿再提這件事,我和白素便告辭出來,离開了王官,离開了尼泊爾。後 記
  在到過「那邊」之後再回來,連我自己也有點不明白為甚麼一定堅持如此。如果說是為了白素,我大可以請求他們將白素也接了去  我相信雖然這許多年來。他們的「接引」工作并不算太成功。但是他們如果要集中方量去「接引」一個人的話,還是可以達到目的的。
  在回到地球之後,許多時候,我在晚上,盯視著深邃得不可測的天空,我相信那個星球,決不會在肉眼可以看到的范圍之內。
  我決不喜歡地球上的一切。而喜歡「那邊」的一切。但是,我們在地球上生活得實在太久了,雖然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我們也生活了几百万年,到了「那邊」之後,反倒有作客的感覺。這,或許是我堅持要回來的一個原因。
  而另一個原因是,我對「那邊」的不滿  這是不必掩飾的。「那邊」對地球人的態度。我不贊同。邪惡必須誅滅。但是最後的審判。何時才來臨呢?在「那邊」的最後審判之前,地球上還要被邪惡統治多久呢?
  或許是由於時間的差异,A、B、C、D回去。在他們而言,不過十來天而已,如果再要等他們作出決定。正如國王所言,說不定又是几千年,甚至几万年過去了!
  對邪惡的最後審判,對人性中丑惡一面的最後審判,是几乎等不到的,地球上的人類,既然有丑惡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為甚麼總是丑惡的一面統治著一切。而美好的一面屈居下風呢?地球人是不是可以自己對丑惡進行審判,而不再等待?
  等待是渺茫的,看來,要盡快解決問題,只有自行審判,但是地球人有這個机會嗎?
  這許多問題,我都無法回答。
  誰能回答,請告訴我。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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