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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天衣無縫的設計

  樂清和的掩飾和做作功夫极好,每當他和封白開怀大笑之際,他心中想的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你死了之后,我就有一切,我就有無窮無盡的快樂!有你在,我就什么都沒有!
  “意外死亡”的原則訂下了,但是,如何促使“意外”的發生呢?樂清和設計了上百种方案,他沒有留下一個字,每一种方案,都留存在他的腦中,他有著過人的記憶力,這是他成為名學者的條件之一。
  每一個方案,看來都是有破綻的,正當樂清和以為世上几乎沒有十全十美的謀殺之際,他們一起來到了法國南部的那個滑翔机俱樂部,參加了大型滑翔机運動。
  當樂清和看到封白和方婉儀,并肩坐在特制的雙人滑翔机之中,升上天空之際,他一直仰著頭,看著越升越高的滑翔机。
  開始的時候,他心中的妒意和恨意沸騰著,但是他立即想到、,如果封白駕著滑翔机升空,在高空之中,失去了控制滑翔机的能力,那么,滑翔机就會隨著气海亂飛,而且也無法安全降落!
  駕駛滑翔机出了意外,這是最名正言順的意外,絕不會有人怀疑那是謀殺。
  樂清和為自己終于找到了封白“意外死亡”的方式,而心頭狂跳!
  封白和方婉儀當然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一次又一次共同升空,在高空中,享受著無比的歡娛。樂清和則默默地在計划著。
  有什么辦法可以令得封白在高空中,突然失去了控制能力呢?樂清和自己對滑翔机也已十分熟悉,他知道在高空控制滑翔机,不但要運用智力,而且,還要付出相當的体力。
  如果一個滑翔机的駕駛員,在高空飛行之中,忽然心髒病發作了,那結果會怎樣?
  封白健康得像一條牛,心髒自然不成問題,可是,有好几种藥物,如果長期服食,再一下子服食大量的話,就會死亡,死亡的情形,就和心髒病猝發一樣!
  由于封白的每次飛行,都和方婉儀在一起,樂清和自然不能冒這個險,他只是開始,用各种方法,去獲得那种藥物,每當和封白喝酒時,飲食時,就放進少量,他的行事十分小心,神不知鬼不覺。
  聯絡歐洲各大學之間,進行一次滑翔机飛行比賽,是樂清和的暗示之下,由封白去進行的。
  當比賽進行的時候,樂清和已經准備了一年。比賽的三個選手,封白因為方婉儀的阻止,而不准備飛行,那几乎破坏了樂清和無懈可擊的計划。
  于是,在那天,風和日麗,碧天白云,綠草如茵的那次野餐上,樂清和做了他最后需要做的事,他把大量的藥物,混進封白的那杯紅酒之中,又把可以形成絞痛的藥物,加入自己的杯中,然后,他向封白舉杯:“封白,你不祝我比賽胜利?”
  豪爽的封白,立時舉起杯來,向樂清和揚了一揚,一飲而盡,樂清和也喝干了他杯中的酒。
  半小時之后,樂清和真的絞痛——他曾考慮過假裝,但是假裝要是裝得不像,就會有破綻,所以,他是真的絞痛,嘴唇發青,冷汗直冒,看起來,是無論如何不能參加比賽的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封白無論如何,非上陣不可!
  一切全在樂清和的意料之中,簡直和他設計的完全一模一樣!
  封白全然不知道致命的藥物,藥性就快發作,他進入了滑翔机的机艙,一心還要飛過山的那一邊,去尋找那股強大的背風气流,創造新的紀錄,奪取冠軍。
  當滑翔机升空之后,樂清和已經知道封白不會回來了,估計半小時后藥性發作,封白會在高空之中,死于“心髒血管碎發性栓塞”,他會無法控制滑翔机,他會連人帶机,摔跌下來,而任何再精明的法醫,也不會去怀疑他真正的死因——誰能從高空摔下來而生存的?能保存尸体完整,已經很不錯了!
  樂清和一直在注視著昂頭望著天空的方婉儀,在陽光下,方婉儀的肌膚,嬌艷如花。樂清和并不心急,他知道,只要封白不在世上,這個全身散發著如此誘人力量的美女,就是自己的,自己可以在她的身上,盡情享受,在心理上,把這樣高貴美麗的女郎,當作是巴黎小旅館中,三個法郎就可以占有的低級妓女!
  一切全照計划進行,方婉儀果然被他爭服,他也曾在肉体上,盡情享受著她。自然,方婉儀在感覺上,只當那是封白和她在瘋狂,這是樂清和所不知道的。
  唯一不在樂清和計划之中的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從此失了蹤!
  三十多年過去了,封白和滑翔机,還會出現嗎?樂清和在把所有的事,迅速想了一遍之后,緩緩吁了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事,誰知道是不是有另一個空間存在,封白一定不知摔到什么隱秘的山谷中去了,所以才一直未曾被人發現。
  而他的秘密,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樂天“看”到的只是他恨封白,并不是“看”到他如何在准備藥物,如何趁人不覺,把藥物混進封白的酒杯之中!
  他完全平靜下來,吐出來的煙,徐徐散開,遮住了他的臉。
  琴聲也在這時,戛然而止,一曲已經奏完了。
滑翔机大賽開始

  樂清和、方婉儀的來到,受到了滑翔机俱樂部上下的熱烈歡迎,雖然三十多年前鮮蹦活跳的小伙子,有的禿了頭,有的挺起了大肚子,有的甚至要靠拐杖來走路,但是熱情卻不減當年。
  每一個人都記得方婉儀,當年的東方公主,而如今還是那么吸引人,老朋友都過來,搶吻她的手背。
  當晚的歡迎會上,俱樂部的主席致詞說:“明天,有來自歐洲的八家大學的運動員,參加滑翔机比賽。這項比賽,在多年之前,曾經舉行過,但是由于在那次比賽中,發生了意外,所以以后一直未曾再舉行……”
  樂清和皺著眉,他看到方婉儀的神色漠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壓低了聲音:“這老頭子真無聊,提陳年舊事干什么?”
  方婉儀低歎了一聲:“他說的是事實!”
  樂清和悶哼了一聲,方婉儀停了一下,又道:“這里散了之后,我要到那草地上去。”
  樂清和吃了一惊:“干什么?”
  方婉儀深深吸著气:“晚上靜一點,我可以集中精神,把我的意志力,集中在那對玉環上,使這對玉環能聚集奇妙的能量,達到我的目的!”樂清和又將升上來的怒意,強壓了下去,眼望著他處:“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方婉儀幽幽地歎了一聲:“不知道!我的思緒很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什么——”樂清和疾聲道:“那你何必認真?”
  方婉儀又歎了一聲:“我知道的是,既然有這樣的机會,我就一定要這樣做,不管有什么結果!”
  樂清和干笑了一下:“會有什么結果,我看不會有神跡出現!”
  方婉儀沒有再說什么。
  歡迎晚會散了后,由樂天駕駛著車,一直駛到了滑翔机起飛降落的場地。
  由于比賽明天就舉行,場地上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冷清,相反十分熱鬧,和三十多年前一樣,青年人的活力,看來是無窮無盡的,到處是拖車、帳幕、篝火、音樂聲和喧鬧聲。
  方婉儀找了了個比較靜僻的地方,叫樂天停了車,她拿著那對玉援,下了車,樂清和沉聲道:“婉儀,你不能整晚在外面望著那對玉瑗的!”方婉儀固執起來,相當固執,她只是淡然地道:“為什么不能?”
  樂清和雙手緊握著拳,還想說什么時,方婉儀已經走開了十來步,來到一株大樹下,靠著樹干,就此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只是盯著手中的那一對玉瑗。
  樂清和在車旁看了她將近半小時,她都未曾動過,他想起封白的滑翔机沒有回來的那次,方婉儀簡直几十小時沒有動過,只好長歎了一聲。
  在樂清和身邊的樂天,喃喃地道:“只要集中精神,人腦就會產生一种微電波,影響存在于四周圍的能量——”樂清和怒道:“那又怎樣,會使人進入另一個空間之中去?”
  樂天听得父親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怒意,嚇了一跳,但是他還是道:“是的!”
  樂清和用力打開車門,進了車子,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那一晚上,對樂清和來說,是十分漫長的一夜,他几乎每隔了一時左右,就醒來一次,而每次他醒來之后,看到的情形,全是一樣!樂天仰躺在草地上,看來已經睡著了。而方婉儀還是倚著那株大樹,全神貫注地望著那對玉緩,她的神情,看來极平靜,完全到了忘我的出神的境界。
  樂清和心中想:過了今晚和明天,就沒有事了,一切又會恢复正常,他仍然會擁有他已得到的一切!
  這樣的想法,使他在將近天亮的那几小時,睡得比較沉一點,直到刺眼的陽光,令得他醒了過來。
  方婉儀收起了那對玉瑗,樂清和來到了她的身邊,打趣地問:“怎么樣?”
  方婉儀的神情有點迷惘:“我沒感到有什么特別的力量,但是……好像有聲音在告訴我,或者……那是我自己的信心……一定會有些事發生!”
  樂清和打了一個哈哈,沒有再說什么,當他們用完了早餐之后,賽會的職員,來請樂清和作榮譽裁判,樂清和愉快地答應。
  第一程序的比賽,在上午九時開始,八架滑翔机,一架接一架,飛上了天空。預算飛行時間是三小時。在正午十二時之前,八架滑翔机都會回來。
  樂清和故意和方婉儀隔得相當遠,他看到方婉儀坐在一張椅子上,抬頭望著天空,那張椅子放的地方,就是三十年前,封白升空之后,她坐著的地方。
  樂清和感到很不愉快,只盼這一天快點過去。還好,不斷有人和他在說話。時代進步了,滑翔机中的設備也好得多,每一架滑翔机上,都有無線電設備,駕駛員不斷有報告來,記錄員忙碌地記錄著,而評判則輪流觀看著記錄。
  太陽漸漸向頭頂移動,快到正午了,在草地上的所有人,都抬頭向天空望去,參加比賽,第一架回航的滑翔机,在視程內出現,所有人都發出歡呼聲,歡迎這架滑翔机的回來。
  樂清和又向方婉儀看去,方婉儀仍然坐著不動,樂清和取過了一具望遠鏡,他通過望遠鏡,看到方婉儀的雙手緊握著,握在她雙手中的,是那兩只“望知之環”。
  歡呼聲一陣接一陣,參賽的滑翔机一架接著一架回來,駕駛員的技術都十分优良,滑翔机准确地降落在指定的地點。
  到了正午十二時十分八架滑翔机,都已停在草地上了,可是草地上的所有人,突然又高聲呼叫了起來,人人抬頭,望向天空。
  當樂清和也抬頭望向天空之際,他整個人像是遭到雷亟一樣呆住了!一架滑翔机,看起來式樣十分老式,漆著鮮明的紅、白、藍三色,在視程中出現,正在空中盤旋著,采取了准備降落的飛行。
  樂清和張大了口,汗水在他的臉上涌出來!
玉環發生效力

  那架滑翔机!
  對于別人來說,只是奇怪何以忽然多了一架滑翔机出來,所有的人,都在紛紛交頭接耳,或是大聲詢問,那架滑翔机是哪里來的。
  可是整個人僵呆了的樂清和,第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架滑翔机,就是三十年前,封白乘了它升空之后,一直沒有回來過的那一架!
  這時,這架滑翔机的高度,已經降低了些,可以看得更清楚,樂清和在全身血液如同要凝結的情形下,陡然出聲叫了起來:“不!”
  他的叫聲,令得他身邊的几個人,嚇了老大一跳,而當人家向他望去之際,看見他臉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和跳動,隨著肌肉的跳動,汗珠几乎是在四下彈散開來,這种情形,又令得人人都吃了一惊!
  這時,坐著的方婉儀也站了起來,盯著那架滑翔机,身子劇烈地發著抖。樂天擠過人叢,奔到了他母親的身邊,喘著气,道:“媽……是……他回來了!”
  方婉儀的雙手,仍然緊握著“望知之環”,她用顫抖的聲音道:“是……是他回來了!”
  樂天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陣陣發涼,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
  果然,“望知之環”發生了力量,在另一空間中的滑翔机,又突破了空間的界限,回來了,出現在它三十年前就應該出現的地方!
  樂天想到的只是:不是幻像,在地洞中遇到的一切,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事,不過由于人類科學對空間的突破還一無所知,所以自己的遭遇,才像是幻覺一樣!
  樂天立時又想到:為什么父親要否認他曾恨過封白呢?
  正當樂天想到這一點之際,他看到他的父親,瘋了一樣,自人叢中奔了出來,雙手揮舞著,向著那架越來越低的滑翔机,發出尖銳的叫聲。
  草地上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所以,人人可以听到樂清和的叫聲:“回去!回去!回去!”
  他一面叫著,一面揮舞著雙手,像是想阻止滑翔机的降落,可是滑翔机盤旋的圈已經越來越小,每一個盤旋,都降低几十公尺,一個盤旋,又一個盤旋,离地只有三十公尺了,再一個盤旋,离地更近了,所有熟悉滑翔机飛行的人,這時也都看出來,那架滑翔机,并沒有作著陸的准備,當它离地面极低,几乎是貼地面直沖過去之際,在滑翔机前的人,大聲惊叫著,拼命奔了開去,避免給滑翔机撞中,可是只有樂清和一個人,卻大聲叫著,反而向滑翔机迎了上去。
  當樂天和几個人大聲叫著,想奔過去拉開樂清和時,已經來不及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樂清和面對著滑翔机,大聲叫著:“回去!回去!”
  貼地而過的滑翔机,向他直撞了過去,所有的人,都發出了一下惊呼聲,人人都看得出,樂清和會被速度极高的滑翔机撞中,由于滑翔机疾沖而下時,所有的人都惊叫著避了開去,根本沒有人可以奔跑來把樂清和拉開去,而樂清和自己,卻完全沒有避開去的意思,還在迎著滑翔机,揮著雙手,發出可怕的叫嚷聲,像是憑這些動作,就可以把滑翔机又弄回天空去一樣。
  貼地飛來的滑翔机,以极高的速度撞向樂清和,把樂清和撞得向上拋了起來,他跌下來的時候,壓破了滑翔机艙的上蓋,他的身子,跌進了机艙之中。
  也就在這時候,滑翔机的腹部,和地面相接触,跳動著,停了下來,草地上的人發出惊叫聲,向滑翔机奔過去,他們都听到身子已跌進了机艙中的樂清和發出了一下惊心動魄的怪叫聲:“不要回來!你早應該死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樂清和的叫聲是這樣凄厲尖銳,以致每一個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奔在最前面的樂天,反倒不覺得意外。“我要你死!”這句話,在他“看”到樂清和用小刀刺著畫像之際,已經“看”到樂清和在不斷地叫過!
  可是其余的人,听到樂清和發出那么可怕的叫聲,都不知怎么才好,几個熟悉樂清和的人,不由自主,在胸口划著十字,喃喃他說著:“天!怎么啦?樂教授怎么啦?”
  樂天一直奔在最前面,他奔到了滑翔机旁邊,伸手抓住了被樂清和撞破了的机艙蓋,跨身而上,一面叫著:“爸!”
  當滑翔机在撞向樂清和,而樂清和居然不知躲避,反倒迎了上去之際,樂天便已經奔著前去,他比其余的人,在惊呆了一下之后,再奔向前,要早了至少半分鐘。
  這時,他一面叫著,一面去看滑翔机机艙中的情形,雖然作為一個出色的探險家,他曾在他的探險活動之中,見過各种各樣怪异可怖的情景,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卻還是令得他几乎昏過去。
  他要緊緊抓住艙蓋,才能保持身子的平衡,不致于跌下來。他發出了一下极可怕的惊叫聲,然后,撕心裂肺地大叫:“站住,你們誰也不准過來!”
  緊握著“望知之環”樂天仍然在叫著:“不准過來,誰也不准過來!”
  他一面叫,一面脫下了上衣,迅速地蓋向滑翔机的艙中,他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是不讓人看到滑翔机机艙中的情形。
  同時,他在褲袋中,取出了他一直攜帶的一柄小刀,打了開來,再次叫:“不准過來!”
  奔過來的人都停在十來公尺之外,看著揮著小刀,刀鋒在陽光下閃閃生光,面肉扭曲,神情可怖之极的樂天,一剎那間,草地上靜到了极點!直到人叢之中,陡然有人高叫:“天!快通知警方!”
  這一下叫喚,提醒了被意外震惊得發呆的人,立時又有几個人奔了開去。
  樂天滿頭滿臉都是汗,他沒有勇气再向滑翔机的机艙中多看一眼,他脫下了上衣,蓋住了机艙中的情形,連他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是為了不讓人看,還是他自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他抬頭向他的母親看去,陽光在這時,仿佛特別刺眼,汗水令得他的視線模糊,可是他還是勉強可以看到他的母親。
  所有在場的人,唯一完全沒有動過的,就是方婉儀,直挺挺地站著,樂天看過去,可以看到她把雙手放在胸口,手中仍然緊緊地握著那兩只”望知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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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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