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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他辦公室之外,正是海棠。
  海棠望著原振俠,神情十分惊訝:“你怎么啦?”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喘著气:“我怎么啦?”
  海棠道:“如果有鏡子的話,你就可以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原振俠心中陡然一凜,剛才自己想的是什么,准備去做什么,又一起涌上心頭,要不是海棠突然出現在門口,他這時怕已上了車子了。
  原振俠在剎那間,有十分疲倦的感覺,像是整個人才掙扎著從一個有濃稠泥漿的泥沼之中出來一樣,他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下,卻抹了一手汗,這更令他吃了一惊。
  海棠一直用惊訝的眼光看著他,原振俠可以感到她的眼光之中,有著深切的關怀,但是他又不愿接受這樣的關怀,所以他有點偏執地轉過頭去,避免和海棠的眼光相接触。
  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感到海棠在心中發出幽幽的歎息聲,實際上,海棠并沒有發出任何歎息聲出來,只是故意用輕松的語調問:“不請我進去坐坐?”
  原振俠有點像机械人一樣回答:“請進來,請坐。”
  他退回辦公室,海棠跟著進來,原振俠在坐了下來之后,感到自己鎮定了許多,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樣。
  而他又隱隱感到,那不是平常的惡夢,平常的惡夢,醒了就沒事了,而這個惡夢,只怕會不斷持續下去,這是令得他涔涔汗下的主要原因。他又抹了抹汗,才問:“我剛才看來,是......什么樣子?”
  海棠淺淺一笑-原振俠常說,海棠的這种笑容,有著典型的對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嘲諷,簡直是叫人無可捉摸的,而當她在這樣笑的時候,她的神態,又是如此柔媚可人,她道:“你剛才看起來,就像是被什么邪術迷住了一樣。”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他知道,海棠對于剛才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竟然用了這樣的形容詞,可知道自己剛才推門出去的時候,神情是何等可怕!
  他思緒极亂,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他向海棠致謝,是因為他知道,要不是海棠的突然出現,他這時會在車子里,駛向瑪仙的住所。
  海棠自然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有她縝密的心思,并不表示太多的訝异:“本來不想打扰你的,也知道你并不想見到我-”
  原振俠張開了口,可是卻發不出什么聲音來,那是他根本無法說什么之故,他不想見海棠嗎?當然想,而真的想見她嗎?卻又不想。
  所以,他只是無意識地揮了揮手,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海棠站了起來,當她站起來之際,幽香自她的身上散發出來,沁人心腑。
  原振俠望著她窈窕的身形,心中想:“真是的,我剛才怎么會去想瑪仙?黃娟或海棠,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才是真正的美女。”
  他這樣想的時候,本來想否定剛才自己對瑪仙的思念的,可是才一想及瑪仙,腦際又涌起瑪仙那迷人的身材來,那令得他大吃一惊的,他不由自主,用力搖著頭,好把這种念頭驅走。
  海棠這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原振俠像是一個遇溺的人,陡然見到救生圈一樣,立即緊緊握住了海棠的手,把頭靠向海棠柔軟的腹際,那使他多少在某种程度上有點安全感覺。
  原振俠像孩子一樣地偎依著她,令海棠有一种异樣的感覺,她的气息也開始急促起來,她免強定了定神,才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正在困扰著你?”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頭來:“是......有一些事,不過我可以處理。”
  海棠低聲道:“有人說,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哪一類型的,總括來說,都是小孩子,看來這句話有點道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离開了海棠一些,和她互望著,海棠現出一种令人怜愛的神情:“有一些話,你不喜歡听,有一些事,你不愿做-”
  原振俠歎了一聲:“那就不要說-今晚有空能和我一起晚餐!”
  海棠揚了揚眉:“我還是非說不可,我要你介紹我認識一個人。”
  原振俠沒有說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海棠壓低聲音:“桑雅醫生。”
  原振俠十分詫异:“為什么?”
  海棠有點無可奈何:“想通過桑雅醫生,認識別一個人,陶啟泉。”
  原振俠呆了一呆,他真的感到莫名其妙,海棠的身份他自然知道,她仍然是一個极其龐大的勢力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
  這個龐大的勢力要和陶啟泉這樣的人物接触,派海棠這樣出色的“工具”出馬,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一切和桑雅醫生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搖了搖頭:“我不認為可以通過桑雅董去接近陶啟泉。”
  海棠的嘴唇抿了一下:“可以的,陶啟泉有一個身份神秘的私生女,桑雅醫生和這個女孩有來往。”
  海棠這一句听來十分平淡的話,在原振俠心頭所造成的震動,簡直難以言喻,他立即明白了:“身份十分神秘的私生女”是怎樣一回事,也明白海棠和她的同伴,對瑪仙的監視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目的自然是想通過瑪仙去接近陶啟泉。
  說不定海棠還以為瑪仙的身份如此神秘,是由于陶啟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故,從而想對陶啟泉作某种要挾威逼。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實在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那种厭惡感,他發出了一下冷笑:“你......你們完全弄錯了!別再以那少女身上下功夫了,一切和你們所想的全不一樣。”
  海棠還沒有什么反應,原振俠的心中又是一凜,他才在口心提及瑪仙,意念是對瑪仙的思念。又如同攔不住的洪流一樣,洶涌而來。
  海棠默然半響,才道:“那少女是不是臉部有什么缺陷,一個整形外科醫生和一個臉部有缺陷的少女之間發生感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那少女和陶啟泉的關系,十分神秘......”
  海棠才講到這里,原振俠像是驟然爆發的火山一樣,吼叫了起來:“住口!是的,她臉上有缺陷,可怕的缺陷,可是比起你心靈上的缺陷來好得多了!”
  原振俠一面叫,一面陡然跳了起來,拉開了門,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他才發現,由于他的大聲吼叫,已引來了不少人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原振俠也不理會,指著門口:“請你立即离開!”
  海棠這時候,表現了她職業上的罕有的鎮定,她帶著十分迷人的微笑,甚至以無懈可擊的儀態,向外走去,到了門口。還輕松地說了一句:“原,你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原振俠狠狠地沉聲道:“如果長大就心靈就會變得那么丑惡,我宁愿長不大!”
  海棠不再說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原振俠一眼,轉身就向外走了開去。
  原振俠向門外的那些人作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望著海棠的背影,思緒亂成一片。
  他只感到,事情越來越复雜了。
  本來,事情已經夠紊亂的了,現在,又加上海棠,巫術之外,再有龐大的特務勢力,事情真不知道要發展到什么地步。
  這時,醫院的播音系統傳出了要原振俠立即到三樓病房去的聲音,原振俠匆匆离開了辦公室。
  這一天,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原振俠精神恍惚之极,當他把著女病人的脈膊之際,他會想起瑪仙來,當他替女病人听診之際,他的那种綺念,更像是脫了僵的野馬一樣,當他下班,离開醫院時,他坐上了車子的駕駛位之后,足足十分鐘之久,決不定自己該回住所去,還是直駛夕陽大道三十三號。
  原振俠已經可以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影響著他,而他自己的意念,正和這股外來的影響力量在進行著苦苦的決戰。
  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桑雅和阿財,他們連戰斗的机會都沒有,被那股可怕的意念所控制了,不然,至少桑雅醫生不會全然無視于瑪仙那么可怕的臉。
  原振俠緊握著駕駛盤的手在發著抖!
  他心中十分清楚應該怎么做,可是那個意念還是那么強烈,強烈得他几乎無法抗拒。
  就在這時候,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來,原振俠轉過頭去,看到了容光煥發、滿臉喜容的桑雅醫生。
  桑雅和原振俠一照面,笑容變成訝异:“你不舒服?”
  原振俠伸手抹了一下,又抹了一手汗,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桑雅喜滋滋地說:“我和瑪仙有約,我已經准備計划行動了,這里如果不行,我們到瑞士去。”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仍然不相信巫術的力量可以使得她起變化?”
  桑雅用力揮了一下手,又在車頂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信嗎?”
  原振俠挺了挺身:“我信,我甚至認為,你對她的迷戀也是由于巫術的力量”
  桑雅陡然震動了一下,在一剎那間,他現出了极短的迷惘,但是隨即又恢复了原狀,在斜陽的余暈中,原振俠捕捉到了他的這种神情,在心中暗歎了一聲。
  他知道,那种神秘的力量地影響,自己還在苦苦与之爭持,但是桑雅卻早已完全受控制了。
  那會有什么害處呢?原振俠也想不出來,如果那真是巫術的力量,而又如此強大的話,使桑雅不顧一切地愛上瑪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瑪仙真的能夠在巫術的力量下變得美麗,豈不是更理想了?
  巫術,一般總是和黑暗、惡毒和陷害連在一起的,可是在這里,卻看不到什么害處來,仿佛只看到像神話一樣美麗的結果!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么,桑雅卻道:“听說下午在你辦公室有點意外?”
  原振俠“哦”的一聲:“有人企圖通過你、瑪仙接近陶啟泉,那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特工組織,你若是無法應付,就當他不存在好了!”
  桑雅多半是由于心情開朗的原故,所以听任何事,他都覺得好笑,這時,他又哈哈大笑起來:“巫術已經夠熱鬧的了,又加上特務,不會是007吧!”
  原振俠的心情可不如他來得輕松,只是悶哼了一聲,甚至有點粗魯地推開了桑雅,發動了車子,踩下了油門,令得車子像瘋馬一樣向前沖了出去。
  要是原振俠不走得那么急,以他的机警,一定可以發現停車場中接下來發生的一些不尋常的事情的。
  如果沒有海棠的出現,對原振俠來說,事情可能要簡單得多,要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照他的那种突如其來的沖動去行事,直駛夕陽大道,去找瑪仙,要就是他自己的意念得到了胜利,那自然也心安理得。
  可是海棠的出現,卻令得他的思緒更加紊亂,他這樣粗魯地對待海棠,海棠臨走時那一眼,眼神之中,包含了原振俠完全可以心領神會的千言万語,她甚至沒有責怪,原振俠仿佛听到她在耳際幽幽地說著:“你叫我怎么辦呢?”
  這是真正令人心碎的耳語,只有最無呆奈何的心靈才會發出這樣的耳語。
  原振俠處于心緒极度混亂的情形下,自然沒有留意到停車場中的一些他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注意到的特別情形。
  當他的車子飛快地駛离之際,桑雅走向他的車子。
  桑雅的心情是如此之輕松,而且他本來就不是十分机警的人,所以他全然未曾覺得有什么不對,他只覺得天上的晚霞特別美麗,漸漸密布開來的幕色也特別迷人,他肩頭上的傷口還有點痛,可是在他的感覺上,這就像是情人的咬嚙一樣。
  他進了車子,忍不住閉上了眼一會,在他眼前浮起的,是瑪仙那迷人的裸体背影,他深深吸著气,瑪仙今晚會怎樣招待他呢?
  他沉醉在如醇酒般的想像中,自然不會去注意,在离他的車子不遠處,早已停著一輛小車子,小車子里有一個身形矮小的人,自從他一出現,那身形矮小的人雙眼之中射出猶如餓狼一樣的光芒,緊盯著他,一發動車子,那人也發動車子,緩慢而謹慎地跟在他的后面。
  這個身形矮小的人是阿財。
  阿財不能在原振俠處得到瑪仙的地址,但是知道了桑雅醫生和他心中的少女的關系,所以他“獰獵”的目標,就成了桑雅醫生,而他現在,正在開始他的跟蹤。
  由于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桑雅的身上,所以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應在的車子跟著桑雅的車子駛出去之際,另外有一輛車子也跟住了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那第三輛車子中,是四個面目平板,但是平板中,顯得十分陰森的男人-這四個人,自然就是海棠的伙伴了。
  三輛車在幕色中向前駛,在后面的兩輛車子,并不想超越前面的,在最后一輛車上,有著精密的無線電通訊儀器。
  當車子漸漸駛离市區,進入郊區的公路時,第三輛車子上有人按下了通訊儀器的掣鈕:“另外有一輛車子,似乎也在跟蹤桑雅醫生。”
  在通訊中傳出了應該十分動听,但這時听來卻冰涼的聲音:“把他解決掉!”
  通話的人訝异:“不弄清他是什么人?”
  冰涼而動听的聲音,自然是海棠在發布她的命令:“我們已經有太多的麻煩,不能再有新的了。”
  最后是一聲“是”,結束了這次通話。
  三輛車子仍然依本來的次序在前進,第三輛車子中,傳來了一陣密議聲,坐在司机旁邊的那個人,自身上衣服不同的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槍和消音管來,迅速而熟練地把消音管旋上了槍口。
  這時,原振俠帶著混亂的心情回到了宿舍,他才一進電梯,就怔了一怔,電梯中有一股清幽的、淡得几乎難以辨別的香味。
  如果是別人,對這种香味一定不會在意,可是那卻能夠令得原振俠的心跳加速,當他和她在纏綿的時候,原振俠曾親密地把這种香味稱之為“海棠的幽香”。
  “海棠的幽香”既然飄漾在電梯中,那么海棠在什么地方?當然不會太遠了。
  所以,當電梯門打開之后,原振俠真決不定是該出去,還是由電梯离開,不和海棠見面。
  他望著自己住所緊閉的門,心中不禁苦笑:他生命中兩個美麗的女人,都那么出眾,至少,她和她,都可以任意出入他的住所,就算他住在一座防守嚴密的堡壘之中,也不能阻擋她們隨意進入,何況,他根本無意拒絕她們的到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來到了住所門口,還不等他伸手去推門,門就緩緩打了開來,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走了進去,海棠已迎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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