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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催命和還魂


  曹金福仍然滿面疑惑,先望了望自己,再望向紅綾。白素笑了起來:“要叫你這樣的大個子,變成一個小矮人,自然不能。可是要令一個瘦子變成胖子,卻并不是甚么難事!”
  白素說到這里,望向她的父親:“可是我不明白,爹你和花先生是老相識,怎么也會到后來才想到是他?”
  白老大冷笑:“他的心計可深了,先由胖變瘦,再由瘦變胖,我看他曾在醋中浸過七七四十九天!”
  花五直到這時,才呻吟一聲:“老大,這玩笑是開不得的!”
  我雖然得到了答案,但心中的疑團,還有一大堆,難以解決。
  例如人由胖變瘦,或是由瘦再變胖,要有一個過程,至少也得三五十天。難道金取幫早知在何時何地,亞洲之鷹會托人把一苹來自陰間的盒子交給我,所以才早有計划,派花五來偷?
  我以充滿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老大,白老人道:“這其中的經過,我也不知道,要他來說。”
  白老大說著,一伸手,抓住了花五的手臂,把他推到了沙發上。
  我的第一個疑問,好像很不容易解答,可是花五三言兩語,便已道出了其中原由,很是簡單。
  原來那盒子到亞洲之鷹羅開的手中,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羅開和金取幫第三十七代幫主(現任幫主)相識,在他們之間,有一段很是典型,又浪漫又瀟洒的男女之情。雙方都是江湖上的出色的角色,所以在感情上,也絕不拖泥帶水,各自知道自己的身分和對方的性格。
  金取幫的現任幫主的名字是金艾花,是一個風情万种的美女,鷹和金艾花之間,有著不定期的聯系。
  在鷹得到了那苹來自陰間的盒子之后,在一個絕對是偶然的情形之下,鷹遇到了金艾花。
  地點在何處已不重要,相遇的時間反倒值得一提,那恰好是夕陽西下,紅霞漫天的時分。
  羅開樂山也樂水,那一天傍晚,他在海邊,本來一直閉著眼在听海濤聲,偶然睜開眼,就看到了奇景。
  那确然是一种很奇特的情景,一時之間,羅開竟不能判斷他看到的是甚么景象——其實,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一個長發女郎,正在沙灘上漫步,可是那种普通的景象,又如何會變成了奇景呢?
  當然,他也很快就弄明白了,落日的余暉,映在那女郎的身上,晚霞的瑰麗,也罩在那女郎的身上,再加上海面上反射出來的大蓬金光,也在那女郎雪白的肌膚上生出幻彩。所以,羅開看出去的奇景是,一個流動的,色彩絢麗變幻的女郎,正在緩緩移動,連她被海風吹拂而飄動的長發,每一根都閃耀著奪目的光彩。
  羅開并沒有看清那女郎的臉面,他也不急于去看清,因為那女郎的体態是如此之优美,和天上海面的所有光彩,又配合得溶為一体,已是令人賞心悅目之至,叫人心滿意足了。
  他只是恣意地欣賞著,而等那女郎來到了离他只有十公尺左右時,他听到在那一團光彩之中,傳出了一下動听之极,充滿了喜悅的叫聲:“鷹!”
  羅開定了定神,這時,他也看清楚,那女郎眉日如畫,肌膚賽雪,正是曾和他有一段緣的一個奇女子,身為世界上最奇巧,最嚴密的盜竊組織,韓國金取幫的弟三十七任幫主金艾花!
  亞洲之鷹羅開,在海邊偶遇金文在的經過,自然是花五向各人敘述出來的。
  在花五開始敘述之前,白老大喝令他:“從頭細說!若是有半個字的隱瞞,管叫你叛幫之名成立,做一個壇中之人!”
  花五的身子又發了好一陣抖,這才又喝了好几口酒,開始敘述。
  一開始,他講了羅開偶遇金艾花的情形,已將所有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他在這樣惊恐的情形下,還能把事情的經過,說得如此細膩動人,好像他就是羅開一樣。
  由于他說的情景相當動人,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打斷他的話頭。直到他的話告了一個段落,我首先忍不住叫了起來:“太過份了!這樣說法,好几年的事,三個月也說不完!”
  溫寶裕用力一揮手,也叫嚷:“不通不通,你說的全是亞洲之鷹的觀感,你從何得知?”
  花五眨著眼:“幫主告訴我的!”
  溫寶裕搖頭:“你幫主也不能知道人家的觀感。”
  花五卻道:“是羅開告訴她的!”
  溫寶裕再好辯,這時也不禁語塞,只好乾瞪眼。白老大道:“別打岔,一打岔,更說不完了——花五,你也得揀重要的說!”
  花五大是不服:“羅開和幫主偶遇,就重要之极,不是他們的這一次相會,就不會有以后現在那么多事發生!”
  白老大皺眉:“那你也說簡單些!”
  花五苦著臉:“老大哎,是你叫我從頭細說的!”
  白老大悶哼一聲,沉下臉來,樣子很是威嚴,花五忙道:“是!是!長話短說!”
  他倒真是長話短說了。
  那時——羅開和金艾花偶遇時,那苹來自陰間的“盒子”,已經在羅開之手了。
  至于羅開如何得到那來自陰間的至寶,那是另一個故事,他沒有對金艾花說,所以花五也不知道。
  羅開和金文花相會,兩人都欣喜之至,羅開曾對金艾花有大恩,金艾花曾以身相許(這些情節,在亞洲之鷹傳奇“困獸”之中),這一番重逢,自然會有數不盡的春光美景。
  然后,羅開就提到了他有那苹來自陰間的盒子。
  是羅開主動向金艾花提起的,他說:“我最近得到了一樣很奇怪的東西,可能是寶物,我想把它送給衛斯理,由他去研究。”
  推想起來,羅開向金艾花提起那盒子,目的是想知道那盒子究竟是甚么東西。
  金取幫以盜竊著名,盜竊的目標,當然全是世上的奇珍异寶,所以每一個幫中高手,對于各類奇珍异寶,都有丰富之极的知識,金艾花身為幫主,自然更是非同凡響了。
  金文在當時的回答是:“只要是書中留有記載,口中曾有過傳說的,我都能說得出名堂來!”
  這樣的回答,當真是自負之极了。
  羅開笑:“人間的异寶,我自問也略知些來龍去脈,但是那東西,据稱,是從陰間來的。”
  金艾花“哦”了一聲,羅開已把那盒子取了出來。
  又要把情形拉回到花五敘述往事的時間——當花五一開始講的時候,所有人之中,神情最緊張的是曹金福。
  因為花五所要講的事,和“陰間”有關,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也和來自陰間的陰差有關。事情關系著他上兩代上百條人命的深仇大恨,他自然緊張。所以一開始,他就緊捏著拳頭,指節骨不時發出“拍拍”的聲響,雙眼睜得老大,盯住了花五,像是生怕他會突然消失。
  當花五講到羅開取出了那盒子時,曹金福的喉間,發出了一下很是怪异的聲響。
  羅開取出了那盒子,交到金艾花的手中,提醒了一句:“小心,它很重!”
  但是那盒子的重量,實在太出人意表,所以金艾花還是几乎沒有脫手。
  金艾花把盒子打開,合上,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才道:“我不知道這是甚么,只听說過,极西之地,產有玄鐵,比常鐵重十倍以上,但是這……看來還不止重十倍,我不知道那是甚么!”
  花五敘述到這里,曹金福陡然大叫了起來:“這女人在說謊!”
  他叫了一聲之后,覺出了自己的失禮,漲紅了臉。我立時替他解窘,問他:“何以見得?”
  曹金福受了我的鼓勵,大聲道:“她若不知那是甚么,不會叫人下手去偷!”
  花五喝了一口酒:“是,我也認為幫主對羅開說了謊,她知道那是一件异寶,非同小可的异寶,所以一和羅開分手,就立刻找到了我,要我無論如何,盜寶到手,不限時日,但絕不能讓失寶之人找出我來。”
  溫寶裕神情疑惑:“不對,亞洲之鷹生性豪爽,他和金艾花既然有一段這樣的關系,金艾花若是開口向他要,他連半秒鐘也不會考慮,立刻答應!”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溫寶裕和亞洲之鷹最熟,羅開廣邀天下傳奇人物,謀求“解開死結”,溫寶裕是代表了我去參加的,他自然了解羅開的為人。
  可是,就算和羅開素未謀面的人,對于他性格的豪爽,也絕不會有疑問。
  所以,溫寶裕的疑問,合理之至:金艾花大可以開口向羅開要,何必派人去盜取——在羅開身邊偷東西,雖然由金取幫的高手來做,也必然困難之至!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望向花五。
  花五點頭:“是,當我接到幫主的命令時,我也曾同樣問過幫主。”
  溫寶裕道:“她怎么說?”
  花五道:“她只是眉心打結,好半晌沒說話,最后也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那令我很是不滿,因為我接受的任務,是出生入死的事,一失手,我真正會失去一苹手,可是幫主卻明顯地有事隱瞞著不告訴我。后來我僥幸得手,盟了背叛之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花五說了這番話之后,望向白老大:“老大,你料事如神,可知這其中的緣故?”
  白老大很認真地道:“我推測,金艾花知道那真正是一件异寶,非同小可,所以不敢開口要。因為她一表示要,羅開必然要她說出寶物的用途,她怕羅開知道了之后,就不肯給她,連偷盜的机會都沒有了!”
  我對于白老大的分析,首先鼓掌,表示同意。
  白老大又望向花五:“后來你得了手,必然是也多少知道了一點那确是非同小可的异寶,這才起了叛變之意的。是不是?”
  花五對這個問題,并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道:“且容我順序說下去。”
  白老大倒沒有反對。花五道:“我接了任務之后,先令自己的外形改變,從接任務到得手,其間有三年時間,我一直是一個又乾又瘦的老頭子——瘦是硬餓出來的,老是化裝而成的。”
  我和曹金福,不約而同,狠狠盯了花五几眼——雖然他已經承認了,可是還是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胖子,就是當日試酒會之中的那個乾瘦老頭!
  白素低聲道:“這亞洲之鷹也怪得很,有三年多的時間,他難道就找不到机會把那東西交給我們?”
  我替羅開辯護:“我和他一直無緣相會,那東西又如此突出,難找人托帶——單是那重量已經夠累人的了!那把盒子交給我的怪人,當然是一等高人!”
  說到這里,我向花五一伸手:“好了,話說完了,把你偷的東西拿出來吧!”
  我的話才一出口,曹金福老大的個子,霍然起立,竟然帶起了一股勁風。他瞪大了眼,望著花五,等著他把那來自陰間的東西拿出來。
  花五的樣子很古怪,也很狡猾,他不敢面對我,可是竟然對曹金福道:“別心急,小朋友,別心急,且等我把話說完了再說!”
  曹金福受不了花五這种老油條的態度,焦躁起來,喝:“你還有甚么好說的?當年是你下手偷的,這些日子來,東西自然還在你的手里,拿出來!”
  我并沒有阻止曹金福,雖然我看出花五老奸巨猾,他被白老大識穿了就是當年的盜盒人,看來他還要玩花樣,不會就那么順當把盒子交出來。
  隨著曹金福的追問,各人也都以凌厲的目光,射向花五。卻只有白老大是例外,白老大一揮手:“是,別心急,等他把話說完!”
  白老大作了這樣的決定,別人自然再無异議。花五現出很是感激的神情,望向
  一看他這种情形,我就想到,那一定是他的“血海深仇”給他的直覺——他在祖天開處知道他祖父全家遇害時的情景,凶手曾有一苹神秘的環,挨著人就死。剛才,紅綾無意之中把玩那環,曹金福就曾盯著她看,現在,他又直接感到了那催命環和他的關系极深,所以才緊張得如此失態。
  隨著他的吼叫聲,紅綾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曹大哥,你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
  曹金福四面看著,神情又是惶急,又是無助。我忙道:“金福,所有人都會盡力幫你,那催命環,來自陰間,有催命奪魂的功能,當年,陰差正是用那環行凶,殺害了你家祖上全家的。”
  我用最簡單的語句介紹了那催命環,曹金福听了,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反握住了紅綾的手,紅綾咬著牙,任由他握著(后來她說:曹大哥气力真大,連我都痛得几乎忍不住了。)
  白素遞過了一大杯酒去,曹金福接了過來,洒了一半,喝了一半,這才漸漸鎮定了下來,他伸手指向紅綾的胸口:“這……環……就是那……環?”
  紅綾點頭:“是,可是現在,功效已失了!”
  她說著,把那環取了出來,交在曹金福的手中,曹金福把環托在掌心,看了好一會,才問:“這東西怎么能殺那么多人?”
  白老大揚聲道:“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你要是少打岔,會快一些弄明白!”
  白老大發了話,曹金福更安靜了許多,又坐了下來——這大個子一激動,就像是火山突然爆發一樣,很是惊心動魄。
  等他坐了下來,祖天開才口中含著酒,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真像,像极了!”
  他說的,自然是說現在的曹金福,在外型上,和他的祖父,當年的武林大豪曹普照,十分相似。
  當曹金福把那環托在手心上觀看的時候,我留意到了花五的樣子很奇特,他也盯著那環看,而且,臉頰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動,情形一如餓狼見到了羔羊,有著一种异樣的貪婪。
  當時,我也心中一動,可惜卻沒有多加注意,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把我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我看到曹金福望向紅綾,紅綾也望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這种情形,一望而知是他們兩人,正在憑眼色而傳遞心意。
  我不禁大是好奇,兩人相識并沒有多久,怎么就到了“眉目傳意”的程度了呢?
  我竭力想在曹金福的眼神中,弄明白他向紅綾在傳送的是甚么訊息,可是我卻無法了解。只是紅綾顯然明白了,她用力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看了這种情形,我不禁大是感慨——利用眼神所傳送的訊息,可以說是一种“密碼”。除了當事人之外,外人很難明白。
  這時,紅綾一看就明,我這個旁觀者就不明所以。
  在紅綾點了頭之后,曹金福的手,就緊捏成拳,把那環捏在手中。他捏得极緊,指節骨凸起,那苹隨便一敲就可以在門上敲出一個大洞的拳頭,看來极強有力。
  看到這里,我自然也明白了,曹金福望向紅綾,是在向她要那苹催命環,而紅綾立刻就答應了。
  有這一打岔,我就沒有再去留意花五,而花五這時已開口說話,他正在說:“當時我一想到了催命環,心頭駭然,神情不免有點异樣——”
  那催命環确能奪人性命,這一點,花五是早已知道的,幫主又命令他去盜盒,他自然有很异樣的悚然之感。金艾花目光銳利,立時問:“你知道那盒子的來歷?”
  花五連气都沒有換就回答:“不知道,幫主可知那是甚么寶物?”
  金艾花也立刻回答:“不知道——到手了,再慢慢來研究,嗯,來自陰間,這就夠吸引人的了!”
  花五是老江湖,當然听得出金艾花沒說實話。她就算不全知,也必然多少知道一些那盒子的來龍去脈。
  所以他當時就想,反正不限時日,等東西到手之后,自己可以先好好研究一番,看那盒子是不是有甚么特別的作用。若是也能奪人性命,那就是了不起的武器了。
  他當時就存下了這個叛幫之心。且時,他不必再去調查打听,就知道亞洲之鷹羅開和我,衛斯理,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他必須作好各方面的部署,其中之一,就是苦心孤詣,改變他自己的体型。
  同時,他也通過一切途徑,了解我和羅開的行蹤。我已經算是行蹤飄忽的人了,但總還可以追蹤得到,亞洲之鷹卻正式是神龍見首,要知道他的行蹤,那是難上加難。那次試“古酒”的聚會,那怪人忽然取出了盒子來,說是受了亞洲之鷹所托,帶來給我的。花五那時恰好在場,一下子高興得人沒有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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