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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和死神交鋒


  我和那少女四面一望,心中更是吃惊!本來,挂著油畫的兩處地方,油畫已經自動地向旁移開,現出兩個尺許見方的洞。
  每一個方洞的后面,都有一個滿面橫肉的大漢,端著槍瞄准著我們!游艇的船艙能有多大?槍聲一響,我們實在是連躲避的机會也沒有!
  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有什么法子,不依言坐下來?那人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那种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的!
  我趁机打量他,只見他穿著一套筆挺的、三件頭、領子很闊的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手中握著一條黑沉沉的手杖,大約有五十上下年紀,完全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年紳士。
  隨我們坐下之后,他也坐了下來。我發覺他在坐下來的時候,行動像是不十分靈活,接著,我更發現,他的左腿是假的!
  這個發現,實在令我心惊肉跳.因為“死神號”的主人,正是左腿裝上木腿的,那是他在一場槍戰之中,僥幸漏网的結果。
  而關于“死神”的傳說,我听得太多了。如果形容一個無惡不作的匪徒,也可似用“杰出的”這一個形容詞的話,那么,他便是一個本世紀最杰出的匪徒,最強大的匪徒,他所進行的犯罪活動,范圍之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從販賣女人到偽制各國的錢幣。他殘殺同道的手段,簡直是駭人听聞的,以至人們稱他為“死神”!各國警局的資料室中,莫不將他的資料,列入頭等地位,但是,我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這樣一個匪徒,竟然會如此文質彬彬!
  他坐了下來之后,先向我看了一眼,昂起頭來,叫道:“蔡博士!”一個約有六十上下的老者,應聲而出,他手中提著很大的一只藥箱。“死神”的臉上,仍然帶著那樣高雅的微笑,向蔡博士指了一指,道:“蔡博士是真正的醫學博士,有兩個博士的銜頭。”
  蔡博士謙虛地彎了彎腰,神情也是十分文雅。“死神”又道:“這位朋友,受了槍傷,蔡博士,你得令他快些痊愈,不要像你在緬甸戰爭中那樣,為日本皇軍服務,將美軍高級軍官的輕傷變成重傷!”
  蔡博士“哈哈”一笑,向我走了過來。他并沒有花多久的時間,便將我肩頭上的傷口包扎的妥妥當當,又為我注射了一針,才又退了開去。“死神”在椅上伸了伸身子,道:“好,我們該談一談買賣了,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這位是衛先生?”對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紹,而他便能知道我是什么人這一點,我并不感到什么意外。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人物。尤其是“死神”這樣的匪徒,更應該一看我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便可以認出我來。我肩上的槍傷,經過“蔡博士”的一番手術,疼痛已然減去了不少。應付像“死神”這樣的人,暴跳有什么用?我也客气地欠了欠身,道:“這是我所听到過的狡辯之中,最無恥的一种!”
  “死神”的臉上一點怒色也沒有,反倒作了一個极其欣賞的神情,道:“多謝你的稱贊。衛先生,我要和石小姐談一件買賣,我想你是沒有份的,請你离開‘死神號如何?”我不明白“死神”和這位少女之間,有著什么樣的糾葛。但是無論如何,我絕不能听憑那少女一人,面對著這樣一個凶惡的匪徒。
  “不!”我挺了挺胸,語意十分堅決:“我既然在了,事情就与我有關!”
  “衛先生,”那少女卻轉過頭來,冷冷地向著我說:“你還是快走吧!”
  “死神”得意地笑了起來,道:“衛先生,你想護花,怎知石小姐卻不領情,本人久仰閣下大名,很想和你做個朋友,不想和你做敵人,閣下請吧!”我不等他說完,便“霍”地站了起來,一抖手間,兩枚鐵蓮子,已然向兩旁守著的大漢,激射而出!
  那兩個大漢,雖然只有頭部露在那個方洞上,然而我可以知道,這兩枚鐵蓮子,一定能夠令得他們,再也沒有放槍的能力。
  因此,我并不去察看那兩枚鐵蓮子發出的效果如何,就著兩枚鐵蓮子激射而出之勢,向“死神”疾扑了出去!我左肩雖然受傷,但右臂的力道仍在,在扑向前去之際,我身形一矮,想抓中“死神”的假腿,將他掀翻在地,再打主意。可是,就在我剛一扑出之際,突然听得“吱”地一聲,眼前銀光掣動,那頭叫做“杰克”的長臂猿,已然向我迎面扑了過來,長臂晃動,向我的雙眼,疾抓了過來!這一下變化,确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我那一扑之勢,不得不收住,連忙向后退出,只听得“死神”叱道:“杰克,住手!”
  那頭長臂猿极其听話,立即后退了開去,我定了定神,還想有所動作時,又听得“死神”哈哈大一笑道:“衛先生,發的好暗器!”
  我向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見他手中所握的手杖,已然橫了過來,杖尖正對准著我,那手杖,竟是一柄特制的槍!杖尖對准我,也等于是槍口對准著我!
  “死神”的槍法之好,是全世界聞名的,他要射你的左眼,只要你是在射程之內,便絕不會射中右眼的。我僵立在當地,進退兩難。
  “死神”仍然是微笑著道:“請坐!請坐!我最喜歡和勇敢的人打交道。但是,我卻不喜歡和拿生命作賭注的人打交道!”
  在槍口的脅迫下,我只得退后兩步,又坐了下來。“死神”向洞口兩個血流披面,已然昏了過去的大漢,望了一眼,道:“真對不起,我早應該想到,對付衛先生這樣有名的人物,派兩個飯桶,有什么用?衛先生看看我的這一個小設計!”
  他打著“哈哈”,但手在他所坐的沙發柄上的一枚按鈕上,按了一按。只听得頭頂傳來一陣“軋軋”之聲,我抬頭看去,只見原來挂在艙頂的一盞吊燈,燈罩是一朵蓮花的形式,這時候,蓮瓣垂了下來,露出一排槍口,那根本不是燈!死神悠然道:“這是無線電控制的,我把按鈕再按動一下,七槍齊發,衛先生,我本是電工學博士,你不想試一試我的設計,是否可行的,不是么?”
  我只是憤然而默不作聲。那少女的臉色,也顯得特別難看。因為那七根槍口,作扇形排列,有一半是向著她的身子的。
  “好了,”“死神”滔滔不絕:“衛先生既然有興趣,
  我也不便加以拒絕。”他轉向那位少女,道:“石小姐,三億美金,雖然可愛,但是你的生命,總不止值那一點小數目的吧?”
  三億美金!我當真給這個數字,嚇了一大跳,難怪“死神”口口聲聲,說這是一件“大買賣”了!
  那少女偏過頭去,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死神”“嘖”地一聲,眯著眼睛,對那少女熟視了好一會,同時挪動一下坐姿,然后慢條斯理地續道:“可愛的少女,可愛的謊言,石小姐,你知道的,地圖在什么地方?”
  “死神”在講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眼中突然射出凌厲無比的光芒,令人看了,心中不禁暗自生惊!我听得他提起“地圖”,猛地想起剛才,在荒島上,那少女曾逼著那年輕人,拿出一份地圖來的。地圖、那一袋鑽石、三億美元,在我腦中,迅速地轉動起來。我感到我雖然要和“死神”作對,但我仍是絕不能退出這一場爭斗,不義之財,固然不取,但是無主的財物,我倒一向主張取來做一些有用的用途的。那少女面上的神情,顯得十分的冷漠,仍然道:“我不懂你說些什么。”
  “死神”大笑起來,像是听到了一個极其有趣的笑話一樣:“自從你一在印度的白拉馬普屈拉河附近出現,裝出對攀登喜馬拉雅山十分有興趣的時候,我便派人注意你了。我們不妨攤牌了,我所知道的,遠比你想像的來得多!黃俊呢?他從意大利回來了么?啊,石小姐!你吃惊了!”
  我回頭向那少女望去,果然,她冷漠的面容中,現出了吃惊的神色。
  “死神”又道:“現在,你愿意談一談了么?”
  那少女的臉上,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道:“你總得給我考慮考慮!”
  “死神”忙道:“當然!當然!”他身子向后靠了一靠,右手中指,离他那沙發柄上的按鈕,只有半寸。我雖然想再向他襲擊,但是我和他相隔,足有七尺,一個人移動七尺,速度再快,也及不上手指移動半寸的速度,所以我只好不動。“死神號”一直在迅速的前進,已然到達茫茫大海之中。從“死神號”前進的速度來看,我深信“死神號”雖然從外看來是游艇,但實則上,卻一定有著最佳的炮艇的性能!艙中靜了下來,那少女抬起頭來,望著對住我們的那一排扇形的槍口,在呆呆地出神。足尖敲打著地板,發出輕微的“啪啪”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當真在考慮向“死神”屈服,忽然,我猛地怔了一怔,那少女的足尖,敲打著地板的聲音,乍一听來,像是一個在焦慮之間的不注意的動作。可是我听了沒有多久,便已然認出,那是一种鼓語。世界上的鼓語有許多种,也有專門研究鼓語的學者,我在這一方面,也曾下過不少功夫,所以听出那是中國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語。康巴族是藏族的一個旁支,族人最是英勇善戰,也擅于以皮鼓來傳遞消息,他們不但以鼓語召集戰士,也以鼓語來談情。康巴族因為住在深山之中,所以他們的鼓語,也是最冷門的一种,我傾耳細听了一會,只听得那少女不斷地在叫喚:“勇敢的朋友,效天空的大鷹,帶著獵物飛去吧!”我深信那少女是在向我通這种鼓語,但是我卻弄不懂她是什□意思。我拼命地思索著,也輕輕地以足尖敲打著地板,回答她:“美麗的姑娘,你的聲音我听到,但是我卻不明白你的心意!”“死神”本來在悠閒的抽煙,此際,突然定睛望著我們。
  我心中吃了一惊,但我仍然裝著不經意地點著腳,發出同樣的鼓語。
  “衛先生,“死神”突然叫了我一聲,“你到過非洲么?”
  “到過非洲的大部分地區。”我一听得他提起非洲來,心中就寬了不少。他顯然不愧是一個机警已极的人,他已看出了我和那少女之間,是在暗暗地通著消息,而且我敢斷定他也深諸不少鼓語,但是我更知道,康巴人的鼓語,他絕對不懂!
  “晤,非洲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他一面和我敷衍著,一面深深地思索。我仍然留心著那少女足尖點地的聲音,听得她道:“等我有所行動的時候,你就可以明白。”
  “死神”的面上,現出了一個坦然的神色。當然,這是他以為我們兩個人,只不過是焦慮而點著腳尖的緣故。那少女忽然道:“我想好了。”
  “死神”道:“我希望結果對我們的買賣有利。”
  那少女微笑了一下(直到此際,我才發現她微笑起來,原來是那樣的甜蜜),道:“我可以幫你找到那份地圖,但是我要分一半。”
  “嘖嘖,”“死神”搖著頭,道:“美麗的小姐,你實在不用那么多的。”
  “為什么不要?我在那個山谷中住膩了,有這個机會,可以來到外面的世界,我當然需要錢!”
  “那么,由我送給石小姐一百万美元,也足夠了!”“死神”滿臉關怀的神气。
  “太少。”那少女的回答很干脆。
  “好!”“死神”雙掌一擊,道:“咱們也干脆些,小姐,要知道我雖然得到了地圖,但未必能到手的哩,你取二百万吧!”那少女冷笑一聲,道:“四分之一。”
  “死神”攤了攤手,道:“小姐,四分之一,是會引起匪徒窺視的,不過你如果堅持的話,我可以答應你,地圖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又是一笑,道:“在新加坡一家銀行的保管箱中。”“死神”立即道:“鑰匙呢?”少女道:“你別忘了,我也是四分之一的股東!”
  “死神”大笑起來,道:“對!我們一起去取,石小姐,如果取到了那一大筆錢,我也打算退休了,你實在是為全世界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喜歡刺激性新聞的人,卻不免要埋怨你了!”
  那少女跟著他笑了笑,道:“我离開的時候,曾經答應我母親,拍几套相片,帶回去給她。如今,我不能回去了,這兩套相片,我想托衛先生帶去。”她轉過頭來向著我:“衛先生,想來你不會拒絕的吧!”
  我心中正感到愕然之際,突然想起她的鼓語來,她曾說:“當我行動的時候,你就明白了。”如今,我的确已明白了。
  因為我知道,她是要將那幅地圖交給我!她想到利用公開交授這一點,令得“死神”以為她沒有那么大膽,而給她騙過去。但是這個辦法,對付“死神”這樣的人物,會有用么?當我想到,那幅地圖,分明是和三億美元這樣龐大財富有關的時候,我的心也不禁激烈地跳動起來。而我繼而一想,更是心中產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因為我想到,那少女將地圖交給了我,她當然不能再應付“死神”,而她的生命……
  但當時,我實在不可能全面詳細地去考慮問題,只能立即道:“當然可以!”那少女一笑,道:“我叫石菊,你一到中國和印度的邊境,雅魯藏布江的下源,向人提起我的名字來,便一定會有人帶你去見我的母親了,相片在這里。”她取出了兩雙尼龍紙袋來。我認得出其中一只,正是那年輕人給她的,而另一只,卻不知是什么。
  我伸手接了過來,卻不收起來而向“死神”一揚,道:“石小姐,我覺得似乎應該讓死神先生,過目一下!”“死神”的眼中,正射出獵鷹也似的眼光,注視著那兩只尼龍袋。
  石菊道:“當然!要不然,他還當是那幅地圖,就此交了給你哩!”
  我對于石菊的鎮定和勇敢,心中不禁佩服到了极點。我絕不是未見過世面的人,但是那時候,我的手未免微微發抖!
  “死神”立即道:“能夠欣賞一下石小姐的倩影,當然是莫大的榮幸!”
  我早知道“死神”是一個极其精明的人,他的每一樁犯罪行為,几乎都是十全十美,絲毫不露破綻的。他當然不肯輕易放過這兩個尼龍袋的!
  一時之間,我倒沒有了主意,連忙再以康巴人的鼓語,向石菊一問:“給他嗎?”得到的回答很簡單:“給他!”
  老實說,我真給這一個回答迷惑了,我想我所料的,石菊要將那幅地圖交由我手中,帶出“死神號”一事,絕對是不會錯的。
  但是,為什么她又肯將那兩個尼龍袋,交到“死神”的手中?
  難道說,那兩個尼龍袋中,所包的根本全不是地圖,那么,石菊此舉,又有什么意義呢?我略想了一想,便將兩個尼龍紙袋,放在地板上,向前面推了過去,“死神”用那柄特制的手杖,將兩個尼龍袋,挑了起來,眼卻望著我們。
  石菊的臉上,現出极度不在乎的神气,兩眼也直視著“死神”,而我,雖然看不到自己,也可以知道自己臉上,是一片茫然不解的神色。
  “死神”將兩雙尼龍袋掂了掂,取起了其中的一只,剛要撕開來的時候,我的心已然“怦怦”地跳了起來,因為我認出,那尼龍袋正是從那年輕人一多半就是死神提過的那個黃俊那里來的,石菊卻笑眯眯道:“不要拆那袋,那袋照得不好。……
  “死神”的臉上,也帶著微笑,道:“石小姐,你叫我不要拆這一袋,一定以為我會不信你所說,仍然去拆這一袋的,但是我卻不,我听你的話!”他放了那一袋,取起了另一袋來!在那時候,我不禁佩服石菊罕見的聰明!
  那時候,我也知道了石菊實質上是在進行一种极其危險的賭博,她先賭“死神”不會拆開那兩個尼龍袋來一看究竟的,她輸了。但是她還有本錢,她再賭“死神”只會拆開其中的一只來看,因為那兩只尼龍袋,和袋中白紙包著方方整整、薄薄的一包,從外表來看,實在是沒有多大的分別。.第二場的賭博正在進行,“死神”因為太聰明了,所以已輸了一著,他因為石菊的一句話,而放下那幅地圖,取起了另一只尼龍袋。
  但是“死神”仍有大獲全胜的机會,只要他拆開了一個尼龍袋,再拆開另一個就行了!
  而就算是石菊在第二場“賭博”上,取得了胜利的話,她仍然輸去了一項最大的賭注,那就是她的生命!因為她既然在“死神”的掌握之中,不交出地圖來的話,“死神”豈肯輕易地放過她?
  我感到在那幅地圖,和近十多年來,突然不聞聲息的北太极門,一定有著极其重大的關系,而石菊也准備以身殉圖的了!
  “死神”將尼龍袋拆了開來,又撕開了包在外面的白紙,里面是一疊,約有二三十張,放大成明信片大小的相片,“死神”一張一張地看了一遍,突然打了一個“哈欠”,顯得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看完了之后,連包都不包好,便站了起來,連另一個尼龍袋,一齊交給了我。我心中暗叫一聲:石菊贏了!“死神”果然以為兩袋全是相片,他沒有這個耐心再看下去!
  我接過了相片和一幅地圖,塞在衣袋中,只听得石菊道:“我們現在往哪里去?”
  “死神”伸了一個懶腰,道:“當然是新加坡,衛先生,再向前去,是一個島,你在使那里上岸如何?”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好。”
  然而,我又以足尖點地,仍用康巴人的鼓語,向她問道:“你怎么脫身?”石菊的態度,非常悠閒,回答道:“你不必管我。”我進一步地發問:“我們還可能見面嗎?”實在的,我對石菊,心中已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實在不希望离開她,她的回答是:“只有活佛才知道。”那句話,等于是“只有上帝才知道”,鼓語中,當然是沒有“上帝”這一字眼的。我心中起了一陣沖動,几乎想將我袋中的那幅地圖,交給“死神”,而換得我們的自由。
  但也正在這個時候,石菊轉頭,向我望了過來,她堅定無比的眼色,壓制了我的叫喊,我心中暗暗地歎了一口气,而“死神”號在這時候,也已然漸漸地駛近小島了。船靠岸的時候,我在兩名大漢的監視下上了岸,在我回首一顧時我發現船首的“死神號”三字,已然被一塊具有“天使號”的鐵牌所遮住。“死神”也踱出了甲板來“哈哈”一笑,道:“死神”和天使是差不多的,是不?衛先生,死神號的速度,你應該知道,是任何水警輪所追不到的,因此,你不必費神到警局去了。”我望著他,又望著艙中的石菊,心中感到說不出來的難過。
  “死神”的手杖,在甲板上敲了兩下,向我略略彎了彎腰,作了一個淺淺的鞠躬,“死神號”的馬達,又“啪啪”地響了起來,片刻之間,已然將海水划開了兩道,駛了出去。我呆呆地站在海灘上,心頭感到莫名的惆悵,石菊落在“死神”的手中,等于是一只腳在鬼門關中!我并沒有考慮多久,便決定要到新加坡去!
  我的父親,交給我一筆不算小的財產,我自己雖然不善于經商,但是我卻有一個很好的經理人,在出入口生意方面,每年均有不少的利潤,在一家餐館中,和他通了一個電話,吩咐他立即為我訂一張机票,我要飛到新加坡去!
  “死神號”游艇的速度雖快,但無論如何,比不上噴射式飛机的,我將餐室的電話,告訴了我的經理人,要他將向航空公司交涉的結果告訴我,然后,我要一個酸辣魚湯,除下了呢帽,在餐室的卡位之中,舒服地坐了下來。
  餐室中的食客,并不是十分擁擠,我微微地閉上眼睛。噴著煙圈,在計划著到了新加坡之后,應該采取什么步驟。當然,第一步,先要知道“死神號”是停在什么碼頭上,然后才可以采取步驟,這并不十分難,只要我先到,就可以調查得出來的。
  最困難的,當然是如何才能將石菊從“死神”的手中,拯救出來!
  我正在絞盡腦汁,想著各种妥善的辦法,侍者已然將湯送了來。我正待開始飲湯時,忽然,一個衣服很襤褸的老太婆,來到了我的座位前,她手中拿著兩張馬票,用顫抖的聲音道:“先生,只有兩張了。”(按:在這個故事創作的時候,老人家在餐室賣馬票是很普通的事,現在,連“馬票”也絕跡了,社會生活方式變動其快無比。)
  我絕對不信任大馬票的三百万分之一的中彩机會,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總不會吝嗇那四元二毛錢的,我摸出了一張五元的紙幣,那張紙幣,還是濕淋淋,實際上,我此際的衣服,也是十分潮濕,在先略略填飽了肚子之后,我早已想好了下一步,是到浴室中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在餐室中,遇到賣馬票的老婦人,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就在我將那張五元紙幣,摸出來的時候,我心中卻陡地興起了一個奇异的念頭,眼前的這個老婦人,有點不尋常。
  這可以說,全是下意識的作用,在像我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靠著有獵狗般的警覺,有十條命,那十條命也早就完了。
  那時候,如果我确切他說出那老婦人有什么不對,我也說不出來,只是我覺得,她雙眼不瞧著我的那張五元紙幣,卻向餐室門外,望了一眼。
  我立即隨著她的眼光,只見玻璃門外,有一條人影一閃,而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那老婦人的左手,接近我的那盆“酸辣魚湯”,跟著有一粒小小的白色藥丸,從她的手中,跌到了湯中,動作干脆利落,可惜逃不過我的眼睛。她的動作,极是快疾,左手立即又伸手過來,將我的那張五元紙幣,接了過去,找回了八毛給我,我心中暗自吃了一惊,只見那粒藥丸,落下的時候,正好跌在湯上的一片檸檬上,立即溶化不見。
  我已然准備立即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腕,但是轉瞬之間,我卻改變了主意,接過了她找給我的八毛錢,那老婦人再不向別的顧客兜售,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剛才,我還以為那老婦人是被人利用的,但是看著她匆匆走出去的情形,我已然發現,那老人可能根本不是一個婦人,而是高超的、騙人的化妝術的結果。
  我一等她走出了門日,立即取出手帕,在湯中浸一浸,又將整盆湯,連碟子潑翻在地,藏起了那塊手帕,以便化驗那“老婦人”放入湯中的那粒藥丸,究竟是什么成分。
  當侍者听到聲響跑過來的時候,我丟下了十塊錢,便走了出去。
  還沒有出餐室,我就將大衣翻了過來……這件大衣,是我定制的,一面是深棕色,而另一面也可以穿著,則是藍色,在時間不允許周詳的化妝時,這樣的一件大衣,可以有很多用處。
  我又圍上了圍巾,像街頭上的多數行人一樣,走出了餐廳,略一觀望間,便看到那老婦人,正匆匆在轉過街角去。我立即跟在后面,那老婦人一直向前走著,走得十分匆忙,當然,她想不到后面會有人跟蹤的,就是她想害的人!我跟著她走過了兩條街,忽然一輛救護車,“嗚嗚”地叫著,迎面駛了過來,我看到那老婦人停了下來,臉上現出高興的神情,我仍是低著頭,在她身旁走了過去,然而,又等她越過我的前面。
  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實在是十分吃惊。那老婦人見到救護車,臉上便露出高興的神情,當然是她下的毒藥,毒性發作得极大的緣故!(后來,經過化驗,證明我所料不錯,那枚藥丸,競是氰化鉀,在半分鐘內,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我一直跟著她走,走上了一條斜路,見她摸出一支粉筆來,在一張電影招貼下面的牆上,畫了一個圓圈,又在圓圈上,打了一個交叉。然后,她便走了回來,步履也不像剛才那樣匆忙了。
  我知道再跟蹤這個老婦人,已然沒有多大的意思,便遠遠地停了下來,任由那老婦人离去。
  沒有多久,果然有一個阿飛模樣的男子,來到了那電影海報的附近,左觀右望,看了一會,我看到他的眼光,停留在那個符號上,只見他嘴唇,“噓”地吹了一聲,轉過身來,走入對面的一家咖啡室中。
  我連忙跟了進去,只見他拿起了電話,我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取了一個小小的机械在手,那是一种遠程的偷听器,世界上絕不會超過十具,我用的那具,是我個人研究的結果,當然,其他人也可能有同樣的發明的。
  我今天(我執筆的時候)听說這种東西,在美國已然非常普遍,作為私家偵探所不可缺少的工具了!
  我將偷听器握在掌中,放在耳旁,從他撥電話時,每一個號碼倒轉回去的時間中,我首先得知了他所撥的號碼(這又是一個小小的偵探術,撥零字,倒轉回去的時間最長,撥一字,則最短,每一個電話机都是一樣的,你可以不必望著人,只听聲音,便知道那人所打的電話號碼了)。
  靠著偷听器的幫助,我甚至可以听到對方的聲音,那竟是一個异常性感的女性聲音。
  只听得那飛型男子道:“老板嗎?”那邊答道:“是!”那飛型男子作了一個手勢,道:“解決了!”那性感的聲音格格地笑了起來,道:“怕沒有吧!”那飛型男子,現出了尷尬的神色,道:“符號是……”那面的聲音叱道:“住口!”
  飛型男子聳了聳肩,那女子的聲音又道:“我接到的報告,是他走脫了,我們已經……”本來,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說話的,那對我實在有极大的作用,因為她分明在對那飛型男子,道及下一步對付我的方法,可是就在她說到最緊要關頭的時候,咖啡室中的點唱机,突然怪聲嘈叫了起來,那是一曲貓王的“poorBoy”,相信熟悉這首歌曲的人,一定知道貓王開始的時候,是怎樣地大聲怪叫的!
  歌聲將所有的聲音,完全淹沒,我只見那飛型男子擱下听筒,向餐室望來,目光停在我的身上,狠狠地望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而緊接著,一個穿著絲棉襖的人……他就是突然放下毫子去點唱的——也向咖啡室外走去。
  本來,我并不知道我的敵人是什么人,但如今我明白了。促使我明白的原因,是因為我已然完全落入對方的監視之中。
  我翻轉大衣的把戲,只瞞得過那個下毒的“老婦人”,但是卻并沒有瞞過其他監視我的人。
  我相信除了“死神”之外,世界上雖然另有几個,极是狠辣,极是凶頑的匪徒,但如果說此際,對我撒下了這樣一張大网的,不是“死神”的話,那簡直是不可信的。
  “死神”了解我,正像我了解他一樣,我早就應該想到,他不會就此放過我的!
  他一定曾通過了無線電,令他的爪牙,注意我的行蹤,而設法將我置之于死地,作為他第几百號的犧牲品。
  网是撒得那樣的周密,我已成了一個网中之魚了□?多少年來,我遇到過無數凶頑的敵人,斗上一斗了!
  我已然是网中之魚,不錯,但是我這條魚,卻要不待對方收网,就從网中躍出,直扑漁人!我決定立即到“死神”在當地的巢穴中去!
  我先和我的經理人通了一通電話,知道晚上九時,正有飛机去新加坡,已然弄到了机票。我再打電話給一個當私家偵探的朋友,這位朋友的姓名我不想宣布,他得到了那個電話號碼的地址,和該址的主人的姓名,一個香噴噴的姓名:黎明玫。我出了咖啡室,見到兩個人,不自然地轉過背去。我心中暗自好笑,向他們直走了過去,他們臉上,現出了吃惊的神色,我倏地伸手,在他們的肩上,各自輕輕地拍了一下。
  他們兩人想閃身躲避,可是我那兩下,乃是我所練的武術,“飛絮掌”中的一招“柳絮因風”,出手何等快疾,他們怎能避得開去?
  他們給我拍中了一下,面上不禁變色,我卻向他們一笑,道:“不必怕,我不過是告訴你們,你們可以休息一下,不必再跟蹤我了!”
  然而,我拋下發呆的那兩人,徑自行出斜路,招了一輛的士,向找到的地址而去。
  現在是下午四時,我還可以有四個小時的時間,和“死神”的爪牙,斗上一斗!
  路上十分靜,我不斷地望著后窗,后面并沒有車輛追來,偶然有一二輛車,也全然不是追蹤我的模樣。
  我心中暗暗得意,心想當我突然在那個“黎明玫”的面前出現的時候,她一定會感到吃惊了!就在這個時候,我所坐的那輛計程車,突然停了下來。
  我立即抬起頭來,只見司机已經轉過身來,他手中握著一柄槍!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難怪后面沒有跟蹤我的車輛!
  這時,從叉路上,又駛出了一輛房車來。
  “衛先生,到了!”那司机揚一揚槍管,指令我下車。我攤了攤手,道:“朋友,好手段!”一面打開車門,跨了出去,我剛一跨出,便立即“砰”的一聲,關往了車門,足尖一點,已然向前掠出了丈許,那輛房車,剛好停了下來,坐在司机位上的一個人,正打開車門,准備跨下來,可是他尚未跨出,我已然躍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殺豬似地叫了一聲,連忙又叫道:“老三,別開槍,別開!”
  那老三當然不能開槍,除非他想連他的同伴,一起打死。而且我也料定未得到頭目的指示,他是不敢擅自開槍的。
  在那人的叫聲之后,一切靜到了极點,這時候,我突然听得有呻吟聲,從計程車的行李箱中傳了出來,我明白原來的司机,此際一定在行李箱中。
  “你們是來接我的么?”我冷冷地道:“現在,不必了!”那叫做“老三”的男子,也已然走下車來,我手臂向前猛地一推,已然將抓在手中的那人,向他猛地推了過去!
  然后,立即跳入那輛房車,向倒在地上的兩個人,飛馳而出,碾了過去!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當房車向他們兩人馳去的時候,他們的臉色,簡直已然是死人了,我一點也沒有煞車的打算,就在汽車將要在他們身上碾過的時候,我才一個轉彎!
  那輛汽車,發出了難听之极的“吱”的一聲,在他們兩人身旁不到二十公分處擦過,向前疾馳而去!
  我的駕駛術不算是“最好”的,至少,那位能將汽車以兩個輪子,側過來行駛的先生,比我好得多,但是我相信剛才這一下,就算那兩個人神經极度正常的話,在半小時之內,他們也會失魂落魄的了。
  我深信這時候,我已然擺脫了所有監視我的人,如果想就此离去,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我這人有一個脾气,那就是,已然決定了的事,絕不改變!
  汽車向前疾馳而出,不一會,便在一幢洋房面前經過。那幢洋房,就是我的目的地,但是我卻并不在洋房的門前將車停下來。
  目前,我的敵手,是世界上最凶惡、最狡猾、掌握最科學的犯罪方法的匪徒,一絲一毫的大意,都可能使得我“神秘失蹤”!
  我將車子停在十公尺之外,那里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那幢洋房的圍牆,我下了車,很快來到圍牆腳下,圍牆有近三公尺高,當然難不倒我,挺气一躍間,整個身子,便已然翻過圍牆。
  我听得了一陣“汪汪”的狼狗叫聲,但不等狼狗追到,我已然以极快的身法,閃進了客廳,將一頭大狼狗,關在門外。客廳布置得很豪華,像一般豪富的家庭一樣,收拾更是干淨,但是一個人也沒有。
  我在小酒吧中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在圓椅上坐了下來,不斷地敲打著叫人鐘,沒有多久,便有一個穿白制服的仆人,應聲而至,他一看到了我,不由得猛地一怔,連忙向后退去。
  可是在他一現身間,我己然道:“不要走,你們的主人在么?”
  那仆人當然是匪徒之一,雖然他的臉上沒有刺著字,但是我一眼可以看出來,他听了我的話后,進退維谷,顯得极是尷尬。
  我知道此時,自己身在匪窟之中,若不是极端的鎮靜,便一定會被這般人“吃”掉,因此我一見他并不出聲,便勃然大怒,身子一聳,已然從圓椅上疾掠了下來,來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左右開弓,“啪”、“啪”兩掌,已然摑到了他的臉上。那兩掌,將他的身子,摑得左右搖晃,而當他伸手撩起上衣之際,我已然先他一步,將他腰際的佩槍,抓到了手中,抬起腿來,膝蓋在他的小肚上又重重地撞了一下,將他撞出了几步,倚在牆上,不斷喘气。
  “你的主人在不在?”我應聲呼喝!
  他面上神色,青黃不定,好久,才道:“在……在……我去通報!”看來,他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或許,他還以為我是“死神”手下得寵的人物,所以挨了打,也不敢反抗。我將奪來的手槍,放在膝上,特地揀了一張靠牆角的沙發,坐了下來,那挨了打的仆人,也退了出去,沒有多久,我忽然听得一個甜蜜的女子聲音,就在我的身側響起,道:“到富土山去滑雪好不好?”
  那女子的聲音,雖然一入耳,我就辨出她就是我利用偷听器,在電話中曾听到過的那個聲音,但因為陡然其一,而且就在我的身側,我不免也為之嚇了一跳。連忙掉過頭去,只見沙發旁邊,放著一盆万年青,聲音就是從花盆中傳出來的。
  當然,這是有著傳音器裝置的緣故,一弄明白之后,便絲毫不足為奇。
  我所困惑的是,那一句沒頭沒腦的問話,一定是他們之間的暗號,可知那挨了打的人,的确是以為我是他們自己人的。
  我當然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才好,就在略一猶豫間,只听得那女子的聲音“格格”地笑了起來,那种笑聲,更是充滿了一個熟透了的女人的誘惑,隨即又听得她的聲音,道:“你一定是衛先生了,衛先生,你為什么那么發怒,又何必玩弄手槍?”
  我一听得她如此說法,心中不禁生了一陣輕微的后悔之意。客廳中空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但是我的情景,不知在這幢房子那一角落的這個女人,卻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而如果這只是“死神”的大本營的話,只怕我再也不能活著离開了!
  當下我竭力鎮定心神,將背心靠在沙發道:“你是黎小姐吧,你不用派人下毒、跟蹤、綁票,我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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