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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巡回處刑人


  云遜.甘比諾感到被危險所包圍。于是他毫不猶疑地躲進了位于英國伯明翰市郊的“安全屋”中。
  這幢以假名登記的“安全屋”是獨幢兩層平房,座落于一個頗奇怪的位置:右邊接鄰的是地區消防局,左邊則是郵局,而地區警局也在正門街道對面。
  上述三者加上屋后的車庫,把“安全屋”緊密包圍,暗殺者只能以有限的几种方式硬闖進入。而甘比諾的槍口將在這些通道的入口處等待闖入者。
  同時,“安全屋”也無形中獲得了消防員及警察的二十四小時保護。
  但甘比諾并不因而安心。他在建屋時選用了最上乘的防火材料,磚牆中央夾著厚鋼板;窗戶全部用上防彈玻璃,并且設計成不能打開;門戶除了瑞士制磁石鎖外,也加上鋼制栓。即使坦克車也無法一次撞穿“安全屋”的防衛。
  甘比諾還不滿足,更在屋內暗中建造一座地牢,六面全部以鋼材和混凝土鞏固。
  全屋唯一通气口是屋頂中央的一管煙囪,加有隔濾及警報設備。由于煙囪位置顯眼,暗殺者很難在不被發現下爬上屋頂灌入毒气。
  “安全屋”儼如矗立在伯明翰市郊的一座小堡壘。
  然而甘比諾知道,要置他于死地的是怎樣可怕的人──他也曾是那些人的一份子。
  他恐防對方會使用炸彈甚至導彈──一發便能把一整幢二十層高的大廈夷為平地。故此他一直躲在地牢內。地牢齊備了一切起居設施,并且准備了足夠三個月用的糧水,足以充當核戰庇護所。
  自從十六年前擔當黑手党的殺手開始,甘比諾已有在各地設置“安全屋”的習慣,以便必要時匿藏。隨著地位不斷提升,他所建的“安全屋”便越精良──因為他同時要面對更強的敵人。他在紐約、大阪、香港、里約熱內盧和巴黎各擁有一間類似的“安全屋”。
  已經躲在地牢三天。甘比諾不感到寂寞。孤獨是殺手首先要克服的魔鬼。
  他只是感到自己仍不夠安全。
  他回想起自己從前面對過最危險的一次任務:行弒非洲一個小國家的獨裁者。那真是一次可怖的体驗。薩拉熱窩与那國家比起上來簡直是天堂。一般國民只有三份之一的生存率。
  死者一半因饑餓而死,另一半死在“种族清洗”之下。屠殺者多數使用開山刀。一些人被殺前獻出金錢或食物,只為了換取一顆步槍彈頭──被槍殺比起被刀砍死痛苦較小。
  甘比諾回憶:自己在那地獄中潛行了兩天,才能接近那座警衛森嚴的豪華總統府……最危險的已經不是刺殺任務本身,而是那座城市。一切都處于失控的邊緣,充滿未可知的死亡陷阱……
  ……就像現在的感覺。
  地牢內有一副監控電視,接通上面屋內各窗戶的攝錄机。攝錄机全部具有強力望遠和夜視功能,鏡頭能從地牢遙控轉動。他監視屋外街道的情景。一切如常。
  甘比諾控制好几組鏡頭,仰視遠方樂幢高樓。他本身是遠程狙擊的高手,清楚知道所有能射擊這座“安全屋”的地點。
  同樣沒有异狀。但甘比諾心頭的危机感仍揮之不去。他信賴這种直覺。它曾拯救了他的生命無數次。
  “不行。”他內心不斷地呼喊:“一定要沖出去!在這里太危險了!”
  他极力遏制自己不要失去耐性。──他深切了解那將帶來什么結果。不止一次,他面對著耐性奇佳的目標,最后也憑著更胜一籌的耐性壓倒、殺死他們。這些都成為他刻骨銘心的教訓:等待最困難,但同時也最重要。
  ──但是現在不能等了。這座“安全屋”不夠安全。對方是“巡回處刑人”,能夠取得世界上任何武器,而且能夠在完全不必顧慮四周環境下殺人。
  ──逃亡!只有維持不斷移動才絕對安全!
  車庫中有一輛四輪驅動爬山車,車速最高可達每小時一百四十公里,并且几乎不受任何地形限制。全車体包括底盤都能抵抗穿甲彈。防彈車窗擋得住點四四口徑“密林”子彈。輪胎內注有磚喱狀液体,沒有被打破的危險。
  但假如對方使用的是“標槍式”反戰車導引飛彈呢?五十磅重的肩托式“標槍”系統,彈頭是“縱列錐形裝藥”,先以前頭的炸藥引爆裝甲最外層,主炸藥再攻擊下層裝甲。世上沒有任何戰車抵擋得住它的射擊。
  特別是爬山車駛出車庫門的一瞬。炮手閉著眼也能射中。“標槍”備有紅外線導引系統。
  ──駛出車庫……只要到了街上,便可以用高速逃避!我有這把握!
  甘比諾腦海中靈光一閃。他抓起手提電話。
  這种“蜂窩式”無線電話,本身已甚難截听。但甘比諾仍十分小心。他以解調器把電話接駁在一副記事簿型電腦上。
  利用以假名登記的戶口,電腦接駁上“互聯网絡”。經過阿姆斯特丹、洛杉磯和墨西哥城,甘比諾的電腦闖入了伯明翰電話公司的總机,控制了“安全屋”附近一座公共電話亭的線路。
  他利用那具公共電話打出緊急號碼,透過電腦的拾音器向接線生大叫:“火警!在麥西堡街三十六號的倉庫!”然后立即截線。
  甘比諾把一直預備好的逃亡裝備穿上:几本假證件、三万多美元現金、易裝用的化妝品、一堆求生用具,全部裝在一件兼具防彈作用的多口袋背心內。
  捷克制的“CZ七十五”手槍插在背心前方的槍套內。三個后備彈匣則藏在背心下部內側。他再穿上一件黑色大衣以作掩飾。
  在這三十秒內,他已想好整套逃亡計划:把車駛入伯明翰市机場,以偽造警察證件直接進入停机坪。搶奪一架准備起飛的小型飛机,把机師當場擊斃。尸体留在机上,待飛過英倫海峽時才拋下。為免血染污机艙,用机上的軟墊類物品包裹尸体。
  甘比諾抓起電腦、手提電話和車匙,爬上地牢一條小階梯,打開鋼門,進入了車庫。
  剛發動爬山車時,甘比諾听到右鄰消防局傳來的警號聲。時間巧妙的配合是最大關鍵。車庫的防彈鋼門經過特殊改裝,按動紅外線搖控器后,一秒鐘便能向外左右彈開。
  要等待消防車駛出。消防車的出入口就在車庫旁,而前面橫巋著一條單程路,消防車必定左轉經過車庫門。
  甘比諾計划就在這一剎沖出去。利用消防車作掩護,他不必擔心有武器從街道對面射來。而街道兩頭都不可能有埋伏──他剛才已用監控攝錄机看過。即使有偽裝成路人的暗殺者,也不可能藏著“標槍”之類重武器。普通槍彈奈何不了這輛爬山車。
  甘比諾凝視前面的鋼門。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的精神從未如此集中。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視門外。實際上他是以听覺辨別,及以過往累積的無數經驗計算出最适當的時机。
  ──是時候了!
  甘比諾按動儀表板上方的紅外線搖控器。車庫門向外打開。天气很晴朗。對街的房屋异常平靜。沒有一個人。
  赤紅色的巨大消防車果然左轉過來。完美的屏障。
  甘比諾踏下油門。
  卻在這時發現,一個奇怪的男人伏在消防車頂上!
  康哲夫伏在收折起的云梯之上。他戴著一具奇形怪狀的茶色眼罩,以一副像科幻片道具般的儀器瞄准坐在爬山車駕駛座上的甘比諾。
  亮度相當于九千万個燈泡的激光束從儀器中射出。
  甘比諾連眨眼也來不及,雙目已經瞎了。他本能反應地緊踏煞車掣。
  他听到消防車鳴笛遠去的聲音。然后是一片宁靜──完全密封的防彈車廂把雜音隔絕在外。
  在死寂的徹底黑暗中,甘比諾身体不斷排汗。眼睛的劇烈火灼感告訴他:我仍活著。但仍能活多久?躲在這輛“戰車”中可以躲多久?
  甘比諾突然整個人放松下來。一直包圍四周的恐怖感消失了。
  他打開車門。
  康哲夫把裝有滅聲器的瑞士“SIG──索爾二二六”手槍槍口輕碰甘比諾的右太陽穴。
  “讓我幫你的忙。”甘比諾輕松地微笑,按鍵把車庫門關起。
  康哲夫獲得了完全胜利。他把這個前“巡回處刑人”的一切求生欲望都奪去了。
  “是截听到我的電話嗎?”甘比諾笑著問。“我倒想不到你們的技術已這樣先進。”
  “不。”康哲夫說。“我估計到你逃走的方式。我一直待在消防局里,用熱源探知器測知你進入了車庫。”
  “好。”甘比諾的語聲充滿敬佩。“謝謝你告訴我。”他不再開口,一副待死的模樣。
  終于到了這一刻,康哲夫想。
  他想像得到那情景:九毫米“派拉貝魯姆”彈頭,在槍管內六條膛線導引下向右強烈旋轉,以每秒三百五十公尺速度脫出槍口,擊進甘比諾的太陽穴。彈頭蘊含的能量傳導到腦部,迫使腦組織向外爆飛,把整個頭蓋骨撕裂……
  康哲夫好几次要扣下扳机,卻感到指頭好像僵硬了。他猛力深呼吸。甘比諾對這延長的時刻感到奇怪:一個把暗殺行動計算得如此精确的“巡回處刑人”,竟下不了手擊斃目標?
  康哲夫努力回憶在“雇佣兵團”時那种感覺:不要把他當作人類。“它”是物件……
  “即使你現在不下手,我還是要死在另一個‘巡回處刑人’手上。”甘比諾忽然說。“假如你仍想活下去,仍想得到‘他們’允諾你的東西,便不要猶疑。”
  這是奇妙的一刻:即將被殺者在催促著殺人者。想到這一點,甘比諾苦笑:這個世是多么的荒謬……
  康哲夫目中涌出熱淚。
  “謝謝……”
  他扣下扳机。
   
         ★        ★        ★
   
  熱帶暴雨在檀香山上空傾瀉而下。這一夜,似乎連天空的神祇也無法禁制壓抑已久的情緒。
  康哲夫混身濕漉,獨自站立在空無一人的威基基海灘上,眺視黑暗的太平洋。
  閃電光柱從遠方的云層降下水平線上,在十分一秒間映出康哲夫的臉。
  瀕于瘋狂邊緣的眼睛凝視黑闇的虛空。在那虛空之中,甘比諾頭顱爆發的映像一遍又一遍重現,接著又与過去一張張死于康哲夫手上的臉重疊,构成一個罪咎的圖騰。
  康哲夫感覺腦部中央處有許多東西在聳動,帶來一股抓不到的痒感。
  他的雙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摸索,似乎要尋找某些東西。他卻不知道自己确實在尋找什么。
  他猛力地吸進激蕩的風,但仍感到窒息。包圍他身旁的空气仿佛突然降低了含氧量。
  隨著雷聲轟然,穿著斗蓬式雨衣的娜塔莎從后面跑過來,發現康哲夫已倒在濕硬的沙灘上。
  娜塔莎把他的頭扶起,撫摸他的臉頰。
  在那溫暖的手掌刺激下,康哲夫睜開眼。他看見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中帶著怜憫。
  “為什么站在這里?”娜塔莎激動的問。“假如給雷電殛中了怎么辦?回去吧!”
  她把康哲夫健碩的身軀拉起來。她的雙臂中蘊藏令人惊异的力量。
  康哲夫像個小孩子般,被娜塔莎拖上汽車,載回一座外表簡朴的兩層別墅。
  在房間中,康哲夫濕淋淋地坐在床上。
  娜塔莎脫去雨衣,從浴室取出毛巾,替康哲夫擦拭頭發。
  “不要著涼了。要知道你對我們有多重要……”
  康哲夫突然從床上站立起來。
  娜塔莎怔住,停止了擦拭的動作,愣愣看著他的臉。
  穿著運動衣和网球鞋的娜塔莎顯得比平日嬌小了許多。長長的鬈發滴下水珠。化妝品早被雨水洗去。
  康哲夫的視線集中在娜塔莎飽滿的唇瓣上。娜塔莎從那雙瞳孔中看見火焰。
  康哲夫突然把娜塔莎的身体緊緊壓在牆壁上。
  激烈的接吻令牙齒相碰。他冰冷的手掌從她衣領后伸進去,撫摸她的背項。她感覺到他下体的灼熱。
  衣衫脫落遺散在地毯上。
  娜塔莎一雙長腿緊挾著康哲夫腰肢,兩足懸空在他的臀上交纏。
  殘留了香水味的汗与充滿男性气息的汗混和在一起。
  她一頭長發隨著猛烈而頻密的動作揮舞。
  康哲夫在她頸上用力地吸吮出印痕。她的肩膊微微顫抖。
  他那雙支誨著兩人体重的壯腿,暴露出賁張的血管。
  她以指甲抓破了牆紙。
  康哲夫毫無保留地把積累已久的憤怒与悲哀,盡情宣泄在肉体的磨擦上。他的身体許久沒有感到如此輕盈。
  娜塔莎看見許多難以辨認的快速映像在眼前交替出現。她的呼叫抵達了聲線的极限。淚腺与涎腺都失去了控制。
  他与她同時到達高潮。
  快感攀上頂峰的瞬間,康哲夫產生強烈的錯覺。幻想世界与現實世界之間的分野短暫地消失了。在這一剎那,他确信緊抱在怀中的就是媞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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