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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不祥之夢


  在白宮前面与約納森分手后,邁特盡量控制自己的嫉妒心情,可是他多么想親自去和林肯總統談話。當然,毫無疑問,這個任務非得由約納森來做,邁特只能想象自己為林肯總統解釋時間飛船:“啊,你明白,先生,我們站在放像机的前面,約納森用一個什么玩意儿操作著,后來……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但就是在這儿,在1865年的華盛頓,錯過了与亞布拉罕·林肯見面的机會!
  忘掉它吧,邁特告訴自己。重要的是要救林肯,每個人都要做他能做的最好的事。邁特很快穿過草坪進入花園徑直朝白宮的后面走去,他想找一個仆人們進出的門口,也許他還可以裝作与哪個人有點什么關系。
  邁特繞過紫丁香花叢。這時,他的胃里咕咕地叫著,他盡量不去理會。來的時候怎么忘了帶點小點心之類的東西?穿著這身破衣服越發使他感到饑餓難忍,好像是他真的就窮得沒有東西吃了。他努力使自己的思想從食物上移開,去想怎樣編一個最好的理由与林肯的家人交談。也許他可以說他有特异功能,預感到有危險要發生。
  “哈!”一個穿著制服的小孩,手里揮舞著一把劍,從紫丁香花后面跳出來,“嗨,我說!”
  邁特一惊,朝后退了兩步,再仔細一看,不知道是該笑還是不該笑。這個打扮成哨兵模樣的人是個小孩,大概有十歲的樣子,甚至連十歲都不到。但他手里拿的可是一把真劍嗎?
  這小孩戴著一頂聯邦軍隊的帽子,帽沿底下一雙圓圓的眼睛閃著快樂的光彩。“通報你的姓名,先生!”他命令道。邁特想,這應該是這個小孩說的話,可是他的話真難懂,像是得了世界上最重的感冒,或者在吃什么花生醬三明治。
  “我是邁特·科文。嗨,小心你那把劍!”那閃閃發光的刀片絕對不是塑料的,也不是上了漆的木頭,是真家伙,离邁特的脖子只有几英寸遠。
  那小孩突然笑了,把劍放下來。“不要害怕。我是泰德·林肯。不過我穿的絕對是軍官制服,斯坦頓先生送我的。你知道他是國防部長。”泰德的目光落在了邁特的破爛衣服上,臉上的笑容立時變成了關心,“你餓嗎?”
  邁特猶豫了一下,可是為什么不告訴他真實情況呢?“我餓了。”
  泰德頑皮的臉上又露出了微笑:“過來,我讓他們給你弄些吃的。”
  泰德領邁特朝后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夸耀:“我哥哥羅伯特是一個真正的軍官,和格蘭特將軍在一起。羅伯特親眼看到南方的李將軍投降,這就意味著聯邦軍隊打贏了。而且羅伯特今天早上還回來了,帶了一張李將軍的照片給爸爸看,爸爸說,‘他的臉很好看嘛。我很高興戰爭結束了。’”
  白宮后門直通餐室,從餐室再進入熱气騰騰的廚房。一個戴著頭巾的女人正掀動著鐵爐上的大壺,另一個女人在案板上切生面團做烤餅。邁特跟泰德進入廚房后,爐子邊的女人轉過身來,用圍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邁特從這個女人對他們皺眉頭判斷出,她肯定要把他們赶出廚房,不過泰德高興地說:“這是一個饑餓的窮孩子,請給他一大盤東西吃吧!”
  “喂,小主人,”女廚師粗蠻地說,“你隨便從街上拉一個窮人來,我們可沒有那么多東西給他吃。”嘴上雖然這么說,她還是弄了一大盤食物,讓邁特坐到角落那儿一個凳子上吃。“你不是去上課了嗎?”她問泰德,“你已經12歲了,可是你還不會讀不會寫,你的老師在哪儿?”
  咬了一大口抹著果醬的面包,邁特一邊吃一邊看著泰德。泰德有12歲?就像我和約納森的年紀?他看起來頂多有艾密麗那么大,甚至更小些。
  泰德沖廚師調皮地笑了笑,下意識地用手摸著制服前面的銅扣。“我騙了我的老師,盡管他并不笨。他認為我這會儿在圖書館呢!”他對邁特說,“今晚他要帶我到劇院看演出。你喜歡看戲嗎?白宮里面就有劇院,我爸爸也非常喜歡看戲,今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就要到弗德劇院看《我們的美國同胞》,不過我要看《阿拉丁神燈》。”
  “《阿拉丁神燈》是在國家劇院演出嗎?”邁特嘴里塞了一大塊炖雞塊,說話都有些不太清楚了,“我看到演出海報了。”一提起演出的事,倒提醒了邁特,他還有重要任務呢,于是放下刀叉說:“嗨,泰德,你說人做夢能預告將來嗎?”
  泰德的臉上突然變得毫無血色,邁特大吃一惊。“不要說做夢的事,爸爸上個星期做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夢。”泰德的下嘴唇顫抖起來,他視若無睹地看著邁特繼續說,“爸爸夢到他半夜醒來走到客廳里,所有的燈都亮著,他听到有人在哭泣,朝東邊的房子里一看,有人死了,放在外邊正等著下葬。”
  “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夢,”廚師制止道,同時一种擔憂爬上了她的額頭,“不要給這些不吉利的夢助長勢力。”
  泰德長吸了一口气,就像根本沒听到廚師在說什么。“爸爸問,‘白宮里誰死了?’他們說——”泰德的身上一陣痙攣,“他們說,‘總統!’”
  邁特也吃了一惊,不過他想這是個机會。“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他說,“這就是我為什么要到白宮來的原因,我要警告你們。我夢見有人在弗德劇院要向你父親開槍……”
  “不要說了!”泰德大吼道,雙手捂著耳朵。
  廚師怒視邁特:“像他這种小孩不會說什么好話的,讓他們……”
  “听著,泰德,”邁特懇求道,“你求你爸爸帶你去看《阿拉丁神燈》,不要去……”邁特的話被打斷了,一個端庄嚴肅的女人走進廚房,向廚師吩咐著什么。
  這女人矮小丰滿,言行舉止伊然王后姿態。穿一襲紫色的衣服,闊大的裙子上綴滿了裝飾品,而且高領的黑色飾邊上還有金的和象牙的別針。“今天晚上就喝清淡一點的湯,”她對廚師說,“魚嘛——”說話間看到了泰德,“喂,泰德,這是怎么回事,你應該和你的老師在一起上課的。”
  泰德頑皮地笑了:“我又溜出來了,媽媽。”
  那么說這一定是瑪麗·林肯了,邁特想。她那閃亮的頭發光滑地理到后面,梳成一個髻子;她的嘴巴看起來較薄,俏麗而堅定;她的眼睛在看泰德的時候充滿了柔情和溫暖。
  “林肯夫人,夫人,”廚師忍不住說,“我的确不是告狀,夫人,可是小主人泰德又把街上的流浪儿帶到這里來。”
  林肯夫人轉過身來,上下打量邁特身上破舊的衣服。邁特站起來,端著他的盤子,微微鞠躬:“非常感謝你這餐午飯,夫人。”
  “媽媽,”泰德說,“邁特餓得不行了。你知道,爸爸和席沃德先生都告訴過我,給窮人東西吃是對的。”
  林肯夫人發自內心地笑了。“這么好的心腸——和你爸爸一樣。”她對邁特很文雅地點點頭,“這孩子雖然窮,但舉止不錯。”
  “是的媽媽,”泰德急切地說,“你知道他讓我想起了誰?他使我想起了威——”
  邁特的目光從林肯夫人轉到泰德,又從泰德轉到林肯夫人,他惊詫于不知道是什么使泰德的話只講了一半,就停了下來。不過在泰德停下來之前,邁特已發覺林肯夫人故意回避,像是她早已知道儿子要說什么了。
  邁特記起來了,林肯還有另外一個儿子,叫威利,就在白宮去世的,死于傷寒,可能是飲用了華盛頓城不干淨的水導致的。
  瑪麗·林肯緊閉嘴唇,快速地眨動著眼睛,好像是強迫自己把眼淚逼回去。她拍了拍邁特的肩膀:“廚師會給你弄一袋面包讓你帶走的。泰德,去把羅伯特的舊校服拿來給這小孩。你知道我放舊衣服的那個箱子,你經常在那儿亂翻的。”
  泰德去找衣服,邁特又坐回到他那個小板凳上,吃完午餐。林肯夫人与廚師談論著該在市場上買點什么,比如今天晚上拿什么做甜點心,好引起林肯先生的胃口。不大一會儿,泰德拿著一件夾克過來了,邁特穿上它,感謝不迭,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本來有那么多衣服,家里廚房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東西,他就感到自己像是卷入了一場欺詐。然而,他還是感到有些餓,而且,天像是要下雨了。
  “林肯夫人,”她轉身要离開房間時,邁特說,“我要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瑪麗·林肯轉回身來,她的裙子也跟著來了個大回旋。林肯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好像她极怕邁特將會說出的話。
  邁特猶豫了,他已經感到了瑪麗·林肯夫人內心的恐懼。如果把她丈夫可能會死去的事情告訴給這個已經失去了一個儿子的女人的話,那是不是太殘酷了點。他几乎能感到要是什么事情都不說,也就可能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不過他深吸了口气,猛然想到他這次來這儿的任務。“今天晚上請不要讓總統到弗德劇院看戲。”
  “媽媽!”泰德抓緊媽媽的手,“邁特夢到他們開槍把爸爸打死了!”
  林肯夫人丰滿的臉上急劇地顫動了一下,就好像那上面的肉馬上就要掉下去似的。“不!”她大叫道,“住嘴!不!”
  “我告訴過小主人泰德,夫人,”廚師插話道,“不要把這些人領進……”
  “泰德講的那些我沒有說過,”邁特堅持道。不過他感到很難受,他真希望沒說過任何事情。
  林肯夫人把泰德朝自己拉緊了些,用責備的目光看著邁特。“我們對你已經夠仁慈了,可是你呢,卻用恐怖和悲哀來折磨我們。看戲是林肯先生唯一的樂趣,戰爭使他變得多病和衰老,你是不是他的敵人派來的,為了奪取他唯一的樂趣和休息時間?”
  “這——不是那么回事,”邁特結結巴巴,“我只是不想讓總統……”
  “不要說了!”林肯夫人閉起眼睛,兩手貼緊梳得流光的兩鬢,好像她正頭痛著,“我不會再听你說什么了。”她把裙子一撩,轉身把泰德拉出廚房。泰德在走的時候,身上配戴的劍与椅子腿碰得“卡啦卡啦”響。
  廚師气惱地看了邁特一眼,邁特赶快從餐具室那儿出去了。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机會再与泰德的哥哥羅伯特·林肯見面了,看起來就是這樣。這次任務失敗了。
  出了廚房,邁特慶幸自己帶了件夾克出來。從溫暖的廚房走到外面,一下子感到冷了許多,這不,天上的云又低又暗。邁特在花園里站了一會儿,又想起了瑪麗·林肯那陰郁的眼神,似乎她已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但就是不肯承認。
  但這件事絕不能讓它發生!邁特、艾密麗和約納森會去制止它,不管怎么樣。
  現在,邁特急著要与艾密麗和約納森會面,看他們的運气是不是好些。剛才邁特在廚房里已經注意到牆上的鐘快到三點鐘了,可是三個小孩約會的時間正好在三點鐘,得順著一條河朝下游走,一直走到華盛頓紀念碑。
  邁特不知道到底得多長時間才能走到那儿——不過最好要快點。他當然不想与他們錯過時間,走散了,他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坐時間飛船回到1775年的美國革命,結果他們走散了,邁特擔心得都快支撐不住了,他怕艾密麗和約納森會死在那儿。
  為了辨認一下方向,邁特走到白宮后門,這后門和前門一樣,大有皇宮的气派。他登上寬闊的階梯,站在門廊的柱子中間,從前面的樹梢上望過去。他看到了一條運河,還看到了一長溜平地,除此之外,還有波托邁克河。
  邁特皺起眉頭。紀念碑是在白宮和那條河之間,而且他還知道這紀念碑有500英尺高,他還親自爬到了頂端,那時候,他們全家在華盛頓觀光。但如今朝那個方向看,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個粗塔。算了,先朝那條河走過去,然后再問問人。
  走到白宮前面的人行道上,邁特加快了步伐。當經過國防部草坪上的火炮時,邁特想是不是停下來与約納森會面。不——他不在跟前,約納森也許和國防部長斯坦頓會談得更好些,況且,也可能約納森已經在紀念碑那儿等他呢。
  邁特轉了個彎,來到了第17大街。第17大街路面寬,兩邊綠樹濃蔭,邁特只走了几分鐘,就到了与運河交接處。
  在看到河水之前,邁特已經聞到了運河的气味,簡直像化糞池里的气味,甚至更糟糕,像是一條排污溝。
  邁特用嘴巴出气,乜斜著這又黑又遲緩的河水。他使勁吞了口唾沫,感到有點惡心,難怪威利·林肯死于傷寒。邁特真希望艾密麗和約納森記住了他的忠告,不要喝這里的水。
  可是,華盛頓紀念碑到底在哪儿呢?邁特知道,1848年修建紀念碑的時候,曾經埋了一塊奠基石——它一定是在這儿的一個什么地方。不過運河的這邊,到處像公園一樣,沒有任何東西超過樹高。運河的那邊,也是一展平原,蒿草沒進了沼澤,一直延伸到河里,看不到高一點的東西,除了他先前發現的那個粗塔。
  他得找個人問問。走過運河橋,邁特剛一來到塔下面的牛圈棚舍旁,就感到了從那儿的一個谷倉飄過來的清新的气息,實際上,完全是因為剛才淹沒在運河的惡臭當中,才有現在這种好的感覺,像是聞到了什么香味。
  一個穿著淺藍色制服的人,斜靠在柵欄上,正在与牧牛人談話,他的一條腿磕碰著旁邊的木樁,褲子上的黑色綴帶來回擺動著。
  “對不起先生,”邁特向這個士兵說,“我正在找華盛頓紀念碑,你能告訴我它在哪儿嗎?”
  士兵和牧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突然都大笑起來。“我倒希望能告訴你更詳細一點的東西,”士兵說。
  邁特恍然大悟,抬頭望著眼前高高的石塔。現在,他看到這石塔頂上有腳手架,不像他原來所知道的是一個白色的尖頂,然而它千真万确是華盛頓紀念碑,為紀念內戰的日子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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