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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結局


  瑪烈絲生母甚至來不及尖叫反對。當札克納梵落入酸湖之中,瑪烈絲的整個頭簡直要爆開了;但是她完全知道,接下來的災難更加無可避免,痛苦更甚。她從寶座上跳起來,修長的雙手在空中緊抓,似乎要把什么有形但不在眼前的東西撕毀。
  她大口大口喘气,粗嘎的呼吸聲与毫無意義的怒吼不斷從口中滾出來。她失控地發作了一陣子后,一個清晰的聲音傳來,蓋過了她腦內种种憤怒的嘈囂聲浪。那是一陣細微的嚎嗤聲,來自一位高階祭司所持報上的蛇頭。
  瑪烈絲轉身四顧,布里莎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神色果斷。她鞭上的六只蛇昂首在空中擺動吐信。
  “我本來以為,要等許多年才能晉升。”杜堊登家的長女冷靜地說道。“但是,瑪烈絲,你現在很虛弱,大虛弱了,不但無法帶領杜堊登家族通過考驗,還連累到我們。”
  瑪烈絲想當著女儿的面嘲笑她的愚蠢,蛇首鞭是蜘蛛神后賜給高階祭司的個人贈禮,對主母一點作用也沒有。但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沒有膽量反駁女儿的話。她茫然地看著女儿提著蛇首鞭的手臂慢慢往后伸,然后往前一揮。
  六只蚊首紛紛朝瑪烈絲射來。這是不可能的!這完全違反了羅絲教條的宗旨!蛇首的毒牙急切地扎進瑪烈絲的肉,把蜘蛛神后所有的狂怒一股腦儿注入她体內。燒灼般的痛苦貫穿全身,緊接著留下冰冷的麻木感。
  瑪烈絲咬緊牙根,奮力掙扎著保持清醒。她不能在女儿面前倒下,她要顯示攻擊無效,以挫挫她的銳气。
  起來,像是對蜘蛛神后的咒語或頌唱。
  第三次猛烈攻擊之后,馬烈絲就不省人事了。她死于第五次攻擊之前,但布里莎仍然不斷地揮鞭痛擊。她盡情泄恨,以讓蜘蛛神后相信杜堊登家族已徹底遺棄這位墮落的主母。
  當狄宁出乎意料地擅自闖入廳堂時,布里莎已舒适地端坐在五座之上。杜堊登家的長子看著母親慘不忍睹的尸首,再望向他姐姐。他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一抹笑容逐漸擴散在他臉上。
  “你做了什么,姐一布里莎主母?”狄宁聰明地在布里莎尚未反應之前更正稱呼。
  “縛靈秘法失敗了,”布里莎瞪著他咆哮道,“羅絲不再承認瑪烈絲了。”
  狄宁帶著諷刺的笑容刺入布里莎的骨髓。她眯起眼睛,故意緩慢而明确地將手伸向腰間的鞭柄,以示做戒。
  “你選了個好時机晉升。”杜堊登家的長子冷靜地解釋道,顯然一點也不在意布里莎的憤怒。“我們遭到攻擊了。”
  “菲布蘭契?”布里莎喊道,同時迅速躍下石座。她當上主母不過五分鐘,就面臨第一個考驗。她會向蜘蛛神后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杜堊登家族脫离瑪烈絲犯錯所帶來的厄運。
  “不是的,姐姐。”狄宁很快地回答,絲毫不故弄玄虛。“不是菲布蘭契家族。”
  弟弟冷酷的反應讓布里莎跌回石座上,她臉上自信的微笑被惊恐所扭曲。
  “是班瑞家族。”狄宁同樣笑不出來。
  維爾娜与瑪雅從陽台上往外望著集結在大門之外的敵方士兵。她們不如狄宁清楚,不過從兵數來看,無疑是個大家族。杜堊登家族仍然宣稱擁有兩百五十名精兵,全由札克納梵所訓練;再加上借調自班瑞家族的兩百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姐妹倆都相信這場戰爭不會太艱難。她們隨即擬定防御策略,瑪雅一腳踩上陽台欄杆,准備降至庭院傳令給士兵的隊長。
  等到她們終于明白,她們多了兩百名敵人,且均已埋伏在自家庭院內時,她們的計划當然一點用也沒有。
  當第一名班瑞士兵躍上陽台時,瑪雅還跨立在欄杆上。維爾娜揮出根子,并出聲警告瑪雅,但瑪雅一動也不動。維爾娜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身上已插了數支短縹。
  接著,維爾娜的蛇首鞭反噬回來,它的毒牙划過她美麗的臉龐。
  剎那間她明白了:杜堊登家族的滅亡已由羅絲親自注定。“縛靈秘法。”她喃喃念著這一切災難的源頭。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一陣暈眩吞沒了她的意識,黑暗就此永遠籠罩住她。
  “不可能!”布里莎大叫,“班瑞家族攻擊我們?羅絲沒給予我一”
  “我們本來有机會的,”狄宁對她嚷著。“札克納梵就是我們的机會一”他看向母親的尸体,“我想,縛靈尸一定是失敗了。”
  布里莎咆哮一聲,抽出蛇首鞭向他揮來。布里莎的個性一向如此,狄宁早已料到,及時往后一躍,跳出武器攻擊范圍之外。布里莎踏前一步。
  “你急著找人泄憤嗎?”狄宁拔出劍說道,“到陽台上去,親愛的姐姐,那里有上千個敵人等著你!”
  布里莎挫折地大喊,但并沒再對弟弟出手。她轉身奔出前廳,希望還能挽回一點頹勢。
  狄宁沒跟出去。他駐足于母親尸首旁,俯身向這位曾經主宰他全部生命的暴君投注最后一眼。瑪烈絲曾經是個強人,無時無刻都充滿自信与邪惡;然而她統治的根基是如此脆弱,這么輕易便毀于一個叛子的手中。
  狄宁听到門外一陣喧鬧,接著前廳的廳門便打開了。他無須回頭也知道進來的是敵人。他繼續凝視著死去的母親,明白自己很快就要追隨她而去。
  預期的屠殺卻沒有發生。過了漫長得令人難耐的几分鐘之后,狄宁終于回頭。
  賈拉索悠哉地坐在石座上。
  “你一點也不惊訝?”佣兵頭子注意到狄宁的鎮定自若。
  “達耶特佣兵團混在班瑞的家兵之中,或許整個班瑞兵團都是你的手下。”狄宁若無其事地說道,同時偷偷打量房間內十來個隨著賈拉索進入的士兵。如果能在被殺之前先批住賈拉索就好了!秋宁在心里盤算著。親眼看著戰爭販子賈拉索死在他手里,也算是稍稍地報仇了。
  “觀察敏銳。”賈拉索說道,“我怀疑你一直都明了貴家族注定滅亡的命運。”
  “倘若縛靈秘法失敗的話。”狄宁回答。
  “而你知道這是必然的?”佣兵頭子語气夸張地問道。
  狄宁點頭。“十年前,”他開口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將這一切告訴佣兵頭子。“我親眼看著札克納梵被當成祭品獻給蜘蛛神后。魔索布萊城中,几乎沒有一個家族這么浪費。”
  “杜堊登家族的武技長威名遠播。”賈拉索插話道。
  “他可不是浪得虛名。”狄宁回答,“而我弟弟崔斯特一”
  “又一位武藝高強的戰士。”
  狄宁再度點頭。“崔斯特背棄了我們,就在敵人兵;臨城下的時候。
  瑪烈絲主母的誤判不能說毫無責任。那時起,我就知道杜堊登家族注定要滅亡了。“
  “你們擊敗了赫奈特家族,那可是一樁大功績。”賈拉索指出。
  “還不是靠達耶特佣兵團才獲得的。”狄宁糾正道。“在我的大半輩子里!我看著瑪烈絲主母穩健地領導杜堊登家族逐步晉升。我們的力量与權勢逐年增長;但是在過去十年內,我們卻不斷衰落。我看著杜堊登家族的基業崩潰,這個家很快就要瓦解了。”
  “你的智慧不亞于你的劍術。”佣兵頭子稱贊道。“我從前已當著狄宁。杜堊登的面說過一次了,我必須說,這次再度證實了我的看法。”
  “如果這能讓你愉悅的話,那么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狄宁直起身子說道,“還望你成全。”
  “讓你死得干脆一點?”賈拉索問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狄宁第三次點頭。
  “不。”賈拉索回答得也很干脆。
  乍听之下,狄宁立刻舉劍戒備。
  “我不會殺你。”賈拉索解釋道。
  狄宁仍然一面戒備,一面端詳著佣兵頭子的神情,揣測他的企圖。“我乃是出身世家的貴族,”他說道,“這場戰爭的見證人,如果留我活口,難道不怕夜長夢多嗎?”
  “見證人?”賈拉索大笑。“想對抗班瑞家族?有什么好處?”
  狄宁的劍慢慢垂下。
  “那我的命運將會如何?”他問道,“班瑞主母要收容我嗎?”他的聲調一點也不興奮。
  “男性對班瑞主母毫無用處。”賈拉索回答。“如果你的哪個姐姐還活著,我想可能是那位叫維爾娜的,班瑞主母就會讓她們進入班瑞家的神堂。不過呢,恐怕那位老朽的主母看不出像狄宁這樣的男性价值何在。”
  “那么?”狄宁質問道。
  “我知道你的价值何在。”賈拉索漫不經心地說道。他任狄宁的視線在房內一致露出笑容的佣兵臉上逡巡。
  “達耶特佣兵團?”狄宁遲疑著。“我,一位貴族,加入盜賊?”
  一把匕首倏地從賈拉索手上射出,插入狄宁腳邊的尸体上,狄宁根本來不及反應。匕首沒人瑪烈絲的背,只露出一半的刀柄。
  “盜賊,還是死尸?”賈拉索輕松地說道。
  這個抉擇并不太難。
  几天之后,賈拉索和狄宁回首望著杜堊登家族毀坏的精金大門。
  它曾經堅毅不摧,傲視一切,兩扇大門上刻以精致繁复的蜘蛛雕飾,作為了望台的石筍柱則高聳在兩側。
  “一切變化得太快了,”狄宁感歎道。“過往生活的种种仍然歷歷在目,但已然杳如云煙。”
  “忘記過去的一切吧。”賈拉索說道。佣兵頭子狡獪地眨了眨眼,狄宁知道他還有話要說。“除非是對你的未來有所助益。”
  狄宁很快省視了自己与那一片廢墟。“我的戰備?”他問道,揣度著賈拉索的企圖。“我的訓練?”
  “你的弟弟。”
  “崔斯特?”受詛咒的名字再次讓狄宁心中一痛。
  “看來,崔斯特。杜堊登的事情還沒擺平。”賈拉索解釋道,“在蜘蛛神后眼里,他可是价值非凡。”
  “崔斯特?”狄宁又問了一次,顯然對賈拉索的話無法置信。
  “你為何這么惊訝?”賈拉索問道。“令弟當然還活著,不然,為何瑪烈絲主母會弄得家破人亡?”
  “哪個家族會對他有興趣?”狄宁直截了當地問。“班瑞主母的另一道任務嗎?”
  賈拉索的笑刺痛了他的自尊。“達耶特佣兵團不必非得听從某個名門望族的指揮一或她們的錢包。”
  “你打算追殺我弟弟?”
  “對狄宁而言,這可能是向我的小家庭證明他价值的良机。”賈拉索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語道。“還有誰更适合除去害得杜堊登家族滅亡的叛子呢?縛靈秘法失敗之后,令弟可是身价暴漲。”
  “我親眼目睹崔斯特變成什么樣子,”狄宁說道,“要追殺他,代价可不小。”
  “我的資源無限,”賈拉索得意地說道,“再說,只要進帳大于支出,這筆代价就算值得。”行事古怪的佣兵頭子隨即沉默不語,讓狄宁的視線再次徘徊于曾是他引以為傲的家園遺跡。
  “不。”狄宁突然說道。
  賈拉索警惕地瞄了他一眼。
  “我不追殺崔斯特。”狄宁解釋。
  “你現在是達耶特佣兵團首領賈拉索的部下。”賈拉索平靜地提醒他。
  “我也曾經在杜堊登家族的瑪烈絲主母手下討生活!”狄宁同樣冷靜地回答,“即使是為我母親,我也拒絕再次冒險去追捕崔斯特一”
  他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賈拉索,“所以,我也不會為你去冒險。”
  賈拉索瞪著他的同伴,久久不語。一般的佣兵頭子絕不會容忍這么明目張膽的違逆;但是,狄宁的确是發自內心,斬釘截鐵。賈拉索吸收狄宁進入佣兵團,就是因為他的經驗与技能;現在他自然不能忽視狄宁的判斷。
  “我可以讓你嘗嘗凌遲的滋味。”賈拉索回答道,与其說恐嚇,不如說是探探狄宁的反應。他并不想毀掉這么一個有价值的戰士。
  “若要我再次受崔斯特羞辱,死在他手上,我宁可被你處決。”狄宁堅定地說。
  賈拉索沉思著狄宁話中的含意許久。或許達耶特佣兵團該重新評估追獵叛子崔斯特的計划;或許代价真的會太高。
  “走吧,我的士兵,”賈拉索最后說道,“我們回家去,回到我們的街頭,好好計划一下未來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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