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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賈乙
  死了?
  我居然清楚地看到平躺在病床上還濕漉漉的自己。“我”,現在只是作為一种意識,獨立地在空气中懸浮,并且感到一切都成了一粒粒跳躍的分子,不停地運動著。坐在身邊的媽媽絕望地看著我一動不動的軀体。“喂。”“誰?”我“听”到一個聲音,非常熟悉。但我沒有嘴來問,意念到了,似乎就講出來了。“別找了,你看不見我的。”那聲音在笑。“我能感覺到你,你是誰?”我沒有說謊,雖然我沒有了任何感覺神經,但我仍有直覺。
  “看過海的女儿吧?”那聲音答非所問,“你我就像泡沫般脆弱,還不如一個最簡單的隨時能修复的机器人。”
  “死了就死了,我知道。”我也有點語無倫次了。說真的,我不承認自己真的“死”了,因為“我”還是我,只是离開肉体不能支配身軀的動作而已。除了感覺自己像陷入夢境一樣虛幻外,我并沒有任何痛苦与死的感覺。死的感覺?仿佛我很了解似的。“你以為死是什么?”那聲音空洞了,“你一直以為死是什么?”
  “意識的消失,轉移?嘿,說真的,在我為了救那個小孩上岸之前,我沒想過。”我有點委屈,最強烈的感覺是不甘心,“不知那小孩怎么樣了?”“你看——”那聲音不像是聲音,更像是一种意念——早就存在我腦子中的意念。
  立刻,我看見了由無數個跳躍的點构成的小孩的圖像,是那淘气天真的溺水孩子,他已經清醒了。我看見了他小嘴邊的笑容。可是,那孩子的身影一下又模糊了,隨即變成了凌亂飛舞的點,直讓我頭暈。
  “你要擴散了,意識擴散,頭暈目眩地死亡。嘿,也許還會有點惡心。”那聲音又笑了,我有些恨他(她?)的幸災樂禍,但我沒有說。
  “你要恨,恨你自己吧,當時有很多會水的人和机器人在圍觀,你這旱鴨子逞什么能?”那不是別人的聲音,根本就是我心底的意念。
  “机器人依賴程序,人卻有情感与思想。那些人一定以為圍觀的机器人是編了程序的救生員,我只是憑直覺下水去的,我承認,當時我是有點儿沖動。”“后悔了?”
  “嗯,”我拼命“點頭”,“后悔自己水性太差,以前一直依賴電腦的模擬游泳練習,結果,全都是紙上談兵。”“……”“怎么了?”我感到那聲音的緊張,而同時一种已經分解擴散的感覺又讓我暈得厲害。
  “你,真的不后悔?”那聲音仍問。
  “嘿,”我笑了,“眼”前又清晰地映著那孩子天真的笑容,“我不后悔,只要那孩子真正學會自己游泳,保證以后救人時不會淹著自己,別像我。”死到臨頭,我還自我調侃一句。
  “有感情真好……現在明白還有用嗎?不晚了嗎?”那意念像在我心底,灼痛了我。“像我一樣的人滿世界有的是。晚了嗎?”我邊說邊拼命搖頭,驗證我最后的存在。“我懂了,再見。”意念跳動之后,我像氮氧分子一樣游离于空气中。再見之時,你懂得什么是生命、輪回、包容、寬容嗎?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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