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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茫茫遺恨由繾綣


  歐陽慕玫再次醒來時,發覺和上次被宋星天等人綁架時一樣,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不同的是這張床比上次的要柔軟舒适得多,房間豪華幽雅,其富麗堂皇亦遠非宋星天的別墅所能比擬。
  屋里异常安靜,她可以听得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她坐起來,發現這屋里沒有人看守。她起身向窗外觀望,自己正在一座小樓二層的一個房間里。她可以看到樓外有個藤條枝蔓、翠影層疊、花姿爭艷的美麗花園,而且看得出這應該只是這巨大庭院的一角。院外有一片樹林,枝條隨風搖蕩,千樹万樹,形成陣陣起伏的碧濤。再遠眺,還可以隱隱望見一座座靜臥的丘陵,毫不映入一絲俗世的煩囂。
  從窗戶看,看不到外面有一個人影,但相信如果她想從窗口逃跑,馬上就會是另一番景象了。歐陽慕玫不禁又想起了几月前的那晚用《易經》算得的坎卦,心里焦歎道:“我難道就逃不出這一卦了嗎?”這華宅的气勢就可讓她看出,這回綁架自己的人絕對是宋星天之流所望塵莫及的,當然就更不知要難對付多少倍,不知他們為什么要綁架自己……
  她的目光又盯在了門上,忍不住又要試一試它有沒有鎖——雖然她知道即使沒有鎖,自己恐怕還是逃不出去的。有了上次的經驗,她不會再一下子把門打開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把手輕輕按在門把手上一試,竟真的沒有鎖。她悄悄把門拉開一條縫,她不指望能借此逃出去,但起碼可以先看一看綁架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透過門縫,以及門外蜿蜒的走廊邊的圍欄向下望,看到一樓的大廳里坐著三個女人。其中一個竟然就是姜婉盈。她興奮得差點叫出來,但想媽媽是肯定不會讓人綁架我的,看她的樣子像是來做客,想必她也不知道我就在這儿,那綁架我的人對我不怀好意,我叫了,媽媽听見一定要救我,也許會害了她的。對了,她和這儿的人有什么關系?
  再看另外兩個人,一個也許大約四、五十歲,美麗雍容,轉盼間透著一股懾人的威儀;另一個人身姿窈窕,背對著她,始終一言不發,她覺得這背影极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事實上是因為她絕想不到那人會在此地出現。
  歐陽慕玫震惊不已:“這……怎么回事?媽媽究竟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她來蘇州就是要見這兩個人嗎?那女人不是薛君,看來我關于薛君和媽媽有關的推斷是想錯了,那她又是誰?芬卉公司的董事長?……為什么我又會在這里……”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凝神傾听。
  姜婉盈將一個文件夾遞向那雍容威儀的女人:“這是芬卉公司半年來的經營狀況,請您過目。”
  那女人沒有接,微一搖頭道:“我說過,你不用向我匯報這些。”她的聲音非常年輕,若是單听聲音,听到的人一定認為她至多不過三十歲,但這聲音里含著令人難以違抗的懾力。
  姜婉盈一怔:“那芬卉……”
  那女人淡淡一笑:“送你了。”
  “這怎么可以……”
  “小意思,別再說了。”那女人懶得再提這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我找你來主要是為了……”
  歐陽慕玫一听要說關鍵的了,心想自己馬上就可以知道媽媽的秘密了!但就在這一瞬,她突然看到那女人有意無意地向樓上她這里瞥了一眼,然后手臂微動,好像手上按了按什么東西,霎時那房門猛地合上了。事先毫無征兆,若非歐陽慕玫及時本能的向后一躲,鼻子肯定得被撞扁。
  偷看偷听被人發現了,她想不到這門是可以遙控的。門的隔音效果极好,一關閉,外面的聲音就一點也傳不進來了,歐陽慕玫再也听不到姜婉盈她們說什么。她又是著急又是生气,用力推那扇門,那門卻從此紋絲不動了。歐陽慕玫焦急地在屋里走來走去,暗罵那人實在太可惡了!
  又想:“這女人綁架我干什么?為了錢?單看這座別墅,她的財富絕不在我爸爸之下……要真是她救了我媽媽,爸爸倒是連本帶利欠她三十億,可這事她直接和我爸爸說去就行了,爸爸只要能再見到媽媽,她就是再多要三十億也沒問題的,爸爸還會賴帳不成嗎?她根本不用不讓媽媽認我們,又綁架我……不對不對,她不是為了錢!那……她和我們家有仇?有仇當年去救我媽媽做什么?哎呀,她干嘛要綁架我嘛……是我得罪過她嗎?……坏了!難道宋星天的販毒集團并沒有全部落网?或者宋星天背后還有人指使?這綁架我的女人不會是跟販毒集團有關吧?宋星天他們被捕全是我引起的,警察不知道這個,可如果是幕后控制宋星天的人,卻一定會知道的……但那樣的話,她何必現在才動手對付我?這一切究竟隱藏了什么秘密……”
  她思前想后地也琢磨不出什么,坐在地上后背倚著門,她昨天晚上就沒好好吃什么東西,今天更是從早晨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飯,這會儿饑腸轆轆,而且渴得嗓子冒煙……她無意中把手伸進口兜里,手指触到了一個硬東西:手机!她拿起手机便想先給父親歐陽昱打電話把眼前遇到的這些奇怪事告訴他。但她馬上就失望了,在這間見鬼的屋子里手机根本打不出去。
  她無精打采地把手机一扔,從地上站起來,坐到床上發呆,不知她們綁架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而這地方又實在讓她感到恐怖。
  這一坐就是好几個小時,忽然她的頭又疼了起來,她知道這是下午了。這几天她頭疼的次數稍微少一些了,有時隔一兩天才發作一次,而且也不是特別劇烈了,她覺得要么是自己已經習慣了,要么就真的是快好了。她在床上躺下,等著這陣頭疼過去。
  這時,她听到門被人打開,有人走了進來。她轉過身,看到了那個与姜婉盈談話的女人。
  她坐到沙發上看著她,臉上喜怒無形于色,盯了歐陽慕玫一會儿淡淡道:“你的頭疼應該已經不如以前劇烈了。”
  歐陽慕玫覺得奇怪:“你……你怎么知道我有頭疼的毛病?”
  那女人閉口不答,眼神凝在她臉上,像是在看一個無知的小傻瓜。
  歐陽慕玫討厭她給自己的這种嘲弄的目光,心頭惱怒,卻也立時想到了:既然自己可以在酒店用望遠鏡監視姜婉盈,難道就不會也被別人監視嗎?一念及此,不禁恍然,低聲喃喃:“難怪我盯了媽媽那么多天,可她那里一點動靜都沒有,而我今天剛一走開,她就立刻抓住机會到了這里……原來是你們一直在監視我……”突又想起了姜婉盈,忙問道:“我媽呢?”
  “你媽?”那女人冷冷重复。
  “姜婉盈,我知道她是我媽媽。”歐陽慕玫盯著她說。
  那女人微一搖首:“她不是。”
  “她一定是。她就是我媽媽,她就是沈馨玫!”一牽扯到自己的母親,歐陽慕玫立刻就急了。她覺得媽媽不認自己和爸爸一定是因為這個女人的緣故,她忍不住坐起身沖著她怒叫了起來:“你為什么不讓媽媽認我?我歐陽慕玫什么時候得罪過你?你為什么算計我?哪怕是我上輩子得罪過你,你殺了我好了!你為什么不讓我有媽媽?你逼我媽媽對我隱瞞她自己的身份,她明明就站在自己女儿和丈夫的身邊卻不能相認,這是多大的痛苦?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她?為什么?你為什么這么惡毒!這么殘忍!”
  那女人听到“惡毒”這兩個字臉色一沉,但見歐陽慕玫提起媽媽,緊咬著嘴唇,眼睛里噙著淚水的樣子,她的目光又緩和了些。耐著性子說道:“許多事,你一直有誤會……”
  “我沒有誤會!”歐陽慕玫的執拗勁上來,誰的話都不會听,她再也不管是不是身處險境,那女人會怎么難為她,把她得罪了會有什么后果,惱怒之下再沒有什么冷靜,登時便要把這些天受的母親不認自己這個女儿,楚笑岳那個負心的混蛋欺騙自己等等委屈全都發泄出來,她用盡气力大叫道,“你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偏用這件事來騙我?你讓我沒有媽媽,你用這种方法折磨我!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東西!……你……你和我有仇,殺了我好了!”
  那女人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但也确實被她一堆不知輕重的話說得有些生气了。偏她還在任性地挑釁:“現在既然我已經知道了媽媽的秘密,你休想再騙我!你說話呀?你無話可說了嗎……”
  那女人開口哼道:“既然你只是想尋死,我何必再對你多說什么?”
  歐陽慕玫叫得夠了,耳听著那女人冷峻的聲音,心里有些害怕了,腦袋里也清醒了許多:自己這是在干什么呀?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傻?以前又不是沒遇到過險境,每次都可以憑著自己的智慧逢凶化吉,可為什么在她面前卻是如此失去理智呢?她見到自己還沒說什么,自己卻偏要一上來就把受到的委屈都在她面前發泄出來。現在把她得罪了,還能有什么辦法脫身呢?
  “她的話是什么意思?她要殺了我……”歐陽慕玫心里思忖著,閉上嘴低下頭不說話了。
  她發現自己很怕這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隨口一句話就能包含如此凌厲的殺机,使人一听之下立刻會不寒而栗,感到自己已是命在旦夕?屋里一片沉寂,似乎空气凝滯。
  半晌,歐陽慕玫抬起頭,想偷看看那女人的臉色,卻忽見門口處一人正走進來,一看清來人的面目,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大聲叫道:“阮阮?”
  她万万料不到竟然會在這里看到阮郁,原來那個先前沒有想起是誰的熟悉背影竟是她!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被綁架來的,可是阮郁怎么會參与綁架她的事?几個月前阮郁說要到蘇州來,那么要她來的自然就是眼前那女人了?那女人是什么人?阮郁和她是什么關系?阮郁又知不知道姜婉盈的秘密?她滿腦袋里充滿疑問,一把抓住阮郁的手,迫不及待地問:“阮阮你搗什么鬼?我怎么會被綁架到這個地方?”阮郁正拿著水杯和一小瓶藥,猛地被她一抓,若非身手過人,手里東西肯定得全被打翻。
  “綁架?”阮郁聞言一怔,望望那女人,不禁嚇了一跳,只見她臉上雖無怒色,但阮郁与她多年相處,卻看得出她心情不暢。顯然剛才和歐陽慕玫談得很僵,多半歐陽慕玫還在無意之中對她出言不遜,沖撞了她。
  阮郁未料到自己晚上來一步,竟會出現這种局面,正要解釋,卻听歐陽慕玫又問:“阮阮……不會是你抓我到這儿吧?”
  眼看誤會一時說不清了,阮郁索性點點頭:“可以這么說。”
  “為什么?”
  “我不方便親自出面帶你來這里。如果給我的仇家看到,你會非常危險。”
  “為什么?”
  阮郁一歎,走回到那女人身邊,輕聲問:“讓她先吃藥吧?”
  那女人點頭,于是阮郁把水和兩粒藥遞給歐陽慕玫。
  歐陽慕玫不知道這是什么,她現在對阮郁充滿疑惑,而一旁那女人更是令她不得不防,她拿不准這會不會是毒藥、迷藥之類的東西,不敢接。偷眼看看那女人,又看看阮郁:“我……”
  “這是治你頭疼的藥。”梁海妮笑著解釋,見她遲疑,歎道,“你這么不相信我了嗎?”
  歐陽慕玫不好讓她總這么舉著杯子和藥,硬著頭皮接過來,卻沒有勇气把藥吃下。
  那女人冷冷道:“你不是要死嗎?還怕毒藥?”
  “可是……”歐陽慕玫一咬牙,對付這樣的人需要一种全新的戰略,她壯著膽子說,“你要殺我的話……可不可以讓我自己選擇一种死的方式?”
  歐陽慕玫以為那女人至少會問問是什么方式的,但她卻馬上道:“不行。我叫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歐陽慕玫心悸且窘,看看手里的藥,又看看阮郁,發現她的眼睛里有几絲笑意,但卻找不到一絲惡意。她又看看那女人,問:“你是誰?我為什么會在你這里?”
  那女人反問她:“你認為呢?”
  這件事歐陽慕玫早想了半天了,這時忽然悟道:“難道你就是派人殺薛君的人?詹姆斯去阻止你的殺手,你就把我捉到這儿來……”
  阮郁一聲輕笑,那女人不動聲色地問她:“我要殺薛君,捉你有什么用?”
  歐陽慕玫也覺不通,側頭嘟囔:“是呀,我可跟薛君一點關系都沒有,今天在道觀里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而且出手救她的是詹姆斯,我只不過去看看熱鬧,你用不著暗殺不成薛君,又惹不起詹姆斯就拿我出气……”轉頭看阮郁,只見她正樂不可支的滿臉都是笑意。
  歐陽慕玫怕的只是那女人,對阮郁可是毫無懼意,立刻沖她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是她硬叫我猜的!……就算我說錯了,誰叫你們不告訴我真象?”
  那女人冷哼一聲:“我就是薛君。”
  歐陽慕玫這一惊非同小可,手一松,手里的水杯和藥立刻掉向地上,幸好阮郁眼疾手快在半空接住了。歐陽慕玫目瞪口呆地盯了那女人半天,又似乎自言自語地說:“不可能的,今天道觀里那個……啊,那是你的替身了,可是,你為什么讓人在外面假冒你……”
  阮郁在一旁說:“難道你覺得整天有一堆國際刑警作跟班很快樂?”
  “你們早知道國際刑警組織在調查你們了?可是……詹姆斯怎么會不知道你用了替身……難道,他們那里關于你們的情報都是假的?”
  “百分之九十靠不住。”阮郁很有把握的告訴她。
  “怎么會?”歐陽慕玫惊問。
  阮郁滿不在乎地說:“就算是國際刑警的總秘書處,也不是什么最難打入的地方。你以為他們的資料庫有多神秘?”听她的口气,顯然并不把這些放在眼里。
  歐陽慕玫默然半晌,忽問:“那么有關梁海妮的事呢?他們的信息也完全都是假的,這世上沒有這個人嗎?”
  阮郁神色一變,卻見歐陽慕玫盯著她道:“你就是梁海妮。六年前,梁海妮這個人突然失蹤,正是那時我在美國認識了你。你從不對我說你的身世,我知道你不愿意說,也從沒多問過,想不到……哎,連國際刑警的資料庫你們都不放在眼里,那么偽造個身份、年齡混進哈佛几年弄個法學博士玩玩更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了……”
  阮郁頷首輕語:“你真的越來越聰明。”
  歐陽慕玫正要再問,薛君突然開口:“你不覺得你已經問得太多了?”
  阮郁也說:“你先喝藥吧,好不好?”
  歐陽慕玫問:“你研究的藥?”
  “不是。”阮郁的目光微微向薛君處一瞥,歐陽慕玫立刻明白這藥出自薛君之手。
  歐陽慕玫心里一動:“這多半真不是毒藥。啊,詹姆斯說薛君身邊有許多頂尖的醫學家,如果他的情報是假的,也許事實上真正擁有絕頂醫術的就是薛君本人。至于那些醫學家,那是派在她的替身身邊的人……爸爸說,二十年前有個神秘女人在媽媽垂危時給她扎了一針,立刻使她生命得以延續,那就是薛君親自出手了。……說不定她就是有給人治疑難雜症的嗜好。比如當年那么多名醫都說媽媽沒救了,可她卻要不惜以十億元為賭注,一定要把媽媽救活……我的這個頭疼的病連‘昌裕’的專家都束手無策,她也許就對我感興趣啦。對對對,大概她給人治病就是有把病人帶走關起來的習慣,她把我抓來說不定就是給我治病……話說回來,如果她們想要我的命,阮郁和我在一起這么多年,無論用什么方式殺我,我都可以死無數次了。也許是阮郁知道我突然得了這個怪病,才求她來給我治的。”再說現在生死在人家手里捏著,不吃又能怎么樣呢?即使不吃毒藥,人家真要是想讓自己死,也照樣有的是別的辦法。
  阮郁見她盯著藥愣神,忽然臉上又現出笑意來,有些奇怪,索性逗她道:“你敢不敢吃?”
  歐陽慕玫畢竟和她多年相處,听得出她說這話雖語气嚴肅,實際全是一副和自己開玩笑的腔調,又心安了許多,當下點點頭,把藥放到嘴里,用水送了下去。她大半天沒喝一滴水,剛才又哭叫了一通,早渴得要命了,几秒鐘便把一杯水全喝干啦。立時覺得嗓子里清涼滋潤舒适了許多。
  她想自己還是別再耍性子鬧別扭,得赶緊和她們想辦法和解。阮郁那是老朋友,就算她与自己結交別有目的,也畢竟是老熟人了,看得出來她也并沒有生自己的气,她走過去到薛君面前,小孩子似的低頭向她認錯道:“對不起,我剛才說的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請你原諒。我現在喝了你的藥啦,你別再生我的气了。”
  薛君卻冷笑道:“我還當你有多大的膽量,卻是這么快就沒出息的認輸了。”
  歐陽慕玫一看這招不行,轉念一想,這個女人富可敵國,有勢力有地位,自然是那种自視絕高,說一不二,讓人不敢違抗的人了,對她卑躬屈膝、奴顏媚骨的人不知得有多少,這种人你對她多恭敬她都不會稀罕的,看來得變個戰術。當下歐陽慕玫怒道:“我向你道歉只是看在你比我多呼吸了几十年地球上的空气。哼,我有什么好認輸的?”
  果然,薛君的眼神一變,卻是沉下臉說:“你敢這么對我說話,不怕我馬上殺了你?”
  歐陽慕玫滿不在乎道:“你愿意殺我就請便吧。看得出,你自認你的醫術是世界一流的,相信你一定有辦法在殺了我之后毀尸滅跡,用點什么藥物讓我的軀体從此在地球上消失。喂,我沒有高估你吧?”
  薛君沉著臉不說話,阮郁見她如此無禮,想勸她但一看薛君的臉色也不敢說什么。
  歐陽慕玫點點頭:“你怎么不說話,這么說我沒有高估你嘍?其實這樣處理尸体比什么方法都好,骨肉直接分解,既不占地方,又保護環境。好啦,咱們就說定啦,我死了以后你就這么處理我的尸体吧。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准備什么時候殺我?”
  阮郁在一邊直給她使眼色叫她別再這么說下去了,歐陽慕玫卻像是沒看見,見薛君不答,便說:“其實你應該告訴我時間的。因為死并不是很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等死,我惹你生气,你應該很想折磨折磨我吧,那你告訴我好了,這樣我知道自己的死期,總是想著還有多久自己就要死啦。這精神上給我的折磨不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讓你過癮嗎?”
  薛君淡淡道:“我隨時會殺了你,只看我什么時候高興。”
  歐陽慕玫眨眨眼:“這么說你是要我隨時有可能突然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死去了?”
  薛君“嗯”了一聲。
  歐陽慕玫問:“你說話算數嗎?”
  阮郁實在不能不開口了,對她道:“好啦,你別再鬧了。”
  歐陽慕玫听得出她這么說就是在暗示自己薛君不會殺自己的,她卻嘟著嘴問阮郁:“那你告訴我她說話算不算數?”
  阮郁有些嗔意地看著她說:“當然。”
  歐陽慕玫立刻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阮郁哭笑不得地問:“你要做什么?”
  歐陽慕玫開心地說:“她同意用這种‘突然襲擊’的方法殺我就好啦。我一直覺得,要死的話,如果不能老死善終,其他的死都太殘酷。像什么病死,實在是凄慘;自殺呢,又下不了手;讓別人殺死吧,殺你的人羅里羅嗦的在殺你之前和你說一大堆的廢話,或者被判死刑更是亂七八糟諸多麻煩程序,等死的時候心里壓力太大;所以還是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就死了,什么都來不及想,也沒有什么害怕呀、舍不得的是最好的。本來能最自然的造成這种死亡是彗星突然撞擊地球,可惜現在科學家太厲害,能提前把這种事預測出來,還是得提前好多天就引起恐慌。所以說,你們答應我的那种突然殺我的方式是最好的。”
  阮郁听了她的話,不禁流露出難抑的惊异,轉頭去看薛君,薛君臉上現出了微微的笑意,兩人像是心照不宣地對望了一眼。
  歐陽慕玫也不和她們客气,說道:“我的命都給你們了,你們總可以給我點吃的東西吧?我肚子好餓喔。”
  薛君對阮郁說:“你給她安排一下吧。”
  阮郁應了一聲,半笑不嗔地看了歐陽慕玫一眼,像是在說:“你這么不听話,就應該讓你多餓一會儿。”歐陽慕玫頑皮地對她做個鬼臉。
  屋里只剩下歐陽慕玫和薛君兩個人,薛君盯著她不說話。
  歐陽慕玫站在那里一時有點手足無措,暗暗吐了吐舌頭,看她身邊有個空座位,便走過去坐下——其實空座位很多,她卻偏要坐在薛君身邊。
  薛君看她,目不轉睛,卻像是在看一團空气;
  歐陽慕玫胳膊肘放在沙發扶手上,用手支著下巴,也側著腦袋看她,全神貫注的,像是在欣賞一幅名家書畫。接近薛君細看,歐陽慕玫發現她竟然是那么年輕,容光照人的美麗面容上沒有一莖白發、一絲皺紋,她也許根本就沒有四、五十歲,只是剛才在門縫里离得遠,看不太清她的容貌,而自己看媽媽對她又那么恭敬,因而想當然的認為她定是已絕不年輕了,雖然見到她后,便惊訝她竟是如此美麗,但還是猜測她至少得四、五十歲了。現在她認為,薛君完全沒有那么老。
  薛君忽道:“你平時就是這樣沒有禮貌嗎?”
  歐陽慕玫認真地說:“我只對對我沒禮貌的人沒禮貌。”
  “你認為我應該怎么對你?”
  “是你讓人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的,你就應該有點待客之道。最低限度你不應該總板著臉,應該微笑一點。如果明明有一張漂亮的臉卻總要板著它,那是對資源的浪費。我敢打賭如果你常笑一笑的話,你一定比現在更年輕更美。”
  “‘年輕’?”薛君好笑地說,“你的話讓我覺得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喜歡做一個小孩子,至少討人喜歡,人家不會總板著臉威脅說要殺了我。而且從小孩子嘴里說出的話總要比成人真實些,沒有顧忌些。像我剛才說的話就很真實,你板著臉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就是沒有笑著的時候好,但你真的是很漂亮。”
  薛君真的笑了笑,歐陽慕玫看她臉色溫和的樣子,不覺心中一暖,她猛地一惊:這女人的一個神情竟就可以引導自己心中的情感變化!
  但薛君又冷言道:“你不必恭維我,我想懲罰你,你說什么也沒有用。”
  歐陽慕玫說:“第一,我不是在恭維你,我只是隨便評論評論你的相貌,我這么說只是因為我是這么想的,并不在于你愛听不愛听;第二,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相信我在今天之前也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么要抓我來懲罰我?”
  “因為你敢對我無禮。”
  歐陽慕玫馬上問:“好,我對你無禮是几分鐘以前的事。這么說你抓我來的目的不是想懲罰我,那又是為什么?”
  “因為你是歐陽慕玫。”
  歐陽慕玫苦笑:“這么說是因為我爸爸是歐陽昱?”
  “可以這么說。”
  “你跟我們家有仇?我爸爸得罪過你?”
  薛君沒有回答。
  歐陽慕玫忽然心道:“莫不是她和爸爸有什么,所以……哎呀,呸呸呸……爸爸就愛媽媽一個人,歐陽慕玫你別胡說八道!嗯,但恐怕是薛君對爸爸……”
  她在薛君面前總是不自主的有些口沒遮攔,問道:“你喜歡我爸爸么?”
  薛君一怔:“他?”忽然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意思,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這什么跟什么呀?隱隱又覺得有几絲好笑,正要為她的胡思亂想胡言亂語訓罵她几句,忽听門外一聲輕笑,阮郁已經回來了。
  她見薛君發現了自己,便走了進來,像是听了個天大的笑話,簡直快要笑破了肚子。薛君瞪了她一眼,她只得赶緊收斂,但歐陽慕玫的問題實在太好笑,她強自忍笑,臉都憋紅了,神情十分古怪。
  歐陽慕玫意識到自己問得太莽撞,更從她們的表情看出絕無此事,一時不好意思的也紅了臉。偷偷看看薛君和阮郁,她們也正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著自己,只不過薛君的“好气”多些,阮郁的“好笑”多些。
  一會儿阮郁忍俊道:“飯已經好了,你可以去吃啦。今天太忙,沒時間給你准備什么,你想吃什么跟我說,晚飯我再讓他們給你做。”
  歐陽慕玫感激地說:“多謝多謝,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對吃沒什么講究的。總是邊玩電腦邊吃,嚼半包餅干了事,我這人吃的少睡的少,所以身材好……”一邊說一邊由她帶著出了臥室走到樓下餐廳,一路上她東張西望,希望能看到姜婉盈,可最終确定,姜婉盈一定已經走了。來到餐廳,但見餐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一道道菜,色、香、味、形引人垂涎。歐陽慕玫又是早就餓急了,一看桌上那些美味佳肴,也不顧什么用餐禮儀了,坐到桌邊就狼吞虎咽起來。
  吃了個半飽之后,才想起來抬眼四處看看,見薛君和阮郁都坐在一邊看著她呢,她怪不好意思地說:“我吃象不太好……”忽然發現,薛君看著自己吃飯時的眼睛里竟是滿含慈愛之色,但在与自己目光相碰之時卻立刻隱匿了,又變得和平時一樣淡漠。但歐陽慕玫卻在這一瞬間強烈的感到:她喜歡我。
  歐陽慕玫用餐巾擦了擦嘴,恢复了淑女狀的用餐形象,一邊夾菜一邊說:“這菜味道真好,想不到你用這种方法來懲罰我,真是不錯。”
  “這不是我對你的懲罰。”薛君道,“我要你不能离開這里。”
  歐陽慕玫苦笑著問:“多久?”
  “永遠。”
  “什么?”歐陽慕玫笑道,“這么一會儿死刑就改無期徒刑啦?哎,你的別墅這么漂亮,你卻要把它改成一座監獄來懲罰一個對你不禮貌的小孩子,這不是挺可惜的嗎?”
  “沒什么可惜。”薛君眼中隱隱的透出了一絲笑意,“你說你自己是個小孩子?”
  歐陽慕玫理所當然道:“是你說我長不大,像小孩嘛。”
  吃完飯,歐陽慕玫問薛君和阮郁:“我可以到院子里遛遛嗎?”
  薛君點點頭,阮郁說:“好吧,我陪你去。”
  歐陽慕玫和阮郁出了小樓,歐陽慕玫笑著說:“其實你不用跟著我的,我又不會逃跑。”
  阮郁說:“這個院子你是逃不出去的,我跟著你是怕你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花草會有危險。”
  歐陽慕玫奇怪地問:“這里的花草有毒?”
  阮郁和她漫步到一座假山旁,隨手指了指周邊的紫藤,說:“你看。”
  歐陽慕玫盯了它半天,沒覺出有什么奇怪的,湊過去想摸摸它的葉子,不料它的藤條卻突然從地上彈起,長長的枝條蛇一般著向她纏了過來,她不禁惊叫。
  阮郁叫了聲小心,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騰身而起抓著她就向后凌空飛縱,歐陽慕玫只覺眼前一花,兩耳生風,身子落在地上時已是离那紫藤十余米外。她惊羡道:“我要有這么神奇的輕功該多好!”好在她曾經見識過阮郁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了,才沒有再像初知世上真有這种神奇的功夫時那樣少見多怪。
  阮郁有些嗔怪地看著她說:“我只是讓你看,沒叫你去湊近它啊。”
  歐陽慕玫又向那紫藤望去,只見它上半截藤條竟完全地豎立了起來,像是一條盤在地上的巨蟒,還在不時搖動著,突然一只飛鳥從它的上方一米多高的空中飛掠而過,它的枝條猛地伸長,凌厲准确地射向那只鳥把它纏住,密密的葉子將那鳥完全包住淹沒,須臾,葉子展開,那鳥卻消失不見了。几秒鐘后,藤條漸漸變得“軟了”,不再豎立,又像普通的藤蘿一樣靜臥。
  歐陽慕玫奇道:“那鳥呢?”
  “被它吃了。”
  “吃了?”歐陽慕玫覺得很殘忍,她倒是听說過可以吃下去動物的植物,但這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紫藤,“它是紫藤嗎?它好像一條蛇……”
  “你看得很對,它既有紫藤的基因,也有蛇的基因,所以它具備紫藤的外形和蛇的凶殘。”
  “這……是你們發明的?那它算是動物還是植物。”
  “我們就是要試驗出動物和植物融而為一的事物。”
  歐陽慕玫看著那美麗的紫藤,心下駭然,她們對生物基因的研究已是如此造詣!轉望四周,像這樣的植物很多,比如凌霄、金銀花、木香、薔薇、南蛇藤……
  阮郁觀察到她的目光落處,說:“你不要以為只有那些攀緣、纏繞的植物有攻擊性,把蛇的基因和藤本植物的基因結合,只不過是基因重組的一种,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同類植物都像那紫藤一樣,你不用害怕。咱們到別的地方走走吧。”
  歐陽慕玫抓著她的手慌忙搖頭說:“我不在這個花園待著了。你們把我關在這种地方……”
  “這只是用做試驗的東西,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攻擊作用。再說又不是用來看住你的,你只是小心一點別靠近它們就行了,以后你想出來玩,跟我說一聲我陪你來就是了,不會有危險的。”
  歐陽慕玫一個勁的搖腦袋:“不,我不來了……咱們回樓里去吧……”心想看來自己以后還是听話點的好,万一把薛君惹怒了,她要是把自己丟在這個花園里,自己真就會像那只鳥一樣慘死,而且死無葬身之地了。
  阮郁見她害怕的樣子,柔聲說:“你別誤會,我不是用它們來嚇你,只是提醒你出來玩的時候小心點。好吧,你不想再遛了,咱們回去。”
  歐陽慕玫叫住她:“你……你告訴我,我媽……”
   阮郁停下腳步,看著她嚴肅地說:“我再對你說一遍,姜婉盈不是你媽媽。”
  歐陽慕玫不相信,但看她見面以來第一次沉下了臉,眼下不好得罪她,便低垂下眼瞼不吭聲。
  兩個人沉默地向回走。
  歐陽慕玫心道:“她們為什么對我說姜阿姨就是我媽媽那么忌諱?哎,算了,現在人在屋檐下,還是先別跟她們提這件事了。想辦法搞清楚她們為什么抓我,讓她們赶緊放了我才是最關鍵的。”當下側頭看著阮郁問:“阮阮,你生气啦?”
  阮郁一笑,也不想再和她提姜婉盈的事,岔開話題說:“其實是你很生我的气。你認為我對你的友情完全是虛假的,對嗎?”
  歐陽慕玫歎口气問:“你為什么要從梁海妮變成阮郁?”
  “這一時很難說清楚。”阮郁望著遠處說,須臾轉頭對她說,“不過希望你相信,我和你的相識确實沒有絲毫不利于你的預謀。至于我對你是真心實意或是虛情假意,只有你自己能判斷,我說什么你也不會信。”
  畢竟是做了多年的好友,歐陽慕玫早已情不自禁地對她生出了极深的依戀之情,更因平日受慣了她的照顧,心里對她竟不止僅是友情,甚至已隱隱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姐姐。這時听她這么說,忍不住眼圈一紅,扑在她怀里泫然欲泣道:“我相信你,你一直對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今天真的好怕……”
  阮郁拍著她安慰說:“你不用怕的,鳳姨對你完全沒有惡意……”
  “咦,你怎么叫她鳳姨?她不是叫薛……”歐陽慕玫覺得奇怪。
  阮郁微一搖頭:“這個你現在不用打听。”
  “那你們為什么要抓我到這儿來呢?”
  “這個不能告訴你。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但你不能再有意惹鳳姨生气了,知不知道?”
  歐陽慕玫乖巧地點點頭,笑道:“好,我一定听你的話。”
  在這別墅里她提的“合理要求”薛君和阮郁都會滿足她的,歐陽慕玫几日和薛君相處,听阮郁的話對她不卑不亢,漸漸摸清她的脾气,說話越來越是討她喜歡,有時還找個机會像對自己的長輩那樣向她撒撒嬌,薛君眼中對她的愛怜之色顯露的日益增多,臉色更是日益溫和。
  歐陽慕玫早已看出,她們對自己絕沒有惡意,但也就更奇怪她們為什么要扣著自己不放。可是無論怎么旁敲側擊,她們就是不露半點口風。阮郁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她始終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薛君,暗中問阮郁,我可以和你一樣也叫她“鳳姨”嗎?阮郁一听笑了半天,跟她說你可千万別這么叫。她問那我怎么稱呼她?薛夫人?薛小姐?薛女士?薛董事長?阮郁說,你還是別考慮這個問題了。
  一天吃午飯的時候,薛君問她:“你的頭還疼不疼?”
  歐陽慕玫笑著說:“早不疼啦,你的藥真靈!”
  阮郁說:“你知道不是毒藥就好啦。”
  歐陽慕玫問:“我為什么會頭疼啊?是天生的毛病嗎?不過我是從几個月前才開始疼的……”
  薛君微微搖頭,蹙眉道:“你几個月前有沒有遇到過什么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
  歐陽慕玫喃喃說:“我几個月前遇到的怪人怪事多了……”
  阮郁提示她:“比如你有沒有又被什么人綁架過,或者……”
  “我被人綁架過!”歐陽慕玫忙說,“是宋星天……啊,我是從被他綁架后就開始頭疼的。”
  阮郁輕聲說:“果然……我明白了。”
  薛君問阮郁:“你知道這個人? ”
  阮郁頷首說:“倪老頭手下的一條小狗。”
  歐陽慕玫問:“宋星天背后真的有人指使?”
  薛君對歐陽慕玫說:“你說清你被綁架是怎么回事。”
  歐陽慕玫說:“那天中午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可司机是宋星天的人假扮的,他把我弄暈了,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床上……”
  這件得意事的完整過程她還沒對人說過,當下便把自己如何險境中巧計脫身,設下圈套騙宋星天賣樓出版軟件,讓他破財之后又被警察注意,最后被抓入獄等事眉飛色舞地講了一遍。
  阮郁听罷沉思片刻,問薛君:“難道他們沒有辦法刪除慕玫在出租車里被綁架的記憶,所以才要用逼問商業机密做幌子遮掩?”
  歐陽慕玫嚇了一跳:“做幌子?”
  薛君微一擺手叫她先不要插話,說道:“我看這事不像倪老頭安排的,倒像何霽那小子。”
  歐陽慕玫又嚇了一大跳:“何霽!”
  阮郁對她說:“你等會儿再說。”問薛君道:“何霽不會做事這樣拖泥帶水。”
  薛君冷笑道:“這里面大有文章。”
  歐陽慕玫听得一頭水霧,見她們說得告一段落了,忙問:“這到底是……”
  阮郁說:“綁架你的人的真正目的,是在你的頭腦里安裝一段控制程序——就在你昏迷的那會儿工夫,使你對他們惟命是從,至于逼問商業机密,不過是順便的一件小事,也以此讓你在程序作用沒發揮之前,認為自己被綁架的原因僅是為了商業机密,而沒有別的原由。但是你那天早上沒有讓他們綁架得手,這預先設計得精密的程序安裝時間就跟預計合适的時間差了許多,所以它沒有發揮得了控制你的作用,只是讓你經常頭疼,不過這樣疼上一年半載那程序會慢慢消失,那時你不吃我們的藥也一樣不會再頭疼。”
  “那……那假如我那天早晨就被他們綁架,他們有了合适的時間……”
  “那你就被他們控制了。而且半年之內你會頭疼而死,沒有人能查出你的死因。”
  歐陽慕玫臉都白了:“他們怎么能在人腦里安裝控制程序?”
  阮郁說:“你應該知道思維識別技術了,我也是這回來蘇州見到鳳姨后才知道這是倪老頭發明的,我們現在還不明白他讓這個技術迅速在外界傳播發展的目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已經找到了人腦運行与計算机運行的共通之處,也就是說,他完全可以把人腦當電腦來操縱。估計這個技術他是不久前才掌握的,想不到先在你身上試驗了。可惜只是几個小時的時間之差,他的人不僅沒能控制你,還被你害得損失慘重。”
  歐陽慕玫不解地說:“他們控制我做什么?”
  阮郁眼睛看著薛君。
  薛君明白她的意思是說“莫非為了咱們”,當下搖頭說:“這件事他不可能知道。”
  阮郁想起了另一個人,但又不敢在薛君面前直接提那人的名字:“那難道是為了……為了……那個人……”
  薛君一听到“那個人”,臉色一沉,微一頷首,又說道:“也可能是為了歐陽昱,他這些年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可礙了倪老頭他們不少財路。”
  歐陽慕玫好奇地問:“‘倪老頭’是誰?”
  薛君道:“這种事你不要打听。”
  歐陽慕玫忍不住又問:“你覺得是何霽在我的大腦里安裝控制程序嗎?他為什么要這樣?難道……”她又想起了阮郁曾對自己說可能有人會算計歐陽暄宇,以及歐陽暄宇險被暗殺的事,“他是想控制我,讓我成為听他指揮的‘机器人’,然后讓我去殺我爺爺?……可是因為我沒被控制,所以他只能派人去槍殺……”
  阮郁听歐陽慕玫忽然提起了歐陽暄宇,看看薛君見她臉色不太好,忙避開談這個人的事,問:“我來蘇州以后,你有沒有再見到過何霽?”
  歐陽慕玫搖搖頭,奇怪地問:“何霽就是你們的對頭嗎?我還以為你和他……那你們上回又怎么會合作對付黃康?如果何霽能擁有和你們勢均力敵的強大勢力,又怎么會自己擺不平一個區區的黃康?你呢,你要殺黃康好像也該像捏死只螞蟻一樣容易,為什么要斗得那么費力?”
  阮郁道:“很簡單,何霽是故意找借口來接近我,以便最終确定我就是梁海妮。我陪他玩,當然也是為掩飾我的身份。”
  歐陽慕玫又問:“那上次在道觀里的殺手是不是何霽或者‘倪老頭’派去的?”見阮郁點頭,接著問,“他們也不知道那只是個替身?”她覺得如果真是老對頭,不可能連對方的容貌也不知道。
  果然薛君搖頭說:“不。但我已經提前讓他們相信那天出現的會是我本人。”
  “可是你故意引他派人殺你有什么用?啊!我明白了,‘倪老頭’能和你們作對,你們彼此的勢力一定差不多。你們能在國際刑警那儿安插人手,他說不定也可以借國際刑警搗鬼,那些關于你們的案子就是他陷害你們的啦……你那天是故意要詹姆斯看到有人在算計你、誣陷你,這樣可以很巧妙的把那些本是對付你的警力引到‘倪老頭’那儿,使他引火燒身,同時你也免了整天有人想調查你們的煩惱,這叫一箭雙雕。對嗎?”
  薛君情不自禁地面露笑意,很滿意地點頭說:“很好,你不愧是我的……”話說到這儿突然打住,歐陽慕玫想听下文,她卻再不說了。
  歐陽慕玫等了會儿,也就暫顧不得她說了一半的話,反正還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但又看得出來,薛君和阮郁已不愿再回答了。
  她隱隱覺出:薛君和那“倪老頭”一定是彼此敵對的兩股強大勢力,那“倪老頭”多半便是要陷害薛君,意圖深夜在薛君的庄園外面槍殺詹姆斯以栽贓薛君的人。自己連月來所遇到的事,從在商場被栽贓、被宋星天綁架、爺爺被暗殺……甚至從運用思維錄入的“靈犀1.0”開始——這一切都和那“倪老頭”、何霽有關。那“倪老頭”一定也像薛君一樣,是個絕對神秘不會露面的人物,估計何霽和他的關系与阮郁和薛君的關系差不多。對了,阮郁和薛君又應該算是什么關系呢……
  几個人換了話題,不再說有關“倪老頭”的事,歐陽慕玫忽問:“對了,我可不可以知道我那天怎么會突然在道觀外暈倒呢?不會是被里面的煙熏暈的吧?”
  阮郁笑問:“你還記不記得你在酒店外被狗咬過一口?”
  歐陽慕玫愣在那儿想了半天:“你……難道是你放狗咬的我?你知道我喜歡狗就……”
  “我只是讓它咬你一口,取到你几滴血,進一步研究你頭疼的原因,以及用什么藥更合适你。至于通過它加一些可以讓我在遠處隨時令你暈倒的東西到你体內,只不過是順便的事情。”
  歐陽慕玫簡直有問不完的問題:“為什么你們又讓我在那個時候暈倒?”
  “那個時間很合适啊。詹姆斯剛和倪老頭的人動了手,回車上后看到你昏倒了,至多想到是倪老頭的人干的。”
  “那么,你們又派人把我從他身邊搶走,他要追也會追錯方向了?”
  “搶?不,他一直認為你在他身邊的。”
  歐陽慕玫听得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阮郁倒是有意把這件事給她解釋清楚,耐心地回答:“在詹姆斯從道觀里出來之前,我就已經派人把你掉了包,換去的同樣是個昏迷的‘你’,卻只是個克隆体。”
  “克……隆……”歐陽慕玫顫聲重复,“我被克隆了……”耳听得這世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自己,歐陽慕玫不由得心下駭然,惊惶失措。遂又喃喃,“可我的DNA……噢,你那只小狗咬了我一口,它的牙上就有了我的血,你們就得到了我的DNA樣本……天,那個克隆人會給我帶來麻煩的,你怎么能這么害我……”
  阮郁淡淡一笑:“我跟你相處了六年,要你的DNA樣本隨時可以得到,還用找一只狗幫忙?”
  歐陽慕玫心中一震:“你早就有意弄到了我的DNA……”驀然想到了一個极大的陰謀,霎時全身都泛起了陣陣寒意:“這才是她們的陰謀……我被人复制了!她們想干什么?……坏了!她們是要人冒充我……難怪薛君說要關我一輩子,只要我不再出現……歐陽慕玫就從此被人代替了,那克隆人就是裕和集團的繼承人,她們复制我是想謀取我的億万家財……或者……或者那克隆人會是個殺手,她要混到爺爺和爸爸身邊殺他們……天吶……難道,這才是阮郁接触我的目的,借机了解我,克隆我,最終令一個听命于她們的克隆人取代我……可她們為什么不干脆殺了我?……不,就算阮郁再了解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的一切,那克隆人到了我們家多半會露餡,還是留著我這個原裝的,有不知道的就來問問……”猛地想到這些,立刻面如土色。
  薛君見她神色大變,皺眉問:“你在想什么?”
  她正自膽顫,被這一叫嚇了一大跳,差點打翻了碗,連忙慌張應答:“沒……沒什么……”
  阮郁是她知己,立刻明白了她的念頭,噗嗤一笑:“你真是個很會自己嚇自己的人,放心好了,沒有那么可怕。我們這么做只是使大家暫時不會知道你失蹤,大費周章的到處找你浪費時間。”
  歐陽慕玫仍是不信,疑惑地問:“真的?”
  阮郁看著她說:“相信我,到時你就知道了,那個克隆人對你夠不成任何威脅……再說,咱們認識六年了,我真要害你,何必現在才動手?”
  歐陽慕玫畢竟十分相信阮郁,須臾便即釋然,緊接著又覺有個克隆体也蠻好玩了,好奇地說:“她真的和我一模一樣?”見阮郁點頭,又不解起來,“但是……就算你一認識我就弄到了我的DNA去造克隆人,現在也才六年,她怎么會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好像即使有了我的DNA也應該讓它与一個除去遺傳基因的卵子結合,再把它植入母体,怀胎……”
  薛君忍俊不禁道:“然后呢?再讓那個找來的女人怀胎十月,生下你的克隆体——一個嬰儿,我再把她養二十多年,讓她變成你現在的樣子?”
  歐陽慕玫摸摸鼻子,喃喃自語:“科學家們都這么說的……”
  “我要是也這么做,那我薛君与他們又有何异?”
  “難道你可以在几天之內就讓一個細胞迅速變成一個二十多歲的人?”
  “你會看到的。”
  她竟然真有如此高的技藝!歐陽慕玫更堅信自己的媽媽一定是她救活的,她情不自禁地万分崇敬地對薛君道:“您太偉大了!我……我拜您為師!”也不知她怎么就那么喜歡拜人為師。
  薛君笑問:“你想學?”
  “當然!這太神奇了!不學還行?”歐陽慕玫誠心誠意地說,“孔二爺說過,做人要‘敏而好學’;咱毛Sir說過,要‘好好學習,天天……’”
  阮郁對她的習慣早已見怪不怪,薛君卻奇道:“你說什么?”要說把孔子孔丘孔老二說成“孔二爺”還過得去,她居然把毛澤東隨口叫成“毛Sir”!
  歐陽慕玫不知道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覺得這么叫挺順口。”
  薛君好笑:“假如你赶上文革,沖這一句話就死定了。”
  “這我可沒遇見過。”歐陽慕玫無所謂道,“你經歷過嗎?”
  薛君搖頭:“那段時間我也不在國內,只是听說。這個你應該比我听得多些吧。”
  歐陽慕玫說:“我沒怎么听說過,關鍵是我這人太愛憎分明太愛國,一听人講以前中國的什么‘清政府割地賠款’、‘紅衛兵鬧事造反’之類的倒霉事就听不下去,所以不太了解。當年考歷史的時候倒是背過几段,估計那會儿就跟《笑傲江湖》里的黑木崖差不多吧。”
  薛君對武俠小說一竅不通,听了《笑傲江湖》云云感到莫名其妙。
  阮郁笑著解釋說:“《笑傲江湖》是一部金庸的武俠小說,上面寫的黑木崖上的日月神教教徒對教主東方不敗絕對個人崇拜,比如教徒們平時相互見面的時候都得先說句什么‘教主千秋万載,一統江湖’,不這么說就是大逆不道,說得不敬就有殺身之禍……”
  薛君听得有趣:“這倒有點意思。”
  阮郁閒聊道:“《笑傲江湖》里,其實這東方不敗不過是個變態的傀儡,在書里面的惡人榜上排不到名次,要說那里面最坏的應該是……”
  歐陽慕玫脫口說:“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偽君子岳不群啦。我要是他徒弟令狐沖,早把那老不死的殺啦。”
  阮郁歎口气:“可惜那令狐沖卻偏偏是偽君子教出的真君子,師父待他不仁不義,他卻有隱忍不發的功夫。”
  歐陽慕玫只是在和她談論武俠小說,薛君卻听出阮郁話中別有含義,一笑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會忍讓的人才找得到最合适的机會。暫時讓他得意几年,看他也再高興不了多久的。”
  阮郁點了點頭。
  歐陽慕玫冰雪聰明,立刻明白她們話中另有所指,心里暗道:“她們說的隱忍不發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阮阮把那陷害薛君的‘倪老頭’比作了岳不群?她為什么這么說?難道薛君和‘倪老頭’只是暗斗卻還沒有明爭?可阮阮卻因為‘倪老頭’這些年來陷害她殺人心气不平,想讓薛君和‘倪老頭’公開翻臉?她為什么當著我面說這些?哦,肯定她想告訴我薛君的事可又不便在這里明說,令狐沖云云是解釋給我听的……那她引用的岳不群与令狐沖的師徒關系又是不是巧合呢?薛君和‘倪老頭’想來都是擅長高尖科技的人,莫非那‘倪老頭’曾是她的老師……”
  又听薛君問她:“你很愛看那些打打殺殺的武俠小說?這點倒不像是個女孩子。”
  歐陽慕玫歎道:“可能是因為我從小身邊就很少有女性長輩吧。媽媽在我四歲那年出了車禍;爸爸說姑奶奶對他很好,如果她能在我身邊就好了,可惜她去世得早,我從沒見過她……”薛君听她提起歐陽昱的姑母歐陽清婉,臉色一變,歐陽慕玫沒有發覺,接著幽幽說,“……我奶奶呢,從小我也沒見過她几次,她在我九歲那年也去世了……”
  薛君一听她說“我奶奶”,目光立刻一冷,聲音里透著徹骨的寒意:“你奶奶?”
  阮郁吃了一惊,暗呼“遭了”,她怎么可以在薛君面前提這個女人?想叫歐陽慕玫閉住那張惹禍的小嘴儿,但歐陽慕玫提起那些事心里難過,并沒注意到薛君表情的變化,听薛君問起,隨口說:“我奶奶么?她叫孫淑玉……”
  剎時,只听“啪啪”兩聲脆響,薛君忽然抬手重重扇了她兩記耳光,歐陽慕玫毫無防備,身子立刻隨著向一邊倒去。阮郁听她提“孫淑玉”三個字,就知她要倒霉,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她。
  歐陽慕玫跌在阮郁身上,好几秒才反應出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燙得厲害,疼得她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她又痛又怒又委屈,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不明白薛君為什么突然變了顏色要打她。
  薛君一出手就覺得后悔了,在她跌倒的剎那也想伸手扶她,但手伸到半空就僵住了,眼看歐陽慕玫嬌麗的臉蛋被自己打得又紅又腫,淚流滿面的可怜樣子更是讓她心疼,心想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卻是一時气昏了頭,下手太重太狠了。她想去哄勸歐陽慕玫几句,但一時又不知話該如何出口。
  她早就已忘了該如何去溫柔地安慰一個人了。她合上雙目暗自歎口气,起身离座走出了屋子。
  憑欄遠眺,夕陽之下,碧樹青山如畫如煙,薛君的心卻無法再如這美景一般宁逸。
  歐陽清婉、歐陽暄宇、孫淑玉——這些歐陽慕玫信口提及的人,每個都牽扯著她不愿再憶的塵怨。
  阮郁叫她“鳳姨”,是因為她原名并非薛君,她姓丁,她叫丁慧鳳。她顯得很年輕,那一身神奇的醫技使無情的歲月似也對她無可奈何,悠悠時光的逝去亦無從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但她事實上已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她所擁有的數不盡的財富繼承自她的父親丁溟,原本她不過只是個豪門小姐罷了,但在她十四歲那年,被一個名叫倪紹乾的人綁架了。倪紹乾的目的很簡單,他全心致力于科學研究需要錢,他向丁慧鳳的父親索要八十万現金。
  被綁架的几天里,丁慧鳳一直被關在倪紹乾的試驗室內,她天資聰慧,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早已被悉心培養得見識不凡、膽量過人,而她本身本就是個對科研极感興趣的人,從那些千奇百怪的試管、藥液、儀器中她看得出,倪紹乾雖然很年輕只有三十多歲,但他一定是個千載難逢的科技奇才,只要他能有充足的研究經費,他一定可以在科技領域做出惊天動地的創舉。
  三天后,倪紹乾得到了八十万現金,他蒙住丁慧鳳的眼睛,把她帶到离她家不遠的一片樹林里,告訴她你可以走了。丁慧鳳卻說,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天才,但你的研究需要大量的錢財,遠不止區區八十万所能滿足,這八十万只能是你真正進入科研生涯的一個小小的開端。
  倪紹乾万料不到一個十四歲的少女竟會對一個綁架她的人說出這种話——尤其是在那個綁匪已經拿到因她而羅索到的巨款就要放她走的時候。
  丁慧鳳說,我很敬佩你的才識,我相信我可以說服我爸爸和你盡棄前嫌,長期投資支持你的研究,從今以后完全免去你研究經費不足的后顧之憂。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把你的學問傳授給我,讓我做你的學生和助手。
  倪紹乾考慮了很久,最終和她立下了君子協定。丁慧鳳果然說到做到,果真使她父親成為了倪紹乾的經濟后盾,倪紹乾也履行了先前的諾言,收她做了自己的學生。
  几年之中,兩個人朝夕相處,全心討論的只是一些外人看來极其枯燥的研究、 數据……但倪紹乾越來越發現,丁慧鳳竟是如此聰慧,她的智慧絕不在自己之下,有她在身邊,激起了自己無盡的靈感,協助自己解決了無數的困難。他眼看著她漸漸長大,由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變成如花年華的亭亭少女,他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被她的才華、她的美麗、她的善解人意深深吸引,他發覺自己對她的感覺再不像開始時認為的那樣只是互相利用,留她在身邊只是個和她父親交換的條件。他已經為這少女心動,暗暗喜歡上了她。但他不知如何向她表白,只有盡心對她傾囊相授,借机默默靠近她的芳心。而丁慧鳳卻始終只是把他當作自己的老師。
  時光飛逝,眨眼間三年過去了,丁慧鳳在科技上的造詣已和倪紹乾不分高下。隨著她年齡的增長,她父親不再放任她隨意和倪紹乾在一起整天一門心思地做什么研究試驗,他一生無子,快五十歲時才有了這一個寶貝女儿,這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他要她离開倪紹乾,把精力放到學習家產的管理上來。這時正是丁慧鳳和倪紹乾的研究達到了另一個輝煌境界的時候,她如何忍心放棄?可眼看父親的身体狀況已漸漸不如先前,自己不照他的話去做,難道要讓他辛苦創下的資產在自己手中敗落?這如何對得起他啊?
  她左右為難心里煩悶,索性一時先什么都不管了,給父親和倪紹乾各留了一張紙條,告訴他們自己要出去一陣子,并讓父親不要擔心,隨后她便失蹤了。她一個人到香港散心,就住在歐陽清婉那里。歐陽清婉和父親和她父親是世交,歐陽清婉比她小兩歲,兩人小時常在一起,長大后成為最好的朋友,親姐妹般無話不談。她把自己的煩惱對歐陽清婉說了,歐陽清婉陪她四處散心。
  歐陽清婉是他父親歐陽洪的第二個夫人所生,歐陽暄宇的母親崔碧是歐陽洪的第一位妻子。當年歐陽洪決定离開中國到外面闖蕩時把他怀孕的妻子留在了大陸老家,但不久他就因為戰亂与家人失去了聯系,在這期間,他遇到了另一個令他心儀的女人:邵華,一年后邵華給他生了一個女儿,便是歐陽清婉。十余載后,歐陽洪功成名就,帶著邵華和女儿回到故鄉時,那里已被戰亂摧殘得面目全非,他的家人也不知流落何方。后來他和邵華在香港定居,邵華身体一向不好,和他在香港安頓后沒過多久便病死了。多年來歐陽洪不斷派人去大陸尋找崔碧,恰就在丁慧鳳去香港那年他得到了妻子的消息,崔碧已經在几個月前去世,她給他留下了一個儿子:歐陽暄宇。歐陽洪悲喜交加,立刻赶回大陸去找歐陽暄宇。
  歐陽清婉好想也馬上到大陸去看看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樣子,丁慧鳳從沒回過中國內陸,此時更是心生好奇。但她一到香港來便秘密地來找歐陽清婉,并沒有讓歐陽洪知道,此時不好突然現身出來,于是和歐陽清婉說好,兩個人也偷偷去大陸,暗暗跟著歐陽洪。歐陽洪一心想著如何和儿子相認,也沒注意到自己前腳一出門,女儿后腳就跟了出來,而且還是和丁慧鳳一起。
  不料歐陽洪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歐陽暄宇卻恨他當年丟妻棄子,無論他怎么說,就是不認他,后來干脆連面都不見他。歐陽洪又悲又气,生了場大病,被送進了醫院。歐陽清婉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也不能再在暗中躲著了,慌忙跑到醫院去照顧父親。又找到歐陽暄宇去勸他。歐陽暄宇恨的只是歐陽洪,對歐陽清婉這個可愛的妹妹卻很喜歡,心平气和地對她說,我不能認他,相信你能夠理解我,假如換做你是我,你會不會認他?歐陽清婉勸不了他,也覺得确實是父親對不起大哥。又問他,那你認不認我這個妹妹?歐陽暄宇一聲苦笑,點了點頭。
  丁慧鳳通過歐陽清婉認識了歐陽暄宇,而且鬼使神差地愛上了這個年輕英俊、才華出眾并比自己小了一歲的男子。當歐陽清婉陪父親回香港的時候,丁慧鳳卻留了下來,并且要歐陽清婉一定給她保密,不要告訴別人自己在國內和歐陽暄宇在一起。歐陽清婉見她愛上了自己大哥,心里高興立刻一口答應下來。
  歐陽暄宇和丁慧鳳兩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守在一起,愛得如痴如醉,沉迷間越陷越深,除了愛根本沒考慮到任何其他的事。不久,丁慧鳳怀孕了,兩個人心喜若狂,不計任何后果地把孩子生了下來。這是個男孩,兩人給他取名:歐陽昱。
  隨著孩子的出世,兩個人都成熟了許多,日子過得依舊平靜,卻變得很平淡很平凡。愛情不再能像從前那樣令兩人不顧一切、意亂情迷,往日的激情也漸漸消逝……他們從情痴愛夢墜到了現實之中。夜深人靜時,丁慧鳳會驀然惊醒,躺在床上,看著身邊的歐陽暄宇和儿子,不得不考慮以后的日子不能再如此糊涂的過下去了。
  她對歐陽暄宇說,咱們离開這儿吧,你跟我回家見我爸爸,我平常只是定時給他寫信,告訴他我在各地旅游給他報個平安,并沒有把咱們的事告訴他呢,他要是突然知道了他已經有個外孫一定非常高興,他會讓咱們結婚……
  歐陽暄宇說,咱們和孩子三個人要是一下子出現在你爸面前,他恐怕無法接受的。
  丁慧鳳說,要不我先寫封信或者打個電話告訴他?
  歐陽暄宇說,這种事只言片語又怎么能說得清楚呢?
  最后兩個人商定,還是讓丁慧鳳先回家,把兩人之間的事和她父親說清楚。
  但當她和歐陽暄宇父子惜別,回到家把事情向父親說了后,丁溟卻大發雷霆,丁慧鳳苦苦哀求,丁溟卻絲毫不為她所動,狠狠責打了她一頓,叫人把她關了起來,不許她再回國去見歐陽暄宇。并找來了倪紹乾,說你不是一直在研究人腦嗎?你有辦法讓我女儿這一年來的記憶消失掉嗎?
  倪紹乾問為什么。丁溟自不便把家丑外揚,求助于他,也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我要她忘了那個男人。倪紹乾听說丁慧鳳在出外游玩的短短一年之內竟已是心有所屬,不由大是气惱妒恨,立刻答應了丁溟。
  從此,丁慧鳳再記不起這一年之內自己都做了什么。她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她心分二用,在向父親學習商務的同時,也抽出了大量的時間到倪紹乾那里和他探討科技。倪紹乾曾找時机向她表明愛意,她卻在惊奇之后沒有接受,隨之漸漸和他疏遠了,任倪紹乾想出千方百計,就是無法令她心動。
  而倪紹乾也太高估他給丁慧鳳使用的藥物的效用了,三年之后,丁慧鳳就漸漸恢复了和歐陽暄宇在一起的記憶。由于倪紹乾很難接近她,因而觀察不出。待她完全恢复了記憶,不及考慮其他事,立刻便心急如焚地赶回中國,但歐陽暄宇卻再也找不到了。她又去香港問歐陽清婉,歐陽清婉見到她黯然道,我和大哥也是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了,他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當年我們不知道你是失去了記憶,見你這么久都不回來,大哥以為你……我听說他已經娶了一個叫孫淑玉的女人,她很愛大哥,對你們的儿子也很好……剎時,丁慧鳳的心如墜冰窟,對歐陽暄宇這個負心人和勾引他的孫淑玉更是恨之入骨。歐陽清婉勸她,慧鳳,你還是忘了那些前塵舊事吧。
  丁慧鳳在歐陽清婉那里待了几日,經歷了這許多事,她已不是四年前那個沖動的小女孩儿,她的精神逐漸恢复如常,對歐陽清婉說拜托你再有了昱儿的消息要赶緊告訴我,讓我來接他,我不能讓我儿子在后媽身邊長大,而且大陸的生活條件實在太差。歐陽清婉說你放心,我一有了大哥和昱儿的消息一定馬上通知你,我會盡心照顧他等你來。
  丁慧鳳回到了父親身邊,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丁溟根本沒發現她已經恢复了記憶。丁慧鳳知道是倪紹乾使自己失去記憶,她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尋找机會,不久便找到借口,令丁溟不再資助倪紹乾,并把他赶出了她所在的城市。
  倪紹乾突然受到沉重打擊,研究無法再正常進行。他立刻發覺一定是丁慧鳳搗的鬼,一定是她恢复了記憶所以要報复自己。一時間他生性中的陰毒冷酷完全爆發出來。他利用高科技犯罪,大獲不義之財,所創立的犯罪集團勢力愈來愈強大,同時他也進行商業投資,用正當的生意掩藏罪惡的交易。他伺机報复丁慧鳳。丁慧鳳很快得知了他的狀況和陰謀,她家有財有勢,又有眾多保鏢保護著她,其中高手如云,倪紹乾找不到害她的机會。
  從此兩個人就在商海科壇爭斗較量起來,他們都是心机過人、智商极高的人,丁慧鳳是倪紹乾的學生,倪紹乾自然清楚她的招數計謀,而對于他,丁慧鳳也同樣了解。几番險象環生的拼奪,他們誰也奈何不了誰。從此他們都不再輕易出擊,甚至表面上重新修好,暗中卻都在彼此尋找著對方致命的弱點。
  歐陽清婉受到了自己的父兄感情經歷的影響,了解了大哥的母親崔碧、自己的至交丁慧鳳的不幸,不由厭惡了這世上惱人的情怨糾葛,她從未將自己的情絲纏繞在任何人身上。數年后歐陽洪去世,她派人四處尋找歐陽暄宇,卻是得不到音訓,她只得獨自繼承了父親的遺產。當她再和歐陽暄宇取得聯系的時候,已在文革前期。歐陽暄宇多年宦海浮沉,提前嗅出了即將來臨的政治風暴的气息,料到不久中國必定將大亂,便暗自找到妹妹歐陽清婉,把儿子托付給她照養,使他逃過一場浩劫。歐陽清婉把歐陽昱偷偷接到了香港,像對自己親儿子般照顧他,并通知了丁慧鳳。丁慧鳳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務,直奔香港。她恨不得眨眼間就飛到儿子身邊把他摟在自己怀里。
  但她此時畢竟已是縱橫多年,遇事絕對冷靜,路上一番思前想后,當她到達香港,見到歐陽清婉時已打定了注意,她說我現在不能認昱儿。歐陽清婉奇道,為什么?丁慧鳳說,我的事情你是都知道的,倪紹乾那魔頭的厲害你也了解,他是無時無刻不想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我現在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都須要耗盡心思,一旦倪紹乾知道我還有個儿子,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害昱儿的,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保護他周全,讓他安安穩穩的生活,他和我在一起,時刻需要小心,就絕不能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樣。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生活得無憂無慮,讓他突然知道我和歐陽暄宇的事,他會受到傷害的。而且有你照顧他,我也就放心了。
  她在香港留了許多天,每天都躲在暗中觀望著自己的儿子,看他讀書看他游戲看得她淚流滿面肝腸寸斷,卻不敢上前去接近他……
  十多年匆匆而過,丁慧鳳已改名薛君,她的財富勢力遍及世界各地,在醫學等領域的成就亦是突飛猛進。而倪紹乾的事業同樣是一日千里,与當年再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彼此依舊是對方唯一的心腹大患。丁慧鳳時刻在關注著儿子歐陽昱,她知道他很有成就,她為他自豪為他高興,但依舊無法去和他母子相認,她不能把儿子卷到自己与倪紹乾彼此爭斗的可怕旋渦中來。
  就在這時,噩耗傳來,她唯一的知心好友歐陽清婉被确診得了癌症,且已經到了晚期。而當她要去香港看歐陽清婉的時候,歐陽清婉卻先一步來找到了她。
  歐陽清婉問她道:“慧鳳,你在研究复制人体和記憶轉移對不對?”
  丁慧鳳點點頭。
  “那么你現在有沒有把握給我制造另一個健康的軀体,再把我的靈魂轉移到那個軀体里?”
  丁慧鳳歎道:“我還沒有試驗過,這只是理論……”
  歐陽清婉抓著她的手說:“我知道你的研究必須得要試驗對象全心全意的配合是不是?你可以用我做試驗。”
  “不……”丁慧鳳慌忙搖頭,“清婉,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控制你的病情,我敢保證我能把你的壽命延長十年以上。咱們不要用那种方法……”
  歐陽清婉笑了:“慧鳳,你以為我著急找到你,只不過是想多活几年嗎?我不是那种貪生怕死的人,其實我并不在乎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即使現在馬上就死我也無所謂。可是慧鳳,你在研究的個橫空出世的偉大技術哇,只要你成功了,這就意味著我們都可以永生了!但如果你找不到能跟你配合的試驗對象,你就只有理論,你什么都做不成。我是你的朋友,我最了解你,我是最合适的人選!”
  丁慧鳳死活不同意:“清婉,我怎么能用你做試驗?假如失敗……”
  歐陽清婉立刻道:“我不怕失敗,我本來就是個要死了的人,我要幫你,即使這次失敗了,我馬上就死,起碼你多了一次試驗的机會,你能從中總結出經驗的,是不是?”
  丁慧鳳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連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都沒有!”
  “我支持你!即使你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你也要試!你難道要把眼看就要成功的研究項目放棄嗎?”歐陽清婉用力扳著她的身子,對她叫了起來。
  丁慧鳳說:“我可以放棄任何成果,無論它有多偉大,但我不能放棄你,你是我……”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不對?”歐陽清婉叫道,“那你為什么就不能讓我幫你突破這個目前毫無進展的研究?這不是一件可以隨便放棄的普通事,這是醫學史上最有意義的壯舉!”
  丁慧鳳不愿在和她爭執:“清婉,你先讓我給你做一次檢查,我先控制住你的病情……”
  歐陽清婉怒道:“我告訴你,除了我提出的方案,我不接受任何治療。”
  丁慧鳳痛苦的搖著頭:“清婉,你不要逼我……你這是何苦?”
  歐陽清婉堅持道:“生死是小事,我只做我認為值得的事。”
  兩人爭辯了三天三夜,都想對對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歐陽清婉威脅說,你要是不同意,我現在就停止對癌症的一切治療!那就意味著她最多能再活一個多月。丁慧鳳無奈,再三苦勸無效,最后也只得答應了她。
  然而那時丁慧鳳還沒有掌握在极短時間之內就可以完全克隆一個人的技術,得要按照普通的“克隆”方法循規蹈矩地复制歐陽清婉。但她可以縮短孕婦怀孕的時間,僅用了三個月,歐陽清婉的克隆体便像正常胎儿一樣降生了。
  丁慧鳳的研究理論和二十年后她孫女歐陽慕玫在昌裕研究中心跟湯蘊衡教授談論的記憶轉移那一番話很相近。然而當時她沒有意識到:即使兩個擁有相同基因的人,由于他們年齡的差异,依舊無法把其中一個人的“靈魂”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軀体中。
  結果可想而知,丁慧鳳失敗了,她的失敗使歐陽清婉就此“魂飛魄散”,就連她的克隆体,也因為大腦無法承受突來的強大負荷而死去。短短几個小時,丁慧鳳便失去了平生唯一的知己。失去好友的打擊和試驗失敗的刺激,使她痛苦得几乎從此一蹶不振,誰也不知她喝了多少酒,醉了多少天。當她再次醒來時,性情大變,變得讓人覺得冷漠、不近人情……
  為了紀念歐陽清婉,她把歐陽清婉的基因和自己的基因結合并加以改造,制造出一個奇特的女孩儿:梁海妮。“海妮”——“害你”,“清婉,是我無能,是我害了你啊!”她的心里永遠解不脫這無盡的自責。
  她在梁海妮身上試驗促長激素,當梁海妮一歲的時候,就已經像普通孩子四歲的樣子了。她的智商遠胜常人,學什么都是一點就通,而且舉一反三,触類旁通。丁慧鳳讓她叫自己“鳳姨”,對她嚴格地進行各种訓練。在梁海妮的眼睛里,丁慧鳳十分嚴厲,不苟言笑,她想和她親近,卻又從心里害怕她。
  因為歐陽清婉的死,丁慧鳳再也不想做什么“把人的軟件全部轉移到另一堆硬件上”的試驗。但為了她的儿子,她又不得不繼續這項研究。 ——她這個研究人類基因的專家也搞不懂,儿子那情痴如狂的基因究竟從何而來,他對沈馨玫竟會如此愛戀,看得出那是至死不渝的!
  當歐陽清婉去世一周年丁慧鳳到香港去哀悼她時,得到了儿媳沈馨玫出車禍的消息,她怕儿子承受不了打擊,只得赶到醫院去看自己是否能救沈馨玫。
  看到了沈馨玫她才發現,以她當時的情況,如果要救她恐怕也只能用“靈魂”轉移、放棄重傷軀体的辦法了。但沈馨玫是個垂死之人,她絕對不會像歐陽清婉那樣配合她,況且她怕是也等不到她的克隆体出世就已先死了。她想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她帶出醫院,盡量設法延長她的壽命再想辦法。近些年她已經從梁海妮身上試驗出了令人体迅速生長的方法,也許可以很快就制造一個年齡与沈馨玫相符的克隆人……
  她怕儿子不相信把沈馨玫交給她這個“陌生人”,只能說治好你妻子后你得給我二十億,還給了他十億元的“保證金”;她更怕儿子因為沈馨玫在自己那里會時常找來,讓倪紹乾看出她和他的關系,也只得不告訴他自己要把沈馨玫帶到哪。好在母子間天生的靈犀使歐陽昱一見面就對她產生了信任感,她又給了他五天的考慮時間,他總算同意了。
  但她后來一查看沈馨玫的基因,她就后悔不該拖那五天的,在這短短五天里,她的基因竟然已經离奇的變异了,變异成极不利于沈馨玫的“軟件”存在的形式,這變异從她一出車禍就開始了!几天之內,沈馨玫的相貌已經起了极大的變化,而歐陽昱光想著和妻子的生离死別又不通醫術,根本沒看出這其中的玄机。丁慧鳳肯定這覺不是一場車禍所能引起的,莫不是有人故意害沈馨玫?但她此刻卻沒有精力查這個,為了她的儿子,為了她這個做母親的對儿子的第一個承諾,她必須把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到救治沈馨玫的事上來。
  她把沈馨玫的壽命延長了三年,在這三年里,她克服了二十年后湯蘊衡教授遇到的一個巨大困難:記憶轉移后在載体上存儲的時間。她把沈馨玫所有的“軟件”都提取出來,存在一個小小的芯片上,她相信沈馨玫的“軟件”絕對可以保存十年到十五年之間。而沈馨玫的軀体完全死去了。她需要自己重新組合出一組基因,制造出一個能夠适應沈馨玫“軟件”的軀体。但談和容易?
  梁海妮長大得很快,不久她的相貌、智慧就已經長到了十几歲的樣子,聰明可愛。丁慧鳳知道不能再讓她這樣發展了,否則她過不了几年就會衰老而死的。于是止住了對她運用的藥物藥效的發揮,使她開始以正常人的速度生長,而且她為了沈馨玫的事牽扯精力,又要顧及自己在世界各地的產業以及倪紹乾的隨時暗算,也無暇再對梁海妮做試驗了。
  梁海妮生長速度一下子緩慢了那么多,慢到像普通人一樣几乎難以察覺,這使她覺得十分奇怪,怎么自己連著几年都“不再長大”了呢?她去問丁慧鳳,丁慧鳳卻沒有回答她,她怕惹丁慧鳳生气,不敢再問她,自己偷偷去查丁慧鳳的醫書以求得答案。
  然而無意中,她發現了丁慧鳳的試驗筆記,里面把從丁慧鳳以自己和歐陽清婉的基因為基礎經過改造制造了她的獨特基因,到她通過無性繁殖降生,使用促長激素飛速生長等等事都記錄得十分詳細。立時她看得兩眼發呆,只覺得五雷轟頂,拿著那筆記就去找丁慧鳳,沖著她大吼道:“原來我只不過是你研究出來的試驗品!你為什么這么冷酷無情的對我?我恨你!”說罷轉身就向外跑。
  丁慧鳳不料她竟發現了這個秘密,一時心頭一震:自己這么多年來就沒有把她當作一個真正的人來看待嗎?自己拿她做試驗,在她最寶貴的童年里卻對她使用了促長激素,使她如金的光陰稍縱即逝,為了研究她究竟有多大的潛能,自己不斷地逼著她不停地用最短的時間學習各种技能,使她根本得不到一個正常的孩子應有的權力……雖然心里有些覺得對不起梁海妮,但她并沒有表露出來,沉著臉喝道: “站住!”梁海妮听慣了她的話,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丁慧鳳沉聲問:“你要去哪?”
  梁海妮痛恨道:“我要离開你,我要找机會殺掉你!”
  丁慧鳳冷冷地說:“你想殺我?”
  梁海妮咬著嘴唇不做聲,兩眼憤怒地盯著她。
  丁慧鳳站起身來向她走過去,梁海妮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丁慧鳳說道:“那么我告訴你,能殺我的只有一种人:就是乖乖待在我身邊,做到讓我對她絕對信任毫無防備的人。你明白嗎?”
  梁海妮叫喊著說:“我才不留在你身邊!”
  丁慧鳳淡淡地說:“那你永遠殺不了我。你不想報仇么?”
  梁海妮忍不住哭道:“我不會暗算你的,我不報仇總可以了吧?我求你放我走吧……”
  “暗算?”丁慧鳳微一搖頭,“我這輩子想的事情太多了,你要是能突然殺了我,讓我臨死之前什么都來不及想,腦中一片空白的离開人世,我會很感激你的。”這与后來歐陽慕玫在她們面前發表的“理論”頗有相同之處,因而那日梁海妮听歐陽慕玫說了那番話后十分惊訝。
  梁海妮想不到她竟會說出這番話來,她一向善解人意,她听出了丁慧鳳思緒中埋得很深的無奈,瞪大了眼睛喃喃問:“你……你為什么這么說?……你也不快活嗎?”
  “沒有你快活。”丁慧鳳看著她道。
  梁海妮怔住了,良久方道:“為什么你不快活,你就要讓我也和你一樣不快活?”
  丁慧鳳沉默了好几秒,忽然抬目說道:“對不起。”
  這還是梁海妮有生以來第一次听她向別人說對不起,梁海妮听后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丁慧鳳歎了聲,伸臂把她摟在了怀里。
  她從沒對梁海妮如此親近過,梁海妮知道她是自己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也是梁海妮唯一依戀的人,梁海妮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即使那委屈就是她造成的,也還是情不自禁淚如泉涌地靠在她身上大哭了起來。
  丁慧鳳輕輕拍著她的背,說:“你知道為什么會有你嗎?”梁海妮搖搖腦袋。
  丁慧鳳從沒有對任何人完整傾訴過自己的故事,此刻,她把那些在心里積壓了多年的舊事講述給了這個孩子 ──她該算是丁慧鳳和歐陽清婉的女儿吧……
  梁海妮不再恨她,留在了她的身邊,几年后便成了她的左膀右臂。當然,她也從此知道了丁慧鳳最忌諱別人在她面前提起歐陽暄宇和孫淑玉,万不得已非要說到歐陽暄宇這個名字時,她只能囁嚅的用“那個人”代替,至于“孫淑玉”三個字,那是無論如何不能提的。
  日子過得很快,數年內丁慧鳳和倪紹乾也都玩不出什么新招數來了,許是一段“和平時期”使梁海妮過得十分悠閒,她突然生出自己到外面闖闖玩玩的念頭,試探著問問丁慧鳳,她竟然很爽快地答應了。偏這時歐陽慕玫一個人到美國讀書,丁慧鳳關心孫女,怕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孤身在外會有危險,便對梁海妮說,如果你愿意的話,不妨先到美國待几年,散心的同時代我保護慕玫。梁海妮從沒進過學校,正想到里面体驗体驗,丁慧鳳這么說對她來講正中下怀。于是她略施小計,便改名“阮郁”進了哈佛,“巧遇”了歐陽慕玫。由于這次主要是出來散心,梁海妮不想在外面讓倪紹乾的人認出生事;更何況如果她毫不掩飾身份地与歐陽慕玫接近,很可能會引起倪紹乾他們對歐陽慕玫与薛君之間關系的怀疑,那反而會給歐陽慕玫惹出极大的麻煩。所以梁海妮請丁慧鳳幫她改變了容貌。
  一晃离沈馨玫的“軟件”离体就已是十五年了,沒有時間再供丁慧鳳研究适合沈馨玫“軟件”的最合适軀体了,那芯片很快就要失去存儲作用讓上面的東西完全消失了。她忽然想到歐陽慕玫是沈馨玫的女儿,如果得到她的DNA,很可能是個极好的參考,于是讓梁海妮給她弄到了歐陽慕玫的DNA樣本,借助這個她勉強制造了一個与沈馨玫的“軟件”基本相容的軀体,并把沈馨玫的“軟件”輸入,這便是現在的姜婉盈。
  可以說,她這一次是很成功的,她使沈馨玫真的复生了。但丁慧鳳卻知道,沈馨玫的“軟件”不會牢牢地久居于這個軀体之中,她這樣只能保持三年,三年之后她會像當年歐陽清婉一樣“魂飛魄散”。她的“軟件”已經被移動了兩次,變得极其“微弱”,已不可能再被存儲于芯片上等待下一個合适軀体了,唯一的辦法只有想出如何能使她的“軟件”真正和這軀体再不彼此排斥……薛君能不能在這三年里再找到能真正救她的方法還是個未知數。
  沈馨玫死而复活,不知自己這是身在何處。丁慧鳳把自己救她的事略略說了一遍,自沒告訴她自己是什么人。沈馨玫真不知自己該如何謝她。
  沈馨玫想馬上就去和丈夫、女儿團聚,但當得知自己多半最多只能再活三年之后,她痛苦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家人和自己已經分別了近二十年, 這些年他們總算能熬過了,如果自己突然出現固然會令他們大喜,可當自己三年后再次离他們而去,會令他們更加悲傷的。還是讓他們就當自己已經失蹤了、死了吧。
  但沈馨玫卻又忍不住要去看望他們——遠遠的看遠遠的望也好啊。丁慧鳳很理解她,說那你就改個姓名,我給你一家在中國的公司,你可以通過出任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回國接近他們,你的相貌已變,他們不會認出你的。有事你可以找海妮幫你。
  從此,她變成為了姜婉盈。她來到丈夫、女儿居住的城市,卻不敢接近他們,尤其是歐陽昱,她知道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只要自己靠近她,無論自己變成了什么樣子,他都會認出自己的。但她卻情不自禁地請梁海妮幫忙,接近自己的女儿,于是,“靈犀1.0”就成了她和女儿相見的好借口了。与女儿一天天的相處,她不自禁的要對女儿体貼入微,漸漸發覺,女儿對她越來越依戀,她万一死了,女儿怕還是要悲痛不已。可若要她裝做冷淡疏遠女儿,她卻万万狠不下這個心來,做不到這點。只恨自己也許當初就應該理智些,不去找借口接近女儿,而現在則真的是欲罷不能了。好在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她媽媽……
  這次丁慧鳳要她來蘇州見面,是因為想出了一個可以把她的壽命再多延長几年的方案,要她來實施。
  這一年來,因為倪紹乾的陷害,國際邢警組織總在注意著丁慧鳳,丁慧鳳不急不躁,卻是不動聲色的把警方的注意往倪紹乾那里引,使他引火燒身。果然倪紹乾一時急于求成,在她門前暗殺詹姆斯嫁禍而沒能得逞,反使警方覺出了丁慧鳳有可能是被陷害。那一日上了丁慧鳳的當,以為她會去道觀便派人暗殺,被詹姆斯看得清清楚楚,且最要命的是殺手們失敗后還留下了活口,在警方面前供出了秘密,這使丁慧鳳徹底擺脫了警方而將之轉嫁于了倪紹乾。
  偏歐陽慕玫知道了姜婉盈就是沈馨玫,也跟來了蘇州,丁慧鳳很想見見這個孫女,便讓梁海妮把她“抓”到了自己的別墅,為了不讓別人發覺,她事先克隆了歐陽慕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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