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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人之謎


蕭建亨

  〔片斷〕
  我們終于在金星上降落了。
  我們,這是指我們的領隊、中國著名星際航行家羅冰,地質學家鮑維文,中國星際航行委員會天文生物學部研究員李慧芬,以及以語言學家身分參加這次航行的我。
  這真是令人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剎那。
  當我們的飛船剛關上發動机,信號燈和儀表指出“安全降落”后,我們四個人,就連一向沉著冷靜的羅冰也是這樣,一下子都甩開了皮帶,在飛船的艙室里,你擠我、我擠你地擁抱了起來。
  金星!我們終于登上了這個大气迷漫的神秘的星球。我和羅冰穿著能自動調節溫度、防腐蝕、耐高壓的宇宙服,凝然不動地站在那儿。腳下踏著的是一片五顏六色的礫石和細而柔軟的泥砂;地平線的遠處是一抹迷蒙的黑色的山岭;頭頂上是濃厚的大气層,以及像個影子似的模模糊糊的太陽。能見度极低。
  “來,”宇宙服的透明的帽盔里響起了羅冰低沉而激動的聲音(我們是通過無線電對講机來交談的),他挽起了我的手臂,“讓我們一道來跨出這金星上的第一步!”
  我們一同向前跨了几個大步,然后又一同把一面寫著我們考察隊名稱的小旗,用勁地插在金星的柔軟的土地上。与此同時,李慧芬將這几個值得紀念的鏡頭拍攝了下來。
  羅冰俯身用經過嚴密滅菌的設備取了一塊金星上的土樣;我用無菌真空取樣瓶取了一瓶金星上的大气;然后我們又小心翼翼地繞著飛船走了一圈,就立即返回飛船。羅冰馬上動手分析空气的樣品,李慧芬和鮑維文則欣喜若狂地拿著那些泥土放在顯微鏡下面觀察去了。而我,則坐了下來,忙著調整無線電,試圖和地球取得聯系……緊張而有趣的金星考察工作就這樣開始了。
  我們所做的第一項工作,便是繼續尋找那個人工天体的蹤跡。這是我們在地球上沒有能夠完成的工作。在那次緊急會議之后,我們曾投入了巨大的力量--赶建了几座強力的定向無線電電台;為了收听“金星人”的信號,還把所有的業余無線電愛好者組織了起來。然而,這些努力都失敗了。令人不安的是,繼續發往金星的自動探測火箭,未能再找到那個啞鈴似的人造衛星。在地球上想推斷那個人造衛星的軌道的打算也沒有成功。這說明,我們上次拍到的那几張照片,只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情況。不過,這一次卻是意外的順利。當我們在金星上重新使用紅外線攝影術拍攝金星上空的照片時,我們終于又發現那顆人造衛星的蹤跡了。看到那些顯示有人造衛星痕跡的照片,我們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歡呼!每個人的心里,都充滿了初戰胜利的喜悅!
  可是,當我們接著進行第二項工作--尋找發射這顆人造衛星的“主人”時,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
  金星,這個濃霧籠罩的神秘的星球,它的環境條件,對于生命來說,确實是太嚴酷了;在它的表面,平均溫度高達475℃;空气里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大气壓竟是地球上的90多倍!這樣的高溫和高壓,足能把岩石表面的氟化氫和鹽酸“煮”出來。而這些“蒸气”常常會形成一种濃密的硫酸霧,迷漫在山谷和低洼的地面上。金星上的滂沱大雨是有腐蝕性的。不,這哪是“雨”啊,這里下的干脆就是腐蝕性強烈的無机酸!
  顯然,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是不可能有任何生命的!
  另一方面,自從我們在金星上再一次找到那個人造天体的蹤跡以后,當即同它進行聯系,盡管我們發了無數次的探詢信號,卻得不到一絲的反應。它的主人究竟是誰?在哪儿?
  仍然是一團迷霧。
  面對這些情況,我們的确都感到束手無策了。連年輕活躍、愛好爭論的李慧芬也變得沉默起來。令人惊异的是,羅冰,卻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挫折的影響,依然是那樣生气勃勃地干著。只是,沉思的時候比往常多了。我隱隱約約地猜到了,羅冰的頭腦里一定有一些新的看法在形成。
  果然,有一天,他們我們三人召集到一起,談出了他的看法。
  “經過這些日子來大家的努力工作,已經可以肯定,這里的生命還沒有產生。現在,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是:既然金星上還沒有生命,更談不上有高級的智慧生物,那末,這金星上空的人工天体究竟是從何而來,它的主人又是誰呢?
  ……”
  是啊!這正是我們最最著急想要知道而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根据這一情況,”羅冰繼續講下去,“我現在認為,以前我們關于這個人工天体可能是金星人發射的設想應當否定。”
  “什么,否定?”我們三人都感到非常突然。
  “是的,否定!”羅冰又斬釘截鐵地肯定一句。
  “那究竟是誰發射這顆人造衛星的呢?從哪儿去找這人造衛星的主人呢?”性急的李慧芬連珠炮似地發問。
  這時,羅冰也顯得激動起來:“是啊,這依舊是一個很大的疑問。但是,我們為什么一定要假設那是從金星上發射出去的人造衛星呢?為什么我們不想一想,這也許是另一個星系里某一個星球上的智慧生物派到我們太陽系來的宇宙飛船呢?”
  “啊!”我們三個人都不由地惊呼一聲,這的确是我們所沒有想到的。如果它真是另一星系里來的飛船的話,那將是多么重大的事件啊!我們的心都激烈地跳動起來……然而,羅冰卻十分冷靜,他說:“當然,我這也只是一個新的假設,要證明它是否正确,只有到那顆衛星上去了以后,才能作出結論。好在,考察這顆衛星,原是我們主要任務之一。我相信,如果我們在金星上不能揭開‘金星人’之謎的話,那末,在那顆人造衛星上--現在仍暫時把它叫做人造衛星吧--我們一定可以找到這個謎底的!現在我建議:讓我們盡快地結束金星上的考察工作,到那顆衛星上去!”
  ……我們進入了預定的軌道。
  現在,我們的飛船正在离金星22000千米的上空飛行,成為金星的衛星了。由于我們飛船的軌道和速度都与那顆神秘的人造衛星相同,因此,我們和那顆衛星之間的位置就相對地好像凝固不動了。
  巨大的金星人造衛星,呈現在我們前面2000米左右的地方。在這深黑色天空的背景上,不用任何光學儀器,我們也能把它看得一清二楚。這的确是一個奇异而巨大的人工建造物。我們都浮在那儿(我們已失去了重量),頭碰頭地擠在我們前面的舷窗邊,緊張地望著那顆巨大的衛星。如果說,這顆人造衛星里面有什么智慧生物的話,那他們早就應當發現我們了。可是整整半個小時過去了,那神秘的人工天体上面沒有一點儿動靜。如果說,以前我們在地球上和金星上發出的信號,他們都未曾收到,或者雖然收到了卻未能理解的話,那末現在我們已來到他們跟前,進入了他們的眼皮底下,他們總該有所反應了吧!可是……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難道能建造這樣奇异的人工天体的智慧生命竟會是盲目的嗎?
  難道他們是不好客的嗎?或者他們真像一些科學幻想小說里所描寫的那樣,雖然具有高度的智慧,但卻是蠻不講理,完全不通人情的嗎?
  迷惑不解的情緒籠罩著我們。最后,還是鮑維文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我們靠上去!”他建議道。
  “不,”羅冰离開了舷窗,沉思了半晌才說:“不,我就不相信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李慧芬同志,你繼續注意監視,我們親自上那儿去!”
  但是為了安全起見,經過大家的討論,最后決定:羅冰和李慧芬留守飛船,鮑維文和我到“人造衛星”上去。羅冰幫我們穿上宇宙服。當我們即將离開自己的飛船的時候,羅冰突然非常激動地同我們擁抱了一下。
  “可要當心啊,老鮑、老許。別忘記隨時和我們聯系。”
  我筆直地、笨重地滑了過去。我忘記用噴气手槍來剎“車”了,結果重重地撞在那個大鴨蛋似的建筑物上了。這一來反倒提醒了鮑維文。他舉起了噴气槍,使勁地在那個大圓球上敲了几下。我們又緊張地等待了好几分鐘。但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鮑維文決定單獨去進行偵察。
  “你留在這儿不動,我飛到衛星的那邊去看一看。”他對我說道,“如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立刻回去。”
  老鮑打開噴气手槍,沿著那個橢圓形大球表面,向球的那邊滑去。我呢,用手扶著一塊菱形的設備(以后我們才知道,這是一种通訊設備的天線),留在原來的地方。每隔一二分鐘,老鮑就用無線電向我報告一次他的情況(這一二分鐘簡直有一世紀那么長)。我們不斷地通著話,也不斷地和“家”里聯系著。
  也許是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吧,另外,我也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進行一些偵察,想看看那菱形的天線后面的金屬突起物是什么。于是我一面回答著鮑維文的問話,一面就輕輕地沿著那個大球面向那個金屬突起物爬去。當我剛剛用手把住那個圓柱形的突起物時,忽然,我覺得我腳下的艙面在慢慢地移動……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立刻飛到空中去了。
  “許平!許平!你怎么啦?”羅冰和鮑維文一同在耳机里喊了起來(他們一定听到了我的惊呼聲)。
  我在慌忙中取出了噴气手槍,并把气閥開關開到了最大。
  立即,我又被气流推了回去。可是由于气門開得太大了,我在艙壁上還沒有站穩,卻被气流一推,跌到那個洞開的窟窿里去了。剛才那個自動移開的艙壁,不前不后地在我身后關了起來--把我關在那個神秘而又奇异的衛星里去了!
  我重重地跌在什么東西上了。我立刻向羅冰他們呼救,可是沒有回答--在金屬的艙壁里,超短波無線電是無法傳遞出去的!
  我冷汗涔涔地躺在那儿。當我終于平靜下來后,我才發覺,我是跌進一間狹窄的長方形的艙室來了。光禿禿的艙壁上什么東西也沒有,只發出一种柔和的光輝。艙室的另一頭還有一扇長橢圓形的洞開著的艙門。猛地看見這個洞開著的、高大的艙門,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我得老實承認,當我一想到那神秘莫測的艙門后面,也許有一种脾气乖戾的生物在那儿偷偷地窺視著我,我心里是有點害怕。
  我站在那儿猶豫了好一會,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到這時,我才惊异地發覺,我已經恢复了重力。在我們的飛船上,我們是完全處于失重狀態的,但在這里,我竟然可以像平時那樣地行走,這說明,這個衛星的构造,的确是非常奇妙的。
  我決定返回原來的那個艙室里去。我想到了羅冰和鮑維文,這時他們一定在尋找我,為我的命運在擔憂了。我應當想法和他們先取得聯系,告訴他們我現在的狀況。但我的努力還是失敗了。在那間狹長的艙室里,找不到任何可以打開那個出口的按鈕。我只好再折回去--我突然橫了心:我要去找這些奇怪而始終不肯露面的主人。
  在那排房間的盡頭,我找到了一個螺旋式的扶梯。看來,那是通向這座人工建造物的心髒部分去的。我剛想舉步跨下去,忽然--我听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是的,這是腳步聲呀!他們正向我這邊走來。我連忙轉過身去--“許平!許平!”
  啊,多親切的聲音!這是鮑維文!不,這是羅冰!他正從另一條通道的一頭向我奔了過來。
  “啊,你在這儿!你沒有受傷嗎?”我們立刻像久別重逢的朋友那樣擁抱了起來。
  “老鮑呢?”我雖然有一連串的疑問要問,有一連串的話要說,但為同志的命運擔憂的心思卻搶在前頭了。
  “他也進來了。走吧,他正在下面等著我們。”羅冰顯然是被什么事情激動著,竟一反往常那种鎮靜的態度,一把拉起了我就向那架旋梯跑去。
  “我的想法已經證實,這是艘飛船!”羅冰急急忙忙地說道,“我們已經找到了它的發動机艙和船長室!”
  “那人呢?這個飛船的主人呢?”我為羅冰高興!可是這艘飛船的主人呢?這卻是我更想知道的事。
  “我們已經找到了,可是--”羅冰突然站住了,他神情古怪地轉過身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頓了一頓,然后才万分沉痛地說道:“全部犧牲了!看樣子,他們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全部犧牲了。”
  “犧牲--全部犧牲了?”我還沒有明白羅冰講的是什么,鮑維文已經一下子抱住了我。在一間布滿各种儀表的大艙室里--這顯然是飛船的指揮室--我終于明白了羅冰講的這句話的意義。
  在一張控制台前面的椅子上,有一個身材比我們高大得多的“人”--他的樣子和我們地球人非常接近--仰面躺在那里。
  干燥以及其他我們暫時還不明白的原因,并沒有使這個“人”的外形有什么改變。他仰面躺在那里,手里緊緊地握著一支像我們的自來水筆一樣的東西。控制台上放著一本打開的簿子(以后我們才知道,這是一本航行日記),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形狀奇怪的文字。在那本子旁邊,我們還看到了一張照片--一張极為清晰的地球的照片,和一封信件(后來我們才知道,這是寫給我們全体地球人的一封信件)。
  我們--這三個從遙遠的地球赶來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在這個宇宙客人的面前站住了。我們雖沒法脫下我們的帽盔;但是我相信,我們--不管羅冰或者是鮑維文--都在向這個,為了科學,為了探索宇宙奧秘而不幸犧牲的“客人”,在默默地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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