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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秒




                   蕭志勇
  無盡的黑暗。
  一切都被膠在虛無之中。他仿佛感到意識被一點一點地噬去。他無法辨認偌大的地下室里紛亂棋布的雜物,甚至感覺不到頭部的轉動。他躡著手腳,屏息而行。他痛恨自己在戰斗中丟失了夜視鏡及通訊器等裝備,這對特种部隊的隊員而言是無法原諒的。
  倏地,雙手触碰到一堵牆壁,絕望的感覺隨即填塞著他無助的心靈,他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逃。他依著牆壁頹然坐下,無奈地面對目下的形勢:他眼前的敵人,犯案????,机智無比,是聯邦政府通輯的重犯,過往,他總能在犯案後逃去無蹤,不留下任何線索。這次聯邦政府精心布下天羅地网,卻仍然給這家伙槍殺數名警員後突圍而去。他奉命追躡至一座丟空了的大廈,与對方爆發猛烈槍戰,同來的隊員都死光了,就只剩他一人。看著手中的手槍,還有僅餘的一發子彈,他惟有無奈苦笑。
  這里該是個結束吧。心想。敵人手持重型槍炮、彈藥充足,足夠令自己的身軀在瞬間變成蜂窩。
  最重要的是,對方手持夜視鏡。
  被殺是遲早的事,他只能坐以待斃,或被慢慢折磨至死,仿佛這是場獅子与兔的追逐戰。「警員追捕重犯未果壯烈犧牲」--他几乎可以預見明日報章上的大字標題。
  盡管他擁有那种特殊能力,但此情此境,對他而言只圖添諷刺。想到這里,他苦澀一笑。還記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子時,便察覺到自己擁有預視未來的能力,然而預知的卻只是僅僅一秒--也就是說他僅能預知下一秒發生的事情。他的一切和正常人無异,看的世界卻比常人早了那麼一秒。然而那到底有何用處?一秒過去得太快,預知的事情在瞬間便已到來,他不能藉這种洞悉先机的能力成為鉅富--因為總沒有些賭博容許你在結果公布前一秒仍然下注的。漸漸地,他發覺這多了的一秒竟是這麼無用,有時侯甚至為他帶來痛苦。他記起一次親眼目睹交通意外,他預見了那女孩子被貨車撞倒,可是在下一秒已成事實,他明明能預知結果,卻偏偏無力挽回--除非他能在預知後一秒內救走她,否則他就得接受那殘酷的未來,無力改變。
  敵人就在附近。他的感覺從不會錯。也許就在前方某處窺視著自己?不,太黑了,甚至連前後左右也無法辨認。這刻的他,卻偏偏記起了少年時代的生活片段。奇怪,人的腦子總在生死關頭想起些無關痛痒的事情--還是人之將死,一生的記憶會像錄像机般重播一次?他想到少年時最喜愛到游戲机中心玩「侵略者」游戲,因為他總能憑著那多出了的一秒,去預知敵机的飛行路線,避開侵略者的攻擊,并將之擊落。他曾想像自己是能預知一切的大預言家,帶領世人逃過厄運。可是現實中,他卻僅能擊退侵略者,保衛游戲机中的世界。後來漸漸長大,他已不喜歡到游戲机中心,也甚少再使用那种能力。
  回憶仍像潮水般紛至沓來。他又想起從前投考特种部隊時,其中的空手道博擊測試。在比賽時,他處於极度緊張的狀態,他集中精神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企圖在對方攻擊以前先發制人。在決定性的最後一個回合,他忽然「看」到眼前對手使出左側踢向他掃來,他想也沒想便施以一記右旋踢,將對方擊倒。事後談起,才知道對方雖有意以左腳攻擊,但還未提起左腳,卻像早被識破般遭到還擊。他心中清楚,首次慶幸擁有那一秒的預知能力。
  一秒!目下他僅能靠槍膛中的一發子彈,還有那多了的一秒去對抗敵人。他旋即搖了搖頭,一秒,可以跑到那儿?可以看到甚麼?他埋怨自己,要是能預知更多,那怕是多一點點,他斷不會追捕敵人至此,也不會身陷險境······
  但是--一秒!他總覺得,他擁有的一定會比對方多些···忽地他腦際靈光一閃,想起了少年時代的游戲······
  他無懼地慢慢背牆而立,雙手緊握著那僅予他一次机會的左輪手槍,他全心全意集中精神,緊盯著前方的無盡黑暗,他知道對方很快便會看到他,他有的不多,只有一秒。
  倏地一絲火光在他右前方一閃即逝,他猛然醒察,那是對方在下一秒向他開槍時所發出的火光。他沒有猶豫也沒有想便舉槍朝火光處射去,在半秒間,子彈無誤地穿過了對方心髒,將對方在下一秒向他射擊的意圖徹底粉碎。
  他整個人像虛脫般跌坐地上。自此以後,他再也沒有預見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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