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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實的救生艇

〔美〕羅伯特·希克利 著  孫維梓 編譯

  “憑良心說,你們何時能買到比這更好的救生艇?”宇宙舊貨商喬問,“只消看看它卓越的傳動裝置!”
  “嗯……”格里高爾心怀疑慮地漫應著,不置可否。
  “瞧,多結實的密封艙!”喬疼愛地撫摸著小艇閃閃奪目的外壁,繼續甜言蜜語,“我敢打賭它至少有五百年的歷史,可連一丁點儿銹斑都難以發現。”
  說起來,AAA行星消毒公司的确走運,正當他們迫切需要救生艇時,這艘造船界的杰作恰恰就出現在這兩位合伙人的眼前。
  “外表看上去很不坏,”阿諾爾德說,他故意用漫不經心的神態掩蓋內心的迫切,“你說呢,格里高爾?”
  格里高爾始終保持沉默。小艇的外觀當然無話可說,它完全能擔負起去特拉依頓星球考察海洋的任務,但畢竟還是謹慎為好,因為他和喬老板已多次打過交道。
  “現在這种小艇再也沒人造了,”喬歎息說,“它的發動机簡直是個奇跡,就是用大號鐵錘也砸不坏。”
  “看上去挺好,”格里高爾好不容易才從牙縫中擠出這么一句話。
  AAA行星消毒公司過去和喬有過業務上的往來,這促使他更加警惕。倒不是說喬是個騙子,喬從宇宙各處收羅來的舊貨實際上都能運轉,但古老的机器往往各有各的性能,難以駕馭。
  “我不在乎它的外表美不美,甚至在耐用性、快速性或舒适性等方面我都可以讓步!”格里高爾挑明了說,“我要求它能絕對保證安全。”
  喬點頭表示同意:“那當然,當然!這無疑應該是最主要的一點,所以我請你們自己進去看個明白。”
  進入小艇后,喬走到操縱台前輕輕一撳按鈕,格里高爾立即听到一個似乎就在自己頭腦中回響的聲音:“我是324-A號救生艇。我的主要任務是……”
  “是心靈感應的作用?”格里高爾不禁產生興趣。
  “是思維的直接傳遞,”喬得意地微笑說,“這消除了任何語言方面的障礙。我對你們說過:這种小艇現在已不再生產了。”
  “我是324-A號救生艇。”大家又听到了這句話,“我的主要任務是保證乘員的絕對安全,保護你們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脅,維護你們的身体健康。眼下我的功能只有部分被啟動,如果要求完全啟動,請按第2號按鈕。”
  格里高爾的手指落在第二顆按鈕上。
  底艙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巨響,但再也沒有其它動靜。
  “好像是什么地方出現了短路。”阿諾爾德判斷說。
  他們的目光轉到舷窗外,格里高爾發現海岸越來越遠,他有點擔心,這儿海水過多而陸地太少。更糟的是,操縱台上連駕駛盤或舵柄都沒有,找不到任何杠杆之類的東西,如何指揮這艘船?
  “可能通過心靈感應就能駕駛它。”格里高爾試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慢慢往前走!”
  小艇隨即向前駛去。
  “現在向右稍許轉一點!”
  盡管格里高爾并不懂得海上正規術語,但小艇依然唯命是從,他們臉上綻開了笑容。
  “照直走!”格里高爾要求說,“全速前進!”
  救生艇飛速駛入煙波浩渺的大海。
  阿諾爾德帶著電筒和工具下到底艙,留下格里高爾單獨進行考察。其實自動儀已包攬了所有的活計:測量海底高度,發現水底最活躍的火山,确定海流方向,畫出水流圖及海底地形圖。測量完畢后,他們將引爆火山使海底陸地冒出水面,從而完成改造這顆行星的工程。
  午后兩點,格里高爾認為第一天干得已經不少,于是他們吃了三明治,從水罐中喝了水,在特拉依頓星球碧波粼粼的海水中游了泳。
  “我已經找到了故障所在,”阿諾爾德說,“只要把那根脫落的電纜焊上就行,很快就能修复。”
  阿諾爾德重新下到底艙,而格里高爾把小艇開回海島,綠波蕩漾,浪花飛濺,使他心曠神怡。阿諾爾德在半個小時后又爬上來,渾身油污,臉上洋溢著胜利的歡樂。
  “好了,現在再試試這顆按鈕!”他說。
  “也許不必再試,我們馬上就要到岸了。”格里高爾猶豫地說。
  “那又怎樣?試一試有什么要緊?檢查一下它的全部功能總是有好處的。”
  格里高爾點點頭,他再次按下第2號按鈕。這次響起的是輕微的卡嗒聲,紅燈乍亮复滅。
  “我是324-A號救生艇。”小艇重新說,“我的功能已全部啟動,我已准備好保衛船員們的安全。請信賴我,我的一切行動都是由德羅姆族最好的專家預先編制程序指揮的。”
  “現在可以放心了吧?”阿諾爾德問道。
  “不錯,”格里高爾說,“不過這德羅姆族到底是什么?”
  “先生們,”小艇繼續說,“別把我當作無知無覺的机械,我是你們的同志和戰友。我很了解你們目前的處境:你們目睹了我方戰船如何被赫蓋恩人無情的炮火打得潰不成軍……”
  “什么船不船的,”阿諾爾德問,“它在胡說些什么?”
  “……你們肯定歷盡千辛万苦才登上我這艘船,還被有毒液体弄得半死不活……”“難道這指我們在海里的游泳嗎?真是亂彈琴,我們是在体驗這里的水質……”
  “……你們神志不清,垂頭喪气,受惊不淺……”小艇說得更加溫柔体貼,“我們和德羅姆的主力艦隊失去聯系,被拋往一個陌生的星球。先生們,不要為恐懼而感到羞愧,這是戰爭,戰爭是無情而殘酷的。我們別無選擇,除非把這批赫蓋恩野蠻人赶回太空中去!”
  “什么玩藝?這些胡言亂語究竟是什么意思?”格里高爾問,“是不是有人把古代的電視劇本錯誤地輸入它的記憶模塊里啦?”
  “恐怕還得好好檢修它才行,”阿諾爾德決定,“整天听這些荒唐話怎么受得了!”
  他們逐漸接近島嶼。小艇還在嘰哩呱啦說個不停:什么保家衛國啦,什么迂回机動戰術啦,什么在困難情況下需保持鎮定啦……
  突然之間小艇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格里高爾問。
  “我要對小島進行偵察。”救生艇回答說。
  阿諾爾德和格里高爾交換著惊疑的目光。
  “最好別和它爭。”阿諾爾德低聲說,但他還是按捺不住,“嗯,這個島一切都很正常,我們已親自察看過了。”
  “也許吧,”小艇同意說,“但這是現代閃電戰,情況瞬息万變,決不能依賴個人的感覺器官:它們往往极為局限,容易產生錯覺,輕信表面現象。只有電子感官才不受情緒支配,不會激動,永遠保持警惕,不犯錯誤。”
  “不過這個島的确空空如也!”格里高爾急忙辯解說。
  “我可是看到一艘陌生的宇宙飛船呢,”小艇冷冷地說,“它上面沒有德羅姆的標記。”
  “反過來說它上面也沒有敵人的標記!”阿諾爾德肯定地說,因為是他本人對這艘舊飛船的表面進行裝修的。
  “此話誠然不錯,但在戰爭中應當遵循非我即敵的原則。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你們渴望腳下能踩上堅硬的土地,但我還得考慮許多其它因素……”
  “好了,夠啦!”格里高爾實在受夠了和這喋喋不休的小艇爭論的滋味,“馬上給我開往岸邊,這是命令!”
  “我不能盲目執行這條命令,”小艇說,“我擔心腦震蕩已使你失去了理智。”
  阿諾爾德伸手就去扳動開關,但他立即遭到電擊,痛楚不堪地縮了回去。
  “放尊重些,先生們,”小艇嚴厲地說,“只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軍官才能關閉我.為了對你們的安全負責,我警告你們別再靠近操縱台,因為眼下你們的思維非常混亂。等到情況比較明朗時,我再來照顧你們。現在我得把全部能量用來确定敵人的方位。”小艇加足馬力,沿著海岸游弋,在海上畫出一條相當复雜的彎曲航道。
  “我們現在去哪儿?”格里高爾問。
  “去和德羅姆的艦隊會合。”小艇滿怀信心地說。于是我們這對朋友只能悵然面對那無邊無際的大海。
  “當然,這首先還得看我能不能找到他們。”小艇又補上一句。
  深夜,格里高爾和阿諾爾德坐在船艙一角貪婪地吞咽最后一片三明治。救生艇還發瘋般地在波濤上疾駛,它的電子感官緊張地搜索五百年前存在于另一星球上的那個艦隊。
  “你听說過關于德羅姆人的事情嗎?”格里高爾提出這一話題。
  阿諾爾德努力在腦海中回憶,他是個廣聞博記的人,后來他回答說:“他們屬于一种半蜥蜴狀的生物种族,生存在一顆小行星上,离御夫星座不遠。但几個世紀前消亡了。”
  “那么赫蓋恩人呢?”
  “也同樣是那种生物种族,情況相似。”阿諾爾德好容易才從袋中摸到一小塊面包屑納入嘴中,“它們進行過一場誰也不需要的戰爭,結果所有參与者都死光了,當然我們這艘小艇是個例外。”
  “而我們呢?”格里高爾提醒他說,“別忘了我們被認為是德羅姆的戰士。”
  他疲憊地歎息說,“你說怎么辦?能勸說這艘破船回心轉意嗎?”
  阿諾爾德怀疑地搖搖頭。
  “我看不行。對它來說戰爭還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它的一切思維和行動都是從這個前提出發的。”
  “它能听見我們所說的話嗎?”格里高爾又問。
  “那倒不見得,它并不能真正讀出別人的思想,我認為它的感知中心只能接受直接朝它發話的內容。”
  “不錯,”格里高爾痛苦地模仿喬的話說,“我對你們說過,這种小艇現在已不再生產了。”他巴不得喬此刻能在他掌握之下,這樣就能好好教訓他一頓。
  “目前的情況非常微妙,”阿諾爾德說,“全部麻煩在于小艇誤入歧途,成為一個偏執狂和妄想症患者。不過我認為這种情況不會持久,很快就將結束。”
  “為什么?”格里高爾問。
  “理該如此,”阿諾爾德說,“小艇的主要任務是什么?不就是要保護我們的生命嗎?這說明它應該讓我們吃飽。現在三明治吃完了,剩下的食品都留在島上,所以我料定它遲早得讓我們回到那里去。”
  几分鐘后他們發現救生艇果然繞了一個弧圈,改變了航行方向。
  “我實在找不到德羅姆的艦隊,所以我准備回去對島嶼再次進行偵察。幸好附近沒有敵人,現在我能騰出手來關怀你們了。”
  “听到了嗎?”阿諾爾德用胳膊触触格里高爾的肘部,“一切都和我預料的一樣,現在進一步來證實我的假設。”他轉身對小艇說,“你是該照顧我們了,我們需要吃的。”
  “對,來些美餐款待我們。”格里高爾也提出同樣的要求。
  “那毫無問題。”小艇說。
  壁間伸出一個盤子,里面的東西堆得滿滿的,樣子有點像黏土,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机油味。
  “這是什么?”格里高爾問。
  “這是基塞爾,”小艇說,“是德羅姆人最喜愛的食品。我能用16种不同的方法來烹調它們。”
  格里高爾厭惡地嘗上一口,那滋味簡直就跟机油拌黏土差不离。
  “我們不能吃這种玩藝!”
  “可以的,可以的,”救生艇疼愛地說,“成年的德羅姆人每天都要吃5到30磅基塞爾,還直喊要添呢。”
  盤子移得更近,嚇得這對朋友連連倒退。
  “听好,你!”阿諾爾德向小艇攤牌說,“我們不屬于德羅姆族,我們是人類,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你所說的戰爭在五百年前就結束了。我們不吃基塞爾,我們的食品在島上。”
  “別神經錯亂啦,士兵們常犯這种自欺症,企圖逃避現實,這是由于嚴酷的現狀所造成的。先生們,快正視現實吧。”
  “你才該正視現實!”格里高爾怒吼,“不然我馬上把你一個螺絲一個螺絲都拆散!”
  “嚇唬不倒我。”小艇不動聲色說,“我了解你們,看來你們的大腦被毒水損傷了。”
  “毒水……水?”格里高爾嗆得說不出話。
  “這是對德羅姆人而言的,水對它們有害。”阿諾爾德提醒他。
  “如果需要的話,”救生艇接著說,“我這里有能對大腦進行手術的器械,這是非常措施,在万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戰爭就是戰爭,戰爭不相信眼淚。”
  它打開柜板,這對合伙人瞧見里面有著一大堆亮晶晶的外科手術刀。
  “噢,我們感到好多了,”格里高爾赶緊聲明,“基塞爾很開胃,對嗎,阿諾爾德?”
  “太……太棒了!”阿諾爾德顫抖著說。
  “我曾在全國基塞爾烹調大賽中獲過冠軍,”小艇用難以掩飾的驕傲聲調宣稱,“多嘗一點,為了我們戰士的健康,請多多加餐。”
  格里高爾抓起一大把基塞爾,坐在地上吧噠吧噠地裝腔作勢:“了不起的好味道!”
  “很好,”小艇說,“現在我朝島嶼方向駛去,過几分鐘我保證你們的感覺會更好。”
  “那為什么?”阿諾爾德追問。
  “艙里的溫度簡直高得無法忍受,我真難以想像你們如何能挺到現在,換上任何別的德羅姆人是万万吃不消的。請再堅持一下,我馬上把溫度調低到正常的零下20度,為了振奮你們的斗志我將同時演奏國歌。”
  于是傳出一陣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有節奏的吱吱嘎嘎的怪聲。艇外波濤打著拍子,几分鐘后艙內明顯變得寒意砭骨。
  格里高爾無力地閉上雙目,他盡量不去注意那令四肢逐漸僵硬的寒意,他只想睡覺。半醒半睡中他猝然被阿諾爾德的喊聲叫醒:“快醒醒!我們總得要想點什么辦法才行!”阿諾爾德的牙齒已不住上下打顫。
  “去求求它打開加熱器……”格里高爾迷迷糊糊地說。
  “這行不通。德羅姆族生活在零下20度,而我們就是德羅姆族人,沒說的。”
  冷凝管穿過整個船艙,起先薄霜在管壁上形成,接著又蒙上一層堅冰,窗戶上全是白花花的一片冰霜。
  “我有個主意。”阿諾爾德謹慎地說,他目光不离操縱台,在對方耳邊低低說上几句。
  “可以試試。”格里高爾同意說。
  他們站起身。格里高爾抓起水罐,斷然大步跨向船艙的另一側。
  “你們要干什么?”小艇尖銳地盤問。
  “我們要活動活動,德羅姆的戰士得經常保持臨戰狀態。”
  “那好吧。”小艇無奈地說。
  格里高爾把水罐拋給阿諾爾德,后者嘻開大嘴又把它扔了回去。
  “對這個東西要當心,”小艇警告說,“它里面含有致命的毒藥!”
  “我們自會小心,”格里高爾說,“這個罐子還得送往司令部去呢。”他又把它拋給阿諾爾德。
  “司令部需要它來反對赫蓋恩族。”阿諾爾德邊說邊把罐子又扔還給格里高爾。
  “果真嗎?”小艇奇怪地說,“這倒很有趣,是新創造……”
  這時格里高爾把沉重的水罐用力投向冷凝管,管子破裂,里面的液体流滿一地。
  “真是個臭球,老伙計!”阿諾爾德說。
  “瞧我干下了什么!”格里高爾故作惊訝。
  “我警告過你們了,”小艇憂傷地喃喃說,“情況非常嚴重,我再也無法降低溫度啦。”
  “如果你讓我們登島……”阿諾爾德剛剛啟口說。
  “這不行,”小艇截口說,“我的基本任務就是保護你們的生命,而你們根本無法在這樣的大气中生存。不過我會想出別的辦法來保證你們安全的。”
  “你還准備干什么?”格里高爾心中又是一陣恐懼。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得再次偵察這個島,如果還找不到我方部隊,那只能上德羅姆族最最可能生存的地方去。”
  “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這顆行星的南极,”小艇說,“那里的气候最理想,我估計有零下30度。”在發動机的吼叫聲中,小艇像道歉似的補充說:“當然,我還得采取一切措施以确保任何事故不再發生。”
  這時小艇的速度已急劇加大,他們听到卡嗒一聲,船艙被密封上鎖。
  “赶快想想辦法。”阿諾爾德說。
  “我已無計可施。”格里高爾回答。
  “我們無論如何得离開這里,船一到岸就得走,這是我們最后的机會。”
  “能直接從舷窗跳出去嗎?”格里高爾問。
  “絕對不行。它現在處于高度戒備狀態,如果你沒有把冷凝管打坏,我們也許還能有點机會。”
  “我懂,”格里高爾失望地說,“不過這全怪你出的餿主意。”
  “怎么能怪我?我清清楚楚記得是你先提出這個建議的,你說什么……”
  “好啦,現在再怪誰也于事無補了。我們能在接近島嶼時切斷它的能源嗎?”
  “不行,你根本無法接近它到五英尺之內。”阿諾爾德說,他對那次所受的打擊尚有余悸。
  “不錯,”格里高爾把雙手放在腦后,一种想法逐漸在他腦海中浮現,“要是……這當然很危險,但是在這种情況下……”
  可就在這時小艇聲明說:“我馬上要考察島嶼了。”
  從船首舷窗望出去,格里高爾和阿諾爾德看見島嶼已近在一百碼左右。朝霞的背景襯托出他們那艘親切的飛船輪廓。
  “真迷人。”阿諾爾德說。
  “絕對如此,”格里高爾通知小艇說,“我敢打賭德羅姆的戰士就呆在地下的掩体里。”
  “根本不是這樣,”小艇反駁說,“我已勘察到地平面下深達一百碼的地方。”
  “真是這樣的話,”阿諾爾德說,“我只好建議讓我們自己去進行更為仔細的偵察,我們必須馬上登陸。”
  “島上沒有智能生物,”小艇堅持說,“相信我,我的電子感官比你們要敏感得多。我不允許你們去冒險,德羅姆族需要戰士,需要像你們這樣堅強和耐熱的戰士。”
  “我們是自愿去适應這种气候的。”阿諾爾德說。
  “你們真愛國,”小艇真心稱贊,“我知道你們現在有多么苦,我得馬上去南极,讓你們這些忠誠的戰士得到應有的休整。”
  格里高爾斷定這是放手一搏的時候了,盡管他們還沒能考慮周到。
  “這沒有必要。”他反對說。
  “什……什么?”
  “我們在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格里高爾以秘密的口吻說,“我們本來不能把這項任務的秘密向你這种低等級的小艇公開,但現在從實際情況出發……”
  “不錯,是從實際情況出發,”阿諾爾德在旁幫腔,“我們可以對你說出真相。”“我們是敢死隊,負有在炎熱气候下進行戰斗的特殊任務:司令部指定我們登陸占領這個島嶼直到大部隊到達。”
  “這我可半點不知情。”小艇說。
  “你當然不會知道。你只是一艘普通救生艇!”阿諾爾德輕蔑地說。
  “立即讓我們上岸,”格里高爾命令說,“不得延誤!”
  “你們早該把這事告訴我,”小艇答道,“我自己又怎么能猜中呢?”
  于是它緩緩轉身朝小島而去。
  格里高爾屏住呼吸,他簡直不敢相信如此拙劣的騙局居然能輕易成功。但從另一方面說,這也不奇怪,在建造救生艇時就是依据它應該信任駕駛員的話語而設計的。
  在寒冷的曙光中,海岸線离他們只有五十碼之遠,可這時小艇又意外地剎住。
  “我不能這樣做。”它說。
  “為什么不能?”
  “我的确不能。”
  “你這是什么意思?”阿諾爾德狂怒說,“這是戰爭!命令就得……”
  “這個我懂。”小艇傷心地說,“非常抱歉,你們理應選用其它類型的船來執行這种任務,任何一种船都行,但絕不能是救生艇。”
  “但你必須執行命令,”格里高爾央求說,“只要想想我們的祖國,想想這批万惡的強盜赫蓋恩人!”
  “可是我實在無法執行你們的命令,我的首要責任是保護乘員免遭危險,而這條指令存放在我所有的記憶庫內,它优先于任何其它指令。我無法讓你們去送死。”
  于是小艇又緩緩遠离島嶼。
  “你將為此而被送上法庭!”阿諾爾德歇斯底里地尖叫,“軍事法庭會審判你!”“但我只能按照預先輸入的指令行事。”小艇悲哀地說,“只要我一旦發現主力艦隊,我就會把你們移交給其它戰艦,眼下我只能把你們運送去安全的南极。”
  小艇加大速度,島嶼很快落在背后。阿諾爾德不顧一切扑向操縱台,結果受到猛擊而仰面跌倒。格里高爾也同時抓起水罐准備扔向鎖住的門,但一個瘋狂的念頭猛然閃現……
  “我求你們別再毀坏東西啦!”小艇央求道,“我理解你們的感情,但是……”
  “這實在過于冒險……”格里高爾在思索,“但与其去南极,不如孤注一擲,反正死路一條。”
  于是他打開水罐,說:“既然我們無法完成任務,那就更加沒臉去見戰友了,自殺是我們的唯一出路!”他喝下一大口水并把它遞給阿諾爾德。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小艇刺耳地嚷叫,“這里面是水,是最最致命的毒藥!”
  從壁間很快伸出一把電子鉗,要打落阿諾爾德手中的水罐。
  阿諾爾德緊緊抱住罐子不放,他也搶先喝下了一大口。
  “我們為德羅姆的光榮而死!”格里高爾癱倒在地上,以此暗示阿諾爾德照此辦理。
  “我沒有任何解毒劑,”小艇呻吟說,“要是我能和流動醫院取得聯系……”它過了一會儿又懇求說,“快回答我!你們還活著嗎?”
  格里高爾和阿諾爾德躺著連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告訴我!也許你們還想要吃基塞爾?”牆壁里又送出兩個托盤,可是這對朋友依然一動不動。
  “全死了,”小艇說,“死了。我應該給他們作安靈祈禱。”
  接著是片刻靜寂,接著小艇低聲絮叨說:“偉大的宇宙之神,把你仆人的英魂收去吧。盡管他們死于自愿,但卻是為祖國而死。請別對他們過分嚴厲,一切都應歸罪于這場毀滅德羅姆族的戰爭。”
  船艙的頂蓋被打開,格里高爾感到一股寒冷的晨風。
  “以德羅姆艦隊賦予我的權力,我將無限沉痛地把尸体獻給深深的大海。”
  格里高爾感到自己被抬起,穿越艙門放到甲板上,隨著船身一歪,他滾落下去,瞬間他已和阿諾爾德一起被海水所包圍。
  “要挺住,別沉下。”他低聲道。
  島嶼就在身旁,但救生艇也非常近,發動机聲還在響動。
  “你認為它現在還想干什么?”阿諾爾德悄悄問道。
  “我不知道。”格里高爾說,他禱告上帝,希望德羅姆族千万不能有火化尸体的傳統。
  救生艙在接近,只有几碼之遠。它的船頭掉轉直朝他們……在极其緊張的气氛中,他們听見德羅姆國歌的哀鳴。
  一切都結束了,小艇喃喃地說:“安息吧,安息吧……”最后它返身駛向遠方。
  直到此時他們才緩緩游往小島,格里高爾眺望著小艇准准地朝著南方,去那里尋找德羅姆人的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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