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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補給品都囤積好了,不論是霧、老鼠還是其他任何會從歐藍山脊上掉下來的東西,都不能威脅到他們。長夜漫漫,珊迦已經爬起來檢查了兩次了。她還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全都喝了下去。她以為茶中的藥草應該能幫助放松,但是顯然沒什么作用。清晨燦爛的金光斜斜照在床腳邊,她一夜不成眠。
  她的房門沒有關,門投下了影子。克撒的門是關著的,雖然上面并沒有用“請勿打扰”的法術檢著,但里頭卻鴉雀無聲。午夜過后至今,牆后不再傳出任何聲音。瑞特比,珊迦告訴自己,可能已經睡了,而克撒獨處時本來就是很安靜的。沒有什么异樣。沒有什么好擔心的。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把門打開呢?為何她要在潮濕的下半夜獨自發著抖?瑞特比不是已經證明了他有能力好好照顧自己了嗎?他甚至常常還不需要她的勸告呢。
  而克撒不也是比她原本敢奢望的還要熱情地歡迎瑞特比了嗎?
  不管隔壁再怎么安靜,絕對不可能是謀殺。不論瑞特比有多討厭,他應該都會活下來的。
  珊迦掀開棉被,她的骨頭嘎嘎作響。非瑞克西亞對血肉之軀來說,似乎是個比歐藍山脊更合适的地方。她打碎洗手台上的冰塊,用水洗了把臉,然后走出去听听門后的動靜。她決定等到中午,如果到時候瑞特比還不出現的話,珊迦打算拿鑿刀去砍那道堵。不過在那之前,她還有別的法子可以一試,她拿起鑿刀到屋外的爐架去。
  火生好了,珊迦拿一個鐵网架上去,再放上一些培根。一陣微風很合作地將香味吹進屋內。她永遠搞不清楚克撒什么時候會想吃東西,但只要瑞特比還活著,他一定會在肉烤焦之前迫不及待地跑出來的。
  果然瑞特比如她預期地出現在門口。“天哪!好香喔!”他臉上并沒有剛蘇醒倦怠的神情,然后他又說了些珊迦听不清楚的話,他關上門走出來,又說:“我餓死了。”
  “你還活著嘛!”珊迦說完話才發現自己有多生气。“哪!吃啊!
  明天開始你就自己煮吧!“用他自己的爐子。珊迦不愿意跟他分享,至少在她平靜下來之前。
  瑞特比很識相地小心問她:“你在為昨天晚上生气?”
  珊迦把一片又熱又脆的培根甩到木盤上,然后推給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煩躁,而且也什么都不想說。
  “我想是因為一切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吧。當我見到他——克撒。他是克撒,那個充撒,神器師克撒。你沒騙我。你知道嗎?
  在伊芬賓卡的時候我本來不相信。我以為只是認為他是克撒,但我不相信他真的會是那個克撒,真的是圣書上所說的那位神器師!“
  瑞特比停下來吞了一塊培根。“在遇到你之前,我以為我已經生活在最大的恐懼中了,可是直到他碰了我,亞佛神啊!我發誓今后將不會有別的事能令我害怕了。”
  “話別說得太早。”
  “不可能會有更可怕的事了。”瑞特比一邊搖頭,一邊把另一片培根塞進嘴里。
  這次他咀嚼了一下才吞下去。她正想批評他的吃相,他先搶了話:“他是克撒。就是克撒,真正的克撒。而我是米斯拉。我在跟一則傳奇說話,我看見并听見超乎我所能想象的事物,只因為克撒——神器師克撒從古文明之戰的傳奇中走出來了,他相信我就是他的弟弟,神通廣大的米斯拉,破坏之王米斯拉,而我們將共同攜手撥亂反正。”
  他又停了下來,他一繼續吃培根,吃相一樣難看,不過反正他也從來不曾彬彬有禮遇。他的神情亢奮,眼珠子轉個不停。
  “我是米斯拉。亞佛神啊!我是米斯拉……他有時會騙我,說一些地其實不相信、而我也不應該相信的事。我必須很仔細地看著他!仔細地看著他。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嗎,珊迦?你不覺得他真的有一點感動嗎?不過應該還是我占了上風,我一定得占上風,我是万能的米斯拉啊!”
  珊迦受夠了瑞特比的喋喋不休。她沒有克撒那么快,但她還是可以很利落地抓住這個准米斯拉的衣領,然后把他推到最近的一根柱子上去。屋頂上潮濕的瓦礫同時落在他們倆的身上。
  “你不是米斯拉,你只是裝成米斯拉罷了。你是瑞特比,是米帝亞的儿子,你要是忘了這個事實就死定了,因為他是克撒,你不要妄想超越他。听懂了嗎?”
  瑞特比睜大眼睛看著她,并沒有立刻回答,珊迦手下繼續施勁,他的脊骨在柱子上被壓得嘎嘎作響。他的下巴抖動著。她放下他的衣領并后退一步。她的气几乎已消了大半。
  “我知道我是誰,珊迦,”瑞特比堅稱,听起來比較像他自己的口气,像那個珊迦認為她比較認識的小伙子。“我是老鼠,只是老鼠而已。但我若不試著多少忽略這個事實——當他看著我時,珊迦——當神器師克撒看著我時,如果我無法說服自己我就是那個他所以為的我——那個你希望我成為的我——這時……”他盯著那扇關著的門。“我還得看著他的眼睛。以前我不相信這些,珊迦,這些并沒有記載在《古文明之戰》中。凱拉寫到達格上告訴她他看到克撤將弱能石及強能石一起嵌進頭顱的情景。她以為那不是真的,以為那只是達路上不愿讓她知道真相而編出的謊言。有關克撒靠著弱能石及強能石而活下來的事,連加塞洛都沒有記載。唯一有關克撒的雙眼因皿器動能而發光的資料來源是四小片不小心裝訂在提米爾古籍后面的羊皮紙。那應該是達硌士死前告解的一部份。我父親說那絕對是偽造的。其實不是!克撒的雙眼已經由強能石和弱能石所取代了,不是嗎?也就是它們讓克撒繼續活下來的,假如克撒還是活的,假如他不是由石頭變出來的話。”
  不浪費,不奢求,珊迦找到的不是破坏之王米斯拉,她找來的是∼個長舌大師米斯拉!她丟給他一個不相信的白眼。“別問我,昨天晚上不是你說弱能石會對你唱歌嗎厂瑞特比沒有回答,轉身走過火爐,這次他沒拿培根。
  “兩只眼睛,兩顆石頭,”珊迦繼續說,“你運气真好。”
  “我听到一些什么,并非經由我的耳朵,而是在我的腦中響起。”他停下來并轉向她,臉上寫滿了困惑与苦惱。“我稱之為歌聲,那是我找得出最貼切的字眼。它來自他的左眼。”他在裝煤灰的桶子上坐下,看著自己的腳尖。“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哪一只眼是哪一顆五頭嗎?”
  從他的表情看起來,那不會是個令人愉快的答案,不過,“說吧,讓我開開眼界。”
  “那聲音告訴我它是什么,而且它一直在等待有人能听得見它。
  當克撒說哈賓不是他的儿子時,它……它……“瑞特比做了一個很無助的動作,最后他的手指壓在太陽穴上。”那也不是痛苦,比較像是痛苦過后的那种感覺。“他又打住了,然后閉上雙眼。
  “珊迦,我听到了米斯拉。嗯,也不完全算是听到他,它就在那里,在我心里,打從石頭而來。我知道米斯拉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會說些什么。只是用的是我自己的話。”他睜開眼看著珊迦,往常的自負已收斂了大半。“我知道我是誰,珊迦。我是瑞特比,米布亞之子,或者該叫我老鼠吧,因為我在成為奴隸之后已一無所有。我差不多在十八年前生于賓卡市,那是塔巴那統轄的第六年,水果狂歡節的第六天。我就是我。但是珊迦,假扮米斯拉這件事,照你所要求的——”他不再凝視著她,“已經不是假扮了。我可能會迷失我自己,可能戲還沒演完,我已經真的以為自己是米斯拉了。”
  珊迦咬著嘴唇,歎了一口气。瑞特比沒看見,好像也沒听見。
  “現在,你坐在那儿,你听得見弱能石在對你的心唱著米斯拉之歌嗎?”
  他搖搖頭。“只有當我看著克撒的眼睛時,或著是他看著我的時候。”
  她又歎了口气,不過這次是因為松了一口气,但她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我好擔心,珊迦。它是如此真實,這么容易就可以想象他的存在,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夕之間。不知道明年我何時該回伊芬賓卡……?你應該早點警告我的。”
  她怀著罪惡感相信了老鼠——或瑞特比——或米斯拉——還是任何他希望的稱呼,“我不知道什么歌聲的事。但我知道克撒的眼睛,它們可能來自任何地方,我可的确警告過你了。但是至于歌聲和米斯拉?(古文明之戰)之外的事,若非克撒告訴我,我一無所知,我想他應該有很多事都沒有告訴我。”
  珊迦其余的怒气都因為想到這一點而消散了。她靠在柱子上,很高興沒有人在看著她。每一次克撒對她怒目而視,雙目如火燃燒——那時米斯拉弱能石的聲音是否也曾經試著向她內心喊話?不然為何她要去找一個假的米斯拉回來?是什么力量讓她找到瑞特比的?她可能在還沒好好看清楚地之前就已經知道他就是那個能助她完成計划的入了。
  “我能相信我自己嗎?”
  珊迦沒有自信,無論是對她自己或對他。“我不知道。”
  瑞特比緊緊地將雙手抱在胸前,身体蟋縮成一團。珊迦一輩子不是跟非瑞克西亞人就是跟克撒在一起,她不太習慣表達自己的情緒,對于這种和瑞特比同病相怜的感覺更是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
  于是她轉換話題并試著說笑。
  “昨天夜里你們三個人都聊了些什么啊?”
  瑞特比意興闌珊。“一年之后還會有哪些屬于我的東西剩下呢?
  我還會是我嗎?“
  “我就沒變啊!”珊迦回答。
  “對了。我們聊天時有提到你。”
  她早該想到的,但她卻沒有。“我并沒有騙你,瑞特比,至少重要的事我不曾對你說謊。非瑞克西亞人是真的,而克撒是唯一有力量擊敗它們的人。”
  “但是克撒的頭腦有些不清,不是嗎?而你認為只要能弄到一個讓他想到他弟弟的人就可以幫助他恢复正常,你認為你可以幫助他不要再活在過去。”
  “我在离開梅德朗之前就告訴過你了。”
  “你的年紀和他一樣大嗎?”
  珊迦惊訝地發現這個問題是如此難以回答。“我比他年輕,一點點吧……我想。你并不是唯—一個不知底細的人。他告訴了你我以前是非瑞克西亞人嗎?”
  “說了不只一次。不過因為他竟然真的相信我是米斯拉,所以他說的話也不一定全都是對的。”
  培根烤焦了。珊迦刮下焦掉的部分,弄出一盤可供一人吃的份量,她磨著時間,想著該怎么回答。
  “你可以相信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開始陳述——用她所記得的非瑞克西亞人的那种吱嘎作響的尖銳語調——她從槽祭司那儿學到的第一課,“你們是紐特,永遠是紐特,你們要听命行事、認真學習、專心做事,并且不可出錯。”
  瑞特比瞠目結舌。“那天,在浮球里,你拿刀割自己——如果我把刀搶過來的話——”
  “不管你割哪里我都一樣會流血的。那是會痛的,你也可以殺得了我,你是在浮球里。我不是克撒。我不認為克撒會死。我也不認為他是活的,至少不是像你我這樣地活著。”
  “你和我?珊迦,我之前從來不知道有誰可以活三千年的。”
  “我想是將近三千四百年吧。克撒認為我是誕生在別的世界,還是小孩子時就被非瑞克西亞人偷走,然后把我完化,就像他們將米斯拉完化一樣。但那不是事實。我不知道米斯拉到底怎么了,不過紐特是必須在還很新的時候就被完化。克撒總是不相信我當初是從血肉之殿的大槽中被倒到這個世界來的。”
  “所以,非瑞克西亞人是不會死的?”
  “要能經歷完化的過程還不死,紐特必須十分有韌性。不過非瑞克西亞人還是會死的,特別是紐特,只是活得比正常人類要久得多。”
  “已經活了三千四百年,克撒還是不相信你嗎?”
  “克撒瘋了,瑞特比。他所知道和他所相信的不一定一致。通常是沒什么大礙,只要他真的動手去打非瑞克西亞人,不要再一天到晚只在桌上演練、緬怀過去。”
  瑞特比點點頭,“他有給我看他的作品。”
  “又來了?”珊迦無奈地說,這已經激發不了她任何惊訝或气憤的情緒了。
  “對啊,就像你說的。有趣的是,從弱能石我可以感應到發生在米斯拉身上的一切。”他停下不說,直到冊逸再看著他。‘你說的對了一半,克撒的說法也對了一半。非瑞克西亞人想要弱能石,米斯拉不從,它們就要殺了他。弱能石讓他活了下來,甚至一直到它們后來把他分解了他也沒死,只是不太正常了。“瑞特比差點笑了出來,”或許燒掉他自己的心是他所作的最后一件正常的事。之后就只剩下一些意象了,就像挂在牆上的畫,等待著,永無止境地等待著克做哪一天可以听見它。“
  “所以現在米斯拉,或者該說弱能石,或是兩者∼起要你幫它們發言。”
  “目前為止,我只听,但是我自己決定要說什么。”
  “什么意思?”
  瑞特比開始踱步。他用右拳擊著他的左掌。“意思就是我會盡我所能地把我自己找回來。我希望我從來不曾遇到你,我但愿我仍只是梅德朗當地的一個奴隸。托嘉和蓋法只擁有我的身体,我的腦子是自由的。直到凝視過克撒的眼睛我才知道什么是無力感。我現在就像他、就像米斯拉、就像你一樣,差不多是個死人。”
  這個自稱死人的家伙在火爐分停了一下,吃下一塊熏肉。
  “我沒有死。”
  “對,你是非瑞克西亞人,”瑞特比邊吃邊回嘴,“你不是被生下來的,你被倒出來時就成了不朽之身。你怎么可能會死?”
  珊迦不理他。“一年,瑞特比,或者更短,只要克撒從過去醒過來,我就帶你回伊芬賓卡。我向你保證。”
  一片沉默,接著他說:“克撒不相信你。”
  這句話刺痛著她,盡管瑞特比只是在引述珊迦已經听過千百次的話。“我永遠不會背叛他……或是你。”
  “但你是非瑞克西亞人,如果你剛剛訴我的是真的,你就永遠只能是個非瑞克西亞人。它們是你的同胞,我爸爸曾告訴我不能相信會背叛自己同胞的人。背叛是一种染上了就去不掉的惡習。”
  “你爸爸倒是已經死了。”說到惡毒,珊迦可是師承名家。
  瑞特比愣住了。留下盤中最后一片培根,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珊迦沒有去攔他。她熄了火,吃掉最后一片爛爛的培根,然后窩回她自己的房間。她最寶貝的《古文明之戰》也無法安慰她,無法幫助她排解這∼切自尋的煩惱。盡管睡不著,珊迦還是縮進了被窩。
  她一直醒著,獨自徘徊在無邊的痛苦回憶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隱約意識到身邊的黑暗以及輕輕的敲門聲。
  “你睡了嗎?”
  如果珊迦真的睡著了,她就不會听見瑞特比的話。如果她神智夠清楚的話,她會保持沉默讓他自己默默离去。然而已經不知多久沒有人來敲過珊迦的門了,她惊訝地忘了一切而去開了門。
  瑞特比走進來,自己就在她的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那是房間里唯—一把凳子。珊迦只好坐在床上。瑞特比顯得有些僵硬,他似乎有點不确定自己是否該來,不過他還是輕輕地汗了口。
  “對不起。我生气、我害怕,而且我很蠢。你是我現在所擁有的最親近的朋友,我不應該說那些話的,對不起。”他向她伸出一只手。
  珊迦知道這個動作的意義。在那些有男有女的世界里這是极其普遍的一個動作。他們高興時就微笑,不高興就皺眉。生气就揮拳,向你伸出手就代表信任。
  她的雙手仍然緊緊抱著枕頭。“因為真理而背叛?”
  他放下手,“也不是什么真理,只是一些我知道應該會傷人的話。你也說了一些。就算扯平了好吧?”
  “好啊!”
  珊迦也伸出了手,瑞特比大力地握了握才放開,好像對這樣的儀式很滿意。接著他報告了另一個狀況。
  “克撒走了。我去敲了他的門,希望和他聊聊,看看能否得到一些忠告。我知道那其實也是滿蠢的。然而,門是開著的,而他不在那儿。”
  珊迦很快地跳下床走到門邊。“他去時空旅行了。”
  “我沒有看到他离開,珊迦,我應該會看到的。我沒有走遠,沒有走到看不到的范圍去。他消失了。”
  “時空間的行走,”她解釋,一邊走向玄關以及克撤住的房門。
  “多明納里亞是一個時空,莫格、瓦特拉奎茲、伊奎拉、撒拉,甚至非瑞克西亞,這些都是不同的時空,也就是不同的世界,而克撒能夠在它們之間自由行走。別問我怎么走,我也不知道。每次我都只是閉上眼然后覺得快死了,我載你來的那個浮球也可以變成一層護甲,因此才能在被他拉去時空旅行時保我不死。”
  “但是,你是非瑞克西亞人,非瑞克西亞人……都是怎么過去的啊?”
  “用時空轉換器……一种神器。”
  珊迦用了好大的力气,門猛然被推開。毫無疑問克撒不在,但她很惊訝地發現桌子是空的。
  “你說你看過他在桌上工作?”
  瑞特比差點撞到她,他得抓住她的肩膀才保持平衡,他們還是碰到了對方,他很快松開了手。“那是一個戰場,”是“戰火之旭”,“你能看得出他去哪里了嗎?”
  珊迦聳聳肩,很快地跑向桌邊。沒有灰塵,沒有掉落的銀片,也沒有那些嵌在木頭里或成群掉落地面的蚊虫。她試著回想上一次克撒在走后把桌子清得那么干淨是什么時候,她想不起來。
  “非瑞克西亞?”瑞特比問,他又站在她旁邊了。
  “他還沒有准備好要作戰,而一旦他去了非瑞克西亞,就絕對是大戰的開始。不對,我想他應該還在這儿,還在多明納里亞境內。”
  “但你剛剛說他在‘世界和世界之間’。”
  “從多明納里亞的這里到多明納里亞的另一處,最快的方法是走世界夾縫。他有提到巴斯拉特或墨爾文嗎?”
  瑞特比做了一個不屑的表情。“沒有,為什么有人會去提巴斯拉特和墨爾文?”
  “因為非瑞克西亞人在那里啊,兩邊都有。我告訴過他叫他自己去看看。昨晚情緒太激動了,我忘了問他有什么新收獲。”
  “巴斯拉特都是豬,墨爾文都是羊,不是嗎?”
  這么多年來的流浪,走過了這么多世界,珊跡已經習慣用很超然的眼光看世界。瑞特比的邏輯還是屬于單一世界的,珊邊試著讓他改觀,“它們也一樣被圍困、一樣無法自保。非瑞克西亞人是大家的敵人,這才是重點。我就是在巴斯拉特和墨爾文嗅到了非瑞克西亞人的气味,才決定是該去找到像你這么一個人的時候了。克撒必須到巴斯拉特和墨爾文去把關,不然就太遲了。”
  瑞特比快快不樂,“為什么不到伊芬賓卡去把關?那儿也有非瑞克西亞人啊,不是嗎?”
  “我還沒有跟他提過伊芬賓卡。”
  “我提了。”他看到她喘了一口气——他又接著說:“你沒告訴我不能說啊。”
  珊迦當初計划要把克撒的弟弟帶到他面前看能不能治好他,她應該更仔細、一步一步安排好細節的。現在她對于她的計划已經完全失去掌控,几乎從一開始,至少是從那著火的村庄就開始失控了。瑞特比打破沉默。
  “他似乎對我們兩個之前的事一無所知,我就從我們落地之后開始講,他好像很感興趣。他問我就答。他似乎滿惊訝我能回答那些問題,因為他說我的腦子已經是空的了。不過當我敘述席拉塔教和赤紋軍的事時,他從頭到尾都听得很專心,尤其是有關席拉塔教和我們的圣書。我告訴他我的家并不信教,如果他真想了解,他應該親自到賓卡市的圣殿去听那些修士講道。我想在賓卡市應該還有一些有智慧的修土,席拉塔教不可能把他們全部都捉走了吧。”
  “夠了,瑞特比,”珊迦邊說邊歎了口气,并且將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邊。他又往后縮了一下。他們倆個都各自后退了一步。增加的距离讓他們的對話更容易進行,還有目光的交錯也有些幫助,如果他愿意看著她的眼睛的話。“那不是你的錯。”
  “我不該告訴他那些圣殿嗎?”
  珊迦揚起眉毛。
  瑞特比修正他的話。“我不該告訴他那些非瑞克西亞人的,我應該先問你的吧?”
  “我應該告訴你等一等的,雖然我最希望看到的事就是克撒采取行動。你做了你認為對的事,那也的确沒錯。那不是我會做的事。我必須要習慣,我可以先告訴你,這絕不容易。”
  “他還會回來,是吧?克撒不會真的在伊芬賓卡殺盡所有窩藏在赤紋軍的非瑞克西亞人吧!”
  珊迦看了桌子最后一眼。“毫無疑問的,因為他是神器師克撒,瑞特比——但是就算他做了,也不是件坏事吧?”
  “殺盡所有赤紋軍人會讓席拉塔教有恃無恐。”
  珊迦在門邊停頓了一下,“你是假定席拉塔教里就沒有任何非瑞克西亞人。記得我告訴你有關巴斯拉特和墨爾文——那些羊和豬嗎?我可不敢這么肯定。”
  她把瑞特比獨自留在空房間里,自己一直走到比火爐還要遠的水井邊,他追了過來。
  “我們現在怎么辦?”瑞特比的臉頰泛紅,兩天沒刮胡子,長出了黑黑的胡渣。“跟蹤地嗎?”
  “我們在這儿等。”珊迦解開絞繩好讓水桶降下。
  “有可能會發生意外。”
  “在這等比較妥當。”她變得有些別扭起來。“我們只會越幫越忙。”
  “克撒以前連伊芬賓卡這地方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它在哪儿,也不懂我們的語言。”
  珊迦放下絞繩。“你以為你和他之前是用什么語言交談的?”瑞特比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于是她繼續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說我們的腦子是空的,當他在我們腦中發現對他有用的想法,他還是很樂意掠奪的。你知道嗎?克撤并非無所不知,你還是可以保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刻意不去想它,或者想象出一道牆將它隔絕起來,不過在一開始——也許應該說大部分時候——最好還是把克撒當作是無所不知的。”
  瑞特比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儿,然而他的呼吸卻听得出困惊駭而變得急促;臉上的紅光也轉為蜡般的蒼白。珊迦將水桶慢慢拉上來,用勺子舀了一些甘甜的泉水給他,他喝時從嘴邊漏掉了大半,不過至少有聲音說話了。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嗎?弱能石和米斯拉?我怎么敢以為我能騙得過神器師克撒?亞佛神呀……”
  珊迦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也許吧。克撒瘋了,瑞特比,不論是你說的話還是你腦中的思想,他只听得儿他想听的,有可能他什么都听不見——但他不是辦不到。這是你必須銘記在心的,我真應該早點告訴你。”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只有當你張開嘴的時候。”
  他赶快把嘴巴團上,珊迦竊笑著走開。走了十步左右,瑞特比追了上來,擋在她面前。
  “好吧,我受夠了……你是非瑞克西亞人。你不是被生下來的,你是從一個槽中爬出來的。雖然你看起來好像只有十二歲,但其實你已經三千多歲了。你穿著打扮像個男人——像個男孩,你講起話來也像個男人,但伊凡語本來就是种曖昧的語言,在我們的語言中,有些事物是有性別之分的——好比狗是男的、貓是女的。然而當我們說‘我做了這個’、‘我做了那個’,男女的說法听起來又都是一樣的。通常,男女的分別應該是很清楚的。”他停下來,顯得有些難以啟齒,珊迦在他還沒繼續之前就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昨天晚上,當克撒提到你時,他總是說‘她’。你到底,珊迦,到底是男還是女?”
  “這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
  “都不是。”
  她走開,他一把把她拉回來,臉向著他。
  “這不算回答!”
  “這只是不是你希望听到的答案。”她甩開他。
  “但是,克撒他……?為什么?”
  “非瑞克西亞語一點都不曖昧。那里沒有家庭,也不需要有男女的分別,它們沒有這樣的說法——除了在夢中。在遇到那個惡魔之前,男女之別的說法對我不具任何意義,但是他強行侵犯了我的心,之后,我開始把自己當作是個‘她’。”
  “克撒?”瑞特比粗著嗓子說,他似乎十分憤慨。
  珊迦笑了,“不,不是克撒,早在遇到他之前。”
  “所以,你跟克撒……?”
  “克撒?你讀過《古文明之戰》吧?克撒連對凱拉。賓。庫格都沒興趣呢!”
  她走出去,關上門,留下目瞪口呆的瑞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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