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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馬它福羅,魔劍,白色羽毛


  馬麗塔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空曠的房間,房間里沒有窗子也沒有家俱,在這座巨大的石室中只有一大盆水,一個裝滿了有著腐肉味道食物的桶子,還有一只龍。
  坦尼斯屏住呼吸。他原以為沙克按羅斯的黑龍就夠大的了。
  但眼前的紅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她的起居室十分寬闊,半徑至少有一百尺以上,龍則占据了其中大部份的空間,她的尾巴剛好可以碰到最遠端的牆壁。
  大伙愣了好一陣子,腦中滿是這巨獸噴出火焰來攻擊他們的可怕模樣,他們想起了索拉斯被徹底摧毀的那一夜。
  馬麗塔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她平靜地向前走著,大伙遲疑了一下才跟上去。
  直到他們靠近這只龍時,才知道馬麗塔是對的;這只花的身体狀況真的令人同情。
  臥在地板的頭上滿是歲月的痕跡,曾經光亮的紅色肌膚如今泛灰又有著斑點。她大聲打著鼾,原先銳利的牙齒現在已變得發黃破碎。身上遍布著各种傷痕,她的翅膀看來干枯且萎縮。
  坦尼斯終于明白馬麗塔的想法了。顯然的,這只龍确實是被軟禁在這里,他發現自己開始同情起她來,并且松懈了防衛。直到他看見巨龍被火光弄醒后,他突然意識到這种同情是危險的。這只龍的爪子依然鋒利,她的烈焰也和其他的紅龍同樣要命,坦尼斯這樣普惕自己。
  龍睜開了眼睛,在火光下看來只像是一道泛著紅光的細縫。
  大伙突然停下來,手放在武器上。
  “馬麗塔,這么快就到了早餐時間嗎?”馬它福羅(焰擊是她在人類面前用的名字。)以帶著睡意的口吻說著。
  “是的,我們今天特別提早了一點。”馬麗塔毫不猶豫地說。
  “因為暴風雨要來,所以我希望在風雨來臨前帶孩子們去舒展筋骨。放心睡吧!
  我會特別叮嚀他們不要吵醒你的。“
  “我不介意。”巨龍打了個哈欠,又把眼睛張開了一些。坦尼斯總算可以清楚地看見其中一只眼睛上面覆著白色的薄膜;她那只眼睛已經瞎了。
  “但愿我們不用和她交手,坦尼斯。”史東低聲道。“這樣作好像和祖母級的人物打架一樣。”
  坦尼斯強迫自己板起面孔。“這個祖母可是要人命的啊!史東,你可別忘了這一點。”
  “小家伙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巨龍喃喃道,很明顯地又要開始打瞌睡。
  “小心不要讓他們淋濕了,馬麗塔,特別是小愛瑞克。
  他上個禮拜才剛感冒。“她閉上了眼睛。
  馬麗塔轉過身,暗示大伙赶快移動,手指同時放在嘴唇上。史東和坦尼斯走在最后,兩人的武器都被寬大的斗篷給遮住。當坦尼斯距离巨龍大約三十尺的時候,突然響起了奇怪的噪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是因為太過緊張,以致于腦中听到奇怪的嗡嗡聲。但聲卻越來越大,直到史東帶著警覺的神色回頭看著他。嗡嗡聲越來越大,听起來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蝗虫在飛。其他的人也都听見了,每個人都開始回頭看著他!坦尼斯無辜地看著朋友們,臉上露出了有點滑稽的迷惑表情。
  巨龍換了個姿勢,不安地翻了身,她用力地搖著頭,這聲音似乎讓她很不舒服。
  雷斯林突然脫离隊伍跑向坦尼斯。“那把劍!”他沙啞地說著,扯下了半精靈的斗篷,露出了坦尼斯背著的那把劍。
  坦尼斯看著插在古老劍鞘中的劍。法師是對的,劍鋒有如處于最高警戒下。不停地震動著。經過雷斯林的提醒之后,坦尼斯終于确确實實地感受到這股震動。
  “魔法。”法師饒富興味地觀察著,邊低聲說。
  “你能阻止它嗎?”坦尼斯壓過這奇怪的聲音大喊道。
  “不行。”雷斯林說。“我想起來了。這把是斬龍劍1,姬斯——卡南所擁有的傳說魔劍。它對附近的龍本來就會起這樣的反應。”
  “可真會挑時机啊!”坦尼斯生气地說。
  “或者是個別有用心的時机。”史東跟著大吼道。
  巨龍緩緩地抬起頭,眨著眼睛,鼻子開始冒出淡淡的黑煙。她努力地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著坦尼斯,眼神中露出痛苦、惱怒的樣子。
  “瑪麗塔,你帶來了什么人?”馬它福羅聲音中充滿了怒意。
  “我听到了几個世紀以來不曾再听過的聲音,我聞到了鋼鐵的味道!這些人不是女人!他們是戰士!”
  “別傷害她!”馬麗塔嚎啕大哭道。
  “我沒有別的選擇!”坦尼斯毅然決然地抽出了斬龍劍。“河風、金月!把馬麗塔帶開!”劍鋒這時開始亮出刺眼的白光,嗡嗡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有威脅性。
  馬它福羅往后退了一下。這道白光令她完好的那只眼睛非常疼痛,可怕的聲音有如長矛般地刺穿腦門。她哀號著遠离坦尼斯。
  “快跑,去把孩子帶出來!”坦尼斯喊著,意識到他們暫時還不需要和這個龐然大物作戰。他高舉著發光的劍,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巨龍圍困在牆邊。
  馬麗塔害怕地看了坦尼斯一眼,快步帶領著金月到了孩子們的臥室。一百多個小孩雙眼圓睜地躲在房間內,害怕地听著門外的聲音。直到看見馬麗塔和金月,許多張小臉立刻放松下來,還有几個看見卡拉蒙急忙沖進來的蠢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當他們注意到來人都拔出武器之后,一些孩子們開始忍不住啜泣起來。
  “馬麗塔,怎么搞的?”最年長的女孩問。“發生了什么事?又有戰斗了嗎?”
  “我們希望不會真打起來,親愛的。”馬麗塔柔聲說。“但我不會對你們說謊,這次說不定真會打起來。現在,赶快收拾收拾,特別是你們保暖的衣服,跟著我們來。年紀大的抱年紀小的,就像平常出去活動一樣。”
  史東原本料想會有一段迷惑、哭泣和解釋的時間。但孩子們很快便照著做,自己穿上保暖的衣服,并且幫年紀小的也穿上。除了有些臉色蒼白之外,他們大都很冷靜。這些孩子是在戰火中生存下來,史東提醒自己。
  “我要你們安靜地穿過龍的巢穴,走進游戲室里。等我們到了那里后,這個大家伙,”史東比著卡拉蒙,“會帶你們到外面的廣場。
  到了那邊,立刻去找自己的母親。大家都听懂了嗎?“他怀疑地看著一些比較小的小孩,但最前排的小女孩點了點頭。
  “我們了解了,先生。”她說。
  “很好!”史東轉過身。“卡拉蒙?”
  几百只小眼睛朝他望去,戰士紅著臉、尷尬地帶領著他們穿過“龍的巢穴。金月抱起了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馬麗塔抱起了另一個。其他年紀較大的孩子們背著連路都還走不穩的小孩。他們井然有序地快步走出大門,一言不發地走著,直到看見了坦尼斯,那把發光的劍,還有受惊的龍——”喂!你不可以傷害那只龍!“一個小男孩喊著。他高舉著拳頭,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离開了隊伍,跑向坦尼斯。
  “道格!”另一個較大的女孩震惊地大喊。“快回到隊伍里來!”但有些孩子已經開始嚎啕大哭。
  坦尼斯依舊高舉著劍,他知道這是制住龍的唯一方法,邊大喊著,“快把他們弄走!”
  “孩子們,拜托!”金月的聲音嚴肅中帶著威嚴,成了混亂中唯一恢复的秩序。
  “若非必要,坦尼斯不會傷害這只龍的。他是個好人。你們現在一定得赶快走了,媽媽在等著你們。”
  金月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著的恐懼,口气的急迫連最小的孩子都听得出來。
  他們很快地便回到隊伍中。
  “再見,焰擊。”几個孩子熟悉地對著龍喊,揮舞著小手。道格最后瞪了坦尼斯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大伙身邊,用小胖手操著眼睛。
  “不要!”馬它福羅用讓人听了跟著心碎的聲音哭喊道,“不可以!不要攻擊我的孩子們。求求你們!你們的目標應該是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坦尼斯發覺龍似乎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中,陷入了那場奪去她愛子的災難中。
  史東湊近坦尼斯說,“我想你也知道,只要孩子們沒有危險,她就會宰了你的。”
  “是沒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著。龍的雙眼(連瞎掉的那一只也是)已經開始發著紅光口巨大的龍口開始滴下唾液,爪子開始不停地撕抓著地板。
  “有我在——”史東開始拍出劍。
  “快离開,騎士。”雷斯林從暗影中低聲說。“你的武器沒有用,該待在他身旁的是我。”
  半精靈訝异地看著雷斯林。雷斯林奇异的金色眼眸与他四目相投,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信任他嗎?雷斯林臉上不帶絲毫表情,甚至有點暗示他拒絕的意味在。
  “你快走!”坦尼斯對史東說。
  “什么?”他大喊。“你瘋了嗎?你該不會打算相信這個——”
  “快走!”坦尼斯又說了一次。就在此時,他听見佛林特的聲音,“快走,史東,外面這邊需要你!”
  騎士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站了一陣子,但他不能違背榮譽,反抗他認定的上級所下的命令。他怀疑地看了雷斯林一眼,轉身進入通道。
  “對龍有效的法術我知道的很少。”雷斯林馬上說。
  “你可以幫我們拖延時間嗎?”坦尼斯問。
  雷斯林以一种早知死之將至,大無畏的笑容回答。“我可以,”
  他低聲道。“快退回走廊那邊,等到听見我開始念咒語,你就快跑!”
  坦尼斯開始往后退,手中的劍依舊高舉著。但龍已經不怕這把劍的法力了。她只知道孩子們已經走了,她得殺死這些人為他們報仇。當高舉著劍的戰士往走廊逃去的時,她緊跟在后。突然間,一陣黑暗籠罩了馬它福羅,濃密的黑暗讓她回想起失去眼睛時的恐怖記憶。她听見了咒語吟誦的低禱聲,她知道,是穿著長袍的人類施展了法術。
  “我要燒死他們!”她嚎叫著,清楚地嗅到鋼鐵的味道往走廊退去。“他們無路可逃了!”正當她用力吸著空气的時候,她听見了其他的聲音,那是孩子們的聲音。“不行,”她沮喪地想。“這可不行,這樣做會傷了我的孩子們……”她巨大的頭靠在冰冷的地板上。
  坦尼斯和雷斯林一起跑向走廊,半精靈拉著衰弱不堪的法師一起前進。他們听見身后傳來令人為之動容的哀號聲。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他們!”
  兩人走進游戲室中,卡拉蒙打開大門,射人的陽光讓大家感到一陣目眩。孩子們飛快地跑出大門,沖向外面的廣場。坦尼斯見到門外站著的提卡和羅拉娜,兩人都抽出武器,警覺地四處張望。
  地上躺著一個石化的龍人尸体,佛林特的斧頭插在他背上。
  “快往外走,快!”坦尼斯大喊。佛林特拔出戰斧,和坦尼斯兩個人最后离開了游戲室。正當他們跨出門口的時候,突然听見一聲恐怖的吼聲,一只龍的吼聲,但跟可怜的馬它福羅完全不同。此時正是派烙斯發現奸細的時候,附近的建筑開始為之震動起來。
  龍從巢穴中飛了出來。
  “烈焰!”坦尼斯憤怒的咒罵道,“他根本沒有离開!”
  矮人搖搖頭。“我用我的胡子打賭,”他沉著臉說。“泰索何夫一定跟這檔子事有關。”
  ……斷裂的鐵鏈開始向著斯拉莫瑞的地板墜去,三個小小的身影踉著一起墜下。
  泰索何夫徒勞地抓著鐵鏈,在半空中翻滾,一邊想: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滋味。
  這种感覺很特殊,可惜的是不能讓他再多体會一下。他听見賽斯頓在他頭上害怕地尖叫著,也可以听見腳下費資本正哺前自語,似乎正在試著施展最后的法術。突然,費資本提高聲音,“普薩夫——”而咒語被一聲尖叫所打斷。老法師撞上了地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碎聲。雖然泰索柯夫知道自己就是下一個,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地面越來越近。
  几秒后,他也會變成一具死尸。
  雪,開始下了起來……
  至少坎德人是這么想。之后,他發現自己被無數的羽毛所包圍,仿佛有几百万只雞同時炸了開來!他掉進一團柔軟的羽毛中,賽斯頓跟著也掉了進來。
  “可怜的費資本。”泰斯的眼中泛著淚光,一邊努力地走出羽毛堆。“他最后一道法術想必是雷斯林以前也曾施展過的羽落術。
  可惜,他只來得及變出羽毛。“在他頭上,巨大的齒輪越轉越快,斷裂的鐵鏈也隨之飛快地移動,仿佛正為掙脫了桎梏而感到慶幸。
  門外的廣場一片混亂。
  “在這里!”坦尼斯沖出門外,知道這次注定要命喪于此,但他仍不愿放棄。
  大伙圍在他身邊,每個人手上都握著武器,緊張地看著他。“快往礦坑跑!找掩護!
  猛敏那和紅龍沒有离開。這是個陷階。他們馬上就會攻過來了!“
  其他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每個人都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們得橫越近兩百碼、且沒有任何掩護的空曠廣場,才能夠到達安全的地方。
  他們試著盡快將婦女和孩子們集合起來,但是卻沒有用。每個媽媽都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坦尼斯看著礦坑的方向,更加沮喪地大聲咒罵著。
  礦坑里的男人們,看見自己的家人已經逃了出來,便立刻制服了警衛,開始朝廣場跑來。原先的計划根本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在想些什么啊!要不了几分鐘,毫無掩蔽的空地就會擠滿成千的狂亂人群!他得帶著他們往南邊的山脈撤退才行。
  “依班呢?”他對史東喊道。
  “我最后看到他時,他往礦坑跑去。我不明白——”
  騎士和半精靈突然間想通了。
  “我懂了。”坦尼斯平靜地說著,話聲淹沒在四周吵雜的聲音中。
  “真相大白了。”
  依班跑向礦坑時,原本是想听從派烙斯的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得從這一團亂軍當中找出綠寶石之人,他也知道猛敏那和派烙斯會怎樣對付這些可怜的家伙。曾有那么一瞬間,他為這些人感到同情:他并沒有無情冷酷到如此地步。只是打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知道誰是獲得最后胜利的一方,而他無論如何也想當一次胜利者。
  自從他將家產變賣殆盡,他便只剩下唯一謀生的工具:自己。
  他有頭腦,劍術又好,而且對雇主絕對忠誠。在一次前往北方的找尋雇主的旅程中,依班認識了猛敏那。
  依班對這名邪惡牧師的力量有著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想辦法贏得了他的信任。
  但更重要的是,他也讓自己在派烙斯眼中有了利用价值。惡龍發現依班有勉力、聰明、能干,并且在經過几次試煉之后,發現他相當可靠。
  依班被派回蓋特威的家中,‘碰巧’逃出龍人大軍的攻擊,同時也成立了自己的反抗組織。會巧遇由吉爾賽那斯所率領、當時正打算混人帕克塔卡斯的精靈小隊純屬運气,但這一筆功勞讓他在猛敏那和派烙斯面前的地位再度提升。當金月意外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時,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對他來說,黑暗之后十分眷顧他。
  他祈禱黑暗之后的庇佑能夠持續下去,想要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找到綠寶石之人還真得靠神助才行。依班再一次把握了協助猛敏那的机會。“坦尼斯叫你們現在立刻去廣場,”他大喊,“和你們的家人會合!”
  “不對,計划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大喊著試圖阻止他們。但太遲了,男人們看見自己重獲自由的家人,紛紛沖出礦坑。几百個溪谷矮人更是火上加油地一起跟著沖了出去,快樂地加入這場大團圓,因為,他們以為這只是某种假日的慶典。
  依班急切地搜尋著人群,希望能找到綠寶石之人,最后,他決定從牢房找起。
  果然,他看見了一個人兩眼無神地坐在牢房中,看著四周。依班机靈地跪在他旁邊,試著想起那個人的名字。是某种……有點古老的……
  “貝倫。”依班一番掙扎之后終于想起。“貝倫?”
  男人抬起頭來,好几個禮拜以來,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光芒。他并非投德以為的又聾又啞。他只是個只注意到自己神秘追尋目標的家伙。他還是個人類,用人類的話說出他的名字對他來說依舊十分親切。
  “貝倫。”依班又再次說道,緊張地舐著嘴唇。他終于找到了他,但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他知道,當外頭的可怜虫們被惡龍攻擊時,第一件事便是回頭躲進礦坑。
  他得在坦尼斯速到他之前帶著貝倫逃出去。但,要去哪里呢?
  他可以依派烙斯的命令帶他進帕克塔卡斯,但依班不喜歡這個提議。猛敏那一定會碰到他們,一旦他起了疑心,有很多問題依班無法回答。
  沒錯,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依班安全地帶著他逃走,那就是帕克塔卡斯的城牆外。
  他們可以躲在荒野中,直到這場混亂平息,再趁著夜晚偷偷溜進要塞中。依班下定決心,扶著貝倫站起來。
  “外面就要開戰了。”他說。“我要帶你走,免得你受到傷害。
  我是你的朋友。你明白嗎?“
  男子的眼神中仿佛潛藏著极高的智慧。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年齡難以分辨的精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受盡無數折磨的人類。
  貝倫小聲地歎了口气,點點頭。
  猛敏那怒气沖沖地從房間走出來,扯著手上挂著鋼片的皮手套,一個龍人緊跟在后,手上抱著龍騎將的針頭錘,“黑夜使者”。
  其他的龍人則聚集在走廊上,按照猛敏那方才所下的命令,准備回到派洛斯的巢穴里。
  “不行,你們這些蠢蛋,別撤回軍隊!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這里,傍晚之前奎靈那斯提就會陷入火海了。烈焰!”他大喊著打開了龍穴的大門。抬頭仰望,他看見了陽台上所冒出的濃煙及火光,還有紅龍的怒吼。
  “烈焰!”沒有人回答。“你抓個好細要抓多久啊!”他焦躁地大喊,轉過身來几乎撞上一個龍人軍官。
  “你要放上這個龍鞍嗎,大王?”
  “不用,沒時間了。反正這是戰斗時才用的,外面那群廢物根本不堪一擊,不過是几百個奴隸罷了。”
  “但那些奴隸已經制服了警衛,在廣場上和他們的家人團聚在一起了。”
  “你的兵力如何?”
  “不夠多,大王。”龍人軍官的眼神閃爍著。他本來就不認為傾巢而出的攻擊是明智的抉擇。“我們大約有四十或五十個人,奴隸們則有大概三百多個男人,女人大概也是這個數字。女人們一定會和男人們并肩作戰。一旦讓他們有机會組織起來,逃進山中——”
  “呸!烈焰!”猛敏那再度呼喚著。他听見要塞的另一端傳來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之后,他又听見另一個聲音,巨大的齒輪有如不情愿地嘎卿嘎卿轉動起來。
  正當猛敏那思考著這些聲音來自何處時,派烙斯飛回了他的巢穴。
  龍騎將立刻分秒不差地奔到惡龍身邊,身手矯健地爬上龍的背部。雖然兩個生物彼此互不信任,但戰斗中兩人的默契卻無法言喻。兩者對于各种族的仇恨、以及對于權力的渴望,讓他們成為了彼此都不愿承認的最佳拍檔。
  “起飛!”猛敏那大吼,派烙斯跟著飛了起來。
  “沒用的,老友。”坦尼斯靜靜地告訴史東,把手放在正試圖維持秩序的騎士肩上。“你只是在白費力气,還是留著打仗用吧!”
  “沒有什么仗好打的。”史東邊咳邊說,嗓子因為過度的叫喊而變得沙啞。
  “我們會被困住的,像老鼠一樣的被踐踏而死。這些笨蛋為什么不听話呢?”
  兩人站在廣場的北端,距离帕克塔卡斯的大門約二十尺。南方的山脈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身后的大門隨時都會有龍人一涌而出,而猛敏那和惡龍更是不知道身在要塞內的何處。
  伊力斯坦徒勞地試著讓眾人冷靜,同時催促眾人朝南邊移動。
  但男人們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女人,而女人們又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几個已經團圓的家庭,開始向南方移動,但太晚了,也太慢了。
  有如紅色的管星般,派烙斯沖出了帕克塔卡斯要塞,流線型的翅膀收在身体兩旁,巨大的尾巴在身后飄蕩。龍騎將騎在他的背上,猙獰的面具在晨光中散發出邪惡的气息。猛敏那緊抓著紅龍背上的尖角,飛上藍天,遮蔽住了日光,將底下的人群籠罩在陰影之下。
  對龍的恐懼很快地蔓延開來。他們叫不出聲,也無力移動,只能害怕地彼此緊緊相擁,知道死亡將是他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猛敏那一聲令下,派格斯落在要塞的一座尖塔上。猛敏那憤怒地看著底下的人群。
  坦尼斯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光景,突然感覺到史東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騎士指著北方,要塞的大門。
  坦尼斯悻悻然地將目光從龍騎將身上移開,只見兩個人正努力地跑向要塞的大門。
  “依班!”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但跟著他的是誰?”
  “他逃不掉的!”史東大喊。在坦尼斯阻止他之前,他又瞥見了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雷斯林和他的雙胞胎哥哥。
  “我也有些帳要跟他好好算算。”法師嘶啞著說。三個人剛好跟上扭住依班衣領,把他摔倒在地的是史東。
  “叛徒!”史東大喊。“就算我今天會死,我也要先送你進地獄!”他拔出劍來,把依班的頭向后扯。突然間,依班的同伴轉過身來抓住了史東拿劍的手。
  史東吃了一惊,松開了抓住值班的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人的上衣被風給掀了開來。就在他的胸口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陽光照著拳頭大的寶石,閃耀著邪惡的光芒。
  “我從沒听過或是看過這樣的法術!”雷斯林与其他人一同惊訝地停住腳步,站在史東身邊。
  見到大家惊訝地看著他的胸口,貝倫下意識的用上衣蓋住了它。他放開了抓住史本的手,向著大門跑去,依班掙扎著站起來,隨之狂奔而去。
  史東又扑向前,但坦尼斯這次阻止了他。
  “算了!”他說。“太遲了!我們還得保護其他人。”
  “坦尼斯,快看!”卡拉蒙指著要塞的大門大喊著。
  要塞大門的上半部開了個口,慢慢地,開口越來越大。剛開始是很緩慢的,但后來卻慢慢加快,巨大的花崗岩開始落向地面,巨大的沖力震碎了地基,揚起了一陣沙塵。
  他們還可以听見上頭鐵鏈急速轉動的聲音。
  依班和貝倫抵達大門口時,花崗岩正好落下。依班恐懼地尖叫,下意識地舉起手來護著頭部。旁邊的男人則抬起頭,輕歎了口气。兩個人就此埋在數吨重的岩石下。帕克塔卡斯的古防御系統就這樣徹底封鎖了要塞。
  “這是你們忘恩負義的最后机會了!”猛敏那大吼,話聲被大石落下的聲音所打斷,這只讓他更感到憤怒。“我給你們机會,讓你們可以為我工作,為黑暗之后獻上榮光。我為你們及你們的家人沒想,但你們既頑固又愚蠢。依們將會付出你們生命作為代价!”
  龍騎將高舉著黑夜使者。“我要殺光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
  龍騎將宣布后,派烙斯張開翅膀,飛上天空。惡龍深吸一口气,打算用烈焰將底下嚎啕無助的人們烤成焦炭。
  但,龍的俯沖被擋住了,馬它福羅從破碎的要塞廢墟中飛起,向著派烙斯直沖去。
  這只年邁的巨龍已經完全瘋狂。她再次陷入了失去自己孩子的惡夢中。她依稀看見那騎著銀色、金色巨龍的騎士,手握著丑惡的屠龍槍在陽光下閃耀著。她白費心机地試圖說服孩子們不要加入這場毫無希望的戰斗,她無奈地希望能夠說服他們這場戰爭已然結束。它們的年紀很輕,听不過勸,他們离開了巢穴,只留下她獨自在巢中哭泣。她的心中可以想見那場慘烈的戰爭,她的孩子們全死在屠龍槍下,而此刻,她听到了猛敏那的聲音。
  “我……要殺死所有的小孩!”
  就如同几世紀前一般,她飛上天去保護她的孩子們。
  派烙斯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攻擊嚇了一跳,他勉強避開了馬它福羅朝他側翼破綻的一擊,但馬它福羅終究還是抓中了他用以揮舞翅膀的強壯肌肉,帶來了∼陣劇痛。
  派烙斯借著在空中翻滾取回优勢,以銳利的前爪在馬它揭羅柔軟的腹部划下一道很深的創口。
  在完全瘋狂的狀態下,馬它福羅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但年輕力壯巨龍的怪力還是令她在空中翻了好几圈。
  方才的翻身是派烙斯反射性的防御動作,借著這個姿勢,他同時取得了高度和時間上的攻擊优勢。但,他忘了背上所載龍騎將這回并沒有裝上平日戰斗用的龍鞍,使得猛敏那立刻朝底下的廣場落去。幸而高度并不太高,他毫發無傷地落地,只有些瘀青和惊魂未定。
  大多數人看見他站起身后,都害怕地逃了開,但他注意到在廣場的北邊有四個人并沒有逃跑,這四個人向他走來。
  馬它福羅出手攻擊派烙斯,及猛敏那墜落到地面這些意外,使得惊慌的群眾受到了加倍的刺激,伊力斯坦所無法辦到的事情這下如愿了。大伙紛紛恢复了神智,開始擺脫恐懼的陰影,集体向著南方逃去。見到這情形,龍入軍官馬上派出手下所有的士兵緊追在后,同時也從要塞里指派了一只翼龍,緊急召回攻擊的部隊。
  龍人們涌進了群眾中,如果他們是想讓這群人感到惶恐,他們顯然誤算了。人們受夠了,為了獲得別人所承諾的和平与安全,他們已經被奪去了一次自由,而今他們終于明白只要有這些怪物在,克萊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來自索拉斯、蓋特威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用手邊所有可用的武器來搏斗:岩石、拳頭、牙齒和指甲都化成了宣泄憤怒的工具。
  大伙被人群分了開來,羅拉娜也被隔离了眾人身邊。吉爾賽那斯試著留在她身邊,卻還是被眾人給擠開。精靈女子害怕地緊握著劍,往要塞的牆邊退去。她慌張地看著眼前的戰斗,一個男子抱腹倒了下來,滿手都是自己的血。他瀕死的眼神盯著她,鮮血流到她的腳邊,她呆呆地看著這一灘血。接著听見附近傳來一陣聲響,她顫抖著抬起頭,正好看見那個殺人凶手,那只丑惡爬虫的臉。
  龍人見到眼前一個被嚇呆的精靈女子正呆站在她面前,想到了一個輕易解決掉眼前獵物的方法。它長長的舌頭舔著劍鋒的鮮血、跨過了地上的尸体、朝羅拉娜沖來。
  她緊握住手中的劍,喉頭不安地吞咽著,羅拉娜只能憑著最原始的防衛本能、盲目地往前亂刺,龍人毫無防備的被擊中,羅拉娜將劍深深刺入敵人的身体,感覺鋒利的劍鋒利透了護甲,割穿肌肉,听見這怪物骨骼斷裂的垂死哀號。它變成了石頭,羅拉娜的武器也被卡在五塊中。但羅拉娜冷靜地思考著,讓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想起了戰士們曾經說過,只要等一段時間,尸体自然會變成灰,到時便可以將武器抽出來。
  格斗聲包圍著她,那是垂死的叫聲,喊殺聲、撞擊聲、哀號聲。
  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她冷靜地等著尸体化成灰,彎下腰,撥去了劍上的灰,對著陽光高舉著劍,腳下躺著被她所殺的龍人尸体。她尋机四周,看不見坦尼斯,也看不見其他的人,或許,他們都死了,而她說不定也很快的會步上他們的后塵。
  羅拉娜抬頭看著陽光燦爛的天空。對她來說,這一切有如嶄新的世界。每樣事物、每顆石頭,每片葉子,看起來都清晰無比。
  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吹散了她上方以及她家鄉上空的烏云。羅拉娜的靈魂終于由禁煙已久的恐懼牢籠中釋放,飛向云端,手中的劍,反射著陽光。
  黑暗之后此刻也發現了一名全身發光的神祗,穿著閃亮的白盔甲,出現在地平線的彼瑞。她還沒作好与她交戰的准備,也沒預料到它會在這時候重新降臨,她決定暫時撤退,重新构思她的計划,這是她第一次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黑暗之后拋棄了她的爪牙,留下他獨自為自己的命運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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