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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河 引子 憑我的感覺,遠方那旋渦狀的光點便是那團极為密集的星系——我的目的地。組成它的每一個光點,都是一顆灼熱耀眼的恒星。 在這些恒星的身邊,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圍繞著它們旋轉的行星。 而在這些行星的上面,或多或少地都孕育著一些有智慧的文明群体。 對此我毫不惊訝。 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名宇宙智慧考察員。我所見過的智慧和文明多得不可胜數。雖然我也擁有自己的故鄉世界,但我一生的絕大部分時間,卻都是在其他的智慧世界中度過的。 這就是我的工作。對于我來說,一切都十分尋常,一切都毫不新奇。 旋渦狀的星系越來越近了,我從各個角度觀察著它的形態。于是,它一會儿變得迷亂散漫,一會儿變得形似紡錘,一會儿又恢复成了原來的旋渦形狀。 我瞄准自己的目標,直朝向其中的一點飛掠而去。 在那里,有一顆放射著巨大光芒的火紅恒星。 我知道,自己肯定已經是在用此地智慧形式的標准來觀察這一切了,盡管至今為止我還不了解它們的具体情況。但我相信,每一片空間的智慧產物都有著它自己獨特的審美觀念,而我每次都能很快地接受它們。 在那顆火紅星球的近旁,有一顆并不十分起眼的藍色小星,斜躺著環繞火紅恒星旋轉。我馬上便十分敏銳地發現了它的特殊价值。我很有把握地猜想,即使沒有事先的資料与描述,我也一眼就能夠看出,在這顆藍色的行星上面,肯定存在著擁有高度發達的智慧与文明。 何況,事先儲存在我意識中的資料告訴我,它正是我此行的最后目的地所在。 這是一顆极為普通的星球,与它類似的“兄弟姐妹”在宇宙中多得不胜枚舉,對于我來說就更屬一般了。長期的工作經歷早已使我見怪不怪,更不用說它只是一顆并不奇怪的尋常小星。 但是,它那明快的蔚藍色驀然間變得十分耀眼,突然使我的思緒感受到一陣決非平常的震動。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說它具有一种特別的輻射?在我的意識深處,多少感受到些許恐慌。 通過遙距探測我才知道,這种“感受”緣自這個世界本身。在它上面的智慧种族,以及由他們所构造成型的文明模式,總是在不自覺地向外界發射著一种特殊物質狀態,發射著由這些智慧本身所產生出的一种特殊的物質狀態。 直到我在這個世界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我才知道,這种特殊的物質狀態是我們這种智慧所不具備的,它被稱之為“感情”。 我慢慢收斂了自己的思緒,開始進入具体工作狀態。 我們的工作要求我們,每當進入一個新的考察地點時,總是以一种當地最為接近我們的物質形態為中介,先轉化成它的形式,然后再進一步轉化為當地的智慧形態,這樣將便于我們進行工作。 根据我意識中所掌握的資料,在這种文明社會中,有一种被稱為電腦的机器。它不是自然產生的,而是由這里的智慧生命所制造出的一种工具。而在這种被稱為電腦的內部,駐扎著一种与電腦本身并不相容的物質形態——電腦病毒。 恰恰就是這种“電腦病毒”,与我們原本的智慧形態非常接近。它具有与我們十分相似的特征:能夠在任何情況下自我复制;在電腦网絡中隨意游蕩和駐留;時刻改變自己的屬性以自我保護和抵御敵手;等等等等。而這些,恰恰是我們智慧的特征。 于是,我整理好自己以不可見光能量体存在的“身軀”,躋身進入到眾多電腦中的一台當中。然后沿著覆蓋全球的電腦网絡,直奔我那十分具体的目的地而去。 而几乎与此同時,我便在一瞬之間,通過電腦网絡了解了這一文明狀態的所有情況。要知道,我是以光的速度學習和体味這一切的。 這顆星球被稱為地球,這里的智慧被稱為人類。 在宇宙當中,智慧被分為許多种,而其中相距甚遠的兩种是比較常見的,那就是生命形式和非生命形式。嚴格地說來,我們屬于非生命形式的智慧,而這里的人類,則屬于生命形式的智慧。 迄今為止,我還始終是以自己的直覺在行事。加之剛才的學習,可以說我對這個世界已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是,當我要從事具体工作時,我就必須以這個世界的生命形態存在了。到那時候,唯一能夠幫助我的,就只剩下我的智慧了。 我這次的任務相當重要。 在思緒的飄蕩中,我的“電腦病毒”狀態已到達了目的地,我就要出來了。雖然我的“電子身軀”似乎在一個看不見的障礙物上碰撞了几下,但我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位置”,越過那堵“牆”進入這里的子网絡。 這是一所高等學府的一間普通電腦机房。當我到達的時候,正好有一名學生打開電腦后又短暫地离開。于是,我便瀟洒地脫穎而出了。 1 初來乍到 我從電腦里“鑽”出來的時候,明媚的陽光正透過建筑物的窗戶,盡情地洒瀉在這間寬大的房間里。因此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居然有一道光束從一台電腦的屏幕上飛射出來。 我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合成人類的形狀。每當我們到達一處新的考察地點時,在第一次顯形時,總是能利用臨近空間的所有物質,進行一次完整而細致的复雜合成,并迅速將自己的意識“鑲嵌”到這個合成身体里。從此以后,我的身体組成,便与當地的智慧狀態一模一樣了。 我所無意中來到的,是這所大學的心理學系机房。從剛才電腦网絡中的知識里得知,心理學就是研究了解人類心中所思所想的科學。 沒有人干涉我离開這里,大家都把我當成一個合法人員了。 离開這座宏偉的心理系樓,我便攜帶著与我一同“射”离屏幕且迅速合成的皮箱,直接前往學校接待站,進行報到、住宿等一系列工作。這些都是在我到來之前,便由“我們世界”固化在我意識中的指令。 在其他世界考察的時候,我們總是把我們自己原來的故鄉稱之為“我們世界”。 我終于安頓好自己之后,才開始來到外面隨意漫步。 這是一所著名的高等學府。 我所居住的宿舍就在我剛才出來的地方——心理系樓——的西邊。心理系樓再往東則是面對學校正門的主樓,里面布滿了包括中文系在內的各种學術机构;而我,就是以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的身份在這里存在的。主樓以北則是這所高等學府的中心部分,有一片不算很大的廣場,种植著各种美麗的花卉和草坪。再往北,則是這一中心部分所屬的中心建筑——雄偉壯麗的圖書館。 從我第一眼看到這所建筑起,我便對它產生了一种從未經歷過、同時又是難以忘怀的眷戀之情。 我相信,這一印象將使我永銘心際。 一圈轉過之后,已經接近黃昏時分。這顆行星在有規律地圍繞火紅恒星——它叫太陽——旋轉的同時,還有規律地圍繞自己的中心軸自轉,由此便產生了白晝和黑夜之分。其時正值兩相交替之際,夕陽血色,景致動人,我的意識中仿佛沉淀了這一智慧种族的億万年歷史。 經過短暫的休息,我的思緒已經變得格外清晰,逐漸适應了新的環境。 于是,我開始思考我將如何開展工作。 我回到只居住有我一個人的博士研究生單人宿舍,打開自己的“行李” 皮箱,搬出一台這個星球上隨處可見的机器——電腦。剛才從電腦屏幕中飛出來的時候,几乎可以說是我的一部分的電腦也被合成并傳送了出來。但它与我的區別在于,它与地球上其他任何一台電腦都毫無區別。 我与“我們世界”的聯系就將通過這台電腦進行。本來在聯系的時候,我完全可以重新恢复成為“電腦病毒”的形式,但那樣做一來比較麻煩,二來容易影響我在地球上的情緒——這就需要我在電腦病毒狀態与人類狀態之間進行不停的轉換。 由于這一地區近年來重視教育的結果,每間博士研究生的宿舍中都安裝有電話,我利用它向學校提出了上网申請,結果很快就被批准了。通過電腦网絡,我把自己那台電腦与心理系机房那台送我出來的電腦連通起來,然后讓我本人的“電腦病毒”狀態“流”了過來,栖息我這台私人電腦里。 從此,我就有了兩個不同的形態——一個是電腦中的“電腦病毒”形態,它將是我与“我們世界”唯一的聯系途徑;另一個則是以人類形態出現的,也就是我現在的形象。對于后者,我稱之為“人格化的我”——“人我”;而對于前者,則稱之為“電格化的我”。 需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電我”才有可能与茫茫星宇中的“我們世界” 取得了跨越時空的聯系。由于距离与時間的障礙,我每与“我們世界”聯系一次都將十分困難,而且根本不可能進行“面對面”式的交談。我們所采取的方式是:“我們世界”將一定時期內的信息与決策傳送并注入“電我”當中,再由“人我”通過与“電我”的“面對面”式交談了解和報告一切。在我過去的考察生涯中,我与“我們世界”便一直是使用這种方式進行聯系的。 而我在接到“我們世界”兩次命令之間的那段時間里,就必須憑借自己的智慧見机行事了。 連續不斷的電波從我這台電腦的發射裝置中射向太空,在等待“電我” 与“我們世界”取得聯系的這段時間里,這個已經具備了人類各种特征的“人我”,終于抵抗不住疲勞,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2接受任務 這個世界的凌晨時分,“電我”的聲響把我惊醒。 我剛醒過來的時候,一時居然忘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過了一會儿才徹底明白過來。這一現象在我長期的工作生涯中可是從未碰到的,莫非我的意識過于疲勞了? 窗外灰蒙蒙地有些發白,遠不似昨天我到來時的晴朗。那時是下午,陽光正烈,自然与這時不同。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呆滿24小時,也就是地球自轉的一個周期。 我不自覺地揚起雙臂,并把它們拼命向后伸去,同時大大地張開了嘴。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打哈欠,人類在准備睡覺或剛剛睡醒的時候常常習慣于這么做。 在這里,需要我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我們世界”已經把智能型的命令全部傳輸給了“電我”。也就是說,此時的“電我”,已經將命令中的各种意義与因素消化分析成為了自己的東西,可以像“我們世界”一樣對我“面授机宜”了。 “電我”開始向我介紹情況。我是被從另一個考察地點直接派遣到這儿的,對任務的了解還十分模糊。 “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急匆匆地把我派來。”我敲擊著鍵盤問道。 “你知道,你在這里的偽裝身份是一名博士研究生,而這所大學馬上就要開學了,所以必須赶快。”“電我”的回答以一行行字符的形式出現在我眼前的屏幕上面。 “電我”的解釋言簡意賅。因為對于這里文明的方式我已經在剛才的電腦网絡中了解得十分精深和透徹了,需要傳達給我的,只是我此行的具体任務而已。 “那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中文系,直接安排在化學系不是更好些嗎?” 我提出這一問題是事出有因的。 我的身体,包括以前在這顆星球上的我的前任的身体,都是通過生物化學方法合成的。昨天白天我從電腦中出來時,“電腦病毒”之軀便利用周圍的物質,直接合成出一具人類的有机身体;不過如果已具備人形的我想要變更形象的話,則是比較麻煩的,那就需要利用人類的生物化學方法進行合成。 我覺得在這里我很可能會經常變換身份。 這所大學是一所綜合性的高等院校,擁有著包括化學系在內的近20個院系。我相信這也是“我們世界”第一次派駐考察員選擇此處的考慮,因為這里不但聚集了來自各個地區的人類成員,還擁有代表相當程度和水平的人類科研成果。 “那樣的話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怀疑。”“電我”通過屏幕傳來的消息有些模棱兩可。“再說你并不需要經常變換你的身份。” “我的任務好象是要尋找我的前任。”我沒有就同一個問題再多做提問。 作為一個考察員,我應該服從命令,而且要抓緊時間。“在派我來的時候對我的意識粗略傳送過一部分任務指令。” “不錯。”“電我”的回答雖然只有兩個字,卻表明了這才是我此次任務的關鍵所在。“而且我們不知道她的偽裝身份。” “怎么會呢?難道她沒有注冊嗎?”我相信目前“我們世界”不可能不知道我在這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應該知道,我們派遣考察員的方針是:先讓他在當地适應一段時間,如果本人感到适應后再正式派遣。她事先就在那里呆過,因此她只注冊了她的最初身份。” “那就是說這次對我來說也一樣?我也可以先适應一段時間?”我隨便打道。這條規矩我當然知道,只是我從來沒有行使過這一權利,因為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在任何地方我都能夠很快适應,我是“我們世界”最优秀的考察員之一。 “一樣。”“電我”沉默了一會儿之后才打出這行字跡。“不過對你來說顯然沒有那么大的自由。只要你不是特別不适應這個環境,你就要繼續在這里呆下去。你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我明白。”我心里很滿意“我們世界”對我的信任。“我只是隨便說說。” “怎么,剛到這儿就沾染上這儿的感情因素了?”“電我”突然打出這么一句話來,它指的顯然是我所謂“只是隨便說說”這一帶有明顯感情色彩的玩笑。看來我的感覺對方馬上就察覺出來了。 “哪儿能呢!”從這句話里,我感覺到“我們世界”的智慧也不是完全沒有幽默感。可是,作為“我們世界”最优秀的一名考察員,在經歷了不知多少了個异域世界的磨練之后,難道還會在這個落后的星球上栽跟頭嗎? 這一天除了外出購買食物,我几乎一整天都沒有离開房間。在著手開始工作之前,我必須与“電我”詳細探討清楚一切有關資料。遺憾的是有些問題“電我”暫時還不能回答,因為“我們世界”的第二批命令還在傳送和聚集過程中。所以到了傍晚時分,我散步的身影便再次出現在了校園當中。 不過我注意到,“電我”在傳達“我們世界”意思的時候,始終是站在与我對立的位置上稱“你”怎樣怎樣,這點似乎与以前不甚相同,使我的心中多少產生了一些惆悵。 不過我沒有太在意這一點。 3結識威威 我信步來到圖書館前。在我出來的時候我并沒有決定方向,但我的雙腳卻不自覺地把我帶到了這里。 圖書館是一座高大的五層建筑,通体鑲嵌著白色的瓷磚和茶色的玻璃。 由于它以中心為凸起,兩邊依次向后退去,因此,如果拿動態的眼光來看,仿佛能夠感覺到它正欲奮力前沖;而當人以靜態的眼光觀察它時,則會發現它很像一幅具有某种現代風格的油畫。 在圖書館的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場地,其間綠草如茵,花樹飄搖,尤其是正前方的兩條長花壇,更是奼紫嫣紅,五彩繽紛。在空場的東西兩側,還各有一個連接著長廊的涼亭。 面對如此美好景色,我心中忽然生出一份從未有過的感慨:如果我的前任不是突然失蹤的話,那么她的“工作單位”是多么的舒适和美好;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她突然失蹤的話,我又怎么能夠領略到如此美麗的風光? 我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信步走上草地中的小徑。 在圖書館与主樓之間的一片草地上,我看到一個男孩正在讀書,他的年齡大約只有十一、二歲。 而在我的意識所“儲存”的資料中,這顆星球上不管哪個地區和民族,小孩子都是最容易接近的。 其實在整個宇宙中的每一個區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從那個孩子的后面偷眼看去,發現他正在讀一本《高等數學》。根据我所了解的資料,這么大的孩子讀這樣的書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沒表現出過分的惊訝,因為我猜想,在地球上一定不乏神童。 “電我”告訴我,我這次來肩負有兩個任務:首先是找到我的前任;其次嘛,在尋找前任的過程中,完成我的前任所沒有完成的任務——研究地球人類的心理。 于是我慢慢向那個孩子走去。 男孩肯定覺察出了動靜,抬頭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下頭去讀他的書。他的眼睛很大,而且十分有神。我趁机上前坐下:“你肯定是有問題要問我。” “我說你這個人自我感覺怎么那么好?”他白了我一眼,“別太自大了好不好?”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沒想到他卻真的把書舉到了我面前:“那就考考你吧,你看看這道題怎么做。” 我拿過書來描了一眼,原來是道積分題。 “這還不簡單?”我運用從電腦网絡里學來的知識,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道題給他解了出來。人類的生活習慣和心理狀態還需要費一番功夫研究,人類的科技知識對我來說可就太簡單了。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儿,接著便咧開嘴笑了。“還行。” “說吧,打算怎么謝我?”我不失時机地對他笑道。 “一塊口香糖?”他歪著頭征求我的意見。 “太便宜吧?”我努著嘴皺眉頭。 “那你說。”他寬宏地把主動權交給了我。 我略作思忖。“一根和路雪的‘頂點’怎么樣?”這种冷飲我只在電腦网絡中“听說”過,還沒來得及親口品嘗。 “太奢侈了!”他跳起來大聲叫道,惹得旁邊讀書的大學生都往我們這邊看。“一道題要這么貴!這不是漫天要价嘛!” “那就不好辦了。”我攤攤手。“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那你也得說個符合實際的條件吧。”他好象忍受了很大的不公正待遇。 “我的經濟實力有限呀!這么辦吧——”他似乎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我沒錢,但我也有腦子和手,我也幫你干點什么事儿怎么樣?” 其實我就是在等他說這句話,但還是故意裝作思考了半天才下決心的樣子:“那也只好這樣了。” “那好,說吧,你想讓我幫你干什么?”看到自己的意見被采納,他表現得十分興奮。 這倒真讓我為難了,因為現在我實在沒有什么事情可以讓他去做。說實話,在這次任務中我的确需要許多幫助,可現在我的工作還一點都沒有開展起來,哪里談得上需要什么幫助呢。 不過我還是十分喜歡這個孩子,因為我發現,他身上具備了地球孩子身上的不少优點:聰明,机敏,熱心,能說,外加上一點淘气。我決定交他這個朋友。 “這樣吧,我需要你幫忙的事一時還想不起來,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怎么樣?” “行。那你就先存著。”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不過到時候可不要外加利息呀。”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天我們沒聊几句就分手了,因為他說他還要急著去辦一件事。分手之前他告訴我他叫威威,而我則告訴了他我的房間號。 4了解歷史 我确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開始著手工作。如果我的前任不是突然失蹤的話,她就會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做了。因為無論在任何一個考察地點,我們考察員的工作都是按照這一步驟進行的。我現在真想知道,我的前任當初一來到這個星球的時候,究竟怎么開始進入角色的。 也許,她也和我一樣,不知道應該怎樣下手,一著急胡干一通,結果就被人類給發現了?她畢竟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呀。由此可見我決不能貿然行事,要不非得重蹈她的覆轍不可。 不過我馬上覺得自己的這一想法根本就不能成立,因為無論怎么說,她都不該這么一點痕跡不留地消失了。 看來我就應該從尋找她的蛛絲馬跡開始。 第二天一早,我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再次遇到了那張熟悉的男孩面孔。 “是威威嗎?居然來吃早飯了?” “什么叫‘居然’?”他瞪大眼睛看著我。 “哎——,你不是說你總是一睡睡到十二點嗎?”這是他昨天說的。 “今儿情況特殊唄。”他假裝神秘地附著我的耳朵說道。 “哪儿有錄相?”我也故意做出神秘的樣子問他。 “什——么——呀——!”威威非常不屑地把頭扭到了一邊。“我要去上机。”“你在哪儿上机?”我有些惊訝。“大學里還有學前班?——不對,叫預科班。” “看來你是比較孤陋寡聞了。”他很嫻熟地使用了一個成語。“你寒假的時候回家了吧,回來之后沒關心一下校園里發生的事?” “別說是寒假,就是暑假里發生的事我也不知道,那會儿我還不在這個校園呢。”我脾气很好地告訴他。“我是前天剛到這里學習的。” “怪不得。”威威若有所思。“我說嘛,全校還沒有不知道我的呢。” “口气夠大的。”我當然知道他這是在吹牛。“你以為你是什么人?見義勇為的少年英雄?智勇雙全的超級儿童?”我邊說邊上下打量著他。“也沒看出你的個頭有多高身体有多壯呀?和同齡人比起來大概也就算是中等身材吧。” “這么辦吧,我給你拿一份情況介紹,你先讀讀之后再和我談。”威威擺出一付公事公辦的姿態。“你看這怎么樣?” 我認真地點頭表示同意。 他与我一同返回研究生樓,所謂資料也很快就被他拿到了我的房間。原來他也住在這里。 “你怎么會住在這儿?”我很惊訝。“我還真沒見過十二、三歲的研究生呢。” “我住在我表哥那儿。我表哥不住在這儿。”威威沒頭沒腦地說著奇怪的話。“你的問題資料上都寫著呢,它會耐心回答你的。”說著他一揚手把一本書扔給我,我飛快地伸手接住。 整個上午我都是在圖書館的前廳里度過的。我在那里邊品評所有的人類飲料,邊研究那份所謂的“資料”。負責售貨的老師奇怪地看著我,因為他已經收拾過三回我的桌子了,可現在又是滿滿一桌子的空飲料瓶。 原來威威本是一個剛上初中的學生,利用寒假在表哥的學校參加“中學生電腦冬令營”。結果他不但奇跡般地登上了電腦网絡里的“网絡游戲聯軍” 首領的寶座,還率領聯軍戰士,通過電腦网絡進入了生物電腦實驗基地,并發現和制止了一起大陰謀。 (關于威威在電腦网絡率領“网絡游戲聯軍”進入生物電腦實驗基地的故事,已被寫成《网絡游戲聯軍》一書,并由江蘇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感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看看。)結果最后皆大歡喜。威威的表哥由于在生物電腦實驗基地里的功績,被正式接受為國家重點實驗室的成員,批准他一邊工作一邊讀研究生;而威威則由于在電腦网絡里的功績,被特批為這所大學年齡最小的旁听生。威威現在所住的,就是他表哥的床位。 看來這個孩子還真不簡單。 我覺得現在我特別需要的就是這种人的幫助。不過當然也要小心一點,因為這孩子太聰明了,而且還那么懂電腦。 5女媧風波 吃午飯的時候我又遇到了威威。 “今天這是第二頓飯了?” “那當然。”威威揚揚手里的飯盆。“書看完了?” 我點點頭。“也就一般。” 沒想到威威絲毫并未表現出因為沒受到重視的遺憾。“我知道你心里特別羡慕。”這确實是個不一般的孩子。 “我不是說你的經歷一般,我說的是寫的一般。”我連忙補充道。“作者的想象也太一般了!生物電腦?自我意識?這些大概早就被人想過了吧?” “什么叫想象?書里寫的可都是真的!真正發生過的事情還能瞎編嗎?” 威威惊訝地瞪大了他的雙眼。“要是真想象誰不會!從電腦里突然掉出個外星人,想要找個地球人身体;電腦网絡就是他們聯系往來的通道。這誰都會想。” 我像是被飯嗆了一下,猛地咳嗽起來。威威連忙站起身來幫我捶背。“你倒是慢點吃呀。” “那依你看外星人應該怎么樣給自己找個地球人身体呢?”我終于恢复了常態,笑著問威威道。我知道他剛才所說的話只不過是碰巧,決非了解了我的秘密。 “這我可沒想過。可能是用什么方法合成吧。”威威把頭埋進巨大的飯盆里。“反正不會像女鍋那樣用泥捏一個。” 這回我沒有感到惊訝,仿佛我早就想到這個聰明的孩子能夠想到這一點似的。雖然他只不過是信口一說,但其中卻包含著多大的真理成分呀,簡直一語道破了“我們世界”考察員混跡地球的方法。我良久地注視著他,直到他開口向我發問。 “怎么啦?不對嗎?”他大概被我看的十分不自在。“那也不至于這么看著我呀。” “你一定屬于那种很愛讀書、但是上課很不喜歡听講的孩子。”我答非所問。 “你怎么知道?”威威听了這話,惊訝地把頭抬了起來。從他的表情上看,他似乎沒把這當成批評,倒覺得是受了表揚似的。 “我認為這也不是什么缺點,但讀書的時候最好旁邊預備一本字典。” 我故意先賣了個關子才說。“歷史上有個女媧造人的傳說,但我不知道女鍋是誰?” 威威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端起飯盆就往外走。我連忙追了出去。 “不至于吧?”我追在后面問道。 “就你知道!”威威勃然大怒。“告訴你吧,我早就知道那個字念媧不念鍋!”威威在匆忙中回頭補充了一句。 “看你這种反應我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像搬弄繞口令一樣說道。 威威不理我,繼續往前走。 “我來分析一下你的心理。其實你很愿意別人糾正你的錯誤,但我錯在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如果剛才旁邊的人不是那么密集,或者在我說完之后那兩個女生沒有听見,最起碼她們在听見之后沒有發笑,那你也就不會反應這么強烈了對嗎?好吧,算我不對,我檢討好了。” 威威的腳步慢了下來。我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到我的宿舍去吃飯好嗎?我還想和你討論討論外星人是怎么給自己制造形体的問題呢。我想你對這點肯定也有興趣。” 威威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終于停了下來。 “你是中文系的博士對嗎?听你剛才的那番話,我還以為你是學心理學的呢。” “哦?何以見得?” “我大姐姐就是心理系的,她就總喜歡分析別人的心理。”威威看著遠處的女研究生宿舍樓說道。“她是我表哥的女朋友。” “她也是博士研究生?” “不,她是碩士研究生。”威威回答道。“比你低一個等級。” “那就是了。”我對威威善意地笑笑。“對于博士來說,各門學科都是共通的。博士博士,就是知識淵博之士。” 6拒絕游戲 一進我的房間,威威便一眼看見了桌上擺的那台電腦。 “嘿,你自己有台電腦?” 我沖他眨眨眼。“是不是你可以無所顧忌地玩游戲了?” “這回你可想錯了。”威威一邊熟練地打開電腦調看我的目錄,一邊很得意地反駁我的話。“沒秘密吧?” “沒事儿,你隨便看,反正重要文件已經加密了。”我大度地說道。“這么說我小瞧咱們的電腦英雄了?” “話也不能這么說,過去我也特喜歡游戲。”威威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收回來,認真地与我對話。“每個孩子——其實也包括大人——都喜歡電子游戲,這是沒辦法的事。可是玩游戲又特別耽誤時間,我也知道這個毛病特別要命,于是我就想了個辦法……” “拼命克制自己,堅決不去玩!”我忍不住接口道。 威威眯著眼看了我一會儿。“你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嗎?這回我沒念錯什么字吧?” “沒念錯。而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我的記憶中當然有這個典故。 “大禹治理洪水的時候不是像他老爹那樣拼命地到處堵,而是進行适當地疏導,使水能夠順利地自行流向大海。這么說你也是在引導自己了?比如說每天只玩半小時?” 威威無奈地搖搖他的頭。“可見你還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舉大禹治水的例子,只不過是想利用前半段,也就是想說明他爹的方式不對。至于后面嘛,不能簡單地理解為什么‘每天只玩半小時’什么的,那樣的效果會恰恰相反!” “起不到效果也就罷了,怎么會相反呢?”我感到不可理解。 “我再給你舉了例子——据說過去點心舖在招收店員的時候——你愛吃點心嗎?” “愛吃。”我點頭。剛才在圖書館喝飲料的時候,我也順便品嘗了各式糕點,的确非常好吃。“好象怎么吃也吃不夠。” “這就對了。据說過去點心舖在招收店員的時候——你都愛吃什么點心? ” “怎么說呢?各种都愛吃。”我耐著性子回答他的問話。 “我也是。不過特別愛吃奶油的。”他又點了點頭。“据說……” “据說過去點心舖在招收店員的時候!”我搶過他的話頭說道。“你有完沒完?要說就赶緊說。” “對不起對不起。”威威吐了吐舌頭。“据說——唉,算了——老板怕店員偷吃,而且越是禁止他們吃就越想偷吃,可老板又沒功夫總是盯著他們,怎么辦呢?于是老板就想了個辦法,頭三個月讓他們使勁吃,天天吃,頓頓吃,非吃不可,不想吃都不行。這樣一來,三個月之后,你就是請他們吃他們都不想吃了。” 威威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樂不可支,而這种笑又很難讓人能夠不被它所感染。 “這回我徹底明白了,你是說你已經狠命地玩過三個月了。” “那倒也沒那么長。我就是在我表哥從生物電腦實驗基地回來之后提了這么個要求,他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于是在他回來到開學的那段假期里,我便開始沒日沒夜地玩起游戲來。旁邊就預備著吃的,玩餓了就吃,實在困得不行了就睡,起來之后不洗臉不刷牙就接著玩,几乎把所有种類的游戲中最拔尖的游戲都玩遍了。” “這就是你的方法呀!”我故意瞪起眼睛。“簡直荒謬透了!” “可是不管怎么說,我是把玩電子游戲的癮給戒掉了。”威威繼續搬弄他的“理論”。“剛開始玩膩的時候,我甚至見著游戲就惡心,就頭疼,恨不得把電腦里的所有游戲都刪掉。只有達到了這种境界,我現在才能做到每天最多玩半個小時——就是說不玩也行。” 我搖搖頭,表示他的觀點荒謬得難以理喻。 “你這儿也沒什么新鮮東西。”威威從電腦前站起身來。“我得走了,晚上我還要去听選修課。” “你最好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屬于學校少年班里的超級神童?就是被報紙上吹得神乎其神的那种?” “哪儿呀!”威威的語气里沒有絲毫得意,反倒充滿了抱怨。“我本來是被破例批准來學習電腦的,可電腦專業的學生卻必須學習高等數學。我連高中都沒上過,這不是要殺我嗎?好不容易用一年的時間勉強補習完了中學的內容,微積分就上來了,簡直叫我頭疼死了! 我咧嘴笑了。“那你說的選修課是什么?你能听懂嗎?”我知道選修課是大學生自愿去听的課程,有些不需要特別專門的基礎知識。 “有些還能湊合听,比如說今天晚上這個,是‘科幻小說評介与研究’,主要是去听故事,同時多少也能刺激一下想象力,可以幫人琢磨一下外星人究竟是怎么合成人的。” 我笑著把他送出門去。 7信息誘騙 晚上,當大家都去听課、自習和閒聊的時候,我再次打開了電腦。我估計的不錯,“我們世界”的第二批命令已經傳送完畢,“電我”可以就一些更為具体的問題与我探討了。 “‘我們世界’命令:你要領導這里的小組。”“電我”直截了當地告訴我。 “這里的小組?”我有些惊訝。“那么除了我那個失蹤的倒霉前任之外,這儿到底有多少我們的人?” “六個。” “那還要我來干什么?” “因為……她們全都失蹤了。” 我不禁一愣。 “你要把她們全都找到。每找到一個,她就可以成為你的助手。” “她們?難道說六個都是女性?” “對,因為第一個失蹤者是女性,為了尋找起來方便,‘我們世界’便向這里源源不斷地派出了六名女性。” 其實對我們來說,性別划分的方式与地球人類截然不同,但在宇宙中總是遵循一些基本原則。只不過對于不同的物質形態稱呼略有不同,對于電子來說我們稱正負,對于离子來說我們稱陰陽,…… “那為什么這回派了我——一個男性來?” “因為我們實在是輸不起了。我們猜想,她們紛紛失蹤的原因也許与她們的性別有關,所以這回只得破例。” 我總覺得這話并沒有說清派我來這里的真正原因。 “那么我應該從那里查起呢?”其實我在問這話的說話,心里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當然是化學系樓。”“電我”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根据我對電腦网絡化學系子网絡的考察,我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詳細說說。” “這是我從那里得到的資料。”“電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將一堆紛至沓來的資料顯示到屏幕上面。 “看明白了?”少頃之后,“電我”打出問話。 我當然明白。從這些資料看來,近來有人在化學系樓里進行了一系列我們非常熟悉的實驗,我們可以把它稱為“維護所合成的有机人体”實驗;而“電我”之所以能夠發現這些實驗的原因,是因為實驗者為了實驗的順利進行,使用了電腦輔助設計的實驗方法。 接下來我就“希望得到地球孩子威威的幫助”這一想法請示了“電我” ——或者說是“我們世界”,結果“電我”對此表示同意。 于是,我終于想出了開展工作的辦法了。 我通過“電我”在電腦网絡里發了一份信息,并要求“電我”加以技術上的控制,使它只能被威威一個人獲得。這對“電我”來說十分容易,只要在威威上机時把信息直接發進他的“電子信箱”就行。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需要來點小技巧,得讓威威覺得這是一份不小心誤發給他的“電子信件”,就好象平常的郵電信件被投遞員送錯了地址。 我所“發布”的信息是:目前校園電腦网絡中的病毒泛濫,亟待認真解決,為此有關人員已進入校園网絡并擬采取具体措施云云。這封“信件”的收信人是我,但由于外部的“發布者”在傳遞不小心打錯了信箱號碼,結果導致在第一次傳送時它進入了威威的“電子信箱”,而且“發送者”還偏巧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我相信威威看到這則信息后決不會無動于衷。 “電我”很成功地辦妥了這件事。我之所以這么認為,是因為第二天晚上威威便匆匆來到了我的宿舍,進來的時候還故意裝作漫不經心。 “沒出去?”威威不經意地問道。 “我可沒選什么選修課?”我邊玩游戲邊回答。 威威開始還沒邊沒沿地閒扯,可后來總把話往電腦上拉,看來他已經上鉤了。 “你玩游戲不怕被染上病毒?”威威這時已經是在沒話找話了。“你的電腦里查毒軟件丰富嗎?” “勉強湊合吧。”我仍舊注視著屏幕上的妖魔鬼怪。“加起來也就那么七八种吧。” “還真不算多。”威威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依你看電腦病毒的危害大嗎?” “你說呢?”我反問道。“電腦少年對這點肯定有自己獨到而精辟的見解。” “當然大。”威威堅定地說道。“不但大,而且惡貫滿盈!” “有道理。”我故意裝作對這個話題沒什么興趣,回避開他的目光,敲擊著鍵盤把游戲存了盤。“不過現在我要出去辦點事,等我回來咱們再討論電腦病毒的危害問題,對此意下如何呀?” “好吧。”威威看我做出送客的樣子,當然不便再說什么,只得怏怏不快地站起身來。 送走威威,我也匆匆离開宿舍,直奔校園的西北端而去。 8化學系樓 我在風中凝視著這座宏偉的建筑。 九層的板式結构上嵌滿了眾多的窗欞,里面或明或暗的燈光使它們看來仿佛是一只只睜睜閉閉的眼睛。越過簡陋的自行車棚,我終于看到了它的樓門。而隨著我的挺進,樓体上“化學樓”和玻璃門上“化學大樓”兩行大字從我的頭頂上一閃而過。 狹小的前廳中矗立著一面十分寬大的鏡子,把我的人類身形逼真地反映在了它那光洁平滑的鏡面上面。我突然打了一個激凌,似乎感到自己的心靈已經被人窺視。也許早晚有一天,我會被人類放到一個什么巨大的儀器下觀察,恐怕那時我就會真正現出自己的原形了。 就在我陷于沉思的短暫瞬間,一聲低沉的鐘聲突然響起,划破了樓內原有的宁靜。在那張鏡子的后側,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鐘忠實地執行著它對時間的看守。 這就是化學系所在教學樓。我就要從這里正式開始開展我的工作。 化學樓里陰森恐怖,這就是我對其內部所產生的第一印象。 我一進樓便直奔樓梯,無聲地迅速沖到最上面的一層,因為我認為從上往下清理是一种最好的辦法。樓里面不是沒有電梯,但一到晚上就被關閉了;即使它晚上能夠使用我也不會去乘,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要用自己的雙腳來衡量樓里的每一寸角落。 樓梯好像長得沒有盡頭,我沿著右手方向一次次地反复轉彎。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美麗的風景畫。因此在我寂寞的征途中,眼前所呈現的景色便忽而是雪山溪聲,忽而是百花怒放,忽而是黃果瀑布,忽而是海南沙灘。 直上到最上面的几層樓梯時,我的眼前才顯出牆体的洁白本色。 我終于小心地踏進最高一層的走廊當中。 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漫長走廊里,我頗有一种幽靈的感覺。不過我一點都沒有感到害怕,害怕的應該是別人——假如他們有幸在這里遇到我這個异類的話。 走廊的盡頭是通地的玻璃門,給人一种打破玻璃就能躍入夜空的感覺。 當然這不過是一种想象,我進來之前便已發現,這座樓的西側有外挂式的樓梯,因此玻璃門外顯然是樓梯通道。 透過玻璃向外望去,万家燈火盡收眼底。不過我知道自己現在沒有時間欣賞這城市美景,于是匆匆离開了玻璃門。 走廊上空低矮的樓頂從我頭頂上慢慢向后退去,我想那里面一定都是密布的管道。在男女衛生間之間,上面挂有“酸鹼池”牌子的門讓我費心幻想了半天,以為是裝滿了酸液和鹼液的池子。當終于忍不住打開門來看時,才發現那不過是分別用來洗刷酸液器皿和鹼液器皿的水池,以避免同池清洗可能帶來的酸鹼中和反應。化學樓里實驗室大概占据了很大一部分,這也正是我最先要到這里的原因之一。因為早晚有一天,當我要改變自己形象的時候,這里將是一個非常良好的場所。 我是從西邊的樓梯上來的。當我走到頂層東邊的樓梯口時,發現有几個大學生正在那里打乒乓球。我繞過他們走下了東邊的樓梯,并順著樓梯往回走。兩邊都有樓梯對我來說十分方便,因為它可以使我以“一筆划”的方式從上面不重复地一直走下來。 接下來几乎每一層都有亮著燈的房間,看起來現在時間還太早,上自習的學生和搞科研的教師還沒有撤退干淨。我小心地貼牆走著,同時豎起耳朵傾听著四下的動靜。我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就算今天晚上整座大樓里的化學物品沒有一樣發生丟失,我也很難向別人解釋這樣一個問題:一位中文系的博士為什么要在晚上光臨化學系樓。 當我下到第六層的東邊時候,突然一下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我開始非常惊慌,但平靜下來之后發現這很正常,因為這一層里几乎沒有人,因此也就沒有亮了燈光的房間,光線自然暗些。不過當我走完這一層時,還是發現了在其中一間屋子里露出了微光。 后來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每當奇數層便燈火通明,而一到偶數層便光線黯淡。而當我下到四層的時候,甚至連一盞孤獨的燈光都看不見了。 在下降的途中我便已經想明白了:不行,現在還不行。時間太早了,樓里的人還太多,我必須晚些時候再來。 我在樓外的工地附近漫步,足足等待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9追蹤黑影 當我再次回到化學系樓里的時候,不能說樓內已經空無一人,但人的确是少得可怜了。 正當我重复剛才的行動,再次自上而下地搜巡時,突然發現一個黑影在走廊盡頭處倏然消失。我無暇細想,急忙追了過去。可惜我還是晚到了一步,走廊拐角處空空如也,那個黑影已經溜走了。 我站在那儿想了一會儿,才慢騰騰地按照原路返回。 果然,當我再次走到走廊中部的時候,那個黑影又出現了。他大概以為我看不見他,還在拐角處非常謹慎地縮頭縮腦。 很好,第一次出馬就有了收獲。我竭力壓抑住心底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覺。 因為我知道,那种感覺應該是人類的感受,而不應該构成我們考察員的行動障礙。 這次我并不急于向他沖去,如果那樣做的話,我相信他還會如剛才一樣,像一只泥鰍一樣從我眼皮底下溜走。這回我得想一個更好辦法。 我繼續按照原有的順序一層層地向下走去,并且在每一層都停留片刻,然后仔細地從走廊的這一頭檢查到那一頭。檢查中我一直注意著那個自以為隱蔽得很好的“黑影”,他也在按照同樣的順序追隨著我。 當我下到三層的時候,我突然返身回到四層。如果我判斷的不錯,那么在走廊那一頭樓梯間的“黑影”顯然不知道我改變了固有的方式,肯定會按照剛才的順序向二層下去。于是我三步并作兩步沖向四層的那一頭樓梯,然后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沿著樓梯向下走去。 “黑影”果然上當,他正慢慢地向樓梯處退回來。很顯然,他在二層沒有發現我的蹤影,一時不知應該如何是好,又怕貿然出去被我發現,只得悄悄返回樓梯間的黑暗中。 我讓全身溶進黑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待著“黑影”向我這里退過來,心中不禁一陣竊笑。 “黑影”是一個小個子。他一步步地退了回來。當他距我不到一米時,我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 “黑影”突遭襲擊,顯然非常惊恐,几乎要叫出聲來。但他居然保持了良好的鎮靜,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慢慢轉過頭來。 天哪,原來是威威! “你來這儿干什么?”我厲聲問道。 “你來這儿干什么?”剛剛平靜下來的威威一把打掉我揪著他的手,正了正自己的衣領。反正已經被發現了,他倒是無所謂了。 “我來有事情。” “我來也有事情。”他居然振振有詞。 “那好吧。你說說你來有什么事情。”我得意地笑著說道。“說不出來再找你算帳,非把你送到學校保衛處去不可。” “我敢肯定你不敢這么做。”威威似乎也很得意。“你來這儿要不是偷偷摸摸的才怪。”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么辦吧。你說說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肯定想知道。怎么樣?”他居然与我做起了交易。 昨天晚上我發在電腦网絡里的那份關于查找電腦病毒來源的文件,本來就是想用它調起威威的興趣。而我今天晚上對威威的冷淡態度,則是想要“欲擒故縱”,希望利用几天的時間“逼”他來問我的身份,沒想到他居然對我進行了跟蹤! “小小的年紀居然跟我來這一套!”我嘟囔道。“好吧,那我就告訴你。 不過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得先工作才行。如果你發現了什么,最好先向我合盤托出。” “等你辦完了事,就可以不承認曾經答應過告訴我這一回事了是吧?” 他狡黠地說道。 “你怕我反悔?那我向你保證,事情一結束我一定全部告訴你。要不要先發一個誓?”” “好吧,我相信你。”威威突然表現得十分大度。“也不用發什么誓了,反正發了誓也可以反悔。” 我笑笑,沒有說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想找什么,但我可以告訴你,在這座樓六層的一間屋子里,好象有點不對頭。里面有种奇怪的聲音。” “我剛才怎么沒發現?”我不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疏忽。 “我發現你快要到六層時,就先赶到了那里。當我經過那間屋子時,里面傳出的聲音非常清楚。不過我一過去它便停止了,可能是因為我的腳步惊動了里面的人。等你再經過那里時,里面的人當然就會有防范之心了。” “搗蛋的家伙,淨給我添亂!”我感到十分生气,因為顯然是威威給那里面的人提了醒。 “得了吧,就算沒有我你也不可能發現它。”威威不滿地說道。“我剛才經過那里的時候,腳步輕得就像貓一樣,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見,我甚至還扒著門縫往里看了一眼呢。要不是你從那邊上來了,我根本不會那么慌張地逃跑,也就不可能引起里面人的警惕了。”威威邊說邊指指我的腳下。“就您這雙大皮鞋,八百里外都能听見。” 我低頭看了看,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剛到沒几天,怎么會注意到這种小事情呢。 “那還有人被我穿著它抄了后路呢。”我提出這一點當做證据,好壓一壓威威流露出來的傲气“智者千慮也難免一失嘛。”威威自嘲地辯解。 10奇怪風聲 當我們上到六層的時候,威威擺擺手讓我停下。 “你先別過去。”他附在我耳朵上小聲說道。“我再過去听听。” 我點頭答應,同時停下了腳步。 威威躡手躡腳地移動過去,果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當他到達一個房間的門口時,先是扒著門縫向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把耳朵貼在門上听了一會儿,接著便搖搖頭回來了。而且他回來時的步態与剛才大不相同,一點也不那么小心謹慎了。 “怎么了?”我急切地問道。 “燈也關了,聲音也沒了。人大概早已經走了。” 我听完他的話,直接朝那個房間走去。房間里面果然無光也無聲,一片死寂。 沒有任何收獲,我們只好下樓。一路上我都在琢磨這件事,一邊走還一邊向威威詢問:“那你剛才到底听到什么聲音了?” “我好象听到一股風聲。” “風聲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你在戲弄我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會儿才再次開口。“可您听見過在屋里刮風的嗎?”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想到了,剛才外面根本就沒有刮風。“你听到的風聲真的是從那個房間里傳出來的?” “那就看你信不信了。” “你怎么證明呢?” “那你讓我怎么證明?”威威不滿地叫起來。“憑我的感覺!” “好吧,那你就詳細地給我描述一下你所听到的風聲吧。” “不過現在該你了。”威威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什么該我了?”我感到莫名奇妙。 “現在輪到你說了,你剛才答應過的。”威威笑著說道。 “嗯?——噢!”我先是一陣疑惑,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好吧,你這個小情報販子!到我房間去說吧。” 一路上我想了又想,決定還是不讓他這么早地知道我的想法才好。道理很簡單,因為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個謊言。而我要想讓一個這么聰明的孩子暫時相信這個謊言,就必須讓他多費點心思;如果讓他知道的太容易,反倒會引起他的怀疑。于是當我們到達宿舍樓門口的時候,我終于想妥了辦法,開口說道:“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改變主意了?想食言是不是?”這個聰明的孩子一下就猜到了。 “也不能這么說。我是突然想起來,你曾經答應過我要幫助我做什么事情,現在我們不妨就把‘拒絕回答我的行蹤理由’當成你的幫助,你看這樣好不好?” “這就不好辦了。”威威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剛才說的好好的,現在卻又擺出這么個條件來。” “可你确實答應過的。”我知道我有點強詞奪理。 “請人做一件什么事應該事先聲明,而不是在事后。” 其時我們已經走到了我的宿舍門口,威威一邊看我用鑰匙開門一邊認真地解釋道。“而關于我的問題,我覺得還是應該按照剛才的約定去辦。” “我得想想。”我們進屋落座;我故作沉思狀。 威威看了看我桌上台表。“等你想好以后會太晚的。這么辦吧,我可以先告訴你那間屋子里的情況,至于你說不說就看你自己了。”他揚著頭抿了抿嘴。“就要看你的良心了。” 我不禁被他給逗笑了。 “剛才房間里的聲音的确很怪。”他一開始講述便十分投入,不再關注我究竟會踐諾還是違約。“就像是春天里的那种大風,扑天蓋地,飛沙走石,我在那儿听的時候甚至都有一种寒冷的感覺。而且聲音肯定是從房間里面發出來的,你知道剛才外面并沒有刮一絲風。開始我還怀疑是錄音,可仔細一听,聲音是從房間的各個角落里傳出來的,一般的錄音机絕對達不到這种效果。” “可立体聲喇叭就能達到。”我捕捉著他話里的漏洞。 “怎么說呢?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我的感覺。”威威說這話的語气和表情与他的年齡很不相稱。“憑我感覺,那絕對是一种實實在在的聲音。” 我默默沉思。“維護所合成的有机人体”實驗為什么會產生出如此逼真的風聲呢?我左思右想,還是理不清頭緒。正在這時,燈突然熄了。熄燈的時間就要到了,這次拉閘是正式熄燈前的警告。 “我得回去了。”我听見威威在黑暗中站起身來。“不管你想通沒想通,反正今天晚上我是沒時間听了。” “怎么,你沒有房間的鑰匙,需要叫醒別人為你開門?” “不是。”威威已經走到門外,一邊關門一邊回過頭來向我解釋。“在黑暗里洗臉洗腳脫衣服太麻煩!” 我感到他的想法很好笑。但沒等我笑完,他就已經迅速离去了。 11偽“控病委” 第二天晚上威威又有選修課,于是我獨自一人再探化學樓,結果沒有一點收獲。晚上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威威插在我門上的條子:回來以后別出去,我來幫你實現諾言。 “諾言”的“諾”是后改的,本來他想寫成“誓言”。大概后來想起昨天晚上他并沒有讓我發誓。 我看躲不過去,只得決定一會儿對他透露一點什么。 晚上,威威果然來了。 “我想通了。我還是對你說實話的好。” “這就對了。” “不過你必須保證,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它才行。”我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想泄露事情的嚴重性呢,還是不愿意讓一個孩子承受太多的心理負擔。“你必須做到保密。” “還要保密?”威威看了看我。“看來我也得想想。” “還要想想?”我很惊訝。我沒想到他居然不肯答應我——不肯敷衍了事地應付我。 “當然啦。我告訴你,要是一個人上來就對你保證說他能保密的話,一般來說這個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威威說的极為認真。“所以就算我心里決定答應,也得做出一副先要想想的樣子。” “你這都是從哪儿听來的?”听了他這既誠懇又“狡猾”的解釋,簡直令我哭笑不得。 “從我大姐姐那儿。” 又是他的大姐姐。在上次威威拿給我看的那份“資料”當中,我便了解到他的“大姐姐”是他表哥的同班同學,也是他表哥的女朋友。她和威威的關系也十分融洽。 “算了,我相信你就是。”我不想再節外生枝,對威威保證道。 “那我能保密。”于是威威也作出了保證。 “這事說起來和你還有點關系,因為它涉及到電腦病毒。”威威的神情果然專注起來。“你對電腦很熟悉,當然知道電腦病毒的危害。可是有人不但到處傳播,而且還專門制造各种電腦病毒,并把它們發到電腦网絡里,感染別人的文件。對于這种人我們當然決不能客气,必須制止他們的不道德行為。” “不過大學生們傳播和制造的電腦病毒都很一般,我們把它們叫做‘善意病毒’,它們都是用來搞笑的,沒有多大危害。”威威顯然是在為大學生中那些電腦病毒的制造和傳播者進行辯護。接著他便給我列舉了一大串大學生制造和傳播的電腦病毒,像什么“戲弄飯桶”“啤酒啤酒”“校園須知” 等等,的确都非常有趣,有些甚至讓人忍俊不禁。 “你說的這些我相信。但是你知道嗎,有人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傳播了一些‘惡意病毒’。”我沿用了威威對電腦病毒的划分方法。“根据我們的調查,現在有一种非常厲害的病毒已經被感染進了咱們學校的電腦网絡。” “什么病毒?” “yy病毒。”我搬出事先准備好的貨色。“它不但會隨便沖洗電腦硬盤里的數据,而且還會破坏電腦网絡中的通路。” “yy病毒?”威威看著我重复這個詞。“怎么沒听說過?” “大多數人都沒听說過。”我毫不客气地向他指出。“要不‘控病委’也不用派我來了。” “誰病危了?” “沒有誰病危,是‘控病委’。”我向威威強調我的身份。‘控制電腦病毒委員會’。” “真夠新鮮的。”威威的神態就像是剛剛打了一個長長的口哨,嘴唇嘬的老高。“是個秘密組織吧?要不我整天泡在電腦网絡里,怎么居然會不知道。” “是比較秘密,因為我們的任務比較特殊。”我不得不這樣說。 “不過那你去化學樓干什么?”威威話鋒一轉,突然問起昨天晚上的事來。 “那是因為我通過電腦网絡發現,這种電腦病毒在化學系的子网絡里出現了。” “那你利用電腦网絡里把它查出來并消滅掉不就行了?親自去一趟又能起什么作用?” “唉,你不知道。”我有些沮喪地對威威解釋,從神態來說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這和一般的檢查電腦病毒可不一樣,因為這种電腦病毒未必就是當事者自己故意傳播的,我只有順藤摸瓜才能找到源頭,可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只能采用這种古老的方法。” 其實只要仔細分析一下,威威便可以發現我的話里充滿了漏洞。先不說我的表達方式本身,即使是人類的電腦知識我也不是很懂,初來乍到時從電腦网絡里學來的知識內容并非十全十美,畢竟還有不少缺陷。問題是威威對我有一种良好的信任,因此他似乎也就沒有再多表示怀疑。 “好吧,我明白了。”威威邊思忖邊說道。“不過我認為這畢竟不是辦法。我覺得即便是用這种方式的尋找,也不應該從化學系開始。” “那你的意思呢?” “應該從數學系開始。” 12改變方針 “這是哪跟哪呀?” 當威威表示追查那事實上并不存在的電腦病毒應該從數學系下手時,我突然冒出一句當初從電腦网絡里學來的俚語。 “您不是本地人吧?”威威突然前言不搭后語地這么問了一句。 “我當然不是。”我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我是這學期剛來的嘛。” “我們說‘哪儿跟哪儿’,是帶有儿音的,而不是什么‘哪跟哪’。” 威威貌似誠懇、實際上百般嘲笑地矯正道。“不要拿你們的方言說我們的俏皮話。”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我表面上恍然大悟,私下卻出了一身冷汗。 從“電子書本”上學語言,誰又會去注意什么儿音呢?幸好只出了個方音的錯誤,如果問題出在其他地方呢?后果實在是難以設想。 雖然我心里發虛,可嘴上還是迅速恢复了過來。“說說你關于數學系的想法。” “全校的電腦网絡都是從數學系這個出入口接進來的,而數學系子网絡的入口處有一道‘鐵將軍’把守著——那儿有一套完整的檢毒系統工作站。” 威威說出了他的想法。“任何電腦病毒想要進入本校的電腦网絡,都必須先經過這位將軍的檢查。” 威威說到這儿我心里不禁一動。怪不得在到達那天,我在進入校園電腦网絡系統時仿佛受到了“阻擋”和“盤查”,鬧了半天是數學系的“檢查官” 在做怪。 不過這也使我受到了啟發:既然數學系擁有這么精良的查毒系統,我倒真該進去看看。即使它也一定會像攔不住我一樣攔不住我的七名前任,但肯定對她們的到來表示過“歡迎”,因此肯定會有許多次記錄。我一定會從那里發現她們的蛛絲馬跡。 “不過按你的話說了,咱們完全可以從電腦网絡里進去查看,何必非要親自前往呢?”我擺出威威自己說過的理由,因為我認為直接前往不如通過電腦网絡更加安全。“既然不是直接与犯罪分子接触,我就不怕在電腦网絡里露面。” “您想的倒簡單!”每當威威一對我使用“您”這個尊稱,就說明他對我的觀點開始表示不屑。“數學系的檢毒系統本來就是為了檢疫的,能讓別人隨便就進到里面去嗎?万一誰想把它給染了毒呢!別說你啦,就連我都進不去!” “口气夠大的!”我在听了威威的最后一句話之后大叫起來。 這你就想錯了,威威。我要是真想進去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能進去的,只要我恢复成電腦病毒的形式就行。但我不會輕易這樣做的,因為這樣我太容易讓我暴露了——我必須反复出入化學系許多回。而且我不愿意做還有另外一層原因:我不愿意讓人覺得我的胜利有水份,不是通過本身的智慧獲得成功,而是利用了地球人類所不具備的先進技術——盡管并不會有人知道我的任何一种行動方式。 “你還別不服。我的電腦水平未必就比什么‘病危’的人差。”威威的目光盯在我的臉上。盡管只是開玩笑,但我覺得這兩道目光里還是含有不少認真成分的。 “那——就這么辦。”我開口決定道。 “就怎么辦?”威威一時摸不著頭腦。 “夜巡數學樓呀。”我說。“現在就走。” “現在?數學樓早就鎖樓門了!”威威站起身來准備回宿舍。“明儿再說吧。” “你就這么走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我說動的!”我很惊訝威威這种虎頭蛇尾的做事方式,連忙追上去拉他。“說不定明天早晨我一起床就后悔了呢。” “那我也沒有辦法。”威威腳下沒有停步,仍舊一邊走一邊說。“說實話,是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我還從沒見過有你這么痛快的大人呢。” 我的臉上綻開得意的笑容。“你可以認為我是第一個。” “那也沒用。”威威沮喪地說道。“我剛才就是那么一說。真要到數學系去,又怎么進入檢毒系統的工作站机房呀?撬鎖呀!”威威的神態仿佛是丟失了一件心愛的寶貝。“就算你真敢那么干,也該問問那儿的警衛系統靈敏不靈敏呀!” 威威的話讓我一愣,但我馬上就恢复了過來。“您不是學校的知名人士嗎?這事就要指靠您來想辦法了。” 威威白了我一眼,什么話都沒說就扭頭走了。 13數學系樓 “昨天晚上商量定的事儿怎么樣了?”威威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吃飯,看見他我赶緊停下手中的勺子。 “既然你是執行特殊任務,肯定有一些假證件吧。”威威沒理我的話,卻問了這么一個古怪問題。 “哪一類的?”我沒有問他原因。他這么問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還分類?看來是真不少。”威威笑道。“電腦方面的你肯定有,不過最好是和教育有關的。” “比如某些單位的電腦培訓員?”我開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行。”威威開始催促。“快點把飯吃完,咱們馬上動身。” “這么快?”我很惊訝。 “對。快點。我在下面等你。”威威說完便出去了。 幸虧威威先走了,才使我有時間赶制“電腦培訓員”的證件。除了電腦等少數几件設備,我的一應物品都不是事先預備齊全的,都要臨時通過“電我”合成。 “物品合成裝置”就屬于我隨身攜帶出來的少數設備之一。它從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与電腦相匹配的打印机,但是它的作用卻是利用周圍的任意物質合成各類物品——我所需要的一切物品。當然它的功能畢竟有限,只能合成沒有生命的無机物品,而不能合成小貓和金魚。不過它的速度卻無可非議,一張證件的合成從頭到尾只用了不到三十秒鐘。 “你得到校長的特別批准信了?”走在路上,我很想問問威威一會儿到底要怎么辦。 可威威卻王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我,好象故意在吊我的胃口。 我沒辦法,只好跟著他走,一路上還嘟嘟囔囔地說道:“這么早就去,也不像是要撬人家机房呀。” 可威威根本就不理睬我,一路上到處与人打招呼。他認識的人可真多。 經過心理系樓的時候,他甚至跑到樓門口和一個女生說了一大堆的話,害的我一個人站在馬路中間等了他半天。 与化學樓比起來,數學樓實在是小得可怜。但從樓体的結构和外觀上,都明顯地能夠看出數學樓可是化學樓在年齡上的老大哥。与化學樓那單調的板式建筑相比,數學樓顯得格外的古朴、肅穆和庄嚴。 一進數學樓,威威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門廳上方橫梁懸挂的精美鐘表,然后說道:“我最不喜歡別人遲到。” “有人遲到嗎?”我正不明所以,于是看著鐘表上那18:55的指針顯示借机問道。“他是誰?” “暫時還沒有,只是咱們到早了。”威威隨口回答說。“我先帶你參觀一下數學樓怎么樣?” “欣然從命。” 我隨著威威上了樓梯,從那面舊的几乎像是古代“銅鏡”的大玻璃鏡子旁邊走過,開始了對數學樓的造訪。 和化學樓相比,數學樓的內部可要算是极為單調了。可不是嘛,學習數學一不用做實驗,二不必買儀器,只需要一支筆和一張紙就足夠了。我印象我的意識里儲有這句話,只是不記得具体是誰說的了。 “過去有一位大數學家說過:學習數學只需要一支筆和一張紙就足夠了,可是現在——”威威邊指著兩邊的電腦机房邊感慨地說。“還需要這么昂貴的電腦設備。” “這么說那位數學家說錯了?” “當然沒有。其實他說得很對。”威威似乎很尊敬那位大數學家。“只是現在情況有所變化。” 我們緩步登上三層,看到對面的毛玻璃門上寫有“fuzzy”的英文單詞。 我迅速地在腦中的數据庫里尋找出相應的漢語詞匯,發現它是“模糊數學” 的意思。 “懂得這個詞的含義嗎?”威威問道。 “愿聞其詳。” “那我就只有給你講講了。”威威繼續說道。 “洗耳恭听。” 威威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fuzzy就是‘模糊數學’的意思。可什么是模糊數學呢?比如說咱們剛才說要上來參觀了一會儿,可這‘一會儿’究竟是多長時間呢?一分鐘? 三分鐘?還是五分鐘?這就是模糊數學要研究的問題。” “我們可以做了規定——比如說三分鐘就叫‘一會儿’。”我打斷他的話說道。 “那么兩分五十九秒就不叫‘一會儿’了?三分零一秒也不叫‘一會儿’了?” “你這叫抬杠。”我使用了腦中記憶里一個非正式的詞匯。 “這不是抬杠,而正是模糊數學所要研究的問題。”威威很認真地對我說。“現在我們下去好嗎?” “悉听尊便。” “不要老是四個字四個字地亂用成語。”威威終于忍不住了。“這兩天是不是一直在背成語詞典呀,慣性太大了轉不回來了吧?” “怎么,我用的不對嗎?” “你以為這就能說明你很有學問,讓人看不出你是一個偽裝的中文系博士了?”威威叫道。“這只能說明你堆砌詞藻酸文假醋!” “虛心接受。噢不不不,虛心接受意見。” 《异域追蹤》(二) 14.“婷婷”玉立 我們拾級而下,返回樓下的大廳。當我們快下到一層前廳的時候,發現一名女生正站在門口向外面張望。听到我們說話她回過頭來,伸手指著梁上的鐘表,劈頭就對威威說道:“這回你可遲到了。” “那表不對。它快五分鐘。”威威抬頭瞟了一眼梁上的鐘表,全然不顧那已經偏過中軸五分鐘的分針,很坦然地走過去,把自己腕上的表伸向女生的鼻子底下。“要不就只能算是你遲到了,因為我是在它差五分鐘的時候到達的。” 就在他們倆對話的時候,我默默地盯著那名女生觀察。用地球人的觀點來看,她長得十分漂亮,五官端正,眉眼清秀,給人一种賞心悅目的感覺。 我在她身后走得很近,甚至能夠嗅到她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 “這是婷婷姐姐,就是‘婷婷玉立’那個‘婷婷’。”威威把那名女生介紹給我。“這是……我表哥。”說到“表哥”之前他先猶豫了一下,但終于還是使用了這個稱謂。看來他真正表哥的存在對他所編造的親戚關系是有一定影響的。“就是他想參觀一下咱們的檢毒机构。” “非常感謝您能夠幫助我。”我拿出事先准備好的證件遞過去。 那個被威威稱為婷婷姐姐的女生仔細地對著證件上的照片看我了一眼,然后遞還給我,依舊很熱情地領我們向樓上走去。 “這就是你大姐姐?”我覺得好像不對。 “不是那個大姐姐。我那個大姐姐是心理系的。”威威很自豪地說道。 “但這也是我的姐姐。在這儿我有好多姐姐呢。” 幸好你有這么好的人緣。我在心里暗暗說道。 “那您怎么不和系里聯系呢?”婷婷邊走邊隨意說道,顯然是在向我詢問。“這孩子跟我說什么有個親戚要來參觀,可又說不清是什么單位的,說只要我一看見就能明白。” “和系里商量不是麻煩嘛。”雖然我知道她這不過是隨便問問,但威威還是搶先回答起來。接著他又轉回身來對我說話,目的完全是為了迷惑人家小姐。“婷婷姐姐特別好。” “別淨說好听的。”婷婷笑道。 “誰淨說好听的了。婷婷姐姐又熱情,又漂亮。全校都這么說。”這顯然就是好听的了,不過這种“好听的”是誰都不會拒絕的。“其實我也挺喜歡數學的。” “我要是外語系的學生,你就會說喜歡外語了。”婷婷微笑著接過威威的話來。 威威做了一個十分難看的表情。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最頭疼的就是外語了。 在他們兩個人對話的同時,我們已經來到了檢毒中心工作站的門口。 婷婷用鑰匙打開防盜門和普通門上的兩道鎖,然后把我們帶進去,同時扭亮了台燈,啟動了電腦。 “您對電腦懂到什么程度?”婷婷問我。“不會比威威差吧?” “我想不會。” “您別小看他。您就是比稍微他差一點,也屬于非常高的水平。”婷婷笑著解釋。 原來威威居然已經有了這么高的聲譽,這實在是讓我感到“气憤”。看來哪天我真得在電腦网絡上好好和他較量一番,非讓他服輸不可。我要打破“网絡游戲聯軍”的神話。 “反正有威威在這儿就行,我帶他來過的。”婷婷看到我不說話,以為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補充解釋道。 “您不在這儿嗎?”我忙問道。 “我還有事。”她說。“而且我不在的時候要把門從外邊鎖上,你們也不要開大燈。兩個小時以后我准時回來。很抱歉,但這畢竟是違反規定的事儿。” “這我理解。”我挺胸保證。“決不給您添麻煩。” 婷婷走后,我一邊環視四周一邊對威威說:“你不是說來這儿很不容易嗎?”言外之意顯然是想對他說“這不是很容易嗎?” “那也是憑著我的知名度。”他還記著我昨天的話。“抓緊時間吧,兩個小時一晃就過去。” 我也沒再廢話,開始認真研究起這套檢毒系統來。 15系統記錄 很快,我就大体搞明白了這套檢毒系統的工作原理和方式。 這套檢毒系統“把守”著全校電腦网絡的各個“出入口”,一旦有電腦病毒企圖侵入,它便會立即采取相應的措施和對策。 所謂“措施和對策”可分為三种:對于尋常的電腦病毒,一律“格殺勿論”,以免它繼續為害校園電腦网絡或者其他地方;對于新發現而又有能力加以控制的電腦病毒,暫時“關押候審”,留待有關專家進行進一步的分析;對于既是新面孔但又無力對付的“超級”電腦病毒,則采取“謹防入內”的方法,免得它進入校園電腦网絡興風作浪。 顯然,這套檢毒系統的設計者沒有考慮到第四种情況,那就是像我們這樣的“超超級”電腦病毒還是能夠進來的,它沒有也不可能擋住我們。 不過根据我的觀察,對此它還是有一定的防范措施的。在調用它的內部資料時,我發現它忠實地記錄下了我進入校園電腦网絡時的情況。在儲存記錄中可以看出,那時電流曲線有一處明顯的波動。檢毒系統解釋說,這有可能只是一般的電子干扰,但也有可能是未曾防范住的新型電腦病毒,為此特別提請有關方面注意。 我調出以往的儲存記錄,發現在一年半以前到我抵達之日,這套系統總共發現了八處這樣的波動。其中前七次是在一年半以前到一年以前那段時間被記錄下來的,最后一次卻剛剛出現沒多久,真可以說是“墨跡未干”。 這就對了。第一次是我的正式前任,第二次到第七次是六名前來尋找她的同胞,第八次是我。我關注地查看著這些波動記錄。 不過令我十分奇怪的是,在我到來之后,居然又出現了六次類似的波動。 它們相隔的距离不但十分接近,而且十分均勻。難道說“我們世界”又有人來? 不可能,如果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得到通知,他們也會在一出來之后就馬上与我取得聯系? 莫非還真的有什么新型電腦病毒不成? “我要把這些數据复制出來。”我指著被屬于我的那段波動分割開的兩組波動對威威說。 “沒用的。”威威搖頭晃腦地說道。“它們只能在這個系統下被顯示,你就是拷貝回去,在你的電腦上也看不了。” “那這儿能打印嗎?” “恐怕困難。”威威猶豫地四下看著。“聲音太大了,還是等婷婷姐姐回來再說吧。” “就這么几小段。我看沒什么關系。”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懇求。“而且,我不想讓婷婷知道我打印了這些東西,她不是說讓咱們進來都是違反規定的嗎。” “那——好吧。”威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終于什么也沒有問。他調整好打印机,而我則小心地走到門邊,去傾听外面的動靜。 門外走廊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但不一會儿就消失了。看來只是一個從這儿經過的人。我又听了听,沒有再听到什么聲響,于是馬上催促威威動手。 打印机的聲音的确很大,但由于我所需要的段落都不算很長,每次打印時都不等机器徹底響起來我們就停止了。我把打印出來的紙張裝好,又讓威威把打印机恢复成原狀,然后便坐在那里靜待婷婷回來。 婷婷果然按時回來了,她剛一進門威威就叫了起來:“您怎么才回來,我們都閒极無聊半天了。” “這次我可是按時的。”婷婷看了看手表。“你們看完了嗎?我還怕你們時間不夠呢。” “早就看——”威威邊說邊打了一個逼真的哈欠,就像真的一樣。倒是我顯得有點不自在。 我們告別了婷婷,返回宿舍樓。一路上威威一直興奮地問我會有什么結果,可我一進宿舍就命令他先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得先分析一下這些數据。” “過河就拆橋呀?你就不能讓我幫你分析一下?”威威像是受了侮辱。 “最起碼也該讓我跟你學點東西吧!” “不但你幫不上忙,連我自己都幫不上。我需要用電腦分析。”我啟動電腦之后便拉開了被子。“今夜我會開著電腦睡覺的,電腦的工作速度比你想象的要慢得多。”看到威威那沮喪的神態,我又安慰道。“等結果一出來了我就給你講。” “那還有什么意思!”威威還是感到不滿意。 “我連分析過程一塊儿給你講!這總行了吧?” 威威惆悵地走了,出門的時候還使勁地把門撞上。“以后有事可別再求我。” “哪儿能呢,以后有事還得經常求你呢。”我的話從門縫里鑽出去,一直追出很遠很遠,也不知道那個聰明的地球孩子听見沒有。 16一個電話 送走威威之后,我赶緊跳起身來插上門,從口袋里拿出微型竊听器,取出里面特制的微型竊听錄音帶,把它裝進剛從箱子里拎出來的竊听器放音机,然后戴上耳机,坐在桌前開始聆听。 微型竊听器以及与它相匹配的竊听器放音机是几天前我讓“電我”合成的;而微型竊听器和里面的錄音帶,則是剛剛從婷婷身上取下來的。我上樓的時候离她那么近,可不是光為了聞她頭發上散發出的香水味;而在她臨走鎖門的時候,我又從她的短發上偷偷取下了這個微型竊听裝置。 ………… 婷婷的聲音。“我還有事。”她說。“而且我不在的時候要把門從外邊鎖上,你們也不要開大燈。兩個小時以后我准時回來。很抱歉,但這畢竟是違反規定的事儿。” 我的聲音。“這我理解。決不給您添麻煩。” 婷婷的鎖門聲。 婷婷的腳步聲。 這個小巧的竊听裝置忠實而清晰地記錄下了婷婷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多余,但我覺得凡事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一個被老師如此信任、協助老師管理檢毒系統工作站的學生,居然這么輕易地就答應了威威的不合理要求,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開鎖的聲音。開門的聲音。按電話數字鍵的聲音。對方沒接通電話時的長音隱約傳來。 “急呼68327799呼3459。姓馬。請回電話6220……。”后面的數字她說的很快,我一時沒能听清。沒關系,“電我”會詳細分析出來的。 電話鈴很快便響了起來,接著便是馬婷婷拿起電話的聲音。“喂。” “我是3459。”對方也是一個女聲。 “那家伙現在在我這儿。他肯定會發現一些問題的,比如說那些波動。” “他果然對那些波動感興趣。”對方的語气中仿佛充滿了智慧。“沒關系,我讓你同意那孩子的請求,就是為了驗證這家伙的思路是怎樣的。”可是几句話過后,對方吐出的話語卻又像是在歎气。“沒有辦法。早晚要來的。 他是來找‘前任’的。” “從現在起,咱們將履行約定。”馬婷婷的口气十分堅決。“我將不再与你們聯系。此事請你通知其他人。” “我會的。保重。”對方說完便“卡嗒”一聲放下了電話。 電話簡洁明了,但我卻如听惊雷。 這個馬婷婷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但我必須耐著性子繼續听下去,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再与別人聯系了呢。 馬婷婷离開剛才的房間出來。腳步聲。腳步聲停止。聲音隱約傳來,极不真切。 “我要把這些數据复制出來。” “沒用的。它們只能在這個系統下被顯示,你就是拷貝回去,在你的電腦上也看不了。” “那這儿能打印嗎?” “恐怕困難。……” 她在偷听我們的談話! 輕微的腳步聲。急促的腳步聲——這是馬婷婷正在匆忙离去,因為房間里的我來到了門口。 ………… 我關上竊听器放音机,隨手點燃一支煙,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來這里沒多久,我便染上了這种人類的惡習,盡管這個地區明文規定“公共場合禁止吸煙”。 在這顆星球上莫名奇妙地失蹤的七位考察員,現在我至少已經找到了一個。 但是,她決不是自然失蹤的。從她那僅有的几句話中,任何人都能听出她當初失蹤的真正原因。 她是有意脫离“我們世界”的。 而且,看起來除了“前任”之外,其他人失蹤的原因也很可能都是一樣的。否則,她就沒有必要切斷她本人与其他人的聯系。 事實上,她這樣做正是為了切斷我与她們的聯系。 馬婷婷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沒有考慮到我會這么早就開始怀疑她了。 因此,我還是得到了一個尋呼机的號碼——68327799呼3459。 這將成為我尋找叛逆者們的有力鑰匙! 17實驗室里 沒等我從被窩里爬出來,房門就被人敲得震山響。不用說,這肯定是威威。 “有眉目了嗎?”一進屋他就嚷道,好像昨天晚上根本就沒和我發生過不愉快一樣。 “有了,在電腦的幫助下,現在我已經可以證明——”威威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几個都不是yy病毒的痕跡。”我在發布這項新聞的時候裝作十分沮喪。 “這就好了。”威威仿佛松了一口气。“我擔心了一晚上呢。” “怎么好了?”我很奇怪他的態度。 “不是的話就還可以再接著找呀。”威威似乎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要是一下就找到了yy病毒的蹤跡,那多沒意思。我就喜歡破案多繞點彎路。” “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我厲聲指責道。“那依說你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發了脾气。因為昨天的變故,我還真有點覺得我的暴露是由于威威多事去找了馬婷婷的緣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么認為毫無道理,我在明處,從我一到這里就被她們給盯上了。 好在威威根本就沒在意,繼續給我出謀畫策。 “要我說呀,咱們可以再到電子系看看,那儿也有一套獨立的檢毒系統,是他們系自己搞出來的,當然比數學系那套要差多了。再有就是圖書館,他們好像也有一套圖書館系統的檢毒手段。”威威如數家珍似的報出了學校里諸多的檢毒系統。 “是不是又得憑你的名气和關系?”這下我真有點生气了。難道你還要讓我再暴露一回不成?我并不想再有類似舉動了,因為所有的“入侵”記錄不會有太大差別——我又不是真的來找什么yy病毒的。 “這回我可不一定能聯系上了。”威威倒是說了實話。 “那你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威威終于發現了我態度的變化。“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一點都經不起失敗?” 我靜下心來。是啊,我和一個孩子發什么脾气呢。 過了一會儿,我才再次開口:“我決定還是再去一次化學樓。” 威威抬頭看了看我,堅決地說道:“我陪你去。” 我們像上回一樣從先上頂層,隨后再向下移動。到達六層的時候,我再次注意到那個始終亮著燈的房間。 “這么晚了,這個人怎么還在這儿?他究竟要干什么呢?”黑暗中我掃了威威一眼,用目光對他說了這番話。我相信他一定能夠理解。 就像回答我的問題一樣,那盞燈光突然熄滅了。我和威威連想都沒想,馬上一左一右地遁入走廊中的黑暗,把自己隱藏在高低柜子之間的陰影里。 我們兩人一點沖突都沒有,配合的十分默契。 那扇門死寂般地無聲無息。 似乎過了很久,我覺得足有十分鐘。當然啦,人在等待的時候總是非常心焦的,因此很難正确地判斷時間;不過那也至少有五分鐘以上了。這時我看到威威沖我比划了一下,我便朝他慢慢移動過去。 威威沖我做了個“怎么回事”的動作,至少在我理解是這個意思。 我也覺得奇怪,為什么關燈之后人卻不出來呢?我預感到里面出了事,于是按住威威叫他不要動,自己摸過去仔細傾听。 里面依舊死寂般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我招招手讓威威過來,然后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里面沒有反應。 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里面還是沒有反應。我的動作已經接近于砸門了,可是里面依然如舊。我轉身去看威威,發現他也正在看我。 “撞開?”我用肩膀做了個動作。“你要是怕受牽連可以先走。” 威威故作姿態地慫慫肩。“干吧,特殊情況嘛。說不定里面的人突然發病昏倒了呢,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我們一起倒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向前一沖,合力撞破房門。 盡管是在黑暗中,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到屋子里充滿了煙霧,因為它們直扑向我的眼帘和鼻孔。我忍住煙熏霧嗆,在牆上左右亂摸,想要把燈打開,卻怎么也找不到電燈開關。 黑暗中我和威威不時地互相碰撞,又一起碰倒了不少瓶瓶罐罐。一時間玻璃破碎的聲音到處都是,我都擔心自己的鞋底已經被那些尖銳的碎玻璃碴扎破了。 可是威威一點也沒考慮這些,在黑暗里四下尋找那個本該存在的人。我跟在威威小心地摸索著。 終于,我的雙腳触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18調查結果 這是一名嬌小柔弱的女生,臉色蒼白,呼吸微弱。 她似乎只是有些輕微的昏迷,因為當我們把她移到空气流通的走廊后,她馬上便清醒了過來。 看到我們她感到十分惊訝,但我用微笑制止住了她的惊叫。 “別害怕。”我對這名剛從昏迷中清醒的女生說道。“你大概是被藥品熏昏過去了,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她沒有說話,只是睜著惊恐的眼睛看著我。 “這是你的辦公室?”等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下來之后,我才開始對她“審訊”。 “不……我是學生……”她再次惊慌起來,同樣的話重复了好几次我才听明白。 原來她借了實驗室的鑰匙,想要自己做一項實驗,沒想到由于操作失誤,不幸被緩慢燃燒的藥物所放出的气体熏倒了。 “那燈為什么熄了?”我問道。 “可能是我在摔倒時碰了開關。”她猜測著回答說。 在談話中她了解到我們并不是樓管員時,于是她懇求我們不要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我點點頭同意了。 接著她又提出一個請求,讓我們幫助她收拾實驗室,我仍舊點頭同意了。 她說自己先要去一下衛生間,在她回來之前讓我們不要動室內的任何東西,只要先把窗戶打開就行。 由于她的潛台詞里有回來的意思,這就促使我產生了第一個疏忽。 我和威威進屋打開窗戶,同時在窗戶的輕微撞擊聲中,听到衛生間的門響了一下。這時我突然意識到不對,連忙開門去看,發現她根本就沒有進衛生間,只是通過開門聲造出了一個假象,自己早已頭也不回地跑到了西邊的樓梯間。 威威看見之后撒腿想追,但我把他攔住了。 沒有這個必要。我已經把她的面容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 我和威威把實驗室仔細地收拾干淨,從她使用過的儀器和藥品來看,我完全清楚了她所做實驗的目的。最后我小心地把門鎖撞上,并囑咐威威“此事切勿聲張”。 回到宿舍,我打開電腦,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校園電腦网絡,從中調出了全部在校學生的名單。在“電我”的幫助下,我很快便找到了被掃進學生花名冊的那張面孔的照片。 這是一張略帶孩子气的臉,剪著一個娃娃頭,從照片上的樣子看還是一個中學生。估計她的歲數一定不是很大,很可能是剛跨入校門沒多久的新生。 下面的文字資料證實了我的猜想:她是化學系二年級學生。她的名字是黃曉萍。 文字資料并不很多,因為這里畢竟只是一般性的登記。不過對我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因為我發現了她所居住的宿舍號碼。 第二天我讓威威自己活動,我需要靜下心來分析一下所有的情況。他表面上很理解地答應了,可從他的表情上我明顯可以看出,他的心里急著呢,恨不得我馬上就能告訴他結果。 根据學校有關規定,男性公民進入女生宿舍的時間被限制在下午17:00至19:00,而且還必須扣壓有效證件換取“訪問牌儿”。我到達女生宿舍院門口時离規定時間僅差十分鐘,可還得等在那里。 一隊隊的花枝招展女生著拿著飯盆去食堂打飯,而我卻在微風中等待著黃曉萍的到來。 根据我所調查的結果,她的宿舍在學生9宿舍的二層。我准備和她正面接触。 時間終于到了,我正准備用學生證換牌儿進去,突然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我皺著眉頭看著那些出來的女生,又把學生證放回了口袋。 也許我直接到她的宿舍顯得過于突然,會使她產生抵触情緒。如果她不肯承認怎么辦?我決定在這里再多等一會儿,即便她今天真的不出來吃飯,一小時后我再進去也無妨。 她果然出來了,手里端著飯盆。 這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放在人堆里面一點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迅速迎了上去。 19正面接触 “走吧,我請您吃飯。”她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看見我,一轉身沿著宿舍樓的外牆朝食堂走去。于是我跟了上去,不打招呼就在她身后說開了話。 她十分惊訝,回過頭來尋找說話的人。但她馬上就認出了我。 “你要干什么?”她的目光和話語里都充滿了警惕。 “我剛才說過了,請您吃飯——當然還有點小問題。” 她臉色有些變化,但最終還是強作鎮定地跟著我走了。但剛到馬路拐彎的時候,她突然又停下不走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一會儿你就知道了。” “你不說我就不去。” “你不想讓我替你保密了?”我的這句話看起來是在說她那天晚上私自做實驗的事,實際上卻是一語雙關。 “有本事就告去!”她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我沒想到她會這個樣子,可轉念一想更堅定了我的信念。雖然她沒有理解我真正的意思,但肯定還有更害怕的事。 在我躊躇的片刻,她已經甩手走開。我急忙追上去与她并行。 “先別走。你以為我不敢去告?”我邊走邊說。“你當然敢!”她邊說邊走。 “你覺得我會告到哪儿去?” “不就是私自做實驗嘛,隨便你告到哪儿!系里,學校,你愛告到哪儿就告到哪儿!” “要是我想告到這個星系以外呢?” 我的這句話說的很輕,但她听了之后竟像大熱天里突然被潑了一身冷水一樣,全身猛地顫抖了一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和她一樣也站在那里,等待著她的回答。 “你終于來了。”她輕聲說道。 “早晚要來的。”我向她伸手做了個示意。“還是先去吃飯吧。我們畢竟是同胞。” 一定是我的最后一句話打動了她,她終于乖乖地跟著我走了。 我們來到校內一家朝鮮風味的飯館——或者只是名字有朝鮮風味,坐下來要酒點菜。 吃飯的時候我們隨便閒聊了几句,几乎沒有涉及什么關鍵問題,我不想為此倒她的胃口。但她吃的還是很少,這么大的變故不可能令她沒有絲毫震動。 吃完飯我們沒有馬上走,要了一壺茶在那儿慢慢地喝。 “我不想多繞彎子。”我終于開了口。事實上她也期待很久了。“你是主動叛逃的?” 這個詞是我昨天晚上動了很久的腦筋才想出來的,我覺得只有這個詞才最能達意。 她無聲地點點頭。 “原因?” “因為我喜歡這里。”她低聲說道。 “就這么簡單?”我有些惊愕,對此并不相信。 她又點點頭。 “你沒有想過你的職責?”原因和方法都這么簡單,我感到有些無趣了。 按照威威的觀點,破案不多繞點彎路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想過。”她開始還低著頭,可說到這話時卻把頭抬了起來。“可我就是喜歡這里。而且,我的前任也是叛逃的。” 我身子向上一挺,仿佛被人從后面戳中的脊梁。雖然這些情況我早已猜到,但听到這個消息從她的嘴里說出來,我還是感到十分吃惊。 “你說什么?你的前任?”我仿佛喪失了意識一樣,下意識地問道。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仿佛我早就該知道似的。 “是啊。我就是為了來找失蹤的前任的。” “你沒有找到她?”這時我才恢复常態。 “我找到了。准确地說是她找到了我。”她回答說。“也正是由于她的勸說,我才下決心留在了這里。” “可你剛才還說你喜歡這里。” “我也确實喜歡這里。” 那天我們談的很晚,但我沒感覺其中有什么特別有价值的內容。直到談話將要結束的時候,我才向她問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你的前任是誰?” “我不知道。”她注意到我的逼視。“我真的不知道。” “你剛才還說見過她。” “我沒見過她。”她惊恐地說道。“她給我留紙條。她一直都是這么与我聯系的。” 我默然。這是有可能的。至少這個解釋從理論上來說是成立的。 每次來到這里找人的人,都會被先到者所發現。因為先到者都是在暗處,而后來者則總是在明處——就像我本人一樣。 “她最后給你送紙條是什么時間?” “上周末。” “什么內容?” “她告訴我你就要來了,要我小心。并且告訴我方便時再与我聯系。” “紙條還在嗎?” 她搖搖頭。“已經燒了。這是她要求的。” 我總是落后一步。 “你先回去。對于你的問題我暫時不做處理。但是,請你記住,”我的話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今天晚上我們說過的話絕對不能對任何人說。” “如果已經被人看見了呢?”她顯然是想到了總是有人把紙條送到她所要去的地方——宿舍、教室或者圖書館。 “就說我是問你關于化學系樓的事。”我說。“而且,發生任何情況都要向我報告。” 20發現線索 与黃曉萍見面之后,本來我決定与那位數學系的馬婷婷正面接触一下,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放放。既然她自己還不能肯定我已經識破了她,何不讓她先安穩一段時間呢? 說不定馬婷婷熬過這一段后會發現自己是很“安全”的,上次我到她那里只是為了利用檢毒系統尋找“波動”,与她本人毫無關系,她還很有可能与其他人繼續保持聯系呢。 我當然更愿意把她當成餌料,誘使別人上鉤。 基于這一原因,那個尋呼机的號碼我也同樣不能使用。 但這回我卻想錯了,她們的想法极其固執。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決不肯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了。這倒不是我對馬婷婷秘密考察了很久才得出的結論——事實上我還沒有那么多的時間進行這項工作——而是因為這期間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自從我對黃曉萍攤牌以來,我對她的行動倒是格外注意。在我自己忙不過來的時候,還經常把這項任務轉嫁到威威頭上。 當然我們也不是一天24小時一刻不离地監視著她,那樣別說兩人,就是有十個人也很困難。在這點上,我自有我的日程安排。 一般來說,我總是比較注意休息和節假日的時間。其他時間嘛,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這天我正在電腦前調看資料,尋呼机突然響了。呼我的只有可能是威威,因為目前只有他知道我的尋呼机號碼。 這台尋呼机可不是“電我”合成的,而是我親手購置的,不過購置時使用的卻是“電我”合成的假錢。本來威威還曾表示,“既然你有一台呼机,那就給我配一部‘大哥大’吧,這樣咱們聯系起來才方便。”但他的這一要求卻被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一個孩子拿著移動電話在校園里東游西逛太惹人注意。 尋呼机上顯示著一行字:“快到主樓電話室。” 我飛身下樓,撒腿就往主樓跑。在与一些人擦肩而過時,我一邊盡量減慢腳步,以避免引起他們的好奇目光,一邊在心里算計:真應該再合成一輛自行車才對。 主樓的大門正對著學校正門,在它的前廳里擺放著一位偉人的半身塑像。 我來不及与這位導師打招呼,便匆匆向左拐去,只奔一層的長途電話室。快到達的時候我才想起,其實剛才我從樓西的偏門進來會更近些。 等待打長途的隊伍一直排到了門外,我一邊道歉一邊側著身擠進去,同時還得向別人解釋自己不是要插隊。一到門口我便看到了對面玻璃前背對著我站著的威威,因此猜到他所觀察的對象肯定不在室內而在樓外,否則我也不會這么張揚。 我不動聲色地走到辦理長途的窗口前,裝作是在尋找某某地區的長途區號。我總不能一擠進來就大聲地招呼威威,這樣太令人怀疑。 直到再也沒有人注意我,也不再有人奇怪我為什么擠進來又不忙著干什么的時候,我才慢慢踱到威威的身邊。他發現我的到來之后,正要興奮地說什么,卻被我用目光制止了。沒辦法,他只好用眼睛來表達他的意思,而這我已經完全能理解了。 在馬路對面的拐角處,有一塊圓形的紅底白杠交通標志牌,意思是“禁止通行”。在交通標志牌的下面,有一塊外形奇特的岩石,我在心里默默地把它稱為“丑石”。我的感覺不無道理,因為它的形狀實在是太怪异了。不過如果有誰興致好的話,也許會發現它很像一只小象。不管怎么說,反正當我的目光掃向它的時候,便在一瞬之間對它做出了各种無聊的想象,最后發現還是“小象”類比最為貼切。 可當我把目光再向旁邊移動一點時,便會發現主樓前的宣傳欄擋住了我一部分的目光,一個紅色的身影在“丑石”附近時隱時現。我耐心地等待著,終于抓住一個她全身偏离宣傳欄的机會,一眼看清了她。 她是黃曉萍! 可她這是在等誰呢? 21同胞相見 一個身影的出現打斷了我的自由聯想,使我的全身不禁一震。 馬婷婷正從遠處的馬路上走來! 當馬婷婷走到黃曉萍面前的時候,前者對后者說了几句話,兩人便一起向身后的涼亭走去。 對此我感到一籌莫展。這時候如果我們出去,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現在涼亭附近,都會被馬婷婷發現。那樣的話,她本來想對黃曉萍說的話就肯定會走樣了。 我唯一的欣慰是,剛才我在匆忙赶來的時候,沒有忘記攜帶“電我”合成的微型望遠鏡。 想到這儿我一把拉上威威,擠過排隊打長途的人向外奔去。隊伍被撞的東倒西歪,我的背后怨聲載道。我甚至感到自己睬在了誰的鞋上,接著便有一拳狠狠地打了我的背部。不過我顧不上道歉和發火,仍舊像拼命一樣沖了出來。 電梯門正要關閉,我拉著威威猛沖過去,几乎是扒著電梯的門縫鑽了進去,惹得不少師生表示惊訝和不滿。 “几層?”威威個子小,正好站在電梯控制板的下面,轉過頭來問我。 “三……四……五層。就五層。” 威威忠實地按亮了五層的電鈕,而其他人則奇怪地看著我。他們沒見過一個上了電梯才想起來決定自己所上樓層的人。 我只得裝作沒注意別人的奇怪表情,把身体貼在電梯壁上想歇息片刻,這時忽听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連忙睜眼四下張望。 “又帶著人家良家小孩去干什么坏事?” 原來是本系的低年級“師妹”。 在大學里,尤其是上到研究生這一層次,各級學生都以“師兄”“師弟” “師姐”“師妹”相稱。我和她不是一個導師,因此稱不上“親”的“同門師兄妹”,只不過是“表兄妹”的關系。 我雖然剛來到這所大學沒多久,但上上下下的人緣卻已經處理得相當良好,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顯示這种效果的行動并不是大家都對你彬彬有禮,相反,而是每個人都可以同你隨便開玩笑。 但是,同時我也注意到了另一個情況,那就是大家都對我与威威的親密關系產生了興趣。雖說到目前為止還僅僅是興趣而已,但已經足以引起我的重視了。 “我正要帶領我的助手去偵破一起重要的案件。” “師妹”笑笑。 其實這本來是一個挺好的回答,因為玩笑開得离譜越遠就越不會被人信以為真。但偏巧這個“師妹”平時不擅玩笑,沒有接我的話碴儿,而是鄭重其事地又問了第二遍:“真的,你們要干嘛去?” “唉,這孩子病了,得了腦瘤,恐怕已經來日無多了。”我只好又拋出一個玩笑。“我帶著他去辦退學手續。”說完我非常正經地歎了一口气。 “師妹”听罷慌忙去看威威,同時全電梯的人也都偏過頭去看。可這時威威卻一扭頭沖大家粲然一笑,結果把這個好端端的包袱給毀了。正在這時,電梯已到達五層,我們翩然出門。 電梯門剛一關上,我便急忙掏出微型望遠鏡,把它對准下面的樹叢。遺憾的是,盡管我能夠通過別人的口型變化讀出他們的唇語,現在卻只能隱約看到兩人坐在涼亭里的身影,而不可能看到她們嘴唇的蠕動情況。 我邊看邊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計划,不想聲音再次從后面傳來。又是那名“師妹”。她沒乘電梯,正從樓上下來。 “干什么呢?現在又沒有日全食。”她看見我手舉望遠鏡,禁不住大呼小叫怪。 “大惊小怪什么?我在教人家孩子學習地理,不要搗亂好不好。” 也許我的語气里真有點惱怒的成分,“師妹”沒再多話,叨叨了一句“整天神經兮兮的”便從樓梯下樓了。 “你知道今天你犯了一個什么錯誤嗎?”我說話的時候并沒有看威威,仍舊注意著涼亭里的那對同胞。 我的余光看到威威搖搖頭。“難道是剛才在電梯里不該笑?” 我把面孔轉向他。“你真的不知道?” “千真万确。”他已經學會動轍亂用成語的習慣。 “我多次對你講過的跟蹤時的兩個重要原則是什么?” “第二,不能僥幸;第一,不能預料。倒背如流。” “可你今天的跟蹤是怎么進行的呢?” “我從女生宿舍門口一直跟到心理系樓東邊,她一下就站在了馬路邊上。 我沒處可躲,急中生智,一下進了主樓的電話室。” “原來還是‘急中生智’。” “不但是急中生智,而且還是一舉兩得。”威威繼續補充。“這里不但安全隱蔽,而且還有電話可以召喚您老人家。這里剛剛開辟了市內電話業務。 ” “可你在進入主樓的時候,怎么就能肯定她會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呢?” 難道你忘記‘不能預料’的原則了?”我很生气今天威威今天這么不開竅。 “要是她就在這段時間里走了呢?看你到哪儿去追她?” “我的速度是很快的。”威威的聲音因為心虛而變得小了一些。“再說我也不能干等在那儿盼著她看不見我,那不又犯了僥幸的錯誤嗎?” 我沒有再說話。孩子,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22坦白交待 “現在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望遠鏡里,馬婷婷已經站起身來要走了。“你去跟上婷婷,然后找個遠點的地方纏上她。” “你要去找黃曉萍?怕馬婷婷中途回來再去找黃曉萍?” 威威很懂事,他以為我突然不再提剛才的問題是我默認自己錯了,也就決定不再繼續追究,而是通情達理地与我積极合作。 “快去吧。她馬上就要動身了。下去以后万一儿找不著她就往上看,我給你指方向。”說著我便把威威推進電梯。 我料定馬婷婷不會讓黃曉萍与她一起离開,所以不急于与威威一道下去。 當我出現在黃曉萍面前時她有些惊訝,當我詢問她這兩天來有什么情況時她就更惊訝了。我注意到她只猶豫了片刻,便把剛才見到馬婷婷的情況說了出來。 她很聰明,她相信我剛才一直在盯著她。与其矢口否認,還不如合盤托出。 被“我們世界”派出來的女孩子們都很聰明。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些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們在忠于故鄉這點上就都犯了糊涂呢? 黃曉萍把剛才的情況完完整整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她不知道馬婷婷究竟是在什么時候找她的,据她估計應該是在中午。因為她從食堂打完飯回來,發現門上有一張紙條,要她到“物理樓東側馬路對面的交通標志牌下”見面。她推門進屋,發現宿舍里有人,而且證實了房間里的人一直沒有出去。既然來人不愿露面只留紙條,黃曉萍多少也就猜出是誰約她了。 至于她為什么沒有及時向我報告,她的解釋是時間來不及,而且她害怕對方會跟蹤她,反而坏了大事。她說她是准備事后向我報告的。不過我還是對她的說法表示怀疑,我猜想她更可能是存著一絲僥幸,希望此事能夠不被我發現。但我并沒有指出這一點,而是听她繼續往下說。 當馬婷婷出現的時候,黃曉萍仍舊不能肯定這就是平常用紙條給自己下達命令的人,但對方在与她走到涼亭之前便使她相信了,因為對方說出了歷次下達的命令內容。 馬婷婷這次出現的目的是告訴黃曉萍:“我們世界”已派人來,希望她小心謹慎,同時以后也不可能再与她聯系了。 “應該還有。”我不得不揭穿這個拙劣的謊言,因為它与上次的命令沒什么兩樣。 “她告訴我,讓我不要再想什么辦法去成為人類了。”黃曉萍怯怯地說。 “你都想了些什么辦法呢?” “沒想什么辦法。” 她這句話顯然是假話,但我知道逼得太緊她也未必會說。于是不再討論這一話題。 “她就說了這些?” “就這些。”雖然她還是不大敢看我的眼睛,但我相信她沒有說假話。 我讓她离開之后,一個人坐在涼亭那里抽煙。 沒有必要。我想。如果馬婷婷真是黃曉萍的前任,那么她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儿上跳出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這簡直是非常愚蠢的一大敗筆。而且,從一個細節來說也欠推敲——馬婷婷為什么要讓黃曉萍明顯地等在路邊而不是涼亭里呢?這樣做不是太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可是,擺在我面前的事實又是如此的确鑿。我苦苦思索,仍舊不得要領。 還有一种可能。當我手中的煙蒂趁我不注意燒到我的手指時,我在被燙醒的同時腦子也突然變得格外清醒。還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大騙局! 馬婷婷故意在這個時候出面承擔黃曉萍前任這一角色,以使我從此斷掉這條唯一的線索,同時還讓我寄托在馬婷婷身上的希望也從此破滅。這才是真正的一舉兩得一石二鳥一箭雙雕呢! 當然,馬婷婷也可能真是黃曉萍的上司,否則她又怎么會知道以前那些命令的內容呢?如果說是黃曉萍真正的前任對她有所交待,讓她站出來舍車保帥,這也說不過去呀,因為馬婷婷早就与其她人徹底斷絕了聯系! 看來其她人還是可以与馬婷婷聯系的!我的腦中再次划過一道閃電。這說明有人在暗中控制著她,同時控制著整個全局! 那么這個人又是誰呢? 23“師妹”登門 從這時開始,我便陷入了一种絕境。因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几乎無法繼續開展工作。 其時恰逢周末,男女學生們紛紛早早地就餐完畢,准備前往舞場和錄相廳。我憑窗而立,看著這一隊隊一堆堆一對對的异星年輕人從樓下走過,心中生出無限感慨。 這時有人打開門進來了。 “你就不能學會敲門嗎?”我沒回頭就知道是威威。 “要是那樣顯得咱們多疏遠呀。”威威滿不在乎地嘻皮笑臉。“你打算怎么度過周末?” “等人請我吃飯。”我回過頭去認真說道。“我記得曾經有人欠過我一道高等數學題的情,而且后來還欠過很多次,加上利息怎么也夠一頓晚飯了。 ”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威威笑著回答我。“這個月我父母、表哥以及學校發給我的所有人民幣都被我糟蹋干淨了。” “那好吧。我就請你一頓。”我穿上衣服向外走去。“讓你再多欠我一份情。” “可有的人怎么欠別人的情都不會領情。我就是那樣的人。”威威搶先拉開門。“你在這儿等我會儿,我得回去拿上鑰匙,免得一會儿被人鎖在外面。” 威威走后,我重新回到窗前向外看。過了一會儿,身后響起了敲門聲。 “學的真快。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我邊大聲說著邊去開門。“看來孺子可教也。” 可門一打開我卻愣了,因為站在門外的不是威威,而是我的“師妹”。 “你在和誰說話?”她笑著問道。“誰又可讓你教了?” “沒誰,我在自言自語呢。”我尷尬地笑臉相迎。“有何貴干?” “無事就不能登三寶殿了嗎?” “能能能,當然能。”我殷勤地拉門讓座,沏茶倒水。 “知道今天晚上有什么錄相嗎?” “不知道。”難道她就是來問這事儿的? “《帶心靈去約會》。”原來她是來告訴我這事儿的。 “怎么,您想請我看?”說罷我馬上改口。“不對不對,應該是我請您看。” 她不說話,坐在那儿看著我,意思自然是默認。 “不過我事先已經請過別人了。”我裝作躊躇地說道。 “那就告辭了。”她身上有一种處亂不惊的气質,語气平淡,但我仍舊能看出她心中的無限惆悵。 “別別別,跟你開玩笑。”我走到門前擋住她。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來了。我請的人來了。”我訕笑著去開門。 “怎么樣,學得挺快吧?敲門還不簡單……這是——?”威威一進來就沒頭沒腦地大聲自夸自己的敲門行為,直到看見我“師妹”之后才住嘴剎車。 “這是我的‘師妹’。”我說。“你不是見過嗎?” “自然。你們有事?” 我看了看“師妹”,對她說道:“本來我們是打算去吃飯的。要不現在你們決定,是去吃飯還是去看錄相?” “那就按你們的安排吧。”她說。“我倒是也沒吃飯呢。”最后她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是特別想看錄相。” 其實她就是想來找我。 我們一起下樓。剛出樓門口,就見一個女生拿著書向心理系樓走去。威威一見她就大喊起來:“哥們儿!” “你在喊誰?”我前看后看找不到什么“哥們儿”。 “喏。”威威沖前面那個女生一努嘴。那個女生沖我笑笑。 “咦——?”我還沒顧得上惊訝,“師妹”先大惊小怪起來。“怎么回事儿?” “這是我哥們儿。”威威很肯定地說道。 “這怎么會是你哥們儿呢?”我感到很好笑。“這有什么奇怪?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嘛。”威威不以為然。 那個女孩已經走遠了,但她肯定听見了我們的談話。 “她是什么系的?”我隨口問道。 “心理系的。” “你那個什么大姐姐不也是心理系的嗎?”我想起威威經常提到的大姐姐。“她到底什么樣?哪天給我引見引見。” “你不是早就見過了嗎?” “噢?什么時候?” “就是上次在去數學樓的時候,跟我在心理系樓門口說話的那個。” “那么遠誰能看得清!”我叫道。“再說你也沒給介紹一下。” 24一聲巨響 我們三人走進那家名字具有朝鮮風味的餐廳。 “小姐先請。”我把菜單推向“師妹”。 “我要一個蚝油生菜。”接著她把菜單轉給威威。 “我點酸菜魚。”接著他把菜單轉給我,然后看著我坏笑。 “這有什么好笑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宰還不宰一刀狠的。”我也微笑著拿起菜單。“我來糖醋里脊吧。””接著我又把菜單轉給“師妹”。“一人一個菜太少了,再來一圈吧。” “…………” 進餐時的气氛十分融洽,我們慢慢地喝著飲料和啤酒,聊著近來學校中發生的事情。 我們要的菜被一道道端了上來,三個人津津有味地吃著。就在我剛剛夾起一塊糖醋里脊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有什么事情不對,扔下筷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師妹”和威威看了都很詫异,我強作鎮定,說了句“我有點事儿”,然后撒腿沖了出去,留下他們倆面面相覷。 一出飯館我便發足狂奔,好几次險些撞到人家的自行車□轆上。我越過操場,穿過小巷,直扑化學樓。 既然馬婷婷告訴黃曉萍不要再想什么辦法,而黃曉萍又不愿意把這個辦法告訴我,那她就一定會再最后再想一次辦法的! 那么,她會想什么辦法呢?當然是化學樓里的那間實驗室!而既然馬婷婷事先對她打了招呼,那么就肯定要出問題! 我一路上繼續思考著剛才在飯桌上沒有想完的問題,同時拼命地向前奔跑。 我邊想邊沖進化學樓,几乎与前面鏡子里的“自己”撞了個滿怀。我側身讓過鏡子,飛身直奔六樓。沖上五樓的時候,我迎面碰上了正在巡樓的值班大爺,他對我的惊慌行為顯然發生了怀疑,沖我大吼一聲:“干什么去”,我還了他一聲“我東西忘在上面了”就匆匆离去。他肯定在后面望著我的背影感到疑惑。這也難怪,周末一般是不會有人把東西忘在這里的。 這回那個房間沒有亮燈,但里面果然傳出了隱隱的風聲。我一腳把門踹開,拉起里面的人就往外沖。我已經可以肯定她就是黃曉萍了。可她拼命掙扎,最后終于把一瓶液体潑在了自己身上。液体被濺到我的手上,有一种針刺的感覺。 “我完成了。”她几乎虛脫過去。 我顧不上問她什么,也不顧她一路上的掙扎和叫喊,想都沒想就拉著她离開了這棟大樓。 “你不要命了?”我把她拉到了樓前的自行車篷里。她惊魂未定,我便大聲斥責。“你以為那個實驗室還安全嗎?” 她很奇怪地看著我,看得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過于魯莽。我究竟憑什么認為這間實驗室要出事呢? “什么叫你‘完成了’?”我只好把我的分析先放在一邊,目光嚴厲地盯視著她。她忙把眼睛移向一邊。 “回答我!”我緊逼不放。“那种液体是不是能讓你轉化成為人類?” 她默默地搖了搖頭,接著又恐慌地點了點頭。 “嗯?”我的目光依舊嚴厲,但她卻不回答我。 “實驗室里的風聲是怎么回事?”我沒有繼續追究她那矛盾的點頭和搖頭,突然想起了那奇怪的風聲。 “什么風聲?噢,那是排風扇的聲音。”看到我迷惑不解,她繼續解釋道。“我的身体越來越接近人類,所以已經很難忍受各种藥品的气味了。” 我真笨!也包括威威!不過我又怎么會想到,她是因為身体已經接近人類而不能忍受气味才打開排風扇的呢?如此說來,剛才她在把那液体潑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忍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呀!我的身体尚能感覺到針刺感,就更不用說她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看來我的猜測不錯。剛才黃曉萍潑在身上的化學藥品,一定是一种特別的轉化藥液,它肯定能夠使我們本可以自由出入于网絡的“人類身体”得以“固定”,轉化成為与人類一模一樣的物質。 當馬婷婷發現我出現之后,試圖阻止黃曉萍再使用這种化學方法使自己成為人類,以免我發現這种方法,繼而發現以前使用過這种方法的人。因此,她一定會在警告之后破坏這個實驗室的! 事實很快便幫我堅定了剛才的信念。當樓上爆發出一聲巨響的時候,我甚至有點沾沾自喜。用眼光斜著黃曉萍她看,那意思仿佛是在說“明白了嗎? ” “你等在這里,一會儿我還有話問你。”我說完便往樓上去,但很快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万一有危險你就自己逃命吧。” 我再次沖上六樓,這時樓道里已經聚集起了一群人。我小心地擠過去,傾听著人們的議論。 “強氧化物……” “肯定是易燃物洒在地上……” “…………” 我正在腦中分析自己所听到的專業術語,前面的一個人突然回過頭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突然大叫起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苦哇——!我在心里苦歎一聲,深感自己不該再次進來。 這正是剛才那位巡樓的大爺。 25逃离現場 我剛一做出后退的表示,巡樓大爺那雙大手便伸了過來,顯然是要抓住我的雙手。我相信那一定是所謂“鐵鉗般”的大手,因此沒等它們碰到我,我便伸出手來一推,然后一轉身撒腿就跑。 于是,后面傳來了不止一個人的大喊:“抓住他!” “抓住他!” “…………” 我沒命地跑到樓梯口,卻正迎著几名聞聲而來的校警,看來他們已經通知了學校保衛部門。我几乎絕望,束手就擒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但我出于本能往后一退,同時用力推上了通向樓梯間的兩扇鐵門。 這時我并沒有想好該怎么辦,還回頭看了一眼,想知道實驗室那邊還有沒有希望逃走,可我發現大爺已經帶人抄著家伙追到了近前。看來實驗室爆炸是件大事,老頭要不抓住我他就要負很大責任,即使抓住了他也未必就能逃脫干系。 思緒一閃而過,但我的神智突然變得清醒起來。我回頭向樓道西頭跑去。 由于轉身太快,我的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其時后面喊聲嘈雜,鐵門也已經被校警推開。 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扑到西邊盡頭的玻璃門前,轉身閉眼,用后背猛力一撞,玻璃門霍然破裂,我順勢往后一拱,整個身体都跟著過去。隨后我擺正身軀,沖身下樓。 我絲毫沒敢停步,連奔帶跳地一路猛沖。因為我知道,我能夠過來,他們也就一樣能夠過來。 在我的眼前,黑暗的夜色一閃而過,我仿佛正在沒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盡管速降的過程十分短暫,但在倉促之間我還是瞥見了黃曉萍在下面的身影。今天晚上我顯然不可能再去詢問她什么了,我邊向下沖邊大聲喊道:“快走!快回去!同胞快走!” 我在喊出聲之后才發現自己不能叫出她的姓名,否則她終究是會被查出來的。但我又怕她不知道是誰在這里大喊大叫,因此急中生智喊出了“同胞” 的字眼,而且在黑暗中顯得异常清晰。 我怎么會突然想到“同胞”這個詞呢?莫非真的是由于血濃于水嗎? 由于我的喊叫,一些原本留守在樓內大廳里的校警聞聲而出。也許他們与上面的同事有對講机聯絡,已經知道了上面的情況,但我的聲音還是為他們做了向導。我看到他們的身影向這里沖來。 我已經不可能再下到最后的出口,那樣無异于自投羅网。我迅速地翻身攀上欄杆,然后縱身往下一跳。堅硬的水泥地面使我的腳底一陣鑽心的疼痛,但我沒有多想,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我又翻過一道鐵柵欄門,然后繞過化學樓后的“荒涼地帶”,從樓后東面的鐵欄杆上艱難地爬了過去。下到地面的時候我的腳又被碰了一下,鑽心的疼痛几乎使我叫出聲來。 由于我的腳部受傷,注定使我不可能再繼續跑下去。我只有先躲入旁邊的樓內。 其實我完全可以從后面慢慢离開,夜色會掩護著我從生物樓后面的植物園林中走脫。但也許是因為我還殘存著原路返回的希望,也許是剛才那一跳后的疼痛使我的思維變得有些遲鈍,因此我還是貼著牆摸到了旁邊的樓門前。 這是資源与環境系的系樓。 可是這一選擇卻斷送了我。從后來傳來的手電光和喊聲看,他們很可能已經發現我進入了這棟樓。 進樓之后我便一蹦一跳地瘸著腿邁上樓梯,但后面的喊聲卻越來越近。 我試圖從樓道竄到緊挨著它的生物系樓去,卻發現每一層連接處的玻璃門都已經被鎖死。這回我真的要絕望了。 當我用一條半腿跑到四層時,已經沒有什么力气了。我看著遠處玻璃門上面的亮窗,突然想出了一個辦法。我忍著劇痛挪到那里,雙手用力扒住門框,然后用頭把亮窗頂開,一使勁全身翻了過去。 脊柱砸在地板上,疼得我不知怎么呆著才好。但我還是堅持著站起身來,伸手插上亮窗這邊的插銷。其時對面的校警已經看見了這邊的動靜,可他們不敢肯定這個人与他們所追捕的“罪犯”有沒有關系,同時又沒有辦法過來,只得眼看著我拐著腿沒入了生物系樓里的黑暗。 26生物系樓 生物系樓里也沒有什么人,只有樓道大玻璃柜里的動物標本無聲地注視著我。我告別了四層的海獅海狗海豹,費力地拾級而下。 三層的玻璃大柜子里,是一只正在捕捉兔子的獵豹。它壓頭甩尾,那只弱小的生靈已經被它咬在嘴中。触景生情,我不禁把自己類比成那只可怜的小兔子。恐怕我的結局也馬上就要變成這樣了。 等我下到二層的時候,拐彎時腳下失穩,一個趔趄扔到了地上。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大玻璃柜子里猛虎標本的炯炯目光! 這回我實在是疼得爬不起來了,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在地上,一只手去揉那只受傷的腳。不想這一揉更是疼上加疼,我忍不住喊叫了出來。 我赶緊咬牙壓低音量,然后四下看看。這一看卻非同小可,我發現后面的走廊口處站著一個人。我頓時心惊肉跳,慌忙要站起身來。 沒想到她卻走了過來。 “你怎么了?把腳崴了?”這也是一個短頭發女孩子。 我點頭稱是,不想与她多作糾纏。 “我扶你起來吧。到我的房間去歇歇。” 我出于本能艱難地站了起來,并壓住已涌上喉嚨的叫聲,同時心中生出一陣感激。但當這种激動的心情一平抑下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做過于自私。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呆一會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別客气。”她一定要把我拉進走廊。 “實話告訴您吧小姐,外面的校警正在追我,他們怀疑是我炸了化學樓的實驗室。剛才的爆炸聲你听見了吧?”她對我激烈的言辭無動于衷,只是茫然地搖搖頭。“這么大的聲音你居然沒听見?”她也真夠聾的。 “那么是你嗎?” “我說不是有人信嗎?”我有點沖動。“再說我對你能說是我嗎?” “那我相信你。來吧。” 她的力气好大,我一下就被她拉了起來,并來到了她的房門前,她打開門進去。我注意到剛才門根本沒有上鎖。 “你哪儿來的辦公室?你是教師?” “這是我導師的辦公室。”她回答說。“我是這儿的研究生。” “他們一會儿很可能會挨家挨戶地搜。”我在做最后的努力。“研究生小姐,你就等著跟我一塊儿洗不清吧!” “你以為他們是日本鬼子呢?”她不滿地說道。“不過為了不讓他們怀疑,我必須馬上走,趁他們發現我在上面之前先赶到下面的教室去。我把門口的挂鎖也鎖上。這樣就沒人會怀疑這屋有人了。” “你導師要是來了怎么辦?” “周末晚上誰來?”她說。“你說我什么時候回來好?” “最好是明天早晨。今天夜里這一帶肯定有人巡邏。” 她走了以后沒多久,下面就開始亂了起來,走廊里也來來回回走過几趟人,手電光到處亂照。但的确沒人破門而入闖進來搜查。看來他們畢竟不是蓋世太保。 伴隨著外面的嘈雜聲,我几次收到了威威呼我的信號,遺憾的是這屋沒有電話。幸好我事先把尋呼机調成了振動狀態,否則尋呼机的叫聲一起,外面的搜查者們肯定會熱鬧非凡。 我把几把椅子并起來拼成床,小心地躺在上面。雖然我已經疲憊不堪,但興奮卻使我一時難以進入夢鄉,我開始思考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首先實驗室肯定是被馬婷婷炸的,或者是她指使別人干的。 而馬婷婷之所以要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使我不可能再發現那個實驗室——她們用來完成向人類轉換的實驗室。 可黃曉萍不甘心,結果差點成了犧牲品。 幸虧有了我。 為此我暗自得意。不過——我突然想到,馬婷婷已經不可能再与別人聯系了,那么無論是她的決定,還是別人給她的通知,她都必須自己進行這件事。也就是說,剛才的行動必然是她所為。 這就太好了,我可以直接与她接触了。只要她提不出不在現場的證明,我就等于掌握著她的命運。 我欣喜地伸直身体,不想卻忘記了自己的腳正在受傷,不由地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我馬上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剛才那名女生怎么會如此大膽呢?按理說她絕對沒有理由相信我,尤其是還需要冒這么大的險。 除非……她另有目的。 管她呢!我實在是困得要命,于是小心地翻身睡去。我不想再折磨自己的神經,反正明天早晨一切都會見分曉。 我迷迷糊糊地合上雙眼,在半夢半醒之間進入了夢鄉。但我還沒睡多久,門就被粗暴地敲響。我不敢出聲,因為門在外面鎖著。 可外面的人卻開始大聲喊叫:“打開門出來!我們知道你在里面!” 我還是被出賣了! “听見沒有!打開撞鎖!否則我們要撬了!” “可我……動不了。我的腳坏了。”我用這個根本不能成為理由的理由解釋自己沒動的原因。 外面傳來撬鎖的聲音,我很想想個辦法,最終卻一籌莫展,因為我根本就動彈不了。門一下被撞開了,沖進來的竟不是校警,而是一伙凶神惡煞的化學合成人! 我很恐懼,但也沒有辦法。直到他們已經逼到了我的面前,我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對它們大喊:“我們是同胞!” 可他們無動于衷,直朝我沖了過來……就在這時,我睜開了眼睛。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我不知道我還會像人類一樣做夢。 從窗戶向外看去,夜空沒有一絲亮光,我自己惊悸了一段時間之后,再一次沉沉睡去。 27錄音作證 天色開始亮了,外面的小鳥在歌唱。真是一個美麗而丰腴的秋天! 可据威威告訴我說,地球的春天更美麗。 我就這么躺著,欣賞著這份恬靜。自從到達這個星球以來,我似乎還從來沒有這么輕閒和舒适過。 外面響起了開鎖的聲音,隨后門便開了——我惊得差點滾落到地上! 她換了衣服,所以一上來我并沒有認出她來;但是我惊訝的并不是這個,即便真是換了一個人來,我想我也決不會惊訝到這种地步——我惊訝的是她居然換了衣服! 可我昨天在她的衣領上放了一個微型竊听器! 她昨天晚上的行為實在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能力,使我不得不有所防備。 可是,沒想到今天她居然換了衣服。 “怎么樣,沒休息好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扶著我坐起來。 這時我便決定,一整天都不离開她,直到晚上可以進入女研究生宿舍為止。至于馬婷婷的事,那就只好先順延一天了。 “今天有事嗎?”想好之后我便問道。 “沒什么事儿?怎么啦?” “請您出去玩。” “請我?”她有些惊訝。“是為了感謝嗎?” “不完全是。”我說。“因為我喜歡這樣。” “可你的腳恐怕不行吧?”她猶豫地問道。 “昨天睡了一晚上,今天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那天我們玩的很好,真的玩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回來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腳疼得要命。但我還是堅持要到她的宿舍去。我沒有過多地解釋原因,只說是想去看看。 我的樣子大概很狼狽,否則她們宿舍的女生不會惊訝地瞪大眼睛,然后一個接一個地匆匆出去了。 “我給您丟人了。”我笑笑說道。 “哪儿的話。”她說得很不經意,但心里還是起了些波瀾。 “那我就先告辭了。”我一進門就發現了她昨天穿過的衣服被堆在床上。 她在讓座的時候還試圖掩蓋,被我一句“沒關系的,保持原始風格更好”給阻止了。接著,我便從她的上衣后領取走了竊听器。 我一回屋便打開竊听放音机,并帶上了耳机。 我听見她下了樓,然后大概是進了教室,因為耳机里傳來翻動書本的聲音。接著是一段沒有多大意義的段落。沒有任何人來找她的麻煩。 終于等到她出了樓門。我在腦海中构想著她正穿過操場返回宿舍的情景,估計這一節也沒什么意思,我都想跳過去了。正在這時,背景聲中突然傳來一聲聲的悶響。莫非昨天晚上下雨了?可今天早晨地上也不濕呀。 響聲連續不斷,我几乎怀疑是机器出了毛病。我摘下耳机,聲音依舊。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敲門。 “請進威威。”我邊開門邊說道。“你已經等了我一整天吧?” “一晝夜。”威威更正道。“我白天呼你的時候你在哪儿,打電話說什么必須到晚上才能回來。” “正是。”我簡略地把昨天的事情給他講了。就是我不說他也能猜出來這事和我有關。 “這我就不懂了——婷婷姐姐為什么要費那么大的勁去干涉黃曉萍的行動?而你又為什么能夠猜到?” 這個聰明的孩子已經覺出不對了。“控制電腦病毒委員會”的旗號已經不能繼續打下去了。 “或者,你需要先想想再說?”威威很能体察人意,試探地問道。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威威走后我繼續听錄音:傳出有人与她打招呼的聲音,是一個女聲:“劉虹芸,請等一下。” 今天在外面的時候,她也告訴了我她的這個名字。 “你是‘前任’?” “不。我是‘前任’派來的。你不必管我是誰。”對方的口吻很嚴厲。 “你為什么要救他?” “我救了誰?” “別裝糊涂。你救了那個來尋找我們的人!” “我想……我只是想……”劉虹芸沒有再繼續扮演無辜的角色。“他畢竟是我們的同胞。就算我們不喜歡他,也不該讓异類把他抓去。” 對方沉默了一會儿。“虧你這段柔腸!我們會因此倒大霉的!”對方長歎一聲。“真是報應!本來我們是沒有感情的,結果卻要在這上面栽跟頭!” 我的心中不禁一震:是啊,本來我們是沒有感情的,我們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她們怎么會生出所謂感情呢? 可是,我突然想到,那我在沖下化學樓側的樓梯時,為什么還要呼喚同胞躲避呢? 莫非,我也被這种奇怪的東西所感染了? 我的心中一陣恐懼。現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完成這個任務,离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看著吧,我們早晚會倒大霉的!”對方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話說的倒是一點都不錯,你們馬上就要倒大霉了! 盡管這個女人始終都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卻記住了她的聲音。利用化學合成的聲音不會走調,因此我听后也就不可能忘記。 她就是那個3459! 《异域追蹤》(三) 28搗亂因素 我必須与馬婷婷正面接触了,否則她還會繼續做出許多事來。看來對方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徹底暴露的人,不允許她与任何人聯系,卻什么危險的事情都讓她來做! 我必須斬斷這只“魔掌”! 第二天一早,我就等在女生宿舍院落的門口,惹得許多女生都奇怪地對我行注目禮。我也覺得自己的這一舉動太過明顯,于是改在數學系樓前去等。 昨天晚上我通過“電我”利用電腦网絡研究了馬婷婷的課程表,知道她今天上午有課。只要她沒有因為惊恐而逃學,我就一定會抓住她。 她不會惊恐的。她已經有恃無恐了。 數學樓前是一片草地,中間稀疏地點綴著几株雪松。我坐在一條長椅上,點著一根煙,眼睛注視著數學樓前的小徑。 背著書包夾著書本的學生們開始稀稀落落地出現了,我調度起全身的神經,開始了正式的等待。可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路上走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威威! 他也已經看見我了,向我走來的時候沖我笑嘻嘻的。我剛想發怒,突然想起這樣做對這种孩子根本就毫無用處。何況,我也沒有任何理由沖他發脾气。 “早啊。”我平淡地說。 “不如您早。”他果然很貧。“這么早來干什么?打太极拳?跳中老年迪斯科?” “我在等馬婷婷。” 我异乎尋常的坦率讓威威吃了一惊,這就更證實了我的想法——他早就知道我來干什么了,只是沒有想到我居然會這么坦率地承認。 “你相當聰明,居然知道我要來這儿。”我接著說道。“別跟我說什么是無意中溜達過來的。” 威威的臉紅了一下,但最后還是開了口。 “這回您還真是把我想得太聰明了。我早晨出來的時候還真只是遛達,結果發現你居然坐在女生宿舍院外等什么人。后來我又跟到了這儿,這才明白你想要干什么。” 原來是這樣!早知如此我何必先在女生宿舍院外面等?好在威威早晚也會知道,不在乎早這么一點時間。 “我要找馬婷婷。”我簡短地告訴威威,說話的時候只把眼睛稍微沖他斜了斜,主要目光卻時刻沒有离開數學系樓的大門。學生們已經開始多起來了。 “婷婷姐姐不會來了。”威威的眼睛也盯著那個大門,連斜都沒向我斜一下。 “為什么?”我的心一緊。 “因為我告訴她不要來了。”威威的回答很平靜。“要不我為什么現在才出來与你見面。” 我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几乎把他從地面上拎了起來。 “你都告訴她什么了?” “放開我!”威威拼命地掙脫我。“我什么都告訴她了!告訴她你是什么‘病危’的人,還告訴她說你在調查她!” “你!”我簡直無話可說。 “想知道為什么是嗎?”威威嘲笑地看著我。“那就先和我回去。我慢慢來告訴你。” 我們并沒有回宿舍,而是信步來到了電子系樓前的那片綠地。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這片綠地位于教室樓和電子樓之間。上午的時候學生們几乎都在上課,這里沒有什么人。 “你先不要生气。”看到我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威威先安慰我道。“其實我什么也沒有對她說。” “你!”我再次憤怒地盯視著他。 “別激動。”威威笑著打算解釋。唉,我可真拿這個孩子沒有辦法。“我要是不這樣說,你怎么會甘心放棄一早晨的等待,跟著我离開數學樓呢?” “現在我也可以回到數學樓去,從教室里把她找出來。” “你自己想想你會那樣做嗎?” 我真的想了想,也真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确實不會那樣做。 “我決不是想要給你搗亂。”威威誠懇地說道。“我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對她怀疑什么?” 看來我必須對他說“實話”了。 我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電子系樓,在心里對威威說:“你帶我到這儿來,就是為了把我的話讓電子儀器竊听去嗎?” 29吐露“真相” 我的宿舍是我唯一能夠信任的地方,因為它裝有反竊听的裝置。 “現在我要正式對你說一件事情。”首先我嚴肅地對威威說道。“但你必須答應我要絕對保密。”。 “又要保密?上次答應的還不夠嗎?”威威開始還有點嘻皮笑臉,可一看我那异常嚴肅的神態,便收斂了起來。“你說吧,我答應就是。” “恐怕不能這么隨便。”我再次強調“保密”的重要性。“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保證做到保密。”威威故作夸張地拍拍胸脯。 “好吧。現在我告訴你,我開始對你說的什么‘控病委’不是真的,我真正的身份是‘地外文明調查局’的成員。” “地外文明調查局?”威威在嘴里反复咀嚼著這個詞。“這回可以簡稱‘外文局’了。” “我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正色道。 “是。”威威把胸膛一挺。“不是開玩笑!” “現在,有七名外星人利用化學合成的方法混跡在人類當中,而且都在這所校園里。我的任務就是要找到她們。” 其實是八名,我在心里想到。 接著,我便對威威講述了那一個和六個外星智慧的一切,并且給他听了她們的對話錄音。當然錄音已經經過了我的加工,刪去了其中涉及最近新來了“我們世界”考察員的內容,而她們所要防范的似乎只是“地外文明調查局”。 唯一沒有讓威威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真實身份。當然我知道這也很冒險,因為我的同胞們很可能會在合适的時候向威威揭露我的身份。 听完我的敘述之后,威威面色平靜地看著我:“都說完了?” 我點點頭。 “這回還差不多。”看得出來,這回他是完全相信了。 “現在你還愿意幫助我嗎?”我問。 “當然。現在我更愿意幫助你了。”威威的表情顯然有些興奮。“對付外星人,這可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 我含笑地看著他,心里卻對他那句“對付外星人,這可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很不是滋味。我真奇怪現在我怎么會如此地多愁善感。 “怪不得你与我研究過女鍋——女媧造人的故事。”威威大叫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通過化學合成總要有原形……”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看到威威表達不清自己的意思,我連忙接口說道。“他們把自己原來的‘生命信息’轉化為數据,寄附在地球上的電腦病毒當中。然后再利用這些數据,根据人類的外表合成人形。這樣,他們就既具有人類的外表,又擁有自己的思想,使得別人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還是有點……那他們的本來形象是什么?” “這我們暫時還不很了解。”別說這不能告訴威威,就算能夠告訴他,我又怎么能夠講得清楚呢?不過看到他那期待的眼神,我還是說了額外几句。 “我想他們很可能不具備地球上這种具体的物質形体,而是以一种能量的形式存在的。” “能量的形式?”威威還是不很理解。“舉個例子?” “比如說光。”我說。“植物利用光合作用把太陽的光能轉化成了体內的化學能,動物在進食植物或動物的時候也在繼續完成這种轉化。那么,光本身是不是也能夠利用自己的能量發展并儲存智慧呢?這正是我們所要研究的問題。” 威威仍舊雙手托腮,困惑地看著我。說實話,我的這番解釋把我自己都給弄糊涂了。 “可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從錄音里听他們好像是自愿留下來的?”謝天謝地,威威終于不再就上一個問題糾纏不清,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再說當初他們來地球偽裝考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這……很复雜啦,自愿的問題也很值得怀疑。”我含混其辭地解釋道。 “至于他們的目的嘛,無外乎偵查人類啦,了解人類啦,總之對人類未必有利。” “有意思,有意思。”威威搖著頭自言自語。“具有自己的思想,但外表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看著我若有所思地說道。“難道一點區別都沒有嗎?” “有。”我認真地說道。“他們不具備感情。” “沒有感情?”威威惊訝地問道。“面部肌肉麻痹?” “當然不是那么簡單。通過化學合成的人,雖然能夠模仿人類的喜怒哀樂,卻不具備人類的真摯感情。” 說這話的時候我感到一陣慚愧。我這些話只不過是根据“電我”給我提供的資料說的,其實我自己根本就不很了解人類所謂的“感情”。莫非我真懂得“真摯”這兩個字的含義嗎?笑話! “看來我們最好設計一些感情問題,然后拿去試探校園里的每一個人。” 威威嘀咕了一句。“好吧,那么現在你要我幫你做些什么?” “去告訴馬婷婷,我正在調查她?” “什么?”威威十分惊訝。“難道你要我騙她說,‘控病委’正在調查她?” “不,你就告訴她,‘外文局’正在調查她!” “目的呢?” “打草惊蛇!” 30情況复雜 馬婷婷失蹤了。 威威按照我的囑咐去找她,卻得知她已不知去向。不過她的同學卻一點都不著急,她們猜測她是回家了。她們解釋說,馬婷婷早就說她的家里要發生什么重要事情,她早晚要向系里請假回家。 听完威威傳回來的消息,我感到這事實在是十分滑稽。我們這些同胞偽裝成地球人的唯一困難就是沒有歷史,因此我們必須偽造出自己的履歷。這些本來并不存在的履歷將被保存進人類的電腦网絡檔案當中,仿佛我們這些人和這些經歷真的存在過一樣。這就使得我們的存在成為合理。對于我們來說這并不困難,誰讓我們的本性与電腦病毒相類似呢。 但是,現在馬婷婷居然回家了!她能夠回到哪里的“家”去呢?莫非她只是為了躲避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感到自己的思維已經到了盡頭,“電我”也同樣分析不出什么新東西來。幸虧威威已經了解了我的一切,有些事情我可以与他商量。 我的前任失蹤,給這些人有了叛變的机會。可是我的前任自己呢,是不是也是自動叛變?現在我該怎么辦? 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組號碼:68327799;3459。 對,這是當時馬婷婷的聯系方式。而且,也就是那天晚上与劉虹芸見面的那個人。如果我找到了她,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一想到這儿,我便沖下樓去抄起了電話。 然而始終沒有人回我的電話。沒辦法,我還得去找劉虹芸。 “我有個想法。”威威來到我的宿舍,上來便來了這么一句。 “洗耳恭听。”我偏過頭去。 “你說那些外星人是利用科技方法合成的對吧?”看到我點頭默許后他繼續說道。“但為什么一定是通過化學方法合成的呢?” “依你的看法呢?用物理方法那不叫合成,那叫組裝。”我沒好气地回敬道。 “頭腦真夠簡單的,還是干這一行的呢!”威威嘲笑道。“只有化學才能合成?數學里面還有需要合成的公式呢!”看到我開口打算要批駁他這一荒謬的理論,威威連忙收起笑容。“干嘛一上來就想到物理方法,其實還有其他方法呢——比如說生物方法。” 真夠聰明的。我在心中不禁夸贊道。 “我印象很多有机物都是用生物方法合成的,原來不是有生物學家合成了什么胰島素,那肯定用的就是生物方法吧?” 人們說的不錯:孩子嘴里常常有真理。 “從這儿就可以看出你的無知來了!”我大聲地嘲笑道。“你說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純生物方法,恰恰和化學有密切的關系。” “不是純生物方法?和化學有關?”威威一時摸不著頭腦。“難道還有什么化學生物方法?” “生物化學方法。”我糾正道。“生化。” 威威也笑了。 “晚上我們就去生物樓。”我說。“不過不是去找你說的那种方法,而是去找一個人。” 事實上在去生物樓之前,我還是先到女研究生宿舍的傳達室去呼了一下劉虹芸。門房告訴我她不在。而她的同學告訴我說,她應該在教學樓里。 于是,我便叫上威威出發了。 操場后面的小徑漆如墨色,我和威威走在前往生物樓的路上。 “不是告訴你穿雙運動鞋來嗎?”听到寂靜中的腳步音響,我低聲抱怨道。 “我穿的是運動鞋。”威威辯解道。 “那還那么大聲!” “那是你的聲音!” “可我穿的也是運動鞋!” “誰讓你那么大塊頭……” “噓——”我突然小聲“噓”了一聲。“別廢話了。” 其時,生物樓已經顯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生物樓的前廳沒有大鏡子,卻展示著不少珍貴的鳥獸標本。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怀疑,我拉著威威走到那個玻璃柜子前面,仿佛是一個本校學生正領著自己的親戚小朋友在參觀。 這時值班室的門突然開了,我听見值班員從我背后走了過來。我心底一涼,心說“坏了”。 “你!” 他剛說出這么一個字,我便已經一頭冷汗了。威威也是一樣,但我拉著他的手緊了緊,意思是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 “把煙掐了!”值班員的聲音繼續響著。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气,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我和威威走上樓梯。到達二層的時候,我讓威威在樓道口望風,然后自己去敲門。 門打開了,劉虹芸看到我時只是稍微流露出了一點惊訝,隨后便請我進去了。 31再次接触 “上次為什么救我?”稍稍寒喧了几句,我便及時地切入了正題。我不想假裝地多繞彎子。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說道:“你就是為了這個來找我的?” “是不是因為血濃于水?”我更加直接了當。“直說了吧,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別告訴我你不是。” 她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并不重要。”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非要留在地球不可?” “因為我喜歡這里。”她說這話的時候終于勇敢地抬起了頭。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的這一舉動是為了告訴我,對于這個問題她可以完全誠實地回答我。 我很不理解。這已經是我听到的第二個這樣的回答了。莫非她們已經有約在先? “就算是這樣吧。”我現在不想過多地思考這一問題。“但是現在……” “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可能留下了。我知道你要說這話。”她打斷我的話說道。“我知道我回去之后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但是我決不后悔我當初的決定。” 要不是早已經歷了無數次冒險生涯,我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她們的心態了。她們都那么喜歡這里,而且又都不惜甘受懲罰,并且決不后悔,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你知道我來找你干什么嗎?”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這里原來的正式前任在哪里。”她直視著我的目光。“但是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你猜錯了,我并不是想找她,或者說我并不是想通過你找她。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羅羅嗦嗦地解釋了一大堆。“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誰?” “那天埋怨你有一段柔腸,并告訴你你們會因此倒大霉的那個人。” 她十分惊訝。 “別奇怪了。我什么都知道。” “是那個孩子跟蹤了我。”她幽幽地說。“大家都說那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 “威威的确相當聰明。”我只是附和地說了這么一句,而對她前面的猜測卻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是誰?”她平靜地說,心里大概為自己不會出賣同胞而高興。“過去都是馬婷婷与我聯系的。” 看來馬婷婷已經暴露的消息已經被普遍下達。任何人都可以用她來當擋箭牌。 “她什么樣子?” “她當時蒙著臉。” “別瞞我了,你不會騙人。”我盯著她躲閃的眼睛。“告訴我吧,否則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她不說話。 “我感謝你救了我,但是如果你不說,我卻救不了你。”我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勸慰還是威脅。 “我只在校園里見過她。”她低聲說道,聲音小得几乎像蚊子。 “那是肯定的。”我沒有急于催促她,我希望她能夠慢慢地自己主動說出來。“校園本來就不大嘛。她也是研究生?” 她點點頭。 我猜得不錯。我越偵查越發現,我已經接近早期來到這里的人員了。如果她們開始的偽裝身份是研究生,現在他們會覺得本科生更容易偽裝。 “當然不是生物系的了。” 這是一句陳述句。我相信,如果是同一個系的,對她來說就不是見過沒見過的問題,那她肯定會認識。 她又點了點頭。 “那她有可能是什么系的?”我繼續循循誘導。 “她……有可能是……心理系……或者,中文系。” “根据?” “因為我好像在女研究生宿舍樓的四層走廊見過她。” “很好。”我像夸獎一個孩子一樣贊賞道。“她還有什么特征?比如有手持電話?” 她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說:你明明知道不少,卻來一點點地套我的話。 “她沒有手持電話,卻挂著一個尋呼机。” “這就對了。”我對她說道。“今天我們就談到這儿?” 她點點頭,同時我站起身來。但她馬上又把我攔住。 “怎么處理我們?” 我沉吟片刻才開口說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點點頭。“我只負責調查。至于調查結果出來以后怎么辦,我還沒有得到通知。你只能等待。” 她神色有些黯然。 “你可以趁這個机會繼續領略你所喜愛的這個世界。” 這話一出口我就十分后悔。這無异于告訴一個病危的人說,用你最后的几周時間領略生命吧。看著她的樣子,我心里有些難受,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個到處都充滿了感情的世界呀! 32半路黑影 盡管我在某些方面也產生出了不少所謂的柔情,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這個世界的干扰,但是我相信,在大是大非問題的上面,我還是不會受到影響的。對于我來說,我們世界的利益和工作責任高于一切。 “有個小問題——”臨出門的時候我突然回身問道。“你知道馬婷婷去哪儿了嗎?” 劉虹芸搖搖頭。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那好吧。”我的手已經伸到門把上了。“在得到通知之前,你最好小心一些。既要小心不要被人類發現,又不要幫助那些……‘叛逆’們做什么事情。這對你將來的前途恐怕是有好處的。” 我十分誠懇地對她說了這番話。既然她在人類面前救了我,我也很想在“我們世界”面前救她一回。 這又是我感情流露的一絲暗示。 她點點頭。 我在門把上的手尚未轉動,忽听外面傳來一聲叫喊:“什么人!”緊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我急忙打開門沖了出去。那是威威的聲音! 樓道變得很亮,有人把燈打開了。剛才來的時候,威威沒有開燈。想必一定是有人以為這里沒人,摸黑過來,結果正被威威撞上。 我听見腳步聲是往樓上去了,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地向上沖去。這就好辦了,樓上可是死胡同。當我沖到五層的時候,正与從里面走廊出來的一個人撞了滿怀,原來是威威。 “怎么回事?發現誰了?” “一個黑影。肯定上來了。可現在又找不著了。”威威的話有些沒頭沒腦。 “不會。他肯定在上面。”我來不及向威威詢問相信情況,只是肯定地說。“上面沒路可走。” 我們正在說話,從樓上傳來腳步聲。我們都停止了說話,靜靜地看著上面。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六層走了下來。我和威威無聲地看著他。 當他剛一拐彎的時候我有些沮喪,因為這分明是個男生。看來他与我們無關了。威威几次有些沖動地想沖上去,都被我拉住了。 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有問題。剛才他就躲在上面偷听我和威威的談話。當他意識到自己在上面根本躲不過去之后,便下決心來個鋌而走險,裝作沒事人一樣從上面下來。 那人在經過我們的時候看了我們一眼,然后便像無所謂似地繼續向樓下拐去。 “你是干什么的?”威威終于沒有忍住。盡管他的胳膊被我抓著,可嘴卻沒有被我堵住。 這時,劉虹芸也從樓下赶了上來。 那人看到這個陣勢,不得不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問威威:“你問我?” “這還有誰?”威威沒好气的話里咄咄逼人。“當然是在問你。” “你是干什么的?”那人也不甘示弱。 “這里剛才發生了點事情,所以我們要調查一下你的身份。”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出面了,否則只是一個孩子是不能夠鎮住他的。“現在請出示你的證件。” 劉虹芸在下面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們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人有些挑釁地問道。 “保衛處的。”我說。 “把你的證件給我看看。”他貌似鎮定地說道。 “你要是不相信,咱們可以直接去保衛處談。”威威向前逼了一步,兩道嚴厲的目光狠狠地打在對方的臉上。 從這几句簡短的對話中我感覺到,他未必与我的調查有關。但看他那副強裝出來的鎮定神態,我又覺得他肯定有點什么事,也許真的有些不法行為呢。不過我在心里做出決定,如果他真有什么問題的話我也將不聞不問,我沒有義務為人類的事情操心。 威威冷笑地看著他。 他与威威互相對視了一分鐘左右,終于敗下陣來。但在表面上,他仍舊保持著假裝的鎮靜。 “本來你沒有證件,我完全有理由不理你的質問。”他說道。“但是明人不做暗事,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 說著,他把手伸進怀里,我頓時緊張了一下。但當他把手拿出來的時候,手里卻是一個小紅夾子——學生證。 我拿過來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問題。他是教育系的本科生,來到這里雖不合理但也屬合法。也許他剛才的慌張是因為從沒經歷過類似的情況,或許只是擔心受到什么事情的牽連。 我故意把小紅夾子翻來覆去地仔細研究了好几遍,同時偷偷觀察著他的反應。他仍舊有些慌張,但都屬于正常范圍之內。任何人在受到無端的怀疑時,都會出于本能地感到自己做錯了什么。 “我們只是例行公事。”我把學生證還給他,用一种大度的微笑對他解釋道。“希望你能夠支持和理解。” “沒關系。”他一邊接過學生證,一邊狐疑地看了一眼威威。那一眼所包含的意思當然是:你所謂的“我們”難道也包括他? 放走他之后,我們也与劉虹芸告別。但這次我卻沒有再囑咐劉虹芸一句話,這使我自己都感到惊訝。是因為我真的認為那名男生与此無關,還是我怀疑這是她們的同伙?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下一步我要做的,是要去尋找那位3459。 33操場奇遇 我和威威向操場看台后面的小徑走去。 “你剛才怎么那么大膽?他要是真敢和咱們去保衛處怎么辦?”我不滿地埋怨威威道。“我的工作可是絕對不能輕易暴露的。” “他肯定不敢。”威威滿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心虛。 這种人我見得多了。” “也可能是你的對視起了作用。”我突然想到威威剛才那兩道逼人的目光。“据說很少有人敢与人面對面地對視。” 听到這儿威威“嘻嘻嘻嘻”地笑了。 “我的話這么好笑?” “不好笑。”威威停住笑。“只不過不符合事實,其實我也不敢和別人對視。” “那你剛才……”我感到奇怪。 “我只是用目光盯住了他的眉心。” 看到我不解的神態威威繼續加以解釋:“你剛才說了,一般人都不愿意与別人對視,那么這時候誰盯對方的時間長誰就會胜利。但是大姐姐曾經告訴過我,你只要把目光集中到對方兩道眉毛中間的位置上,就能起到同樣的效果。不信你看——” 威威停住腳步,雙眼盯住了我。在黯淡的燈光下,我被他那兩道目光盯的十分不自在。 “厲害嗎?” “厲害。”我不得不承認。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眼睛在看哪儿。我只不過是在盯你的眉心而已。 ” 多么奇怪的人類!我在心里感慨。 我和威威沒有立刻返回宿舍,而是信步來到了操場。 到達操場之后,我們沿著黑暗走上看台,才發現操場的跑道上非常熱鬧。 一個個黑影從入口處緩步進來,把書包等物品堆在看台的邊緣,然后邁開雙腿,并逐漸加快腳步,沿著跑道跑起圈來。這些都是剛下自習的大學生,他們恐怕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体育達標測試。 我看見一名女生居然一口气跑了1200米。 放眼遠眺,前方是一片工地,兩幢高樓正自平地而起。兩只明晃晃的高壓汞燈把操場照得慘白,仿佛天空中的兩輪滿月。偏北方高塔上為了避免飛机誤撞的几點閃燈,剛好成為陪襯雙月的稀疏小星。 事實上天陰沉得很,天空中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 在高壓汞燈的照射下,裝載著沉重貨物的吊車擺動著自己那長長的吊臂,貨物的巨大投影從資環樓到生物樓一閃掠過,頗為壯觀。 想當初我要是有“貨物投影”這樣的本領就好了,也就不用那么費勁才能“穿行”于兩棟樓的走廊之間了。我任思緒隨意流淌,胡思亂想。 不過要是那樣,我是不是也就不會這么偶然地遇到劉虹芸呢?難道說這是有什么超意志的力量在控制整個事件的發展嗎?這我可就想不清楚了。 威威跳下看台,一個人跑到雙杠那里練習臂力,而我則坐在看台上繼續抽煙和思考。 剛才那個跑了三圈的女生突然在到達終點之前向我走來,一路上還活動著雙臂和雙腿。看來她終于結束了自己的鍛煉課程。 她來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活動身体,我覺得很有意思。一般來說,大學生在鍛煉的時候是不愿意讓別人看到的,尤其是一名女生在一名男生面前。不想她運動自如地向我移動過來,越來越近,而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只好把眼睛移向別處。 她終于移動到了我的眼皮底下,一個聲音從她的嘴里傳了出來:“我想得到你的幫助。” 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听,四下張望,不相信聲音就出自她的嘴里。 “別找了,就是我在和你說話。”她再次說道,聲音有些急促。“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的樣子,后面有人在盯著我。” “你是什么人?”我只好搭腔,同時假裝漫不經心地左右尋找,沒發現附近有什么特別可疑的人。“要我幫什么忙?” “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她說。“有一伙外星人要抓我。” 我神色一凜。“外星人?” “他們既不是地球人。也不是我們的人。”她簡短地解釋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只有你能幫助我。” 我猶豫著沒有作答。我不敢肯定這是不是一個圈套。 “你看看我后面就相信我了。”看到我沒有馬上作出反應,她似乎已經失望了,但還是做了最后的努力。 果然,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几個原來也在跑步的人已經開始聚攏,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你要我做什么?” “攔住他們!”她話沒說完就向操場外跑去,因為那些人已經追了過來。 “先告訴我你的身份?以及你為什么擅自留在這里?”我壓低聲音,沒頭沒腦地追問了這么一句。 “因——為——我——喜——歡——這——里——!”這句只回答了半句問話的話從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34其他勢力 我還是坐在原地沒動。 這种說法太新奇了,好像是說在“我們世界”之外還有人向這里派駐代表。這我可從來沒有從“電我”那里得到“我們世界”的通知。我得想想才能決定如何行動。 在我猶豫的瞬間,那些人已經匆匆追了出去。与此同時,威威也回來了,他一定是看見了什么。 “剛才那人跟你說什么?” “她問我看見她的書包沒有?”我撒謊道。 “不對吧。”威威顯示出他特有的机智。“那她后面跟過來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幫她去找書包了?” 原來誰都不是瞎子。 “她說有人追她,可我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坏人?” “那也應該跟去看看才對!不看看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坏人!”威威有些急了。“你這人怎么對什么事都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不錯,不受外界感情因素的干扰,這正是“我們世界”智慧体的特點。我無情地回憶著“我們世界”的原則。既然我已經想起來了,那就不應該違背。 威威話沒說完就向操場外跑去,我很奇怪他為什么對任何事都那么熱心,只好把剛才所想到的原則暫時拋在腦后,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但在我們跨出操場的鐵門之后,向南眺望時卻沒能發現剛才那名女生的身影。我們正在疑惑,忽听身后傳來一陣尖叫:“救——命——!救——命——!” “不好!有坏人!”威威二話沒說,一個箭步向喊聲沖去。我來不及思考,只得追隨著威威向黑暗處跑去。 高大的看台造就了面積巨大的陰影,一群人正在相互撕扯著。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去,很像是好多具會活動的雕像。 威威疾步沖上前去,我怕他人小吃虧,急忙跟上。不想腳下一絆,一個跟頭摔飛出去,我几乎被摔蒙了。 我連忙爬起來向前沖,可就在這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里,威威已經跑到那堆人中,与對方之一撕打起來。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我听見威威在撕打的同時嘴也沒閒著,沖著自己的對手大聲喊叫。 誰不是好人?我來不及細想,也沖了過去。 “怎么回事?都給我住手!” 我本來不希望通過暴力解決問題,尤其是在不明真相這一前提之下。可是我馬上就決定必須暫時放棄這一原則,因為這時威威剛剛被一個家伙一腳踢了開去。 “你怎么……”我沒說完這句話就沖了過去,情勢緊急到了讓我不能繼續評論下去了,因為威威已經再次扑向剛才踢他的那個人。我不管不顧地抓住那個揮手想打威威的人,將他一把揪到一邊,一下看清了他的臉。 怪不得威威說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原來這就是剛才那個被我們檢查了學生證的人! 扭打還在繼續。我只用了几下,就把剛才那家伙揪到了一邊。我用盡全身的力气制住他,并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大聲叫道:“都給我停手,要不他就完了!” 我稍微一用力,對方便發出一聲呻吟。 沒想到那群人根本就不在乎,壓根就沒把同伴的危難放在眼里,仍舊繼續推搡著一次次倒下又站起來的威威,繼續抓扭著那個俘虜。 看來他們也和“我們世界”的成員一樣,沒有顧及同伴的那种情感。 這時我已經看清,他們的俘虜正是剛才請求我幫助的那名女生。現在這名弱女子已經落在了那幫大漢的手里,正在拼死反抗,掙扎不休。 我只好又上前撞開那几個正在抓著女生的人,把她拉到一邊。 “反正你們一時半會儿也抓不住她,再動手我可喊人了。” 我相信自己气喘噓噓的警告對于他們來說充滿了“善意”。這時候時間還不算太晚,我相信一會儿就有人經過。 對方看到女生已經被我救了出來,便一起向我扑來。他們每個人的塊頭都格外大,隨便几拳就把我打倒在地。他們開始上來拖我,我死死地抱住看台下的一根柱子不撒手。 這時我听到威威突然大喊:“來人哪!快來人哪!” 我抬起頭來,發現威威已經跑開,同時有人從旁邊走過來,那伙人不得不松開手,我赶緊趁机爬了起來,并順勢向后跑了兩步。這時我才發現,他們的人已經變少了,而那名女生也已經不見了,不知是跑掉了還是被他們帶走了。 “你是什么人?”一個聲音問道。 “你們是什么人?”我邊回答邊撣掉身上的土,同時又退后兩步,誰知道這些人還會做出什么事來。 “我們知道你是什么人?”這是另外一個人壓低了聲音在對我說話。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難道是不想讓威威听見?“你是她們的頭儿?” “就算是。”我很滿意他們的這种稱謂。“你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沒必要動武。” 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但他們并不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我隨時都做好了要跑的准備。 “明天晚上七點咱們談判。”對方扔下這個時間和那家朝鮮風味飯館的名字后,一群人便突然散去,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明天白天你最好哪儿都別去。”最后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要不那女孩就沒命了。” 看來她還是被他們劫走了。這回我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就像真的江湖談判一樣。”威威小聲嘟囔道。 不過不管怎樣,明天晚上可有好戲看了。它也許能夠回答和解釋我的許多問題。 35飯館談判 回到宿舍,我打開電腦,再次与“電我”“交談”。 “我需要查找一下心理系或中文系有尋呼机的女生。” “這可不好查。”“電我”在屏幕上顯示道。“你要查的這項可不屬于學校有義務登記的。” “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受累。” “自己跟自己還客气什么?”“電我”說完便不再說話,那意思顯然是已經答應了。 “另外今天我還遇到了另一伙勢力。” 我把剛才的情況大体打進了電腦。 “去見面吧。我想沒事儿。”“電我”在听完我的“述說”之后,很鎮定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沒事儿’是什么意思?” “無非就是一場談判嘛。”“電我”的回答中頗有一种大將風度。“地球上有句古話: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看到這話我笑了。 在這家朝鮮風味的飯館里,我們展開了面對面地談判。 還沒等到進入正式談判,威威就被一名大漢像拎小雞一樣揪了進來,扔在了我旁邊的座位上。我注意到他的衣服被撕破了。 在此之前,我本來是讓威威在外面站崗的。這樣我手里就可以有一張王牌:如果他們敢于扣住我不放,那我就可以對他們說,有人馬上就會去報告的。 威威剛一被放下,就要張嘴“扰亂秩序”,但他的嘴馬上被一杯飲料堵住了,“嗚嚕嗚嚕”地說不出話來。對方的壓低聲音對我發出警告:“讓你的小朋友老實點。我們不打算對你們怎么樣。” 我估計他說的是實話。這場談判如果真是“武談”而不是“文談”,又何必要選擇這個熱鬧的飯館呢?于是我對威威下令:“威威,听他的。” 其實就是人家打算對我們怎么樣,我們又能怎么樣呢?現在可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接著威威便被帶到了旁邊的一張桌子那里。這點我很滿意,因為我并不想讓威威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他們的談判安排十分獨特,首先要做的竟然是核實身份,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因為我們現在的身份都是地球人,因此都不可能有什么特別的功能,怎樣才能向對方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辦法還是對方想出來的。 “我們知道你。”對方說的雖然是我,但事實上也是在自我表白。“你參加過早期的星際拓荒,簽署過星際聯盟的協議。你在水晶智慧与植物智慧那里丟失了兩次當地的生命。”對方對我的歷史似乎相當了解。“在你職業生涯的早期,還參加過星際間諜爭奪戰。為了證實我們的身份,我來向你描述一下那次間諜戰的情況。” 從他嘴里說出關于我的情況說的一點都不錯。對那次間諜戰的上半部分描述的也十分正确。 与這些人談話我發現一個特點。我在心里暗自思忖道。那就是這些人說起話來有些古板,好象是在按照語法拼湊詞匯,比起我來說實在是差得很遠。 這點在昨天晚上我就發現了。 “那么后來呢?下面我們要确鑿地證實一下你的身份。請你繼續描述下面的情況。” 于是由我來接著往下講述那次間諜戰的情況。 雙方的身份被核實了,因為地球人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 “這么說的我們雙方在這里產生了矛盾?”身份問題一解決,我便迫不急待地向他們詢問道。 “不錯。” “原因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當然是因為失蹤的四個人。” “你們還好意思說?”我簡直不知怎么表達才好。“不是四個,是六個! 我們至少被你們弄走了六個人!” 現在我有些明白了,“我們世界”的考察員一定都是因為他們的說服、蠱惑和強制而留下的。昨天晚上我所看到的情況,顯然是第三种方法。他們要強制留下那名女生。 對方的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你們也失蹤了四個人?”我突然明白了過來。 “什么叫‘也’?我們的确失蹤了四個人。” 我開始還如入霧中,但漸漸地開始清楚了。 原來他們真是另外一個文明世界的代表,而且,他們也在這顆星球上失蹤了四個人! 多么大的諷刺呀!真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急切地對他們講述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可對方听了以后卻沒有任何反應。 “你們打算怎么辦?”我的問話有些關切。盡管這些人無疑是在与我們爭奪“市場”,但現在我們可以算是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話!” 听到這儿我一下明白了,問道:“你們抓那個女孩就是為了問出口供?” “不錯。” “馬婷婷是不是也在你們手里?” “不錯。” 我几乎要跳起來,可馬上被身后的手按了下去。我偏頭看看站在我后面的大漢,忍住沒敢發作。 “你們這純粹是胡鬧!” “在證實你說的話之前,我們只能這么胡鬧下去。” “你這樣做會坏事的!”我簡直不敢想象校園里失蹤學生所引起的巨大轟動。“‘我們世界’要是知道,決不會与你們善罷甘休!” “我們各為其主。”對方冷冷地一笑。 36談判之后 說實話,談判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沒有什么可談的了,威威也被帶回到了我的身邊。可是雙方一時都找不到結束的方式,就這么大眼蹬小眼地互相看著。 就在這時,一名女生走進飯館。她身材苗條,一頭瀑布般的長發洒瀉下來,映襯著頭上扎著的那條天藍色的發帶。我相信無論她站在哪里,都會格外地引人注目,与黃曉萍形成鮮明的對比。她一進來便瞪大了眼睛,同時朝著威威走來:“威威,你也在這儿?” “大姐姐。”威威几乎要咧嘴哭出來了,我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才讓他把自己的感慨咽了回去。 “要是你不滿意,可以向人類方面申訴嘛。”對方看了看威威的大姐姐,邊站起身邊對我說道,隨后便和助手一起出去了。 大姐姐看了一眼出去的人,坐在了我們的對面。 “那是些什么人?好像不怎么樣?”威威的大姐姐看著他們的背影說道。 “你們認識他們?” “沒事儿,您別擔心。”我看到威威的樣子,強打起精神撒謊道。“威威把他們的自行車撞坏了,結果還跟人家頂撞了几句,我只好請他們吃頓飯。 這幫人也不是好惹的。” “威威總是這樣。”大姐姐面對威威批評道。 我疲憊极了,站起來想走,可想了想又停下了。 “你就是威威的大姐姐?” 對方點點頭。 “久仰。”但我卻沒想到會在這种場合見面。“威威常說起你。” “威威也常說起你。”她的臉上帶著熱情的微笑。“見了我的面就不說別的,整天把你挂在嘴邊。” “您來吃飯?” 她點點頭。 “本來應該請您,可我還有點事。”其實我什么事都沒有,就是太累了。 “我先走了。我再去要几個菜,讓威威陪你吧。” 雖然她堅持表示“不用”,可我還是去服務台點了菜。 “威威。”我找了個借口把威威叫過來。“過來看看大姐姐愛吃什么菜。 ” 威威萎靡不振地過來指了几個菜名,我點了,并把帳結清了。 “記住——保密。”趁服務員找錢的時候,我悄聲對威威囑咐道。我怕他經不起這么大的委屈,會把一切都對大姐姐合盤托出。 威威困難地點了點頭。 我与“大姐姐”打了聲招呼告別,然后便出去了。說實話我對威威不敢太信任,但現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他要是真想對他大姐姐說的話,也只不過是一個早晚問題。 我剛走出沒几步,突然覺得后面有人跟了上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威威。 “你怎么也跟來了?不是讓你陪大姐姐嗎?” “我跟她說我要去還別人的書,已經和人約好了,她就讓我走了。” “你這又是何必?” “我怕一和她說話,自己就做不到保密了。”威威的話里帶著委屈。 我心中一陣激動,眼里突然變得很澀。 我強忍著沒有讓眼里的液体流出來。 我很奇怪,接連几天都沒能接收到從那伙人身上發來的信號。這次我使用的是無線電微型竊听裝置,在打架的時候在他們身上趁机安置了好几個。 “你以前為什么不用這种遙控的方式?”威威問我。“通過無線電波把她們的聲音直接發射到你這里,不是可以省得你再次對方接触時再取回竊听器嗎?” “利用無線電會被那些女孩子們接收到。”我解釋說。“你不要小瞧她們,她們的能力是無限的。” “那現在呢?為什么又用了?” “現在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 不過現在,卻只能使用最古老的方式了:“威威,現在你和我要一起對他們進行24小時不間斷的跟蹤。”我對威威說道。“你白天,我晚上。”在這之前我已經告訴威威,那些人是來尋找他們的同胞的,當他們得知我与他們的尋找目標相同時,就決定与我做個交易。“我當然斷然拒絕了。”當時我還對威威大言不慚地信誓旦旦。“我們又不是同一類人!” “那他們還不認出我來?”威威說道。 “所以咱們得想個辦法。”我說。 “什么辦法?” “到時候再說。” 晚上,我再次打開電腦,查清了那伙人在學校中的隱藏身份——他們是和我一起來的,偽裝身份也是新入學的學生。這使我一下想起了數學系檢毒系統的記錄——在我之后的那六次波動。 “電我”顯示的資料使我非常气憤,因為這六個人的偽裝身份都是同一個系——教育系。他們怎么能夠這樣呢?這樣大張旗鼓地張揚根本不符合考察員的偽裝原則,很容易就會引起別人的怀疑。 “3459的情況怎樣?”我接著“問道”,心情有些焦急。 “沒有眉目。”“電我”的回答毫無感情色彩。 我突然暴出一股無名的怒火。“那還要你干什么?連這點小事都查不出來!” “不要對自己發脾气。”“電我”平靜地打出一行字跡。“你最近的感情波動越來越厲害了。” 我不禁一凜,沒有“發言”。 “對不起。”我道歉道。“我太累了。” “沒關系。”“電我”大度地寬容道。 然后我便把机器關了。我受不了別人——哪怕是自己——的開導和寬慰。 37監視异族 第二天一早,我在房間中收拾停當,便下樓去打電話。我的尋呼机在威威手里。 威威很快便來到了值班室。我与他面對面地走出去,他果然沒有認出我來。 我返回樓上,在水房里等待著。過一會儿威威便經過水房向我的房間走去,我跟著他來到房間門前。他狐疑地看著我。 “你找誰?” “我住在這里。”我舌頭頂著上顎,用口腔前部惊訝地說道。“我是新搬來的。” “你?”威威非常奇怪地看著我用鑰匙開門。 我開門進去,威威跟著進來了。 “別裝了,雖然你打扮的像個印第安老頭,但至多只能騙騙那幫家伙,卻騙不了我。”威威在我身后評論道。 我面對鏡子,注視著里面的形象,看不出自己的打扮有什么能夠引起別人怀疑的地方。 鏡子里是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人,頭發和胡須都是棕黃色的。身穿一件格子西服,里面的馬夾黑而肮髒。下身在鏡子里面看不見。這些服飾都是今天早晨才被“打印机”合成出來的,威威以前肯定沒在我這里見過。 “你是怎么發現的?”我恢复了正常的說話腔調。 “鑰匙。”威威解釋道。“以后偽裝的時候請注意細節。我認識你的鑰匙鏈。” 我仍舊面對鏡子,沒有轉身,心里卻對這個地球孩子佩服极了。 “我并不是真想打扮成這個樣子。”我邊說邊對著鏡子改變著自己的形象。“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化裝水平如何。” “結果沒及格。” “不,結果很成功——如果不是鑰匙鏈起哄的話。” 我邊与威威閒聊邊修改著早晨的作品,鏡子里的形象很快便面目全非了。 于是我轉過身來。 “噢——”這次威威可是著實地惊訝了一下。 “別激動。這還沒完。”我說著換上几件衣服,在威威面前的已經徹底不是我了。 “天才。”威威夸贊道。“你是不是也要給我美容一下?” “正是。”我抄著一把巨大的刀向威威走去。“別怕,這刀是鈍的,只能用來修面膜。” 一刻鐘之后,威威便從一個活動聰明、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個帶著黑框眼鏡、學究气很濃的矮個大學生了。本來我還可以做得更好一些,使他像個好萊塢電影里經常描寫的那种美國六十年代的中學生,但威威說那樣會過于引人注目,容易影響他的監視工作。 “等我找以后女朋友的時候你再盡情施展你的才智吧。”威威調侃道。 “那恐怕得等到我已經是一個老爺爺的時候才行。”這話剛一說完,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陣莫名的傷感。我怎么可能真的在這個世界生活到成為一個老爺爺的時候呢?我在他的臉上匆匆描完最后一筆,然后把他推起來。“好了,上班去吧。” 就這樣,我和威威開始了輪流的監視值班。 兩天來一直沒有多大動靜,他們很少外出活動。六個人在同一間宿舍,也不會有外人前去干扰。我覺得他們很弱智,如果真想大家在一起,不如以培訓生的身份住進培訓樓,這樣不管你們四處張揚還是閉門不出,都不會有人前來干涉。而現在,難道就沒有班里的同學來勸說他們去上課嗎?一想到這儿我就十分生气,他們這种考察方式簡直是砂鍋搗蒜——一槌子買賣。 但我仍舊堅持与威威監視著那棟樓。 那是一棟十分古老的學生宿舍,門的方向朝向南面。平時,我和威威基本都是躲在它南面的樓里監視的。當然,我們也可以偶爾在樓前的乒乓球案附近監視,但那只能偶一為之,次數多了也會引起那幫家伙的怀疑。即便是這兩天也已經引起了一樓內一些人的注意,我們不得不在一、二、三、四各層的北側窗戶前反复移動著自己的位置。 好在据我們几天的觀察,以及威威一次冒險跟進了樓的追蹤,發現他們所住的宿舍窗戶是朝向北邊的,這樣就避免了他們從窗戶看到我們的可能。 這棟樓只有南面一個門,是他們出入的必經之處。而且他們不會從窗戶跳出去,因為他們的宿舍在三層。 在這兩棟監視与被監視的宿舍樓之間,有著一個巨大的中國象棋棋盤和一座尖塔式的紀念碑,后者是為了紀念在近70年前一次學生運動中死難烈士的。前者象征著人類的文明,后者則象征著人類在爭取文明進程中所付出的代价。 我的目光越過這一平面一立体兩個文明象征,觀察著有可能毀滅人類文明的异族。 可是我本人呢?究竟應該屬于异族還是人類?我怎么會把自己置于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尷尬境地? 38透明牆壁 晚飯后威威來接我的班。 我們沒能嚴格遵守晝夜兩班的制度,因為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堅持那么長的時間。我們后來所實施的作息表基本上是這樣安排的:凌晨至中午是威威,午后至黃昏是我,隨后到子夜又是威威,再后面到凌晨又是我。 我從一回到房間便開始感到坐立不安,似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我只好去飯館胡吃海塞,去圖書館看錄相,去舞場跳舞,總之心頭十分煩躁。就在這時,尋呼机開始振動,是威威發來的信息。 從這次一開始正式監視,我便從“電我”那里給威威配了一架微型手持電話。不用說,使用的自然是“黑號”。 信息告訴我:“蛇已出洞,目標化學樓。” 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威威畢竟還是個孩子,他總是喜歡用間諜小說里的陳詞老調,也不怕尋呼小姐感到奇怪和怀疑。 我馬上离開了錄相廳。但我沒有向那座樓走去,而是直接朝化學樓去了。 威威會隨時報告對方的行蹤的。 當我赶到化學樓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我正在等待威威的下一輪信息,從旁邊的草叢中突然竄出一條黑影。 “噓——”是威威。 “怎么樣?” “他們進地下室了。” “你怎么沒跟進去?”我一眼看著威威,一眼盯著樓門,擔心他們突然轉身殺出來。“害怕了?” 我當然知道威威決不會害怕,他這個孩子還惟恐事情不熱鬧呢,當然他更不會是在等待我的命令。那么又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進不去。”威威有點當真,急忙向我解釋。 “進不去?”我疑惑地問道。 “地下室的樓梯口好象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擋著我根本進不去。” 難道說是力場牆?我在心中思忖道。同時跟著威威向樓里走去。 值班室的人仔細地盯視著我們,就連我的余光都能感覺到他那警惕的目光。看來自從上次的爆炸事件之后,他們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說實話他是沒這個權利,否則他敢檢查每個人的學生證和工作證。 幸虧我和威威都化了裝。 我們拐過樓梯間,确信值班員已經肯定看不見我們之后,才躡手躡腳地向地下室走去。 确實如威威所說,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的确有一道看不見的“牆”。 我伸出手來碰碰它,感到冰冷堅硬。 看到我不說話,威威仰起臉來問道:“有什么想法?” “可能是磁力場。” “那我們怎么辦?” “我們毫無辦法。”我邊說邊向回走。 “哎,別就這么走呀。”威威有些著急,他可不愿意眼看著一件好玩的事儿就這么從眼前溜走。 “我得回去想想。”我向他解釋道。 我得回去請教一下“電我”。我在自己心里說道。 當天晚上就這么過去了,我也沒把威威留在那里繼續監視。而且決定從今夜起不再從事這項見不得人的盯梢儿活動。既然沒有辦法進去,像跟屁虫一樣跟著人家進進出出又有什么意思。 威威回去睡覺之后,我打開電腦,調出“電我”。這次“電我”很快便查清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他們進入的是一种電腦空間。”“電我”顯示道。“換一种通俗的說法,叫做‘靈境’。” 這個詞我知道。人類通過人机聯网,讓自己的意識進入電腦,可以在自己“眼前”展示出一個神奇的世界。 “可我還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為什么他們能進去而我們不能進去?我的問題實在太多了,只能一言以蔽之。 “電我”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從目前的情況看,他們的确与我們一樣,是這個星球上的异族。”“電我”從頭分析道。“從你們的談判情況來看,他們堅持認為他們同胞的失蹤与我們有關,因此,他們便劫持了馬婷婷和另一名女生,并將她們投入到一個秘密的電腦空間當中。” “可他們是如何進入電腦空間的呢?”我對這個問題實在是想不明白。 “而且還帶著我們的人。” “首先我分析,他們与我們的智慧狀態十分相似,也是通過電腦网絡中的電腦病毒到達人類社會的,因此他們對電腦网絡、電腦空間的了解和應用,就會与我們一樣得天獨厚。”“電我”的分析十分合理。“其次,他們所進入的‘電腦空間’,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電腦空間,而是有一定實体基礎的。 我認為,它就在校園的下面。” “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我不等“電我”解釋完畢,便匆匆敲擊鍵盤。 “看來你的理解力已經越來越接近人類了。”我不知道“電我”的這句話究竟是夸獎還是諷刺。“我的意思是說,他們的電腦空間很可能占据著真正的空間,但又不受這种空間的限制。換一种說法,他們利用電腦空間的性質,通過轉移和擴展网絡的辦法,在校園下面‘開鑿’出了一個巨大的基地。 但這個基地人類是發現不了的,因為它只能供他們——也包括我們——這類能量智慧体進入,而不能讓具有實体的人類進入。對于人類來說,這個基地只不過是一個并不存在的幻像。” “不只是幻像吧?”我反駁道。“否則化學樓的地下室為什么會有一道實實在在的透明牆?而且,為什么我也進不去?” “我想這個基地有兩种出入口。”“電我”繼續分析。“一种是電腦网絡,一种是實在的入口——大概他們也不想變來變去,希望有一個能夠以人類形体進入的出入口。至于說你進不去嘛,這很簡單,他們的人類形体在進入時打開力場牆——也就是那堵透明牆,在進入之后再關閉它。不過我仍舊堅持認為,基地內部對于真正的人類來說還是幻像。” “好吧。”我不再爭論。“那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只有通過電腦网絡進去。” 39進入“靈境” 按照“電我”的指示,加之我自己的反复思考,我終于正式決定:通過人机聯网的方式進入對手的“地下基地”。在确信這种方式對真正的人類也不會有害之后,我還決定把威威也一同帶去。 可是在此之前,我還要驗證我的一個猜想。于是第二天白天,我和威威便分別去找劉虹芸和黃曉萍,結果發現她們都已不知去向。 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最令我惊訝的是,我發現我的“師妹”也已經失蹤好几天了! 難道說她也是同胞?她可几乎是与我同時來到這里的呀! 然而不管怎樣,我都堅信一點,那就是她們現在都只可能在同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電腦空間”中的“地下基地”! 因此,我必須到那里去! 責無旁貸,義不容辭! 就在我和威威在化學樓“碰壁”的第二天夜里,我插好宿舍的房門,然后拿出用于人机聯网的特殊裝置。 “這是什么?”威威看著那個燈罩般的裝置問我。 “這是‘聯网頭盔’。”我回答說。“在你的那份資料里,它被稱為‘ch橋’。不管叫它什么,反正通過它我們的意識就可以進入電腦网絡了。” “沒想到我又要和電腦网絡打交道了。”威威吹了聲口哨,邊擺弄邊把“聯网頭盔”戴在腦袋上。 “別傻了,這個可不是用來戴的。”我把“聯网頭盔”從威威頭上拿下來。“這是用來凝聚光束的。” “凝聚光束?”威威不解。“干什么?” “你別說話,站在它前面。”我邊說邊又抄起兩把沖鋒槍般的武器。“差點忘了,還得帶上這個。” “它真的……會打死人嗎?”威威摸著武器小心地問道。看得出,他的內心產生了強烈的矛盾。 “這點大可不必擔心。”我說。“這种武器的‘彈藥’只對化學合成人起作用,能夠將他們分解成原始的生物化學物質,對人類來說毫無效果。” “他們使用的也是同類的武器嗎?”威威不無擔心地問道。 我肯定地點點頭。我相信是這樣,因為我越來越發現,這幫對手的品性与我們非常相似。 “那就好,這就相當于我帶著‘無敵保護’打游戲一樣。”威威又恢复了沾沾自喜的神態。“這槍對他們來說,是見血封喉嗎?” “估計沒那么明顯,總得打上十几槍他們的血才會減到頭。”我類比著電子游戲中的情形。 幸虧如此,否則我不也得一中彈便“斃命”嗎? “准備好了嗎?”說著我便搬動了“聯网頭盔”的開關,一束強光從它里面射了出來。与此同時,我也赶快站到了光束當中。 在“電我”的幫助下,我們很快便實現了人机聯网。 “我們什么時候開始進入?”身邊的威威問我。 “我們現在已經進來了。”我回答道。 “什么?我們進到哪儿了?”威威四下張望。 “進入電腦网絡呀。” “那怎么周圍還和原來一樣?”這點實在讓威威費解。 “這就說明,那幫家伙利用電腦网絡复制了一個几乎与真實的校園一模一樣的‘校園’。”我不禁冷笑一聲。“不過,只要你仔細觀察,還是會發現它与真實本身有一定的差距。” 果然,威威很快便發現宿舍里少了很多東西,只有一些所有宿舍都具備的東西——床舖、桌子、書架以及暖瓶等日用物品,其他具体東西都已不再存在。看來電腦网絡的复制水平還不過關。不過,那具“聯网頭盔”卻還原封不動地架在那里。 “它是肯定不會丟的。”看到威威仔細琢磨那具“聯网頭盔”,我不禁開口說道。“而且也不會被偷走。事實上它是屬于電腦空間之外的東西,我們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它的影像。” “我不是怀疑它有問題。”威威把注意力從“聯网頭盔”中移開。“我是覺得它的名稱有些問題。” “什么問題?”我問。 “它不應該被叫做‘聯网頭盔’,倒應該叫做‘聯网燈罩’。” 很快,我們便离開了電腦空間中的“宿舍”,進入了黑不可測的“校園” 。 在昨天決定進入之前,我便請“電我”提供一張詳細的“地下基地”圖紙。可“電我”說所謂“地下基地”的結构与它上面的校園几乎一模一樣,讓我們就照著校園的路線行進就可以。 “電我”特別關照我要注意兩個地方:一個是化學系樓的地下室,另一個是圖書館。對于后者我開始還有些疑問,但“電我”告訴我,到時候我就明白了。 我和威威一出來,便決定先直接殺奔化學系樓地下室。我們一致認為,那里一定是所有問題的關鍵所在。 但是,但我們剛一出宿舍樓,便遭到了對手的猛烈攻擊! 《异域追蹤》(四) 40地下基地 黑夜中突然顯出一團耀眼的巨大“光花”,開始我還以為那是路燈,結果眼睛的余光發現它居然能夠飛行移動。出于本能,我迅速扑向威威,把他壓倒在地。 “光花”擦著我們的頭頂飛了過去。 “嘿,真像電子游戲!” 威威跳起來亂叫,我一把將他推到一邊。 “小心點!你不要命了?” 威威奇怪地看著我,我一下反應了過來。 “暈了暈了,我是暈了。”我自嘲道。“我這是完全是出于本能,其實我們根本不用擔心,對嗎?” 威威沉默了一會儿,笑了。 可我卻异常悲哀。孩子,你是不必擔心,可我卻必須小心謹慎呢!但是,我又不能對你說出真相。 于是,兩名“英雄好漢”便所向披靡地沖入敵陣,如入無人之境。遺憾的是,一名戰士身被“保護”,毫無后顧之憂;而另一名戰士卻只能謹小慎微膽戰心惊地跟在后面。 “咱們現在究竟在哪儿?”威威看著四周的校園,不無惊訝地問道。 “原來校園的下面。”我照著“電我”的話回答他。 “是誰在學校底下又建了一座大學?”威威惊訝地說道。“簡直一模一樣!” “是那幫化學合成人。”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臉有些發燒,幸好夜里伸手不見五指,就更不用說臉了。 “學校居然沒有發現?真是奇跡!” “連整個人類都發現不了!” “為什么?” “對于這种智慧來說,复制物質形態就像人類照相一樣簡單。它們可以在一夜之間复制出一所大學,也可以在一夜之間使它消失。”我很有把握地回答威威的問題。“它們利用了電腦空間与現實世界的有机結合。” 一團團“炮火”接踵而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說實話,對方感到非常惊訝,他們也許忘記了威威的身份,因此很奇怪武器居然會在他身上失效。在威威有保障的勇敢下,我只得緊緊跟隨,并盡量躲在他的后面,以避免“炮火”的襲擊。好在威威的行為雖然有些魯莽,但還是保持了電子游戲中的風格:他并不愿意輕易被敵人擊中,尤其是不愿看到敵人對戰友的偷襲。就這樣,我也一直沒有暴露,勉勉強強地僥幸沒中“子彈”。 這真是一幅激動人心的游戲畫面:在漆黑的夜色下,兩名勇士殺奔化學樓,為了搗毀敵人的基地,拯救自己的同胞。 拯救同胞?不,對于威威來說可不是這樣。 襲擊我們的人并不很多,而且他們還在節節敗退。當然這与威威的功勞是分不開的。 他們后退的方向是化學系樓。很湊巧,我們也要到那里去。 化學系樓到了,對手們已紛紛遁入樓中。這回,我們很容易就進入到它的地下室里。我們存在于“電腦空間”中的意識,已經徹底的暢通無阻。 剛走出沒多遠,我們就發現里面布滿了瓶瓶罐罐和各种管道,給人一种進入了水晶宮的感覺。 然而就在這美麗的水晶宮中,傳出一聲聲槍響。 “威威,小心些。”我和威威背靠背地端槍站著。從威威的角度說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但我看的出來,他很滿意這种姿勢,因為這將給他一种港台片中英雄好漢的感覺。說實話,一路上他之所以“保護”和“沒有發現” 我,關鍵原因就在于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戰斗上面。 “小心什么?”威威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四周一邊說道。“但我覺得他們肯定會變換方針的。” 我的話音未落,旁邊的巨大儀器架便向我們的頭頂壓砸下來。我連忙躲開,与此同時,不待我推,威威已經閃到一邊。 沒等我們緩過神來,又一個大儀器架倒了下來,我們再次抱頭鼠竄。接下來,不是儀器架傾倒壓砸,就是鋼鐵构件飛襲而來,我們躲不胜躲,防不胜防。 經過一番逃竄,我們終于找到一個拐彎處的死角,才攤在那里歇了一口气。 “怎么樣?保護沒用了吧?”我嘲笑著對威威說道。 “我簡直不知道,你剛才的話究竟是預感呢,還是咒語。”威威喘著粗气,對我剛才的警告評論道。 其實這很簡單。對手們發現不能通過通常的方式傷害威威,肯定會從其他方面打主意的。儀器架是“電腦空間”中的實体,它和同是實体的各种腐蝕性液体對我和威威來說同樣致命。 目前我們已經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了,但這么呆下去決不是辦法。 于是我們拿起槍來,再次踏上征途。 馬上就有“炮火”和其他物件向我們襲來。 41不幸中彈 我相信,對手一定有一個巨大的監視屏幕,可以隨時看到我們所在的位置。因為無論我們走到哪里,馬上就有追擊者追蹤而至。 “他們肯定沒有那么多的人。”我向威威解釋。“從咱們平時的觀察和剛才的判斷,我感覺他們也就四五個人。” 這個數字与檢毒系統的記錄也是吻合的,那里記錄的全部數字是六個。 “就這四五個人就夠咱們受的了。”威威的話雖這么說,眼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孩子,他是從來不肯放棄這么有意思的游戲的。 現在不但是位置,就連方向我們也分不清楚了。我們只得繼續向縱深挺進。 一路上的瓶瓶罐罐都被打得粉碎,仿佛戰爭之后的陣地。被擊穿的容器遍地都是,各种酸液奔流四溢,如川如瀑。我真希望我們能盡快离開化學系樓的地下室,這里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威威,小心!”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所有的腐蝕性液体都向那里流去。我一把沒抓住威威,他便一個失足向下滑去。盡管我大叫了一聲,但還是來不及了。我眼看著威威向下掉去。 我几乎要閉上自己的眼睛了。 但是,奇跡發生了。威威的衣服被一個斜倒在那里的儀器架挂住,他居然奇跡般地得救了。 我連忙拋出一根鐵條,威威及時地把它拉住。就在這時,那個儀器架掉進了深淵。 威威拉著鐵條緩慢地爬過來,時間長得讓人心焦,仿佛已經過了几十万年。而就在這時,后面的追蹤者已經發現了我的背影,他們無情地將三束火焰印到了我的后背上面。 我沒有疼痛的感覺,卻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一种屬于生命的東西正在逐漸流逝——這是怎么回事,按理說我并非生命形式的智慧呀! 但是不管怎么說,我仍舊緊緊抓著那根鐵條不松手。 我很想還擊,但我卻沒有多余的手。我的腳下很滑,因此我在一手抓住鐵條的同時,還必須一手抓住牆壁上的突起。即使是這樣,我的腳還是极為緩慢地向深淵滑動著。 但是我絕對不能松手,因為在鐵條的那面,連接著一條聰明可愛的生命——盡管他是地球上的人類生命。 這個巨大的池塘一定是對方為了處理垃圾而臨時辟出的,因為當各种液体和固体殘渣紛紛涌進其中之后,它已經開始慢慢地合攏了。看到這里,我心急如焚,因為威威還沒有离開那片空間,莫非他也要被“合攏”在里面不成? 但我沒有做出絲毫的表示。威威背對著池塘,正在一步步小心地向上移動,而且很快就出來了。這時我決不能分他的心。 与此同時,又有四束火焰舔食了我的背部。我的意識已經模糊到了极點。 但是沒關系,只要你們不沖過來,我就能夠堅持到最后一刻,我就能夠堅持到威威上來。 威威終于移近了我,在我們的手剛剛接触的那一剎那,威威一只手离開鐵條,向我的手伸來。但我的手不能動,因為它還抓著鐵條。 威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緊接著另一只手也抓了過來。我及時地松開鐵條,翻手抓住威威的手。 就在這時,我的背上又中了三槍。 但是我已經抓住了威威的手。我感覺這并不是一只孩子的手,而像是一只朋友的手——一只我認識了多年的朋友的手。 威威一上來,便抄起地上的槍來猛烈開火,朝著那几個沖過來的家伙反擊。他們本來已經膽量很大了,相信這里沒有抵抗他們的力量,沒想到突生變故,立刻鬼哭狼嚎地滾到了一邊。威威看出我有些不對頭,但無暇多問,只是站在我的身前,擋住了那些射向我的致命“子彈”。 躺在地上看威威射擊,驀然間覺得他的形象非常高大。 “你怎么樣?”在關鍵時刻威威非常聰明,他沒有像電影里那樣俯到我的身前,而是一邊繼續射擊一邊關切地詢問我。“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离開‘電腦空間’!”我的語气微弱但口吻堅決。 “怎么离開?” 其實剛才那話一說完我就有些后悔。我讓威威怎么离開呢?唯一的辦法就是返回到“電腦空間”中宿舍的“聯网頭盔”前,可現在我們已經迷路了。 威威拖著我半昏迷的沉重身体一步步地后退,已經遠沒有了剛才的瀟洒。 對手們在鎮定下來之后,又開始了他們的投擲攻勢,威威左躲右閃,還是被擊中了好几回。 就在這時,我突然迷迷糊糊地听見了一個聲音:“就是他們。” 42生命垂危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影站立在我的面前,但我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看清她的具体模樣。 站在我身邊的威威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她沒有說話,抬手伸向威威的鼻子下面。沒等威威反抗,他就被里面的气体弄得失去了知覺。隨后她俯下身來,低頭看著我。 她剪著一頭短發,臉上蒙著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我就是你要找的3459。” 我微合了一下眼睛,表示听見了她說的話。我已經沒有力气說話了,甚至沒有能力做出一個笑臉。 “今天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沒有反應。 “那就是你必須保證不再追查你的前任——所有的前任。” 我想搖頭,但卻做不到。于是我仍舊不作反應。 “你答應了?” 我不作反應。 “你不答應?”她有些惊訝。 我微合了一下眼睛。 “你真的不答應。”她更加惊訝了。 我再次微合了一下眼睛。 她抬起頭來,回去尋找幫助。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一個人了。剛才她在處理威威并和我說話的時候,一團團“炮火”從我的上方飛過,但卻都是襲向剛才我們的對手的。射擊者的技術很高,對方很快就被打退。 我抬高眼睛,看到遠處站著一個人影。人影也正在朝這邊看。我相信,那人一定也戴著面罩。 “救她嗎?”3459問道。 我想遠處的那個人一定是點了點頭,因為3459馬上便急促地抗議道:“可他不答應我們的條件。” 遠處的人是不是歎了一口气呢? 靜。 仿佛沒有空气傳播聲音時的宁靜。 現在我徹徹底底地全都明白了。或者換一种說法,至少,我所有的前任都已經露面了。 我最先發現的是馬婷婷,但她后來被“我們世界”的對手所劫掠;接下來的是黃曉萍和劉虹芸,不幸的是她們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那天晚上,“我們世界”的對手們又當著我的面劫走了那名我從沒見過的女生;最后,我的“師妹”也失蹤了,成為我所接触過的最后一名前任。 現在,我眼前的3459,就是前來尋找原來前任的第一個人。 而遠處的那個人,就是我要尋找的正式前任。而現在看來,她也是自己有意“失蹤”的。 一想到這里,我就禁不住感慨万千。從我一到達這顆星球這個世界起,我就開始尋找她們;現在我終于把她們都見全了,可我卻要失去自己的意識。 而且,如果我是在這里失去它,我就不再有可能再被合成出來了。因為現在我已經与“電我”融為一体,我的所有意識都在這具“電腦空間”的“血肉之軀”里,在這點上我与威威是截然不同的。那時,我將面臨与人類一樣的情形——真正的死亡。 “救不救?”3459有些焦急地問話打斷了我的沉思。我當然清楚,她的潛台詞是“不救”。 遠處沒有回答。 “快點決定呀!” 我想遠處的人一定是歎了一口气,然后做手勢讓3459隨她走。 “那就干掉他?”3459進一步請示。 我無動于衷,毫不傷感。其實3459是否親手干掉我并無所謂,我肯定已經來時無多了。 遠處的人一定是搖了搖頭。因為3459再次發出疑問:“為什么?難道你還要留下后患不成?難道你也相信血濃于水不成?” 3459在做最后的努力。 “听天……”她沒有把“听天由命”這句話說完就住了口,我想她一定是不想輕易暴露自己的聲音。不過我還是捕捉到了其中的熟悉部分。可她究竟是誰呢?模糊的意識不容我做出准确的判斷。 我感到一個身影倏然飄過,從我身邊拉起威威,然后又迅速地离去,就像是一個精靈。 3459看了看遠去的她,又低頭看了看我,歎了一口气,跺了一下腳,也轉身隨她离去了。 我听見3459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你——早——晚——會——后——悔——的” 43清理門戶 ………… 我的四周都是一團團燃燒著的烈焰,像液体一樣流動的火焰在我的前后左右四處流淌。不同的色彩來回變幻,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 我感到悶熱,感到燒灼,感到口干舌燥,感到頭昏腦脹,總之,我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就在我忍受著這一切時,我听到一個飄渺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早——晚——會——后——悔——的——!” 但也正是這一聲叫喊,把我一下從睡夢呼喚醒了。 ………… 我睜開雙眼,看到我正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一切如故。 可是威威呢? 這是我清醒過來后的第一個擔心,接著,我便一點點地回憶起了當初所發生的一切。直到這時,我才想起自己曾經遭受的重傷。我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卻發現身上居然完好無缺。 莫非我真的只是做了一個夢嗎? 我知道它決不是,因為至少在一點上我還是十分清醒的。我翻身下床,連鞋都顧不上穿,就直接去開電腦。但當我的手快要接触到開關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停止了動作,而是先把它与電話之間的聯系切斷了。 接著我便打開電腦,屏幕上很快便出現了一行字跡:“怎么回事?我与网絡的聯系被切斷了。” “是嗎?可能是線路問題吧。”我敷衍著電腦中的“電我”。“我們一會儿再來討論那個問題。我想先問一下,有尋呼机的那個女生查清楚了沒有。 ” “查清楚了。”“電我”打出信息。“她是心理系的任靜。” 心理系!我迅速調出“電我”与网絡聯系被切斷之前轉移下來的名單,發現她的确与威威的大姐姐同系。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么那幫家伙究竟是怎么會把馬婷婷、劉虹芸、黃曉萍以及其他那些姑娘抓走的?”我突然話鋒一轉,把話題引到了另一個問題上面。 “電我”沒有反應,也許是在等待著我繼續“發言”,也許“電我”還沒有搞清我的真實意圖。 “他們是怎么發現她們的身份的?”我的問話咄咄逼人。“我在發現她們的身份之后只通知過一個地方,那就是你!”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怀疑我?”“電我”很快便打出這行字跡。 “怪不得我与電腦网絡的聯系被切斷了,這大概也是你的防范措施吧?” “你猜的不錯。”我繼續質問“電我”。“如果不是你還會是誰?這件事不可能有別的解釋。” “電我”無“言”。的确,這一質問是致命的。我傳遞給“電我”的信息不可能讓任何人劫獲,即使是在電腦网絡里也是如此。目前只有兩种可能性:一是“電我”把這一信息“告訴”給了別人;二是“電我”本身叛變了——叛變了“我們世界”,同時也叛變了我。 我把這些意思對“電我”說了,“電我”先是“沉默”,隨后便發出自己的申辯。 “對于第二條來說,我想我自己可以保證我沒有那樣做;而對于第一條來說,我也只傳遞給一個地方過。” “哪個地方?” “‘我們世界’”“電我”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仿佛是在嘲笑我一樣,顯示的极為緩慢,同時還讓屏幕上的字跡上下左右地震顫不已。“每次‘我們世界’發來新的指令,我就會把你所得到的最新情報傳遞回去。怎么,我做得不對嗎?” “電我”做得當然沒錯。而且每次我到一個世界考察的時候,也都是如此這般做的。向“我們世界”報告無可非議,而且也決不會發生中途泄密的問題。 問題的關鍵在于,“電我”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 “我不能沒有根据地相信你的話。”我匆匆打到。“在我徹底搞清之前,我不敢輕易讓你回网。” “怎么是‘沒有根据’?”“電我”急匆匆地辯解。“我們再討論一下。 ” “電我”顯然是發現我有中斷“談話”的意思,試圖說服我繼續“討論” 。可我沒有理睬,沒有再敲打信息,而是關上了電源開關。 “清理門戶”是件大事,我必須雷厲風行。但這件事一旦完成,我現在急于要做的便是去尋找我的小朋友——威威。 44好友分手 我敲響威威所在宿舍的房門時,听到里面傳出一句清脆的聲音——“進來”,心里的石頭頓時落了地。那是威威的聲音。 我急忙推門而入,一把抓住正走過來開門的威威,端著他的肩膀左看又看。 “怎么了?怀疑我已經變成化學合成人了?” 我真奇怪,我為這個孩子這么著急,他對我的出現卻無動于衷。難道說他對我的安危根本就無所謂?但我顧不得他的態度,急切地問道:“你是怎么脫險的?” “沒什么可說的。”威威的語气平緩。“很簡單,那兩個襲擊你的人救了我。” “她們是什么人?她們為什么救你?”我問這個問題只是出于本能,其實我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至少對于前一個問題是如此。 “你問我,我又問誰去?”威威的態度十分蠻橫。 我感到愕然。“你這是怎么了?” “我沒怎么。”威威把頭扭到一邊。“心情不好。” “為什么?” “當時沒能說服她們也把你救出來唄。” 我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句話,感到十分离奇。 “你說服她們了?也就是說,你和她們面對面的接触了?” “面對面可說不上,她們都戴上面紗。”威威不以為然地解釋著。“而且我醒過來就問了這么一句話,然后就又昏過去了。” 我疑惑地看著威威,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我邊搖頭邊說道。“可你剛才看到我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惊訝。” “我還沒說完呢。”威威打斷我的話,好象剛才是我打斷了他的話似的。 “我醒過來后不光是我問了她們一句話‘他在哪里?’,而且她們還回答了我一句話。” “什么話?” “‘你不用擔心,孩子,自然會有人救她。’”威威原文轉述其中一個女人的話,甚至連語气和腔調都轉述了出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又昏過去了。” “但是你在徹底失去知覺之前還是又听到她們的對話。”我這純粹是在套威威的話,不想他很爽快地給予了回答。 “不錯,我在徹底失去知覺之前還是又听到她們的對話。”威威繼續轉述。“其中一個人說道:‘既然你知道有人會救他,為什么不讓我干脆消滅了他。’另外一個人沉默了半天,才再次出聲說話。” “她說什么?”我急于想知道這句話。 “可這時我已經開始失去知覺了,所以沒能听清她的話。”威威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么一句,令我非常失望。 “不過,你還應該從她們的談話里得到了一些什么?”我從威威的神態里感覺,他似乎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威威了。當然,這并是說他真的成了什么化學合成人。 威威轉過頭來盯著我,目光里缺乏應有的善意。 “你以為我還應該告訴你些什么?” 我和威威的談話就這么很不愉快地接近著結束。我看到話不投机,便想先离開這里,沒想到當我開門要走的時候,威威告訴我一個令我更加震惊的消息:“我就要考試了,恐怕不能再幫你做什么了。” 我仿佛被雷電擊中,緩緩地轉過身來,可是仍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說你不想再幫我了?” “我是說我不能再幫你了。”威威糾正了其中的一個字。 “就因為考試嗎?”我問道。“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威威咬了咬嘴唇,才反問道:“這對你來說十分重要嗎?” 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口气轉身去開門。但我馬上又想起了什么,回頭說道:“不過……” “我知道,我還會保守秘密的。”威威馬上接口道。“我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保密。” 這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孩子。 45心理系樓 我不知道威威為什么會突然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躺在床上思來想去,覺得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發現了我的身份。此外別無可能。 但是現在我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既然他仍舊愿意遵守保密的原則,那么我暫時就還沒有被人類發現的危險。我要不遺余力地繼續查找我的前任們,直到把她們全部找到——或者,直到被對手或前任們干掉。 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壯的感覺。而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前,在我所工作過的所有世界里,我心中所有的,只是自豪。 我決定与所剩的前任直接接触。現在,兩個人中我至少已經知道了一個,那就是心理系的任靜。 而且,她与我真正的前任有著极為密切的聯系。我相信,我的前任一直通過她控制著其他的考察員。別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前任究竟是誰,可是她知道;她們甚至在最危險的關頭,聯合行動救出了人類孩子威威。因此可以說,找到了她,就等于找到了前任。 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一切都要結束了,就在我出來的地方結束。 我邁步走向心理系樓。 這是一座以香港投資者命名的豪華大樓,位置就在研究生宿舍的東邊。 我剛一到達這所大學——或者說這個世界——時,就是從這里出來的。 然而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時間好好觀賞她一下了。 現在,由于工作的需要,給了我再次從外面欣賞她的机會。 就像一條長長的弓起身來的蚯蚓,那個連著拐了兩次彎儿的石柱不屈不撓地豎立在雄偉的心理系樓前面,形成一個毫無意義卻造型獨特的巨大門框。 這是她給每一個初見者的第一印象。 整座樓体的外表像圖書館一樣都用白色瓷磚鑲嵌而成,布局奇特,渾然一体。 我站在那里凝視了它一會儿,便邁步走了進去。 電梯門像舞台幕布般徐徐開啟,從里面走出的一名女生。如此邂逅使我們兩人都有些惊訝,但我不得不与她打招呼。 “你是……威威的大姐姐?”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對。”她笑著回答。 “你……來這儿干嘛?”慌亂中我提了一個非常荒謬的問題。她是心理系的研究生,來自己的系樓難道還需要什么特別的理由嗎? “這問題我應該問你。”對方甩了甩長發,笑著向我問道。 “我來找一個人。”這時我已經部分恢复了平靜。 “你找誰?”她的追問完全出于無意。“看我能不能幫你。” “任靜。”我剛一說出口就有點后悔,因為她肯定認識,而且會進一步問我找她的目的。 “噢,她不在。”沒想到她先給了這個回答。我正想順勢說上一句“那就算了”溜之大吉,但她還是把那個問題提了出來。 “你找她干什么?”她一半出于關心一半出于好奇。“我和她一個宿舍,有什么事我可以負責轉達。” 這世界簡直太小了。 “有點私事。”我敷衍道。“沒什么大事。” “想追求她?”她笑眯眯地說道。“不過她已經有朋友了。” “這都哪儿跟哪儿呀。”話已經出口半天之后我才意識到,這回我准确地使用了地球這一地區的儿化音。 她好像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直把我的頭看得低了下去。當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我們倆在說話間已經一同步出心理系樓,順著宿舍樓北邊的大道漫步,誰也沒有回宿舍的意思。 “你——結婚了?”我看著她手上戒指問道。 “沒有。”她把手指揚起來給我看。“戴在中指上表示已經有了朋友。 你可以去看任靜的手指,你會發現她的戒指也戴在這儿。” “別開玩笑了。”我在說這話的同時突然想起那個把戒指戴上她手上的人是誰了。她之所以与威威的關系如此密切,完全是因為她是威威表哥的男朋友。 這世界簡直太真小了。 那天我們聊了許多,一直聊到吃飯,如果不是她堅決地說她還有事,我就打算請她吃飯了。 也許是因為我對前任久尋不得的灰心沮喪,也許是因為我對威威离去的難過,總之我很愿意向她傾訴心里話,展示我的內心世界。与她談話,我有一种面對親人的感覺。 當然,我沒敢對她說我与威威的分手。 46圖書館樓 我還得去找任靜。 晚上我到宿舍去找她,但門房告訴我她不在。其實下午“大姐姐”就已經告訴我,周末她總是到她男朋友那里去,一般來說都不會回來。但我還是想試試,結果果然碰壁。 我有些百無聊賴,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要知道以前我從來都是以滿腔的熱情去工作的,而且每次都是在規定時間之前提前完成任務。這次不知怎么,我不但遲遲沒有完成任務,而且對于工作的熱情越來越低。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我們世界”這次居然根本就沒有規定我的工作時間,仿佛這是一件可以無休無止地進行下去的偵查。 校園里道路筆直而又漫長,直通向深不可測的遠方。那里燈火螢螢,舞曲輕柔。我實在難以忍受孤獨,宁愿下周再來尋找任靜。 按理說我可以去禮堂“五百座”觀賞錄相,可以去露天“高台階”品評啤酒,每逢周六校園里的娛樂項目總是數不胜數。然而我沒有,我還是信步來到了圖書館。 這就是校園里著名的圖書館,我一到來這里就給我以深刻印象的地方。 圖書館同心理系樓一樣,也是一棟外表鑲嵌白色瓷磚的現代建筑,盡管前者比后者誕生的時間要早出許多。但也許正因為這一類似,才使我對她情有獨鐘。在我沒有偵查任務的時候,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里度過的。 我分明知道我的這种情緒不對。對于“我們世界”的成員——尤其是考察員——來說,是絕對不應該產生這种情緒的。我們只有一种情緒,那就是對于工作本身的巨大熱情。對于同類或异類——任何一种生命形式,產生興趣是絕對被禁止的,對于由這些智慧所締造的文明也當屬此類。 但我有一個优點,那就是我從不否認自己的觀點。盡管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是危險的,但也決不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認。 我決不回避現實。 還是回到圖書館來吧。這里平時是讀書學習的地方,但到了周末,則變成了舞林高手的天下。跳舞是人類一項相當高雅的活動,它与錄相等活動构成了大學生周末的主要娛樂項目之一。從一來到這里,我便喜歡上了這一活動,但因為威威是個小孩,因此周末有時候我帶他去看錄相,是以經常喪失參与這种娛樂的机會。 現在,沒有人再強拉著我看錄相了,我可以盡情地支配屬于我自己的娛樂時間。可是,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就是怀著這种心情走進圖書館舞場的。 舞場中彩燈如鏈,燭光點點,其中的舞者或旋或顫,其中的觀者或立或坐。盡管盛況如前,但作為一名舞林新兵,我還是覺出气氛与以前有些許不同。 當然這也許只是我的多心。 可是剛進入舞場沒多久,我便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無論我走到那里,它都不肯放棄地堅決追隨。然而當我在人群中尋找時,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兩道犀利的目光。 我獨自來到角落,讓正在盡情跳舞的人們擋住我的身影,然后慢慢向上尋找。 圖書館的結构是中間半空式的,也就是說在一層前廳的上方,二層和三層都是中空的圍廊,從上面看下面可以一覽無余。因此當圖書館舉辦舞會時,很多人便俯在那里向下俯瞰觀摩。 我剛才感覺到的目光就是來自那里,只不過因為舞場的燈光很暗,而且絕大多數的燈光都是打在一層前廳里的,因此上面的人在我看來十分模糊。 只是當我坐在角落定睛細辨時,才逐漸看清諸位看客的身影。 在眾多的看客當中,我終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人。當他最后一次向我投來目光時,我的目光尋找捕捉到了它的出處。他慌忙移開目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位置已經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威威。 47短暫重逢 既然有人和我捉密藏,那我也就打算和他好好玩玩。 我利用威威不敢連續向我這里張望的心理,趁著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別處時,悄悄起身离開了剛才的角落。當我已經找到新的落腳點時,威威才發現我的失蹤,慌忙用目光在人群里掃來掃去。但是這回我可就決不會輕易讓他發現了。 我搶在威威的目光掃遍全場之前匆匆登上二樓,然后逐漸緩緩地向他接近。我上來的時机很糟糕,因為剛才聚集在他身邊的許多觀眾都已經离開了,漫長的欄杆前只有他和其他几個人。而且,他与別人的距离還十分遙遠,孤零零地一個人獨自向下張望。 我慢慢地繞到他的后方,然后悄悄向他靠近。 當我馬上就要走到他的身后時,他突然頭也不回地說話了:“也上觀眾席來了?” 我的行動只停頓了一下,便直接走到了他的身邊。我對他的聰明和机智早有了解,所以對此并不十分惊訝。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我緊挨著他趴在欄杆上向下看。下面的大廳浮影錯動,人聲鼎沸,鏈燈轉鐳,流光溢彩。服務台旁最新推出的“電腦點歌服務”吸引了眾多的俊男俏女。“能把你的聰明傳授給我一點嗎?” “很簡單。”威威的目光四下張望,但就是沒有一絲投到我的身上。“其實我并沒有看見你,只是發現你已經不在下面了。” “那我也可能已經走了。”我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這种可能性极小。因此我仍舊在下面的人群中繼續尋找。”威威面無表情地繼續解釋。“這時候听到背后傳來的腳步聲,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斷定是你了。” “我的腳步很輕。”我爭辯道。 “是很輕。”威威低頭看了看我腳上的旅游鞋,語气仿佛十分成熟。“但是你的鞋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我抬腳試了兩下,旅游鞋底果然發出了摩擦地面的聲音。 “其實當我發現你消失一段時間之后,只要時常回頭看看背后就可以了。 但是我沒有這樣做。”威威以一种与他的年齡相差极為懸殊的口吻說道。我感覺他突然成熟了許多。 “為什么?” “這樣好打擊一下你的自尊心。”說這話的時候威威終于把正在微笑的面孔轉向了我,臉上帶著他那一團孩子气的神態。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其實從我一發現你不見了,我就猜到你肯定會悄悄來到我的身后的。 這已經成了你一貫的固定套路。” “你這么了解我?” “那是。”威威在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沒有表現出他慣有的洋洋自得,而是把目光投向正在歡舞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說道。“有時候,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從一開始就不會變的。” “你哪來這么多感慨?”我有點忍不住了。“剛才在上面看的是什么錄相?” 圖書館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頂層的錄相廳放映錄相,場場爆滿,觀眾絡繹不絕。而對于周末的錄相觀眾來說,在看完錄相之后,從上面下來后便可以直接進入舞場,換一种方式繼續免費娛樂。當然也有些人純粹就是為了觀看,而像威威這樣的孩子就只能屬于觀眾了。 威威肯定是從錄相廳里出來的,因為他不可能買一張舞票進來跳舞。 “我真要感慨‘既生亮,何生瑜’了。”威威吁了一口气說道。“你也相當的聰明。” “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嗎?還是真的不知道原話應該是這樣——‘既然老天你生了我周瑜,為什么還要再生諸葛亮呢’。”說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剛認識威威的時候他把“女媧”念成了“女鍋”,心中一陣傷感。 “因為你還不能算是諸葛孔明先生。”威威的臉上仍舊挂著笑容,但我似乎發現,他的神態已經變得相當緊張。“我剛才并沒有去看錄相。” “你是說你是專門買了一張舞票進來的?”這可真讓我摸不著頭腦了。 “為什么?” 威威沒有回答。 “隨你說不說吧。”我突然看到一名上次被我們跟蹤過的男生正要离開舞場,正想向下追去。 “就為這個!”威威突然狠命地把我推向一邊。出于本能,我慌忙去抓欄杆,但威威一把打掉了我的手,同時全身向我扑來! 48突生變故 其實就在威威打我手的同時,我便已經發現了對面三層的巨大閃光。本來我還想把擋住我的威威撥到一邊,但這時威威的雙手已經死死地按住了我的雙臂,使它們動彈不得。 就在這一瞬間,那團閃爍著強光的“光球”已經打在了威威的后背上,巨大的沖力把我們雙雙推倒在地。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抱著威威就地滾到一邊。因為我清醒地意識到,此時我們還沒有脫离危險。對面三層的光源方向稍稍改變了一點,隨即便再次射來“光球”。 我絕望地想到,上次他們沒能把我干掉,讓我死里逃生。這次,我卻命將休矣! 由于圖書館前廳里的舞曲音樂是由錄音机而不是樂隊產生出來的,因此即使上面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舞伴們也紛紛停止了腳下的舞步,相互詢問著惊恐地抬頭向上觀望,可那忽而幽然忽而雄勁的樂曲卻依舊沒有停止,品質优良的巨大音箱繼續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當第三顆“光球”沖過來的時候,我便意識到情形有了轉机。因為在它飛來之前,很明顯地受到了一個巨大的震顫。 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定是有人故意把“槍口”撥到了一邊。 我就勢一個打滾爬起身來,看到對面人影一閃就不見了。我顧不上追查凶手,連忙查看我怀中的威威。反正今天晚上這家伙是跑不出圖書館的,肯定跑不了的! 昏暗的燈光下,威威緊閉著雙眼,面部的肌肉艱難地抽搐著,似乎是在忍受著劇烈的疼痛。 這倒使我放心了,至少他還在疼痛,那就一定有救。如果我看到的竟是一雙大睜著的雙眼,那我可真的要發瘋了。 這時一個黑影不知從什么地方飄出,直朝我手中的威威扑來。我連忙起身回護,可對方發出一聲叫喊:“是我!” 我听出了她的聲音,她是威威的大姐姐。 她一把從我手中搶過威威,其神態動作只能用“呵護”一詞來形容。在黯淡的彩燈反光下,我看到淚水從她的面頰上流淌下來。 我差一點就被牽入到這种無益的感情旋渦中!我拼命地搖了搖頭,一股怒气突然從我胸中涌出,我上前把她推起來:“赶快把他送到我的宿舍!” 她馬上止住悲痛,擦干眼淚,迅速站了起來。而我則揮手洒出一把“迷霧”,整個舞場上下所有的人頓時都陷入了休眠。 這种“迷霧”的正式名稱是“休眠□霧”,至少“電我”用漢語翻譯出來的是這個詞。它是“電我”事先為我預備的,就是為了幫我對付各种突發事件。要知道,我隨時都有被人類發現的可能;而且一經下達追捕的命令,就絕對不會只是一兩個人類追擊者。因此,我必須擁有一种可以迅速而有效地限制一大群人行動的方法。 所謂“休眠□霧”正好可以造成這种效果。 “休眠□霧”的原理并不十分复雜,如果有了原料,我想人類自己也能制造和使用。它是利用了人類腦中潛藏的休眠神經,將其用一种被“電我” 稱之為“延緩□”的東西所抑制,使得人類在數小時之內陷入一种毫無意識的昏迷狀態。尤其令人欣慰的是,它不但能使“受害者”不了解自己昏迷時周圍所發生的一切,而且還會將事先一至兩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情也加以淡忘。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有人發現并開始追捕我,那么他不但當時會突然昏迷倒地,而且事后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怎么會躺在此地。不過可以保證的是,這對他來說決不會有任何危險,最多只是有一种不胜酒力而喝醉的感覺。事實上酒精對人類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外如此嘛。 關鍵是“延緩□”這种物質本身并不容易得到,大概只有“我們世界” 才能夠合成。而根据地球上的科技發展來看,這种東西至少在50年之內是不會被研制出來的。 因此我決不會輕易使用這种方法。 我抱著威威匆匆奔向圖書館大門,他的大姐姐在后面緊緊跟隨。 此時此刻,整個圖書館已經成為一座“死城”,所有的人都已陷入昏迷狀態,包括在門口守門的門衛。我把威威交給他的大姐姐,讓她抱著先走,然后只身進入值班室,拉滅了所有電源,并鎖死了大門,隨后迅速追上他們,并重新接過威威。 你們等著吧,我馬上就會回來收拾你們的! 49外科醫生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細心地檢查著威威的傷勢。我沒有打開電腦,而是利用自己腦中的有限知識檢查和分析。 我不想冒險与已經難以信任的“電我”進行會診。 經過全面檢查,我發現威威所中的是“我們世界”常用的危險武器——強氧化腐蝕射束。這种化學物質不但對我們本身是致命的,對人類來說也很厲害。好在它對人類來說還沒有生命危險,我自己便有能力為威威醫治。 在我檢查的時候,她一聲不響地在我旁邊看著,直到我轉過頭去看她。 “現在我要為他治療。” 她沒有說話。 “現在我要為他治療。”我重复了這句話,然后又補充了一句。“請你出去。” 她沒有問為什么,默默地出去了。 在這种時候,我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但我又不能讓外人知道我的身份。 她顯然是相信我的,否則剛才她就不會同意把威威送到我這里來,而不是送往醫院。 “我……需要用气功方法進行治療。”我拙劣地編造著謊言。“需要一個獨處的環境。” 她仍舊沒有說話,打開門便出去了。我看得出來,她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話。 沒有人會相信這种鬼話。 “你在窗戶下面等我,一會儿我會拉窗帘叫你的。” 我說完這句不盡人情的話后,便目送著她的背影出去。接著我便鎖上房門,開始了我的治療。首先,我打開電腦,要它提供一些最基本的材料和工具。我沒有開啟它的智能系統——也就是擁有“電我”的那部分,只是利用了它的普通功能。這費了我很大的力气,因為在智慧水平和知識掌握上我的“人腦”當然不如電腦。 它很快便利用“打印机”把我所需要的各种醫療器械合成了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划開威威后背上沒有被燒灼的地方,把呈紫綠色的腐肉清除干淨。然后又給他上了一層藥水,使被嚴重燒傷部分的皮膚不再繼續潰爛……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地球上成為一名人類的外科醫生。 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努力,我終于把威威的傷口處理成了一般的燒傷,而且傷勢決不嚴重。這時他仍舊處于昏迷狀態,我讓他趴在床上,然后去開窗帘。 我果然看到了那個在黑暗中來回走動的身影,而且我剛一拉開窗帘,她便馬上意識到這是我在呼喚她,黑影匆匆向樓門走去。 我走到門邊把鎖扭開,然后便攤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支香煙。我不能徹底治愈威威的傷口,剩下的事情只能由人類醫生來完成了。 沒容我喘上几口气,門便被突然推開。她沒有問我任何問題,上來便查看威威的傷口,以一种十分內行的眼光檢查著我的工作。 她的結論顯然是滿意的,但她馬上抬起眼來,用征詢的眼光看著我。 我點點頭。 我抱著威威,她跟在后面。我們朝著校醫院的方向走去。 醫院里的急診部門立刻對威威進行了搶救。 威威脫离了危險。 在她去交費的時候,我离開了醫院。讓她一個人把威威送回宿舍吧,我要去解決更加重要的問題。 我要去找到那個本來想要殺我、最后卻把我的威威給打成了重傷的人! 我要讓用凶手的血來償還威威的血! 50查看現場 圖書館依舊靜寂無聲。 夜已經很深了,平時巡邏的校警也已經過去了,他們沒能發現圖書館的异常——舞會早已經結束了很久,可里面仍舊布滿了人群。 布滿了一堆毫無生气的人群。 我打開門走了進去。 我凶狠地盯視著我所經過的每一個人:有人傷害了我的好朋友威威!而凶手就在他們當中。 我進去之后便直扑三層。我首先要找到那件武器。當時我在播撒“休眠□霧”的時候,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就算凶手立即扔掉武器,也肯定會扔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凶手一定是那幫來自其他世界的人。 然而我卻沒能在三層找到武器,我找了好几圈結果都一樣。 但是,我卻在這里意外地發現了任靜。 這時我突然想到,她也是有可能襲擊我的人選之一。 當然首先是要找到武器,這才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据。當我第四圈剛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個中原委:那家伙很有可能已經把武器扔到了樓下。 我急忙沖下樓去,撥開橫七豎八摔倒在地的人体,終于找到了那件武器。 我一眼就認出了它。 我沒有動手去撿它,而是站在那里思量它的來歷。我在腦中羅列了無數個彈道方程,計算著它有可能從三層的哪個方向飛出來。 計算的結果是令人痛苦的,但也是顯然的。這件武器只有可能從三處地方被拋落。 我迅速返回三層去核實我的計算結果:第一個地方空空蕩蕩,說明當時那里空無一人。第二個地方是我和威威開始所站的地方,當然不可能是武器的拋落點。盡管我也在一瞬之間怀疑過后來扑過來的“大姐姐”,但我馬上便打消了這個猜測:我不相信她會冒著置威威于死地的危險來消滅我。 而第三個地方,就是任靜所在的地方! 任靜! 我慢慢地在任靜身邊蹲下,仔細地端詳著她。 這是一個傳統型的女孩,從她的面容上就能看出她的平和与恬靜。但是,這是不是就表明,她的內心世界沒有激情和躁動呢?不能,完全不能。因為即使是現在,她已經向我開了槍之后,我仍舊不能從她的臉上看出絲毫酷愛暴力的神態。相反,我竟然發現在她的眉宇之間,似乎隱藏著一絲淡淡的憂郁。 我突然發現自己又心生怜憫了。難道我忘記了嗎,就是她剛剛几乎打死了我的威威! 一想到這儿,我馬上把自己心中的怜憫化作怒火,真恨不得置她于死地而后快。但是我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因為我知道,我的任務只是來尋找她們,我沒有絲毫懲罰別人的權力。 我沒有為自己的理智終于戰胜了感情而欣喜。相反,我感到极為沮喪。 本來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簡單事情,而我卻在几分鐘之內在心中設想和變換了無數种處理方式,使它變得极為复雜和棘手。 難道說過去我也是這個樣子嗎? 就在我獨自沉浸在難過、仇恨和任務當中時,我突然听到樓下傳來聲音。 我急忙扑向欄杆,向下觀望。 莫非是夜巡的校警發現了這里的异樣,禁不住非要進來查看一番?如果真是那樣,我只有再撒一次“休眠□霧”了。我絕對不能讓他們把眼前的惊訝帶走,否則會引起全校乃至更大范圍的轟動。 但是來人不像校警。因為下面既沒有傳來兩人的對話,也沒有他們一向所持的手電光芒。唯一的感覺只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運動,而這里本來是不應該有絲毫運動的東西的。 運動的東西發出了聲音:“你在哪儿?” 是她。 “我在上面。”我在黑暗中回答。“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她當然知道我是在指威威。 “那你還回來干什么?” “幫助你完成任務。”她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并不惊訝。 “現在你打算干什么?” “懲罰任靜。”我平靜地說道。 “請你放她一馬。”她在下面開口說道。“一切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我就是你的正式前任。” 最后的結果居然是如此地簡單! “我答應你。”我冷靜地做出判斷和回答。“但是,你必須把一切都對我說清楚。” 51追溯源頭 她的确是毫無保留地對我說出了一切:我是最先來到這個星球的考察員。雖然与你相比我的成績并不算很好,但至少我也相當敬業。因此,“我們世界”把我派到這里做先遣考察員。那時我臨時設定的身份是學校里一名即將畢業的大學生,而我則在培訓樓租了一間房間居住。 如果談到我叛逃的原因,十分簡單——因為我喜歡這里。我相信你已經不止一次听到過同樣的回答了,但我可以告訴你,這都是發自我們肺腑的真話,我們并沒有為此而統一口徑。 至于說我喜歡上這里的原因嘛,那就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了。我喜歡這里的自然風光和都市街景,喜歡這里的男女老幼和花鳥魚虫,尤其喜歡這里充滿了感情的一切。可以說,我首先所喜歡的,就是因為這里所具有的感情色彩,它強烈地打動了我的心扉。 憑心而論,你沒有這樣的感覺嗎?你在這里不過只呆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可你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喜歡上了這里的一個人。你現在也已經知道了,他就是威威的表哥。當時他從其他地區來到這里,准備報考心理系的研究生,我們在一個极為偶然的情況下相識了。唉,這种情愫,對于從沒有經歷過這种感情的“我們世界”的人,是沒有辦法說清的。 我在這里以臨時的身份呆了將近半年,同時不斷地向“我們世界”提出繼續留駐的申請,但又遲遲不肯确定正式身份。你應該知道,每當“我們世界”在一個文明世界派駐一名考察員時,就需要為他偽造一個假身份,而這個身份還必須具有歷史背景。就拿地球人類來說,當“我們世界”要偽造一名學生的身份時,就必須把他的假歷史也輸入進聯通全國的電腦网絡,使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知道,這個人是從來就存在的。“我們世界”將我們的身份都偽造成大學生的原因也就在這里,因為他從家鄉來到學校的過程是一個“歷史斷點”,沒有人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樣的。 我這樣做就是為了等待机會。也就是說,從這時開始,我就已經下決心留在這里了。 但是“我們世界”并不弱智,他們很快察覺了我的企圖——至少是怀疑。 “我們世界”發現了我的情緒變化,感覺到我的感情已迅速接近人類。因此他們多次催我盡快确定身份,否則我將被招回。但如果真的選擇前者,我的身份就會被“我們世界”獲悉,這對我的行動是极為不利的。于是,我切斷了与“我們世界”的聯系,不再接受任何指令,甚至把自己的“電子思維” 也徹底清除干淨,隨后便正式失蹤了。 后來的困難你是難以想象的。在沒有“電子思維”幫助的情況下,我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心理系的研究生。當然不能否認,我在清除“電子思維”之前,還是利用它的非智能部分偽造了身份和學習了專業知識。我之所以選擇考心理系的研究生,只是為了与威威的表哥在一起。 在臨時考察期間,我成功地研制出了一种專門用以固定我們人類身体的“轉化液”——你在救黃曉萍那次見過吧?我們——咱們——的人類身体是暫時存在的,需要在反复与“電子思維”的交流中補充能量,因而也是不穩定的。所以從某种意義上說,它并不是真正靠有机物維持的人類身体。而我所研制出來的“轉化液”,則可以將這种脆弱的有机体無可逆轉地固定下來,使它成為真正的、与地球人類毫無分別的血肉之軀。 我剛一失蹤沒多久,“我們世界”就派出了第一個前來尋找我的人,她就是任靜。這也是“我們世界”所犯的第一個錯誤。 任靜不屬于那种成績优秀的考察員,而且以前曾經還有過留戀其他世界的“前科”。“我們世界”誤以為已經把她轉化了過來,因此竟派她來尋找我!而這對她來說,不啻是一個天賜良机。 但我當時自然不知道這一點。我考慮到自己剛剛“消失”,蛛絲馬跡肯定不少,因此任靜剛一到達,我就冒險与她進行了接触。當我發現她的心態之后,便對她進行了爭取工作,結果她很快便与我一同叛逃了。由于她到來的時候我還沒有确定正式身份,因此她便与我一同報考了心理系的研究生。 直到這時“我們世界”才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先后派出了劉虹芸、馬婷婷等五名考察員前來尋找我們。可是這時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來一個爭取一個。如果沒有任靜的成功,我也許還不敢肯定這樣做的結果到底會怎樣,任靜的先例給了我成功的自信。而任靜本人,則是以一种勢在必得巨大熱情在幫助我。 難道說這些都是我的“功績”嗎?不,這只能說明這個富有感情的世界本身就令人流連忘返! 另外每一名“繼任”都被告知去尋找一個具体的“前任”,并嚴厲警告她不要像“前任”一樣被地球人類的感情所沾染,一旦發現“前任”必須勒令她立即返回!你可以想象,在這种禁忌之下,她們的心理包袱會有多么沉重,而我們爭取起來又會有多么容易。 我們之間的聯系大多都是通過單線進行的,每一名“前任”主要負責与自己的“繼任”直接聯系。并且我們事先約定,如果有誰暴露,她就絕對不再与其他人取得聯系了,并且盡量盡自己所能幫助別人。你在調查了數學系的檢毒系統之后,馬婷婷后來所起的就是這种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的作用。這是因為,每一名“繼任”都會多少發現自己直接“前任”所留下的痕跡,并會很容易地找到她。不過我們并不害怕這一點,我們相信,每一名“繼任” 在尋找她的“前任”的過程中,很快都會被人類的感情所感染。對此我們堅信不疑。 爭取成功之后的步驟則十分簡單,我們只要把“繼任”在“我們世界” 那里所注冊的“電子思維”刪除,再為她設定一個新的身份,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每一名“前任”的另一項義務是負責轉告“繼任”“轉化液”的配制和使用方法,因為“配制”藥液的過程本身就是“使用”的一個方面,因此必須自己進行,而不能由別人代勞。 在黃曉萍到達時,我們就已經意識到危机早晚有可能到來,因此把她安排進了化學系,以便她能夠更容易地獲得配制和使用“轉化液”的机會。但是,她還是沒能在你發現她之前完成這一工作。 52事實原委 整個圖書館靜寂無聲。我違反規定,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只是在彈煙灰的時候格外小心。我不希望由于自己的過失,使這里的人類知識寶藏化為灰燼。 “后來呢?”我面無表情地問道,但她完全可以從我的語气里听出我心底那洶涌澎湃的激動。“任靜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于是她繼續她的敘述:你的到來對我們來說,正是“我們世界”轉變工作方針的一個明顯信號,也是令我們非常頭疼的巨大危机。首先,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考察員,經歷過無數次的是非風波,對“我們世界”忠心耿耿;其次,你并不知道“前任” 失蹤的真正原因,因此你很難產生出這种感情的共鳴;再者,“我們世界” 并不要求你采取什么行動,只是讓你負責尋找工作。這樣一來,我們就很難爭取你了。 即使是這樣,在不到50天的時間里,你還是受到了人類感情的影響。你能夠說你沒有產生這种心理傾向嗎?當然在這點上,威威做了巨大的貢獻。 順便告訴你,威威的确是你自己結識的,并不是我有意安排到你身邊的,事先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無疑是一名相當优秀的考察員,很快便發現了不少疑點。你首先想到了化學系樓,隨后又在威威的啟發下追查到了數學系的檢毒系統,進而對馬婷婷產生了怀疑;由于經驗不足,黃曉萍最先被你發現了,但此時你還不了解“轉化液”的情況,因此任靜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擅自決定暫時停止黃曉萍的轉化,銷毀化學系樓里的“轉化液”配制和使用實驗室。任靜此舉顯然是為大家考慮的,因為這种“轉化液”在使用之后必須保持一年的時間才能徹底固定成功,而此時所有人的“轉化液”使用保持期都未滿一年。 這件事是由馬婷婷通知黃曉萍的。 但是黃曉萍已經對這個世界生出了難以忘怀的眷戀,她不甘心被你發現并帶走,不顧馬婷婷的勸阻,再次冒險進入那個實驗室。你當時的判斷無疑是相當正确的,結果你救了黃曉萍。 任靜的行動劉虹芸是知道的。正是由于你不顧自身安危救了黃曉萍,劉虹芸才毅然決定救你。對此任靜很不滿意,但是她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感情這种東西一旦產生,就沒法不受它控制了。 結果你又發現了劉虹芸。雖然我并沒有什么證据,但我相信你的智慧。 接著在操場后面,你再次意外地發現了一名“前任”。 這時你已經知道了七名前任中的四名,還知道了任靜的尋呼机號——她告訴我你曾反复呼過她。你唯一沒能發現的是先你一個月到達的“師妹”,而她偏偏被設定成了你所在專業的研究生。因為我們根据种种跡象推測和判斷,我們的勁敵肯定會被安排在這里。 事實證明我們的估計沒有失算,但你“師妹”也是我們當中最動搖的分子。說起來這也屬正常,她對這里產生感情畢竟才只有一個月嘛。她曾經几次找你,雖然我相信她絕對不會向你吐露我們的情況,但這肯定是思鄉的一种表現。 其他勢力的突然出現使你加快了步伐,你居然帶領威威進入電腦网絡,并通過它進入到了地下基地。不過我相信,如果你知道了這個地下基地的真正主人的話,你會感到出乎意外的——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它的主人并不是我,這點我一會儿會說。 是我和任靜救了你們,我實在不愿看到你為此喪命。我剛才說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感情這种東西一旦產生,就沒法不受它控制了。 可是你居然不肯答應我們的條件,對此任靜非常惊訝,但我卻早就料到了。不過我實在不忍把你消滅掉——即使是為了自己的幸福。任靜气得沒辦法,告訴我“你早晚會后悔的”。 威威是一個相當聰明的孩子,他通過与我們的對話,知道了我們究竟是誰。也就是說,与此同時他也知道了他“大姐姐”和“任靜姐姐”的真實身份。但是,由于他与我們的深厚感情,他決心不再幫你尋找我們,即便我們真是外星智慧他也要這么做。 為此你十分難過,但是你不知道,還有更讓你沮喪的事情,那就是任靜想要干掉你。盡管今天我也在場,但她這么做我事先并不知道,不過我還是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任靜的行為總是比較激烈,但是,如果你要知道,只要有你存在,對于我們這些對地球文明和人類產生了感情的“前任”來說,就是一种威脅! 感情這种東西是一把雙刃刀,它能夠使人產生摯愛,也能使人產生仇恨。 我并不想否認這一點。 我再說一遍,威威是一個相當聰明的孩子,他對任靜的企圖有所察覺,因此他一直跟蹤在你左右,時刻對你保護有加。任靜几次想要下手,都被威威用非常巧妙的方式阻止了。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最后任靜只得孤注一擲了。 不錯,剛才是我在她開最后一槍的時候及時把她的手撥轉了方向。但是發掘一下我內心深處的意識,我究竟是為了救你,還是為了救威威?我認為后者的成分是主要的。 我知道你也相當聰明的,也知道你對威威已經產生了感情,所以确信你肯定要返回這里尋找凶手,因此就追來了。 威威現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們現在可并不安全! 《异域追蹤》(五) 53對手狹路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本來不但已經相信了她的話,而且第一次開始怀疑自己的行動是否正确。可她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讓我實在摸不著頭腦。 “你以為我們是在什么地方?”她再次提出一個听起來非常荒謬的問題。 “自從你一回來,就被地下基地的人給封鎖在這里了!” 沒等我開口詢問,我突然听到一聲巨響,四周猛烈地活動起來。 我急忙伸手去抓欄杆,但此時欄杆也与整個樓体一同搖擺震顫,上下躍動。 后來我才知道,整座圖書館坍塌了下去! 坍塌地整体性的,也就是說,整個圖書館正在完完整整地下沉到地面以下。因此不但我沒有受到絲毫的傷害,所有在圖書館中“休眠”的人都沒有遭到任何程度上的傷害。 不過我還是被震得夠嗆,震動畢竟太大了,誰也沒有做過幅度這么大的“翻滾過山車”。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都是在昏迷中經歷這場大動蕩的,而我和她卻需要清清醒醒地忍受這一切。 當我透過圖書館那寬大的玻璃門向外看去時,發現外面的坑道十分熟悉。 就是這一眼,使我馬上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 我再次陷入對手們的地下世界。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原來他們不但在圖書館下面設了一個出入口,而且還是如此的巨大!怪不得“電我”曾經要我注意的兩個地方里,就有一處是圖書館。 即使在圖書館還在左右晃動,并沒有下降到最后的目的地時,我便抱起任靜,順著樓梯歪歪扭扭地向下走去。當我下到樓梯底部的時候,我發現她也正試圖向樓梯而來。 那時我們都深信一點,匯合將使我們更有力量,可以更有效地對付對手們。 她和我一起把任靜攙了下去,找到一個相對穩固的地方坐下。我們默契地合作著,整個過程中她只說了一句話:“你一定要和我們在一起,決不能讓他們把任靜搶走。” “為什么?”我焦急地想知道原因。 “現在是解釋這個的時候嗎?”她反問道。 我討了個沒趣,也不再說話,而是密切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 我真沒有想到,當我完成了所有的任務之后,還需要与我的任務對象一道保護自己。 圖書館終于停止了它那十分不穩的下降過程,在上下左右地一陣調整之后,終于舒服地安靜下來。我們誰也沒動,都在靜待局勢的發展。 這時我發現圖書館的正門被打開了。 這是一個令人极為惊訝的事情,因為圖書館的正門是從來不開的,除非是有重要領導人來參觀學校的時候。我正在思忖這件事的意義,空蕩的圖書館大廳上方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如果你想完成任務,還來得及把這些真正的人類送走。” 我听過之后半天才明白這話是對我說的,原來正門開啟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怪不得外面連接了一條通道。我想了想,決定按照那聲音的指示去辦。 即使我完成了任務,也應該保證這個世界不受到令人震惊的影響;何況,這些人類本來就沒有義務被牽扯進我們的爭端。 我站起身來,開始釋放“休眠□霧”的“解藥”。 人們像剛才暈倒時一樣的速度一個個站了起來,并順從地服從我的引導,有秩序地走向圖書館的正門。這里面有的人可能在整個四年的大學生涯中從來沒有走過這扇門,甚至有可能在心中盼望過無數次。現在,他們終于如愿以償了。 沒有人表現出惊訝和慌亂。這也正是“休眠□霧”的优勢所在。它不會在“解藥”發生作用之后讓人們迅速恢复清醒,而只是恢复了他們對外界的基本接触,使他們能夠完成自己回到臥塌上的要求。而且,在一覺醒來之后,他們會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問題是現在正值夜深人靜之際,這樣大的一群人讓他們到那里去呢?男生還可以回宿舍,而夜里女生宿舍是要鎖門的!但我一時顧及不了許多,能讓他們先出去就是最大的挽救,這件事的起因畢竟在我。好在學校內部秩序井然,現在天气也不算太冷,距离天亮也已經沒有几個小時了。 當然這樣做還有另一重冒險,因為這場經歷將作為一种內心深處的記憶,永遠被保留在他們的大腦皮層中。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他們也許會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不過這畢竟關系不大,因為那時候他們早已畢業分手,各奔東西,不會發生大家惊呼“居然在同一個晚上做了同一個夢”的事情。他們最多只會在夜深人靜孤枕難眠之際,突然感覺到自己曾經有過一場离奇而激動人心的夢境。 “大姐姐”——也許現在我應該稱她為“前任”了——摟著剛剛清醒過來的任靜,靜靜地注視著离開圖書館的隊列長龍。當人群走到將近一半的時候,我給她遞了個眼色。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立即扶起任靜,跟著隊伍向外走去。不管什么時候,僥幸總是難免的。也許那幫家伙的綁架對象真的不過只是我一個人呢。 可是當她們倆來到正門前的時候,門還是突然關閉了。 54最后解釋 筆直的隊伍就像正在進入或离開洞口的蛇身,仿佛突然感覺到了什么异常,悄無聲息地停滯了下來——因為“前任”和任靜而受阻。 她們回頭尋求我的幫助,但是我也拿不出一個具有建設意義的眼神。于是“前任”便自覺地扶著任靜讓到了一邊。接著,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玻璃門再度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所打開,人類的隊伍繼續向外走去。 我在心里為他們祝福——為所有的人祝福。 終于,最后一個人類成員离開了這座地下圖書館。這時,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你們必須留下來。” “你們究竟要干什么?”我終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從嘴里流露了出來。“我早就對閣下說清楚了,你們失蹤的人員与我們無關!我們也失蹤了六個人!” 沉默。 但是緊接著,對方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得格外豪爽,但其中卻好像隱含著些許滄桑。 接下來又是沉默。 我不知道對方怎么會變得如此失態,但當我回過頭去看“前任”的時候,我卻發現她面色平靜,仿佛對此毫不奇怪。 “能告訴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嗎?”我疑惑地看著她,終于開口詢問。 “你一定想要知道嗎?”她反問道。 我費力地點點頭。我猜想,馬上就會有一個重大的秘密要從她的嘴里被揭露出來。 “這些人也是你的部下?”看到她半天沒有啟齒,我替她來了一個開場白。 “你太天真了!”她仍舊沒有開口,但她身邊的任靜卻大聲喊叫起來。 我把頭轉向任靜,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可我卻看到“前任”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說的不錯。你太天真了。” 我仍舊如入霧中。 “他們既不是我的部下,也不是什么所謂其他世界的勢力。”她平靜地解釋著。“而是‘我們世界’的人。” “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我們世界’的人!”任靜剛剛聲嘶力竭地補充完這句話,淚水便禁不住順著面頰流淌下來。 “怎么會?”听到這個消息,我不禁愕然,根本來不及動腦子。 “怎么不會?”她的語气也開始變得激動。 “難道說‘我們世界’也派出了不同的行動小組,并讓大家在各自互不知情的情況下獨立完成尋找任務?” 如果真是這樣,盡管是瞞著我,倒也無可非議。 “所以說你太天真了嘛。”任靜冷冷地說道。“小組的分工恐怕你還不太清楚。況且你不知道人家的存在,但人家卻分明知道你!” “你說的分工是什么意思?” 在我与“前任”和任靜對話的時候,制造“圖書館事件”的“罪魁禍首” 們卻一直沒有發言,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我認為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很可能就是不怕“前任”對我解釋清楚。而這時,他卻開了腔。 “我們与你的分工十分簡單:你負責尋找,而我們負責解決。” “那又何必?”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尋找工作也完全可以由你們來做,為什么要派出兩組人馬?或者由我在尋找之后來解決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曾經多次解決過類似事件。“而且有什么必要瞞著我?” “你覺得你能夠妥善解決嗎?”對方意味深長地詢問道。 “有什么不可以?”我說這話的時候還理直气壯,可剛一說完口气頓時就軟了下來。我已經有些明白對方所指的是什么了。 那是我對這個世界和這些同胞所生出的眷戀和怜憫。或者說,就是最大的忌諱——感情。 “‘我們世界’在這里先后丟失了七名考察員,而且其中一名還是非常敬業的。”對方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演講。“‘我們世界’不敢再冒險了,決策人員們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只要与它接触,就會被它所感染。因此,‘我們世界’派出你作為考察員來尋找她們,同時也做好了失去你的准備。我們与你几乎同時到達,但我們只是行動人員,在不行動時決不得擅自改變電子体形,离開‘電腦空間’。” “明白了?”任靜的話語里充滿了嘲諷。“他們只是行動。你所調查出來的一切結果,都是為了讓他們行動。任何与人類天天在一起的人,都會受到這個种族的影響。”說到這儿她苦笑了一下。“在經歷了這么多次失敗之后,‘我們世界’終于認識到了這一點。” 一切都明白了。他們平時位于“電腦空間”,怪不得我告知“電我”的一切消息都能夠被所謂其他世界的勢力所知曉。看來在這點上,我對“電我” 的指責是沒有道理的,“電我”是無辜的。 “那么現在你們打算怎么辦?”我不想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思考過多,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如何解決眼下的困難。 “按照‘我們世界’的要求解決她們。”對方的聲音逐漸變輕,我意識到這決不是一個好兆頭。 “什么方式?”我急切地問道。 “分解現有的身体——同時,分解電子意識!”對方似乎是咬牙說出這番話的。是啊,畢竟同胞一場。盡管他們与這個世界接触的机會甚少,但還是受到了這里的感情影響。 “也就是說,你要讓她們永遠喪失意識?”事實上,按照人類的說法,也就是永遠喪失生命! 對方無語,而這無异于默認。 “她們罪不當死。”我在做最后的努力。 “算了,你和他說破了天也沒有用。”“前任”突然開口。“我只是遺憾,我還差一個星期就能夠徹底轉變成人類了。” 我不用轉頭,單是傾听她的話語,就知道淚水已經隨著這句話一同傾瀉下來。 我根本就不忍再回頭。 55急轉直下 “那你打算對我怎么處置?”停頓了片刻之后,我終于再次向虛空問道。 這時候必須有人做點什么才是,從我們三方來說都是這樣。“是不是‘我們世界’也早有交待?” 与先前的對話相比,對方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對。”(“等你回去就會知道了。”)只這一個字就使我明白,“我們世界”在考慮被處置人員的時候,也早就把我考慮進去了。 “為什么一定要把她們斬盡殺絕呢?”我實在是不明白。“把她們——把我們都遣送回去不就行了嗎?” “感情這种東西,是會像瘟疫一樣傳染的。”對方說出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話。他說的一點也不錯。我暗自思忖。我本人,不就是一個十分良好的例證嗎? 看來是絲毫沒有辦法了。我回頭看看她和任靜,兩個人沒有一點慌亂,真可以稱得上是無怨無悔。 是的,她們的确是無怨無悔,她們体味和感受了她們所熱愛的人類生活,因此死不足惜。 可是我呢? 接下來大家都是一段長久的沉默,這也許已經是對方給我們的最大寬容。 反正對于他們來說,有著無限漫長的時間。 可就在這時,我突然感到圖書館再次晃動了起來。 雖然這次只是一陣极為短暫和輕微的晃動,但還是給我們的心頭帶來了极大的震動,絲毫不亞于剛才那次巨大的下沉。我和“前任”、任靜相對惊愕,對方也放出了惊訝的聲音:“誰?” “這一區域已經被電腦网絡屏蔽了,希望你們停止抵抗。”一個金屬般冰冷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可我透過這層冰冷,還是發現了它的熟悉!在這一剎那之間,我突然感到天色已亮! 這是威威的聲音! “威威!”我禁不住大叫起來。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對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利。因為他們再也沒有發出聲響,一定已經倉促离去了。“我們世界”同胞的判斷一向很准确,他們顯然是發現了電腦网絡屏蔽還沒有被徹底完成,于是不顧威威的恐嚇,匆匆逃走了。 電腦网絡中的事情,往往就是發生在這么一瞬之間。 “你怎么讓他們發現了?”我的語气馬上從欣喜變成了假裝的怒气沖沖。 “電腦网絡屏蔽是不是還沒有完成?” “本來我是很小心的,利用電腦网絡進行遠程屏蔽工作已經將近半個小時了。”威威當然听出了我沒有真的生气,發出他那頑皮的笑聲。“沒想到就要完成屏蔽時還是被他們發現了。不過您放心,我已經有把握控制住局勢了。” 我當然放心,從威威那輕松自然的語气里我就相信他已經完全有把握打好這一仗了。 剛才我那么說是有道理的。從威威的聲音一出現,我就知道他是如何到達這里的了。這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是在宿舍閒不住,自己把我的電腦聯上了网,然后通過人机聯网過來的。剛才的震動,就是由于他的不慎而造成的。 威威是因為看到誰而激動嗎?是我?還是他的大姐姐? “你也在那儿嗎?”我突然深情地問道。在場的所有生靈恐怕都明白,我問的是誰。 我問的是曾被我無辜指責和懲處的“電我”。 “你是在問你的雙胞胎兄弟吧?”威威淘气的聲音再次傳來。“現在你還不能和它說話,它正在負責整個网絡的監督。要知道,現在可以是一場關系到整個電腦网絡世界存亡的大仗。” “我不堅持一定要現在和他對話。”我咧開嘴笑了。剛才威威的行動,肯定是受到了“電我”的大力幫助。 “現在怎么辦?”威威詢問道。 我轉頭看了看“前任”,發現她也正期待著看著我。那么,就由我來執行這特殊時期的職權吧。 “先讓圖書館恢复原狀。” 已處于電腦网絡中因而是無所不能的威威很快照辦了。 龐大的圖書館微震一下,旋即陡然上升。如果誰有幸從外面觀看的話,他將看到一棟巨大的建筑突然從這片土地上涌現出來,使他真切地体會到這個成語——“拔地而起”。但這里決不會因此而出現一個新的圖書館,而是与原有那座真實的建筑合二為一。 “我們……回去?”我邊說邊用眼神征詢“前任”的意見。 “我們回哪里去?”她平靜地向我問道。 直到這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們的目的并不相同。 這下我可真的頭疼了。我現在該怎么辦? 通過“電我”与“我們世界”聯系嗎?那么“我們世界”的處理方式難道會因為我的說服而改變嗎?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那么等待她們——其實還應該包括我——的勢必只有厄運。 那么我就与她們一起留在這個世界?不不不!一想到這里我就不寒而栗。 即使我受到再大的懲處,也決不愿意丟棄在“我們世界”生活的權利。 更重要的,是我決不能丟棄我無數年來創造下來的聲譽! “看出我們的區別了嗎?”她平靜地開口解釋道,但馬上就不再理我了。 “威威,進入网絡,我們去尋找姐妹。” “我同你們一起去。”我几乎沒作思索便說了出來。 無論通知“我們世界”處置她們,還是采取別的什么方法,至少都要把她們全部找到才行。而現在那几名女生,還處在那些人的地下基地當中。 其實我的心里完全清楚,我之所以這么想,只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罷了。它至少可以讓我有更多的時間考慮——或者不去考慮——那個令我頭疼的問題。 56威脅面前 再次進入這個扑朔迷离的地下迷宮。 与上次的區別在于,這次我們都是以實体的形式進入這個地下基地了。 那幫打手們在臨走前沒有來得及把圖書館的進出口關上,這就使我們很方便地利用了它。 當我們自出入口下去時,我們仿佛掉入了虛空。隨后,我們便飄飄然地落到了一座与剛才一模一樣的“圖書館”里。 但我們知道,從這時起,我們就已經是在一個被复制的校園里了。 与真正的校園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絲毫不差。唯一的區別就是:上面的校園人才濟濟,而這里,卻空無一人,如墳塋野冢般地死寂。 然而,就在這個死寂的世界里,一場大戰就要被點燃了。 演出正式開始。 在我們上面,無數的男生和女生正在安睡;而在這里,一場廝殺就要開始了。一想到我如此心愛的圖書館也將被打得七零八落,盡管只不過都是一些幻像,我還是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時候,甚至需要用生命來換取生命。 由于有了以前的經驗,我對道路的辨認比上次要強了許多。在我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很快便抵達了地下基地的中心區域——它居然在心理系樓! 太有意思了,我就是從這里出來的,現在又要在這里完成最后的使命。 一切都要結束了,從一開始的地方結束。 不過越是接近中心地帶,我就越是小心謹慎。因為一路上我們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和襲擊,這絲毫沒有令我感到欣喜,相反卻更讓我擔憂。 果然,當我們剛一進入心理系樓的下面,便毫無遮擋地看到了那六名打手。 但是,同時我們也都看見,其中五名打手的都是被別人擋在身后的。 他們每一個人的前面,都扣壓著一名人質,她們依次是劉虹芸、馬婷婷、那名我在操場上遇到的女生、黃曉萍以及我的“師妹”。 而在她們的腳下,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如同上次威威險些掉進去的那個一樣。我相信,里面一定也充滿了极為刺激的液体,它不但可以腐蝕掉我的化學合成身体,也一樣可以腐蝕掉威威与“前任”她們的人類和准人類身体。 最后一個人站在這些人的旁邊。打了几次交道,我已經知道這就是她們的首領。上次談判是他,剛才在圖書館教訓我的肯定也是他。 看到這里,我的嘴邊不禁流露出一絲冷笑。看來他們真的已經黔驢技窮了。上次交戰后,他們顯然沒有合成新的武器。因為他們沒想到,居然會在自己的基地入口被威威一個小孩子所挾制。更為關鍵的是,它們的所有武器只對我有效,因為“前任”和任靜都已經進入了向人類轉化的后期階段,她們的身体對于“我們世界”的武器已經“刀槍不入”了。 “我明白你冷笑的意思。”那名首領終于開了口。 “既然你們已經肯定要置我們于死地,還玩這套小孩子把戲干什么?” 在對方僵硬的語法語言面前,我盡情地發揮著自己直接從人類身上學習語言的优勢。“你還有什么可要挾我們的?” “很簡單,為了我們自己逃生。”他回答得十分坦白。 “這很簡單。”我感到這個條件并不難滿足。“只要你們不再難為她們,我想她們肯定會讓你們走的。” 在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是把自己區別于“前任”她們之外。我畢竟是“我們世界”最优秀的考察員之一,即便是現在,我也不會同意她們的作法,我所有的只不過是同情而已。我決定放她們一馬,獨自回鄉述職——當然更准确的表達方式是“辭職”,而且肯定會受到處分。但我相信,“我們世界” 不會輕易抹殺我以往的巨大功績,我會得到妥善安排的。 “不行!”任靜的話斬釘截鐵。 “這又是為什么?”我對她的這种不寬容態度不可思議。“放他們走,而你們留下來,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他們現在回去,‘我們世界’就還會派人來。”“前任”平靜地解釋道。“我們有些人還沒能完全轉化完成。” “那你打算怎么辦?”我感到問題非常棘手。“也像他們決心要做的一樣——斬盡殺絕?” “當然不,只不過他們必須再等一年。”“前任”轉過頭來看著我。“一年后她們就都轉化完成了。”這時她的眼睛已經轉向黃曉萍她們,目光里充滿了慈愛。 “那么……對我來說是不是也一樣。” “一樣。”任靜冷冷地說道。 “不!不!”我還沒有說話,對方的首領已經歇斯底里地大聲喊叫起來。 “我決不愿意在這里呆上一年,會染上感情絕症的!不!我決不答應!” 這就不好談了,因為雙方都沒有回旋的余地。“前任”她們的說法當然不無道理,但這幫行動人員也決不會答應在這里滯留一年。盡管他們平時足不出戶,很少与人類發生關系,但他對這里的感情傳染已經有了足夠深刻的認識。感情這東西的确比較奇怪,沒有的時候极其恐懼,但一旦有了——就像“前任”她們那樣,就再也不愿意丟棄。 感情這東西! 變化發生得非常迅速,以至于沉浸著對感情思考中的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后來我才看清,最先一道火舌吐自威威的“槍口”,隨后任靜便緊跟著開“槍”了。“前任”則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開了火。 “前任”的猶豫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她是擔心“炮火”會傷著那些女孩子們,因為她們還都沒有完成最后的轉化。不過我還是打心眼儿里同意威威的做法,在這种關鍵時刻,只能出此下策,先把她們救出來再說。皮肉之苦是難免的,但至少先解除了性命之憂。 這些想法在我腦中只不過是一閃而過。基于這些混雜在一起的复雜想法,我也抬手開了“槍”。 57悲壯行動 只有威威開了兩槍。 因為對方都躲在了那些女孩子們的身后,因此我們在瞄准的時候,都無法考慮她們,不得不讓“子彈”穿過她們的身体。既然如此,我們就只有精打細算,盡量少發“子彈”,爭取一槍命中她們身后的化學合成身体。 自從我一開“槍”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自己已因此鑄成了無可挽回的大錯。回去之后,我已經不僅僅是什么引咎辭職的問題了,而是將要在“我們世界”的監獄中度過自己的殘生。 但是,我也一樣地無怨無悔。 由于他們有五名挾持人質的家伙,因此威威在開了第一“槍”之后,又迅速開了第二“槍”。 五個人當中,劉虹芸受得傷最輕,這顯然是因為她是僅次于任靜到達這里的,轉化的身体已經比較“硬朗”了。受傷最重的是“師妹”,她的身体還几乎沒有轉化。好在射擊她的是“前任”,她的“子彈”通過的都不是要害部分。 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去理他們的首領。 但問題也就出在這儿。 我剛一射擊完,就覺得我們忽視了對方首領的存在。就在這時,我的胸部突然感到一陣疼痛,我知道自己被打中了。 我的身体可還沒有經過絲毫轉化! 我想對方首領并不一定真是与我有多么大的仇恨,但他在面對擁有真正人類身体的威威和几乎擁有真正人類身体的“前任”和任靜時,所選擇的射擊對象就不得不有所考慮。于是,他選擇了一個最容易受傷的人——那就是我。 我無力地倒在了血泊當中。 威威在開槍之余,回頭發現了受傷的我。他惊訝地叫了出來:“你怎么了?” 孩子,你大惊小怪什么。我還沒死呢。就算我死了,我的電子思維也會繼續幫助你們。 但是他們的人類感情都太丰富了,他們過多地注意到了我的“中彈”,卻不先去分析我中彈的原因。結果就給了對方首領以第二次机會,他扑過來抓住了“前任”,并拼命拉扯著她向那個巨大的深坑移動。 我明白,他宁愿与“前任”同歸于盡,也不愿在這個充滿了感情的世界里呆上一年! 如果換了我呢?如果換了剛一到達這里、還從來沒有与人類接触過的我呢? 其實我并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便不顧一切地扑了過去。那家伙是背對著深坑移動的,因此完全能夠看見我的行動。因此他一邊繼續后退,一邊沖我猛烈開槍,無數的“子彈”被傾瀉在我的化學合成身体上面。 与此同時,威威和任靜一同朝深坑沖去,截斷了他的后路。我趁机上前,一把抓住了“前任”的手。 如果我不這么大義勇為,只靠威威和任靜是不是也能阻擋住這一瘋狂的舉動?那樣我豈不能夠不必如此悲壯?我在將要昏迷的過程中,任思緒自己漂流。但是我并沒有失去意識,而是非常清醒。這就很可怕了,因為這說明這已經不是我的意識,而是“電我”的意識在幫忙。當我的意識不得不依靠“電我”的意識補充完善起來的時候,就說明這個意識已經將要壽終正寢了。 雖然我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但我早就听說過,當考察員中介狀態的意識一旦發揮作用暫時取代本身的意識,這個意識就面臨著消失了。用人類的說法,那就是“死亡”。 她俯下身托起我來,我已是千瘡百孔。她徒勞地為我進行著緊急救護。 “別費勁了。沒用的。”我知道自己的化學成分比例,我根本不可能抵擋住這么厲害的襲擊。 “你為什么要這樣?” 可威威當時為什么要舍身救我呢?你又為什么不顧自己的生化變化即將完成而返回圖書館呢?即使我這樣做了,但我還是不很理解這其中的道理。 于是,我避而不談這個問題。 “我記得你的最終完成只剩下不到150個小時了?”我費力地對她說道。 “你該珍惜才是。” 她費力地點點頭,淚水已經溢出眼眶。 “其他人呢?只有听天由命了。”我把上次在地下基地里她沒有說完的那個詞給說完了。“但愿一年之內‘我們世界’不會再派出像我這么优秀的考察員來。”說完這話我無奈地笑笑。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洒落到我的臉上。 “有一件事請求你幫忙好嗎?” 她抬起頭來看著我。 “不要對威威說起我的身份。”我敘述著我最后的請求。“不要對他說我是一個外星人。” 她堅決地點了點頭。 58告別儀式 其實天色已經微明,威威的大姐姐和其他所有人都從心理系樓里的机房撤离了,只有威威和我是從我自己的那台電腦里出來的。 “她們都已經安全撤走了?” 威威含著眼淚點點頭。 我環顧四周。“這台電腦送給你。” 威威沒有說話,也沒有像平時一樣調侃玩笑。 我疲憊地微微合上眼睛。 “你醒醒!”威威急得大叫。“你快醒醒呀!” 我只得再次睜開眼睛。我感到十分勞累。我感到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經開始溶化。“威威,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威威向我移動得更近一些。 “把我送到外面去。” “你現在這個樣子?”威威猶豫地說。 “對。”我竭力睜大雙眼。 “恐怕不行吧?你應該好好休息。”威威否決道。 “在那儿有人接我。”我編造著最后的謊言,同時制止了威威的插話。 “我怎么樣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希望你能幫助我。” 威威本來還想爭辯,但我嚴厲而帶有請求的眼神制止了他。他只得點頭同意了。 威威費力地把我攙扶起來,并把我慢慢架到樓下。一路上許多人好奇地看著我們,并提出要助威威一臂之力。但我一一微笑著加以謝絕了。我告訴他們,我“大病初愈”,只不過是想“見見陽光”。 但在下樓梯的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幫助了威威。 我很感謝他們。感謝整個人類。 “去哪儿?”威威趴在我的耳朵邊問道。 “圖書館吧。”我想了想之后說。 是的,我喜歡那里。喜歡那巍峨的建筑,喜歡那歡快的人群。 我們緩步來到了圖書館前的廣場。 草坪當中用鐵欄杆圍出一片竹子地,竹子們四季常青;鐵欄杆上用鐵絲彎成的大熊貓,一個個憨態可掬。我最喜歡最傻的那一只。 陽光普照,松青柏綠;在秋天的最后階段,鮮花仍在怒放。 威威輕輕地把我放在一張長椅上。在我的頭頂,吊滿了一把把匕首般的藤羅角。 眼前的廣場上有不少人,很久以前我就發現,几乎每天晚飯之后,大人們都要帶著孩子們來這里。 一個女孩拿著一個紅羽毛球,好象一朵花;另一個女孩在同老奶奶做气功。一個小男孩在玩汽車,另一個小女孩卻在用小鴨子車拉花瓣;一個和威威差不多的小孩在滑滑板,而另一個孩子——卻坐在輪椅上。 我施展最后的法力,把体內的化學能量激發出來,彈射到他的腿上。他的腿已經好了,這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小事一樁。盡管他現在還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隱瞞我的能力了,因為,我馬上就要离開這里了。 一個孩子掙脫開奶奶的怀抱,跑到我的身邊,躍上一個自然形成的樹藤打起秋千來。 孩子的奶奶跟過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孩子自己游戲。 “這是誰弄的?” “它自己長的。”孩子邊回答邊變換了坐“秋千”的姿勢。“我再玩一個品种。” 唉——!我在自己心里歎了一口气,想起了電影《巴黎圣母院》中吉普賽女郎愛斯米拉達的臨終感喟:“生活多美!” 在觀看這組令人傷心落淚的鏡頭之后,我還曾經到圖書館去尋找過法國著名作家維克多·雨果的原著,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找到這句話。當這一悲劇發生之后,作者唯一所安排的,只有丑陋的敲鐘人卡西莫多那從心底發出的一聲嗚咽:“啊!所有我曾經愛過的人啊!” 但是我甚至沒有力量再做任何一种感慨,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對威威說。我轉回頭來用目光尋找威威,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一會儿我要离開這里。”我沖他笑笑。“我希望你能先离開這里。” 威威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到最后還要這樣刻意追求這种形式。与其說我是為了實踐對“我們世界”的最后諾言,還不如說是我不愿讓威威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又一組大人和孩子的對話傳到我的耳中,可我已經听不真切了。 孩子:“這叫蟻螞。” 大人:“這叫螞蟻。” 孩子:“蟻螞。也是一种螞蟻。” ………… 我在最后閉上眼睛之前,對著威威蠕動嘴唇。他把耳朵移動到我的嘴邊。 “記住,保密。” 威威點點頭。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淚水,我假裝不滿意地搖搖頭。 威威不得不擠出一臉的笑容,但非常勉強,比哭還要難看。 我實在忍不住,淚水順著兩腮流淌下來。 我要走了,再見了,我可親可愛的地球! 我要走了,再見了,聰明善良的地球孩子威威! 尾聲 我的生化身体開始分解,我的形象像輕煙一樣開始消散。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變化,所有的人都盡情享受著生活的幸福。 那么,再見了,希望你們繼續熱愛生命,珍惜生命,盡享生命。 我如一團電子云霧般地盤旋在地球上方。 我很快就要回到宇宙中去了。但這次与以前有所不同,我的意識已經不可能再次凝聚起來,重新返回我所熱愛的“我們世界”。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盡管經歷了那么多年沒有感情的時間,我還是對“我們世界”有著一种執著而真摯的熱愛。只不過以前我自己不曾察覺罷了。 能夠說那些行動人員們就只是害怕被感情所感染也不愿留在地球上嗎? 想到這儿,我還是產生了一絲擔心。“我們世界”有很多和我一樣优秀的考察員,恐怕也不乏比那些家伙更优秀的行動人員。那么,那些女孩子今后的命運會怎么樣呢? “前任”肯定是不會再有危險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查清她的身份了,她已經徹底成為一名人類成員。估計任靜也差不多了。而且,她們也都得到了自己所希望的感情。 可是,曾經真心救過我的劉鴻芸會怎樣呢?曾經“真心”假意地為我提供過方便的馬婷婷會怎么樣呢?那名曾經被公然劫持的女孩子會怎么樣呢? 黃曉萍能夠等到她徹底轉化完成那一天嗎?“師妹”還會不會在夜深人靜之際怀念起自己的故鄉呢? 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我已經盡我的努力做了我能夠做的一切,下面的問題,只有靠她們自己解決了。 何況,還有一個那么聰明智慧的男孩子在幫助他們! 一想到威威,我就格外難過。我們之間還有許多問題沒來得及討論,可我卻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 我很喜歡威威。但也許因為我太喜歡他了,所以總是在為他擔一些莫名其妙的心。雖然地球上自古以來,人類的聰明孩子就總是命運多舛,我不知道這個慣例在威威身上會不會也同樣應驗。 他能夠完成自己在大學里的學業嗎?他能夠幫助那些女孩子們戰胜來自“我們世界”的干涉嗎?他能夠看到自己的表哥和大姐姐最終成婚嗎?最后,他自己能夠長大成人充滿朝气找到自己稱心如意的伴侶嗎? 也許,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保佑他? 在我逐漸上升的過程中,我看到了陽光明媚的蔚藍色天空。 如果是暴雨天气,我的心情也許會好一些,因為地球的神靈在為我哭泣。 可是,頭頂一輪明日,天气暖洋洋的。 生活太美好了。 而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天气里,我卻要离去。 我不甘心! 如果真的有來世,我一定要做一個地球人! 在遼闊的高空上面,我突然遠遠地看到威威和他的大姐姐正緩緩地走在路上,于是,我艱難地聚集起自己最后的能量,湊上前去聆听他們的對話。 “他回他的‘外星生命調查局’了?”大姐姐看著遠方問威威。 “他回到宇宙當中了。”威威洞若無物地對著虛空說道。 大姐姐惊訝地看著威威。 “您別這么看我。我早就發現了。”威威解釋道。“您和他都說過,我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威威仰起他那張遠不能稱為成熟的臉看著大姐姐。 大姐姐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歎了一口气,与威威繼續向前走去。 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有机体特征,但我還是覺得,在看著他們的背影時,越來越模糊,仿佛有一种液体擋在了我們之間。誰知道呢,也許是有霧,也許是因為我与他們之間的距离越來越遠。 天上飄落下第一滴雨。 ————————————————完———————————————— ※來源:·bbs水木清華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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