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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94年7月。沃落戈茨基。比起以往的熾熱干燥,今年出現了時斷時續、涼爽多雨的天气。然而還有不少陽光燦爛的日子。
  在一個這樣的天气里,勞累了兩年之后,第一次得以脫身回歸故里休假的柯拉·奧爾瓦特躺在林間溪邊的草地上,任憑北方的煦日溫柔地照著她美麗的赤裸裸的胭体。柯拉認為穿著泳衣晒太陽會在身上留下深淺不均的印跡,黑一塊白一塊的,多難看啊。
  古西河的兩岸就是皮亞內博爾村遼闊富饒的土地,村里的房子都是用那些上了年頭的上好松樹蓋起來的,因此別具一番風情。
  遠遠的,一群牲口沿著岸邊緩緩踱來。
  放牧的是瓦夏,他被爸媽送到農村來是為了喝點新鮮牛奶,呼吸呼吸清新空气,再好好玩上一陣于,此時他一眼瞅見了躺在草地卜的柯拉,便走上前來,打趣道:“不冷嗎,柯拉?”
  “我高興躺在這儿乘涼,你管得著嗎?”柯拉极不耐煩被人打斷了自己的清靜,沒好气地回答。說完,她干脆翻了個身,趴在那儿觀察起一只瓢虫的活動來。只見瓢虫順著草杆越爬越高,把草行壓得也越來越彎,最后快到尖上時摔了下去。柯拉不禁同情起沖虫來,為它找了另一株粗一些的草杆,可是這只瓢虫好像秉通人性似的,偏偏不領情,又爬回老地方堅持不懈地繼續向頂峰攀登。
  “柯拉,”過了一會儿小牧童又問道,“您去過月球嗎?“去過。”
  “火星呢?”
  “也去過。”
  “那么銀河系中心也去過嗎?”
  “是的。”
  這時,那只小瓢虫已經爬到了草杆的中部,柯拉伸手輕輕拉住草杆的頂端,以使它不被壓彎。她饒有興趣,想知道瓢虫費那么大勁向上爬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可沒去過銀河系的中心,”小瓦夏說,“您的屁股上有一只蚊子。”
  柯拉松開草杆,照自己屁股上來了一巴掌,蚊子飛跑了,可与此同時瓢虫也摔到了地上。柯拉一下子緩過神來,嘿,原來是小淘气在捉弄自己。
  “柯拉,說實話,您真的是偵探嗎?”小孩不住口地問。
  柯拉沒有理睬,再次握住了草杆的頂端。
  “我想這可能是真的吧,”小瓦夏說,“要我幫您拍打拍打嗎?這該死的蚊子。”
  柯拉心想,看來小家伙准備投降了。
  “隨你的便!”柯拉回答。
  反正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弄清楚瓢虫到底想干什么。
  瓦夏掄起小手,心滿意足地拍打著年輕姑娘的后背,為她驅赶著蚊蠅。
  “打死了嗎?”柯拉問。
  “當然。”小瓦夏回答。
  終于,瓢虫歷盡千辛万苦到達了草杆的最頂端,好像深思了一會儿——是繼續順著柯拉的手指向上爬,還是沿原路返回呢?沒過多久,答案就有了,只見瓢虫使勁一撐草杆,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哈,它倒是比柯拉還狡猾呢。
  “說真的,您到底是不是星際刑警組織的第三號偵探呀?”
  瓢虫又一次爬到草杆跟前,開始了新一輪的攀登。
  “您獲得過聯邦總統親筆簽名的獎狀嗎?”
  “你怎么那么多話?一邊呆著去行嗎?”柯拉說,“好奇心太重的人都活不長,知不知道?”
  “能活多長?”小瓦夏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不過沒等柯拉回答就立刻赶著牲口离開了。
  他也就只有六歲左右吧,美好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柯拉已經死過四回了,她現在的身体是由同事們用她的体細胞直接克隆出來的,因為整個克隆過程在一個星期前才剛剛結束,所以各部分的机能還沒有完全磨合好,皮膚也白嫩嫩的,一點儿沒有日光曝晒過的痕跡。
  “柯拉!”遠處小木屋那邊傳來奶奶的呼喚,“討厭的鬼東西,你又跑哪儿去了?赶快回來!湯都快涼了。”
  柯拉笑了。不知為什么,每當困難重重或者危机四伏的時候她總是會強烈地怀念起奶奶親切的聲音!
  柯拉爬起來,外套隨便往身上一技,便沿著斜坡向上走去。
  奶奶盡管已有73歲高齡,可仍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材,一根白頭發都沒有,而且就連滿口牙齒也都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在眼角周圍才能看到几條細細的皺紋。此時她早已准備好了飯菜,正在爐子旁邊張羅著,端出了一沙鍋清香扑鼻的濃湯。
  房間里布置的尤如童話世界一般。
  柯拉一頭扎進衛生間里簡單地收拾了几分鐘,然后又跑回臥室快速換上了吃飯的衣服。生活——雖然是農村生活,但是標准絕不能降低!要知道奧爾瓦特這個姓本來就是波蘭克日夫達村的一個小貴族世家,在那里一直都保持著飯前換裝的禮儀習慣。
  換完衣服,柯拉飽含深情地望了一眼外高祖布羅尼斯拉夫的肖像,那可是一位曾經參加過波蘭1863年武裝起義的勇士,可惜的是后來也正因為這個,他才被發配到了俄羅斯沃落戈茨基的皮亞內博爾村。在俄羅斯,布羅尼斯拉夫先生娶了一位當地名叫帕拉沙的姑娘,生了孩子,并且于103歲的時候壽終正寢。畫中的外高祖當時正處于一生中最輝煌的階段,高居將軍之職,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目光炯炯有神,雙拳緊握,英气十足。
  “怎么樣?工作中又碰到什么新的情況啦?”老奶奶坐到孫女對面,問。
  柯拉從沒向善良的奶奶透露過半句有關自己工作的事情。
  老人家一直還都以為柯拉是在銀河系中心擔任法律顧問的工作呢,所以不得不經常在銀河系里各個遙遠的區域之間來回奔波。
  “奶奶,你不問行嗎?我現在不想提工作的事。”柯拉央求道,“你就讓我好好休息休息,過上几天安穩日子吧!”
  “好吧,好吧,不提工作,說點別的,那你就不能再成一次家嗎?”奶奶換了一個主攻方向,又接著問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要個孩子了,奶奶也想抱玄孫子呀……”
  “有一次已經足夠了!”孫女打斷奶奶的話。
  柯拉曾經有過一次痛苦的婚姻,她從來不愿意提起那段傷心的往事。
  奶奶沒有再堅持。她深深地疼愛著這個孫女,一直以為法律顧問這种職業對一個像柯拉這樣細皮嫩肉的女孩子家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太遺憾了,當初柯拉怎么就沒有成為藝術家或者作家什么的呢!
  溫暖的陽光照在小木屋的涼亭上,厚臉皮的大黃蜂嗡嗡叫著圍繞著糖罐飛來飛去,剛下了蛋的母雞咕咕叫,草地上的老牛哞哞叫,噢,還有,在小樹林里夜鶯也開起了演唱會。啊,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候,多么令人愜意呀……柯拉身穿一件非常簡洁的藍裙子,上面繡著一些白色的小圓點,這衣服可是在巴黎買的。一頭金黃色的秀發蓬松地披散著,就那么用根棕色的帶子隨便一扎,便展示了一种青春的魅力,她渾身上下最顯高貴的就要算脖子上戴的那根鑲了寶石的銀項鏈。
  我的孫女——可真是一個大美人哩,——奶奶心里這么想著:“可是她又是多么的不幸啊。難道一輩子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中意的伴侶了嗎?”
  這下可好了,柯拉想,終于有机會休息几天,好好喘口气了,讓那些死亡的腳步,刺鼻的鮮血,恐怖的子彈都見鬼去吧。是啊,也許當初我沒去當數學家或者昆虫學家實在是一种遺憾——我怎么就不能想想辦法、改變改變我現在的生活呢?全世界還有那么多的蝴蝶不為人所知,沒有被研究過……“奶奶,”柯拉問,“您覺得當個昆虫學家怎么樣?”
  “當然好了!”奶奶惊喜道,心里猜想,可能是心愛的孫女已經有了轉行換個工作的念頭了吧。
  一只只紅胸鷗在梨樹、苹果樹間飛來飛去,此起彼伏地叫個不停。河邊又傳來了小牧童瓦夏的吆喝聲,招呼著把牛儿們赶到樹蔭下乘涼。
  “嘟——嘟——嘟——嘟,”突然之間可視電話發出了一連串悅耳的聲音。
  柯拉深深歎了一口气,真沒勁,還沒來得及仔細考慮昆虫學家的事呢。而且,根据對電話鈴聲的特點推斷,可能在最近几個星期里她都干不成其他事了。
  柯拉沒有站起身,只是伸手按下了電話按鈕。于是在可視電活的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張被太陽晒得黑黑的中年男人的面孔,他一頭灰色的頭發,淡藍色的眼睛里融著燦爛的笑意,臉部棱角分明,嘴角露出一絲冷峻的堅毅。
  奶奶心頭頓時一顫,盡管這個男人看上去已經不小了——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絲毫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儀態优雅、男人味十足的英俊小生嘛!或許,這個男人正在追求自己的寶貝孫女呢。
  “奶奶,”柯拉懇求道,“你快告訴他我不在家。”
  然而奶奶的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那張充滿魅力的臉上,哪還顧得上柯拉的請求呢。
  “甭費勁了,”中年男人說道,“您的孫女就坐在您的右邊,我已經看到她了。”
  說話間可視電話的錄影鏡頭迅速對准了柯拉,使她正好落入那個男人的視野之內。
  “你好啊,柯拉,過得不錯吧,小家伙。”男人忍著笑說。
  “噢,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法律顧問先生!”柯拉只好大聲問候道,不過并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有什么大事呀,讓您把午后小憩的習慣都扔了?難道咱們事務所又有了什么急事不成?是不是又得有人要赶快飛去南极洲簽發個什么證明文件之類的事啊?”
  “還真讓你給猜對了,柯拉,”法律顧問回答說,“看來你只好中斷休假到南极洲去几天嘍。”
  “哦,不,這算怎么回事呀!”奶奶抱怨道,“一天到晚都是南极洲,南极洲!姑娘只要一休假,就肯定有事。你看你,都把我們孩子嚇成什么樣了!這回我可真生气了。哎,我說,親愛的先生,你就不能放過她一回嗎?”
  “實在對不起,老奶奶,我也不想這樣,”“法律顧問”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可是誰讓您的孫女寫了一手好字呢。她必須去在一些文件上簽個名。沒辦法,只好請您老人家原諒了——別生气!我發誓,用不了三天柯拉就一准儿能回來陪您,接著喝您煮的湯。”
  “算啦,奶奶,”柯拉從椅子上站起來,吻了一下奶奶的面頰,“我不相信他又能怎么辦呢?這個反复無常的小人,專門欺騙年輕人的惡魔——米洛達爾。如果這次他再敢騙我,如果三天之內我回不來的話,那么我發誓,他的孫子一定會看到自己親愛的爺爺的尸体。”
  “別這樣說,這不好。”听了孫女的狠話,奶奶變得不安起來。
  但是柯拉已徑直回到自己的臥室,三兩分鐘之內就收拾好了一個出門的小包,隨后又換上了路上穿的連衫褲,緊了緊背上的自動發動机。
  這時,奶奶走到台階前,沖著柯拉大聲道:“你喝了湯再走不成嗎?”
  “不喝了,奶奶,放到冰箱里吧。”柯拉回答了一句。隨后,便跳下台階,加快速度,緊跑了几步,越過花壇,越過草莓地,最后終于飛上了藍天,向沃洛格達飛去。
  柯拉不慌不忙地飛過那片蔥郁的森林,——這是在20世紀被人類毀坏了之后又重新种植的,她欣賞著經過了工業淨化的清澈的彎彎河流,看著同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鷹,心中不禁思量起奶奶的話來。是啊,奶奶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自己總不能干一輩子男人們才應該干的事吧,干偵探的職業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算啦!算啦!暫時先這樣吧!等事完了之后我一定得好好想想。
  突然,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陣尖銳的鳴聲,——這是米洛達爾在一個勁儿地催促——顯然,這次的事情又很棘手。
  柯拉捂住雙耳,噪聲小了一些,卻并沒有完全消失。這把柯拉給攪得心慌意亂起來。
  很快,柯拉來到了米洛達爾局長的辦公室,這是在南极洲冰雪層以下一公里的地方,上上下下必須得乘坐升降梯才行,星際刑警組織的地球總部就設在這里。她開門見山地質問米洛達爾。
  “你說,米洛達爾,”柯拉的聲音冷冰冰的,好像是過多地吸入了南极洲的寒气,“在把我放回現在這個身体的同時,你們還往里安了什么東西?”
  “沒什么呀。”米洛達爾燦爛地笑著回答。
  他那張晒得黑里透紅的臉上閃爍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几縷灰白色的卷發桀做不遜地搭在腦門上。米洛達爾沒有從寬闊的辦公桌后面站起來,但是卻招了招手,以示對柯拉的歡迎。
  “那是什么東西在嗡嗡地響個不停?”柯拉邊問邊走到桌前,在沙發椅上很舒服地坐了下來,“是什么在我身体里吵得讓人心煩哪?”
  “啊,這不過是那群實驗室的家伙們瞎搞出來的玩意,”米洛達爾揮了揮手道,“不會對机体有任何損傷的,只不過是一种輕柔的信號嘛……”
  “既然這樣,那么好,”柯拉說,“在我繼續与你的談話之前,請你赶快把那些振鈴啦、信號系統啦、指令啦什么的全部從我身体中拿走。”
  “這沒問題。”米洛達爾兄長般寬厚地微笑著回答,不過這鬼話顯然沒能騙得了柯拉。
  “絕對沒有問題,”米洛達爾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把你的身体拆開后再重新組裝起來這得花上兩個多星期的時間,而且還會留下疤痕。”
  “先謝了,朋友,”柯拉回答,“我能受得了我的下一個身体。”
  “拆毀跟重建可不能同日而語。”米洛達爾慢條斯理地說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好了,先不提這個,您倒說說看,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么急著把我招回來。”柯拉一邊用公事公辦的口气發問,一邊盯著自己的手指研究起來——嗯,指甲好像又長了一些。
  “安宁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种夢想。”星際刑警組織的長官引用了高深的格言,算是對柯拉的回答,“我可是已經四年都沒休過假了。”
  “哦,這可真是太悲哀了。”柯拉自己也深有同感。
  “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會計員也都可以不受限制隨時去卡瓦伊斯克島度假!”
  “就是嘛。”
  “可我們卻只能一刻不停地忙啊忙啊,成天和那些垃圾、人渣打交道。”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柯拉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我們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埃古阿基二世死了。”
  “這又是什么地方的事?”
  “可以肯定,你沒有看報紙、听新聞,也許甚至你連紐黑爾韋齊亞行星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您還別說,我就是不知道。”
  “你都不為自己感到害臊嗎?”
  “您給我听著,米洛達爾,是您把我派到那些遠得不著邊際的地方去的,甚至一連几個月都看不到一張文明的面孔,可是再看看您,簡直就像俄羅斯史詩中的英勇人物米古拉·謝利亞尼諾維奇一樣。請問,我有時間可以看新聞嗎?我在什么地方可以看新聞?是在熱帶叢林還是在地底下?是在云端還是在山洞里?”
  “別這樣,柯拉,別指手畫腳的,這可不好,”米洛達爾警告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屋角,“你別激動嘛,我把一切都解釋給你听個就得了。”
  “這還差不多。”柯拉重新坐回椅子上,喘著粗气。發這么一通火可是代价慘重,這個新身体還不習慣發火,所以導致了神經根炎的發作。
  “埃古阿基二世——紐黑爾韋齊亞行星的合法統治者,是蘇普列米特貴族世家的后裔。他一直不遺余力地為和平及星際間合作而奮斗著。他极大地促進了自己國家在經濟、生態与藝術方面的發展,甚至還邀請了地球上各個領域內的一些專家、學者來到紐黑爾韋齊亞行星,使他們心甘情愿為他的國家的興旺發達而勞作。”
  說話間,米洛達爾按了一個按組,于是對面牆壁上挂著的白色襯布上就出現了一幅全息攝影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高個子老人,駝著背,帶著一幅樣式沉舊的眼鏡,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舊得不知穿了多少年了。老人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前方,嘴唇微微顫動。那張并不漂亮卻很善良的臉上透射出一絲靦腆的微笑……“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卻被殺害了。”米洛達爾陰郁地說著,不時地搔搔自己的胃。
  “是炸死的嗎?”柯拉問。
  “不,他的死非常离奇,”米洛達爾說,“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把你找了來,而沒有去叫那些平庸的偵探。埃古阿基二世是被兩個鐵釬子刺穿前胸而死的。”
  “怎么會這樣呢?”
  米洛達爾更換了一幅顯示屏上的畫面。這一次柯拉看到的是國王那略微有點發黃了的赤裸裸的尸体,他躺在一間昏暗的、空蕩蕩的小屋子的地板上,仰面朝天,兩手攤開,兩支烤羊肉串用的鐵釬子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前,只露出兩個手柄。國王的身上、地板上到處濺滿了鮮血。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叫我來?他們的星球上有自己的警察部隊,而且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開始著手破案了。我們在他們的事上插手越少,對大家就越好。”
  “說的太對了!”米洛達爾打了一個響指,這個強有力的動作在并不太大的屋中已經足夠響了。沒過半分鐘,一個有著魔鬼般身材的漂亮女子出現在辦公室里,她就是米洛達爾兩房老婆中的其中一個——從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判斷,這應該是朱麗葉而不是瑪克貝塔。她的臉蛋很美,只可惜鼻子上花樣游泳運動員的鼻夾還沒取下來。
  米洛達爾已經厭倦了不停地更換情人——什么電影明星啦,時裝模特啦,新聞女記者啦等等,所以不久前便与同上十年級的孿生姐妹——朱麗葉和瑪克貝塔結了婚。她們的媽媽領導著一個獨立的漁人劇,——所以才給姐妹倆都取了非常奇怪的名字。結婚沒多久,米洛達爾很快就發現,体貼、溫柔、听話的朱麗葉簡直已經把自己上了年紀的丈夫奉若神明了,可是瑪克貝塔卻已經接連做了三次對不起他的事情。毫無疑問,只有最親近的朋友才知道米洛達爾的悲劇。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柯拉在內。
  “你是朱麗葉嗎?”米洛達爾向正往小桌子上放著茶杯的妻子問道。
  “是啊,親愛的陛下。”她低下頭,用鼻音回答道。
  “沒錯,好像就是朱麗葉。”米洛達爾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踱著步子走向自己年輕的妻子。
  他指著妻子右臉頰上的一顆痣說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她們倆的嗎?很簡單,朱麗葉臉上有痣,而瑪克貝塔沒有。”
  說著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那顆小痣,可妻子卻急忙一閃,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顆粘得并不怎么牢固的黑痣掉在了地板上。
  “哦,該死的!”米洛達爾大聲吼叫起來,“我差點儿被騙了。”
  見到事情敗露,裝扮成朱麗葉的瑪克貝塔惡毒地哈哈大笑起來。
  米洛達爾隨手抓起一個花瓶向妻子砸去。
  “砸死你個狗東西!”
  柯拉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一幕,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頭儿身上的槍也只不過是個全息圖像而已。
  “你殺了我吧,”年輕的女人毫不屈服道,“否則我也會恨你一輩子的。”
  “恨我一輩子?”米洛達爾聲音顫抖著問道。
  “是的,永遠恨你。”妻子說著,抓起那壺下了毒的咖啡用力朝牆角扔去。
  米洛達爾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拉到身邊。
  “不,你永遠也別想得到我的真心!”瑪克貝塔狂叫著抽出一把三棱匕首,拼命向丈夫刺去。當然,她是傷不了米洛達爾的。
  瑪克貝塔只有哭著跑出屋去。
  “你給我把朱麗葉叫過來!”米洛達爾在她身后喊到。
  柯拉問道:“真搞不懂為什么你要娶兩個老婆?”
  “唉,這純屬意外!”米洛達爾擺了擺手,很不耐煩回答這個問題。
  “我可是永遠也不會嫁給兩個丈夫的。”柯拉不依不饒道。
  “我在馬里烏波利中學的高年級女生与警察英雄們共同舉辦的晚會上同時看到了她倆……而且當時我就預感到自己要結婚了。可是到底娶她們姐妹中的哪一個才好呢?顯然,這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問題。因為即使我本人也不能把她們兩個區分開來,因而也就不知道究竟喜歡她們哪一個多一些。緊接著我又想,假使她們兩人中的一個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怀抱,那么我遲早還得死于爭風吃醋,死于忌妒……沒辦法,只好兩個都娶嘍,況且她們姐妹倆也不愿意分開……“那么接下來又怎么樣了?“’“接下來?顯然又一次證明我是對的了。只要她們中的一個對我表現出了哪怕是一絲的溫柔体貼,另一個就一定會怒气十足,极度不滿。以至于現在我簡直都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能讓我如此擔心。算了,不說了,反正你也理解不了……”
  “怎么理解不了,要知道現如今的每一個女人都有了喜歡男人的權利,也都有就任何一件事情表示自己的溫柔或者憤怒的權利。因此,現在絕對不應該再有那种妻妾成群的現象了。”柯拉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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