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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泛白,隱隱有公雞在打鳴。
  還是先回客棧歇會儿,然后再去找“討厭鬼”,那時如果再有捕頭痴心不改地要抓人,也是他的事了。能給那“討厭鬼”找點儿麻煩倒也不錯。
  客棧中的人都還沒起,四周仍靜悄悄的。
  進屋,關好窗,我把七巧盒防在桌子上,借著窗戶透進來的,仔細打量這個价值不菲的寶貝:它至少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木雕的花紋依然完美,在著花紋中又藏有多少的机關呢?看這長度,應該可以放下一把劍。
  我還以為七巧盒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沒想到竟如此惹眼。
  “這次可真沒趣,這么容易到手。”我躺在床上,盡量把自己擺得舒服,不由又想起那捕頭劉皓,“為什么我去過的地方都有人被殺?是巧合?還是有人跟蹤我?陷害我?為什么要陷害我呢?陷害我這么一個為了錢替人賣命的無名小卒?
  ”那盒子,為什么我會知道它的机關?
  “因為我用過它,它救過我的命。在哪儿?不知道。”
  啊!為什么我一要回憶起過去的事,我的頭就會疼?頭上那使我忘記了過去的傷口早已愈合,恐怕連疤也沒留下,卻留下了這可惡的頭疼病。
  不行,這次我一定要想起些什么!
  我坐起,暗暗運气壓住疼痛,使勁地到大腦深處去搜尋那過去的記憶。
  就象在濃霧中,所有的畫面都是模模糊糊。
  ……這是哪里?桌子、椅子,是課堂!我上過學嗎?是的,我會寫字,而且還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很多誰都不懂的符號,是什么?
  不好,我只覺得胸口發悶,血往上沖,“轟”地便昏了過去。
  “客官!客官!”小二把門敲得山響。
  “什么事?”我沒好气地問,頭還在疼。
  “您的洗臉水和早點。”他的聲音還因為昨天的賞錢而阿諛。
  我擦擦額上的汗,過去開了門,外面已經很亮。
  小二滿臉的笑:“客官昨天睡的可好?”
  “啊。”我不經意地哼了一聲,“你出去吧。”
  “是!”他根本沒有走的意思。
  我一甩手,一小錠銀子落到他的手上,他才滿口謝字地走了。
  我好好洗了洗臉,桌上的早點卻讓我實在沒胃口,收拾一番,縱身上了屋頂。我已給“討厭鬼”留了信儿,午時到城南的楓樹林里見面,現在得快點儿赶去。
  七巧盒用布包起來,看著象一具古琴,而我便裝得象一個窮酸要出城去游山玩水,彈琴賦詩。心里暗罵自己惡心,只愿別再碰到那個小捕頭。
  大街上還如昨日般熱鬧,忙忙碌碌的人們來去匆匆。但我卻覺得那一切都离我很遠,遙不可及。
  “嗨!听說了嗎?”路邊的小茶攤上几個人在議論,“王缺德家昨天晚上去了強盜,把他給殺了!現在衙門里正四處抓人呢。”
  那几個人嘰嘰喳喳地說了王世德一大堆惡行。
  這個消息可真糟糕,背著這個大盒子出城會有些困難。哼!大不了硬闖。
  果然,城門多了不少捕快,還好沒有那個劉皓。
  “這是什么?”差頭指著我背后的七巧盒。
  這种角色一看就知道怎樣對付:“琴。”我看了看四周的地形。
  差頭敲了敲,道:“打開。”
  我緩緩地解開包袱,一張銀票出現在盒子上。那差頭果然反應很快,銀票一閃便沒有了,隨即揮揮手道:“走吧。”
  我邊走邊暗笑:“錢!一朝在手法無邊。”
  路邊的稻田青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生命的光華。
  楓樹林依山而生,還有一眼山泉,一潭清澈的池水,冰涼清新。
  我的心也不由放松,躍入水中,泉水洗去我一身的燥熱,也洗去了我心中的煩惱。真想變成一條小魚,整天泡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直游到大海中去,每天都能在星星的擁抱中進入夢鄉。
  總想狠下心做一個冷酷的人,以适應現實中的我,一個冷酷孤獨的金錢的奴隸。象草原上的狼,為養活自己而以弱者為食。可我總是時時幻想,雖然一直竭力壓制自己不去幻想,告誡自己那樣做太傻、太笨。但現實的我難道真的是我嗎?
  “嘩!”一道寒光閃過,放在潭中岩石上的七巧盒便隨著飛了起來。我也立即躥出水面,伸手抓住飛爪的鏈子,一用力,將盒子奪了回來。
  “怎么?堂堂的捕頭大人也偷東西?”我譏諷地道。
  劉皓施施然從林中走了出來,道:“你總是穿著衣服洗澡?”
  我哼了一聲:“世事難料,不多加小心,今天豈不讓你得手?”
  “高見。”他一抖手中的鐵鏈,“但我還是要抓你歸案。”
  “你找到證据了?”
  他卻一本正經地勸我:“你還是自首吧。”
  “哈……”我真是從沒听到過這么好笑的話,“自首?我又沒殺人,自什么首?”
  “昨天夜里你去過王世德的宅院?”
  我冷冷一笑:“去過。不過我可什么也沒干,甚至連一文錢也沒拿,因為已經有人先下手為強了。”
  “昨天在土地廟的那兩個人?”他的眼光一閃。
  我的嘴角又挂起冷笑:“既然知道,為什么不直接去問他們?”其實,我心里倒覺得這個小捕頭挺有意思,只是賊与捕頭就象老鼠和貓,永遠是天生的對頭。我只想快些脫身,可是那討厭鬼怎么還不來?
  劉皓微微歎了口气:“只可惜那兩個人在我追你的時候都失蹤了,所以現在我只能從你這里得到線索,跟我走吧。”
  “憑你么?還有什么寒鐵、熱銅的玩意儿想送給我?”
  他還是一本正經,甚至有些慷慨就義的味道:“自從你一掌劈斷我的寒冰鏈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是捕頭,抓凶手是我的職責,所以就算必死無疑,我也會義無返顧。來吧。”他擺好了架子。
  天!沒想到竟有這么愚的人。我倒有些遲疑,“打還是不打……”怎么變得這么婆婆媽媽?打就打,誰怕誰!
  我一松手里飛爪的鐵鏈,道:“先把你這三只手收起來。”
  這次他竟反唇相譏:“這是跟你們這些‘梁上君子’學來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好!”我輕拍手掌,“說的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最欣賞的一句話。”
  “哦?是嗎。那你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怎么看?”他的話竟越來越有鋒芒。
  “放屁!”我不知為什么大叫,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腳尖一點,向他飛扑過去,“動手吧。”
  他的功夫比我預料的要高,這么好的身手足可以在江湖上揚名立万,可他為什么偏偏去做個小捕頭?不會是有抓賊的癮吧。
  二十招。
  我越打越高興,能有個對手真是件不錯的事。可午時已過,那“討厭鬼”怎么還不來?
  三十,四十……
  我已不得不拿出六成的功夫來應付他。我的好胜心大起,叫道:“小心了!”進攻的速度驟然加快,一時攻得他手忙腳亂。
  “嗆……”他抽刀在手,刀吟渾厚悠揚。
  “好刀。”我不由贊道。
  他也頗得意:“好刀,刀法更好。”
  “唰唰唰”三刀把我逼退三步。
  “哈哈,有趣!”我向后一躍,伸手折下一段樹枝,輕輕向他的刀上點去。他的刀改劈為削,向我的手腕抹來,我人向下沉,樹枝上挑,還是點他的刀。
  他也明白我又看上了他的刀,不敢一味搶攻,刀勢緩了一緩,就在這一瞬,我左腳一點,人從他的刀下滑過,樹枝向他的前胸刺去,他躲閃不及,“哧”,衣服被划了一條大口子,我手一回帶,想給他點教訓,免得他老糾纏我。當我的樹枝已指向他的右肩時,忽有一塊玉佩從他的怀中掉了出來。
  我的某根神經被触動,強收住攻勢,左手一下抄住落下的玉佩。
  其實這只是一瞬之間,也由于我的停頓,他的刀已回刺,正中我的左肩。
  我疾向后退,還是和過去一樣,我這特殊的体質再一次救了我的命,我根本沒受傷,只不過覺得有些疼。
  劉皓也頓住了,愣愣地看著我:“你為什么收手?”
  我低頭看那玉佩,一幅畫面展現在我眼前:纖細而美麗的手從溫柔的玉上滑過,淚水,也如玉般溫柔地點點墜落……
  她是誰?這玉佩?……
  我极力想看清楚,但那畫面已遠得如同隔世,淡得沒了顏色。
  “那是我的傳家寶,請還給我。”
  我有些不信:“你的?”
  “我的。”他又是那么一本正經。
  “哼。”我把玉佩扔給他,“今天就到這儿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我轉身道,“我离開王世德家的時候,他還在和他老婆說話。”
  “什么?”他愣了一下,我已隱入林中。
  我并未走遠,因為我還要等那個討厭鬼來取貨。
  兜里的錢又不多了。
  其實,如果我會攢錢的話,現在已經可以安安穩穩地過逍遙日子。但我卻總是隨心所遇,有時會莫名其妙地買些沒用的東西。是不是我內心深處早已知道,他們不會讓我過太平的生活?
  我不愿再去想他們──那些讓我厭惡的人和事,便開始思考為什么我去過的地方都有人被殺?又為什么偏偏我拿到七巧盒的時候,這個捕頭跑來抓人?
  這個小捕頭看上去也就二十几歲,功夫卻如此了得,這要是再過十年八年,他一定能成為一代名人。那玉……既然是他的傳家寶,我又怎么會見過?
  每日等我回家的她到底是誰?為什么我一想到她便升起一种既怜愛又歎息的感覺?
  我到底該不該追尋那失去的過去?也許還是這么樣吧。万一回憶起往事,尋到我的親人,而我已變成了一個金錢的奴隸,他們會怎樣?而那些操縱我的人便會危及他們的生命……不,絕對不行!我不能再讓任何人為我而受到傷害!
  “腳步聲。”我回過神,來的是兩個人。
  我又恢复了貓的本性,無聲無息地伏在樹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兩個人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滿頭大汗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气,嘴里還念叨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們喘了好一會儿,情緒才算穩定了些,只听一個道:“鬼!一定是鬼!我早就听說這林子里鬧鬼,沒想道今天……”話音不住地顫。
  另一個也很恐懼:“咱們快點儿回村告訴鄉親們,再也別到這里來,不然被鬼捉去,定是變成干……”
  “別說了,快走吧。”他們又互相攙扶著一溜跟頭地跑了。
  “鬼?這世上會有鬼?”不禁暗自好笑。准是碰到哪個神秘組織或人物故意布下嚇唬人的東西了。這林子環境這么好,一定藏龍臥虎。
  天已漸暗,那討厭鬼真是名副其實,不愿見他的時候,總在眼前晃,該來的時候又不露面了。
  “不等了。”我伸了個懶腰。也許出了什么意外,應該到聯絡的地方去看看他是不是留了口信。但現在再進城一定很困難,那小捕頭肯定是布下了天羅地网等著我去鑽,看來只有等天黑了。
  餓了,伸手摸了摸,嗯?干糧不見了,定是剛才打架的時候掉的,懶得去找,忍著吧。
  各种小虫的叫聲在夜風中飄蕩,這就是自然的聲音嗎?
  我的神經不由放松了很多。
  忽然,一种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似是有什么事情發生,靜靜地听,仍只是草虫的叫聲。
  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傳入我的耳朵,我又跳回樹上。片刻,一個人狂奔而至,他身后跟著七八個人,一看就是追殺他的。
  我可不想多管閒事,誰知道他們之間是怎么回事,說不定這七八個人就是在這林中的什么神秘組織的人呢?
  可前面這個人偏偏一下跌倒在我栖身的這棵樹旁,黑衣人立刻把他包圍。
  只听一個人道:“小楊,還是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吧,我可以替你求個情,讓教主饒你不死。”
  “天!”這人嗲聲嗲气地真是惡心。
  可他卻覺得很好听:“其實,教主早知道你是太陽社的人,之所以一直沒殺你,就因為看你是個人才,再加上我一個勁儿給你幫腔。你還是乖乖听話,跟我回去吧。”他又故做親昵關心狀,“走吧,你的傷也不輕,就別逞強了。”
  “太陽社?”這個名字好熟,在哪听過?一种直覺告訴我,這個“小楊”不是坏人。
  這娘娘腔走上來要抓人,只听“嗤”的一聲,他抽身后退,叫道:“好啊!你敢刺我?!”
  “呸!”這小楊終于開口了,“你這人妖离我遠點儿,我宁可碎尸万段也不愿讓你碰我一下。”
  “好!”我暗暗道,決定要幫他一把。
  娘娘腔恐怕是气瘋了,倒不說話,一揮手,他的嘍羅便慢慢向中間圍攏。
  我折了根樹枝,輕輕越下樹,飛快地向那娘娘腔刺去。他根本沒防備有人偷襲,不禁亂了手腳,急急后退,尖叫了起來。那些黑衣人听到叫聲果然奔過來,我提气縱身從他們的頭頂躍過,一甩手,一把小樹枝向他們打去,大叫道:“看鏢。”他們的攻勢一緩,我左手掏出寒鐵鏈,甩向那小楊,他伸手抓住,我腳步不停,拉著他,一溜煙儿地跑沒了影。
  轉眼我們已經跑出了樹林。前面是片瓜田,一個簡陋的小窩棚中正好可以藏身。
  他傷的可真不輕,左臂上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深可及骨,由于失血過多,人已經昏了過去。
  我替他包好傷口,看著他气息奄奄,隨時都可能報銷。
  “哼,送佛送到西天。”我用右手食指點在他的眉心,將一股真气傳了過去。漸漸,他的呼吸強了許多,但如果不看大夫一樣很危險。看來,非要闖一次城不可了。
  我背著他在路上飛奔,心里卻奇怪自己為什么這樣好心,為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這樣奮不顧身?難道因為他与那個“太陽社”有關?
  在老百姓中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個組織叫“太陽社”,專門劫富濟貧,幫助無依無靠、心地善良的人。總覺得這個組織同我之間有著什么聯系,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這“太陽社”到底是怎么回事。
  “咕轆轆……”我的肚子在提抗議,只愿能順順利利地進城,送他去看大夫,而我好好吃一頓。
  背上的人嘴里在念叨什么,象是“死亡”啊,“神鬼”之類。
  “第一次救人,哪能讓你死。”不由加快了腳步。
  前面就是城門,天色已微亮,是沒法攀牆而過了,只好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觀察城門的動靜。還好,這小楊的狀況沒有惡化。
  城門剛開不久,稀稀疏疏的沒几個人,守城的官軍還都沒睜開眼睛。
  我掏出一棵小藥丸,別看只有葡萄那么大,摔到地上又是煙又是響,效果惊人,叫什么“平地一聲雷”。
  手指一彈,“一聲雷”飛向了城牆。
  “轟!”煙土迷漫。
  “天!這聲音可真夠響的。”
  守城的官兵嚇了一跳,急急奔向出事的地方,我便乘机溜進了城。
  還好,有位大夫就住在城南一帶。
  這位李大夫真不錯,雖然大清早就被吵醒,但一看到病人,馬上來了精神,忙了起來。反正我也幫不上忙,便去履行對肚子的諾言。
  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使我精神了起來。回到李大夫家,他已經在喝茶,而那個小楊也已安穩地睡去。
  李大夫也請我喝茶,道:“多虧你送來的及時,他這條胳膊才能保住。不知他是因何受的這么重的傷?”
  我撓撓耳朵:“我在路上碰到他時,他已經這樣了。”
  “哦?那你們?”
  “我不認識他。”我問:“他什么時候才能醒?”
  “這可說不好。”李大夫輕輕摸著胡子,“至少要兩個時辰。”
  “那我先去辦點儿事,下午再來。”
  “可以。”
  在送我出門的時候,他對我道:“多謝。”
  我不由一愣:“為什么謝我?我該謝您才對。”
  李大夫微微一笑:“我是謝你能全力去救一個不相識的人。”
  “啊。”我的臉不由溫度升高,飛快地跑了。這是我第二次听到有人謝我,還是挺別扭的。不對,我是對他另有所圖,所以不應該謝我。對!我可不是什么大俠,有事沒事就要救人水火,想到這儿不由舒服了許多。向我与那討厭鬼的秘密聯絡站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四周,背著這個大招牌招搖過市,真是自找苦吃。但幸運的是沒有碰到官差,更沒碰到那個小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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