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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訪前人類


英子

叢林中的玻璃山

  在亞馬孫的熱帶叢林里度過兩年艱苦的淘金生活后,淘金工比克和考爾決定回他們的家鄉。兩人的背囊里都有一包沉甸甸的金砂,他們的心里充滿成功的喜悅。他們現在恨不能一步穿越熱帶叢林,立刻和自己的親人團聚在一起。
  于是,比克和考爾選擇了一條比較難走、据說要近得多的路,仗著自己有丰富的叢林生活經驗,比克和考爾走得滿怀信心。第5天的下午,他們發現叢林里的樹木稀少了些,比克和考爾加快了步子,很快穿過這片開闊的林帶。
  太陽已開始西垂,原本就昏昏暗暗的叢林更加幽暗。走在前面的考爾用力地揮動利斧砍去糾纏在一起的藤葛,他們走過的地方,留下一條細細的小路隱隱約約伸向密林深處,在這荒無人跡的地方,也只有這里才能看到一點人的痕跡。
  就在這時,叢林里似乎明亮了些,前方似有什么物体反射道道光線,晃得考爾眼花繚亂。
  “那里是什么,怎么這么亮?”考爾用手擋住這股光亮,從樹縫里向遠處眺望。他們好奇地加快步子,想看看那里是什么。
  兩人快步向那處亮光走去,那亮光像燈標一樣吸引著他們。
  當那個發光物体終于出現在兩人眼前時,他們兩個吃惊地半天不能發出聲音:在他們眼前的樹叢里,在這從未有人居住過的地方,他們看到一個怪物———座聳立叢林里的巨大的黑山!一座通体閃閃發亮的高不可攀的黑山!
  考爾和比克狂奔上前,當他們的手触摸到山体時,他們的惊訝更增大了几分:黑山上閃閃發亮的岩石不是粗糙的石頭,而是光滑透亮的玻璃!
  黑色的玻璃山聚攏了叢林里的陽光,閃閃爍爍放射到四周的樹林里,方才刺痛了考爾眼睛的光亮,正是這座巨大的玻璃山体發出來的。
  考爾和比克突然想起,很早以來一直有人傳說著叢林里有一座古怪的黑玻璃山的事。
  “人們一直在傳說的就是這座山嗎?”他們都用眼睛在問著對方。
  當然他們誰也說不出什么。
  黑色的山体是那么高大,擋住了兩人的去路。考爾性急地圍著大岩石繞了一會儿,想找一處岩縫什么的攀登上去。可四處的岩石都那么平滑,整座玻璃山像是一座整体的玻璃雕塑,天衣無縫,光滑無比,竟連個可以攀登的凹凸處都找不到。
  考爾和比克這下為了難:他們必須繞很遠的路,才能走出這處怪异的山体。
  考爾就要离開黑色玻璃山的時候,他用斧頭敲下了一塊黑石頭:“這石頭太古怪了,帶出去給人看看是什么東西!”當時考爾是這么想的。
  最后,考爾和比克走出了亞馬孫叢林,他們帶回的那塊石頭碾轉來到一個化學專家的手中,化學專家也無法說出這塊石頭是怎樣形成的,但他卻把石頭送進了國家科技館。
  40年后,在北美洲海拔7000米的沙漠高原上,在這片無人敢于永久居留的生命禁區,一座實驗室秘密建成。一座回旋加速器,兩座發電机和一座更大的高壓發電机,現在正在產生著神秘的原子核。參加此次實驗的都是最卓越的科學家。
  7月15日的深夜,一座鋼鐵的高塔聳立在高原上,在那100米的塔頂,裝著人類史上的第一顆原子彈,這不過是一個比孩子玩的足球還要小一些的圓球,目前它的威力人們還未知曉。
  7月16日零時,隨著高原上的第一聲轟響,人類將步入一個原子時代。
  零時終于在人們焦的的盼望中來到,在這一瞬間,隨著一聲無法形容的超級轟響,巨光閃爍處,一朵蕈狀云沖向黑色的天幕。剎那間仿佛從地下一下升起了1000顆太陽,這新生的太陽群聚集著可怕的能量,黑夜逃開了,代替它的是炙烈的明亮和撕裂了天地的恐怖巨響。塵土剎那間飛旋到15000米高,群山滾過陣陣雷嗚,沙漠浴在一片火海之中,所有高原上的動物植物在這一瞬間痛苦地死去。
  就連几百公里外的黑夜,都被這原子彈的強光照得如同燃起了万千燈火。
  人類在哪里?在這舖天蓋地的災難面前人類處于什么位置?不,這里已沒有人類的存在,人類已渺小到“無”。
  這一次實驗是成功的,而且比人們預想的效果還要強烈。它相當于2万吨tnt的威力,深藏于地下的實驗室里所有的儀器都被震坏了。況且這不過是一顆小型的原子彈,它比起后來我們人類還將擁有的超級原子彈來說,只是個小玩藝罷了。
  惊心動魄的一刻過去后,參加此次實驗的化學專家史特萊震惊地看到:原子彈爆炸中心的現場留下了一個1000多米的大坑,那鋼鐵的架子消失了,它并不是被炸得粉碎而化為碎屑,而是在高達几百万度的高溫下,像巧克力那樣融化得無影無蹤了。遠處的那片沙漠,已被高達攝氏2000多度的高溫融化成一座座綠色的玻璃山。
  史特萊的回憶在這片綠色玻璃山丘面前訇然開啟,一道陽光照進了他的心田。他撿起一片此次核爆炸后溶成的綠玻璃,放進密封的容器里帶回了科學院。
  當史特萊把他40年前收集到的那塊黑玻璃和這片綠玻璃一起分析后,得到了一個無法解釋的結果:這兩塊玻璃的成分竟是那么相同,它們都是在一种高達2000多度的高溫下熔化而成。在自然界里,除了原子彈之外,還沒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制造出如此高的溫度。
  所不同的是,這塊黑玻璃的年齡至少在3億年以上,据人們的常識,那時的地球還是一片洪荒,最古老的爬行動物剛剛在地球上蹣跚學步,怎么會有原子彈爆炸呢?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史特萊被這兩塊石頭弄得心亂如麻,他找出种种理由來解釋這种現象,但沒有一种理論行得通。
  那一段時間,即使在夢里,他也老是夢見一座高大的黑色山峰,轟響著直向他頭頂壓過來,壓得他惊恐地醒過來。
  后來,史特萊給他的好朋友、人類學家海格通了電話,向他講了這兩塊古怪玻璃的事。“你最好來我們這里看一下,也許咱們兩人的想法加在一起會得出更加惊人的結論!”海格樂觀的聲音從遙遠的岡索市傳來。

地球上的古老遺跡

  3天后,海格在人類科學研究所的門前迎接他的好友史特萊。海格是一個精明強干的中年人,頭發濃密,眼睛明亮,樂觀堅定的性格使每一個和他共事的人都感到愉快。現在他握住史特萊的手向研究室走去,把一陣爽朗的笑聲洒在舖滿鵝卵石的花徑上。
  “那塊讓你不安的石頭在哪里,快讓我見識見識吧!”剛一坐下,海格就迫不及待他說。
  史特萊遞上兩塊石頭,海格接過來一看,微微皺皺眉頭。這兩塊石頭的确不同凡響:黑的黝黑如墨,光滑剔透,仿佛有一團烏云包裹在里面;綠的濃綠似玉,綠汪汪的顏色有說不出的神秘。“它真的來歷不凡,我先帶你去參觀一下我們的展覽館,然后我再告訴你我的想法。”
  史特萊在海格的帶領下參觀了人類研究所的人類史展廳,一間問清洁的展室里,從1400万年前的腊瑪古猿直到万年前的晚期智人時代,這些都是史特萊非常熟悉的人類共有的大檔案。
  在最后一間大展室前海格稍稍頓了頓:“這間展廳里的東西很特別,也許和你得到的那塊黑石頭有些相似之處。”
  史特萊看到這問展室門上挂著奇怪的一塊牌子:前人類遺物展廳。
  “前人類?”這是史特萊第一次看到這個奇怪的名詞。
  “前人類。”海格點點頭,伸手推開這間展室的門。
  展現在史特萊面前的确是一些讓人無法解釋的東西,海格一件件給史特萊解釋著:
  “這是一片古老的化石,估計年齡在3億至6億年之間。在這塊石頭上,清晰地印著一只三葉虫化石,這沒有什么可奇怪。讓人震惊的是在這只3億年前就已經絕种了的三葉虫的身旁,竟有一只人類的腳印,而且是穿著鞋子的人類腳印!
  “這片化石發現在薩拉州的羚羊泉邊,他的發現者是柯克教授,當時他正在采集化石標本,當他打開這片岩層時震惊地看到,一只人類的腳印和他想要的三葉虫在一起!
  “三葉虫絕跡在3億年前,在此期間它們曾在地球上生活了3億年,所以我們猜測這片化石的年齡為3億至6億年前。
  “而人類在什么時候穿上鞋子的呢?不過是3000年左右的歷史,最早的人類的出現也不過是300多万年間的事,与3億年相比,人類的歷史實在大短暫了些!”
  “這的确讓人無法解釋!”史特萊不禁神思恍惚。“6億年前地球上根本沒有人類,也沒有可以造成近似于人腳印的猴子、熊或大樹獸之類,那是一個沒有爬行動物的時代。在脊推動物尚未出現之前,是什么生物穿著鞋子在地球上行走呢?”
  “是啊,到底是什么呢?這也正是我們想知道的問題!”海格說。
  在另一個展柜里,史特萊看到了一些類似于18世紀采石場的工人使用的采石工具。那是一些已經石化成瑪瑙的鐵錘柄和一塊同樣變成瑪瑙的大木板。
  “我們把這些展品稱為超遠古遺物,它的年紀約3億年,它的發現地是在普洛城的一處工地。工人們原想在這里修造一座高塔,當工人們挖開11層岩石后,他們看到距地面15米深的地下有一層不該有的泥沙。工人們清除了泥沙,就看到泥沙下面有一片開鑿過的石柱殘跡和岩石碎塊。這些3億年前的石頭上都留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變成化石的工具,就夾在3億年前的石頭中間。”
  這些石化為瑪瑙的采石工具旁,特意擺放了一套18世紀人們使用過的采石工具,隔著3億年歲月的兩种工具,看起來惊人地相似。
  史特萊默默地看著這兩套工具,無言以對。
  “所以,我們只能有一种解釋,在3億年前的地球上出現過采石場,而且和3億年后再次出現的我們熟悉的那种采石場十分相似,采石工們都使用著很相似的工具。”
  在這里,還收集了夾在古老煤層里的子彈頭和鑽頭,夾在水晶礦石里的金屬球,裹在岩石里的錢幣,甚至歐洲一位幸運的老夫人,當她在冬季里想打碎一塊煤放進壁爐里時,她吃惊地看到分開的煤塊里竟連著一條精美的金項鏈。十分巧合的是,這些超遠古遺物的年紀都在3億年左右。
  “要記住‘3億年’這個時間,那時一定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情。”
  一連串的怪事弄得史特萊如在九里云霧之中昏頭昏腦,當他走出這間展室時,像從一場時空錯位的噩夢里惊醒一般。
  喝著海格煮好的熱咖啡,史特萊稍稍心定了些。
  “我都讓這些東西弄得是非顛倒了!如果這些東西真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出現在3億年前的人類之手,恐怕地球上的生命史都得重新改寫了。”史特萊向海格提出疑問。
  海格把那兩塊石頭收好,拍拍史特萊的肩膀:“你听我慢慢他說,我想你能听懂其中的道理!”
  下面就是海格講出的一番道理。
  我們生活著的這個地球,至少已有46億年的歷史。46億年里,最古老的生命物質蘭藻的出現,大致可以推算至30億前。
  而在這漫漫無邊的30億年生命史里,人類的生命不過只占有300万年的時間,而較有智慧的晚期智人的出現,只不過短短的1万余年。也就是說,在長達45.97億年里,地球沒有人類目光的注視,在長達45.999億年里,地球沒有現代文明的陽光,因此可以說,我們人類是站在如此短暫的時光里去遙想那地老天荒永無盡頭的45億多年,我們能夠看到什么,我們能夠想象出什么?我們對地球歷史的了解几乎是零。
  說到這時的梅格明顯地變得激動,他的額上有細細的汗珠浸出來。
  那么,現在我們看到了這些無法解釋的遺物,它們出現的年代顯然大大超出人類出現的年代,甚至超過了脊推動物出現的年代,這就迫使我們跨越常識去思考問題。因此,對于這些超遠古遺物,目前科學界有了三种說法:
  1.地球本上文明曾反复出現過;
  2.在地球文明里曾有外星文明的介入;
  3,地球本土文明出現過超時代的發展期;
  而這三种說法中,最有吸引力的就是第一种“地球本土文明曾反复出現過”。也就是說,人類曾不止一次地在地球上站立起來,發展到高度的文明程度,然后又因為一种不可知的原因而徹底消失。過了許多年后,人類進化的過程又在地球上重新開始,第二代的人類再次經歷了從猿到人的生命過程。
  這就像我們的遠祖和父輩,父輩和我們共創文明,我們對他了解得多一些,而我們對更遠的和我們不同時代的曾祖几乎知道得很少。
  因此,我們創造了一些新的名詞:把地球上正在生活的這個人類叫做“現存人類”,以現存人類為界,在現存人類以前可能出現過后來又消亡了的那個人類,就叫做“前人類”,而在現存人類之后可能出現的另一個人類,就叫做“后人類”。
  “前人類,后人類,听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史特萊放下咖啡站起來,無言地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天已黃昏,淡淡的暮色下,聳立著高入云天的摩天大樓,紅紅綠綠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如同天邊的星辰。樓群的下面,鋼筋鐵骨的立交橋傲然屹立,如巨龍出海。“這情景都曾在地球上反复出現過,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嗎?”史特萊感到一种無法言傳的震撼和惊懼。
  “今天你帶來的這塊黑石頭,使我們對前人類智慧的估計更推進了一步,看來我們必須馬上建立一個‘前人類研究室’,這方面的研究必須盡快進行。”海格在史特萊身后說。
  史特萊沒有回頭,但他能想象得出海格臉上那自信的表情。

時空轉換器

  轉眼間又是40年過去了,老年的史特萊已經謝世,中年的海格變成了80多歲的老者。
  在這40年里,海格全心全意地做著兩件事:一是研究史特萊帶來的那塊黑石頭。這塊黑石頭及其他超遠古文物的同位素分析都表明,它們的年齡的确在3億年左右。因此,海格先生下了結論:已初步弄清了這塊石頭的身世,它的确來自3億年前前人類的某次巨型核爆炸。
  海格在一篇很著名的論文里論述了他的想法:
  我們推測地球的年齡為46億年,而我們可以推算出的地球有生命的歷史已有30億年。在這30億年中,從三葉虫魚類時代進化至高級哺乳動物只用了不足3億年的時間,從高級哺乳動物進化至人類的時間更短,只用了1000多万年。在這里,地球有生命歷史中有26億年漫長歲月是我們不知道的空白,在這段空白期里,還發生過什么事情?它會不會在某一發展過程里不再前進,而是原地踏步,把某一個過程反复重演呢?
  完全可能。應該說在這26億年中,地球有充分的時間實現這只需2億多年就能完成的生物進化的輪回,而且在大陸板塊解体后,海洋面積相對穩定和海水溫度的溫箱效應,使得完成這种輪回的時間還會再縮短一些。
  由此我們設想:地球在3億年前曾發生了大的災變,地球人類及哺乳類動物在這次災變中盡數滅絕。但海水有效地保存了一些三葉虫或魚類,這些幸存下來的魚類和三葉虫勇敢地再次走上陸地,終于完成重新進化為高級哺乳動物直至人類的又一個過程,這才可能是我們今天的人類。
  甚至,地球有充分的時間把這個輪回上演那么兩三次。因此,“前人類”,這個我們永遠不可企及的隔代祖先,是完全可能存在著的。
  有了這個假設,我們就可以從容地解釋地球上出現的超遠古文物的來歷:這是曾有過的、地球本上的隔代文明一些僅存的見證。
  從這些遺物能夠看出,曾在地球上生存過的前人類,也和我們一樣,穿著皮鞋戴著精美的首飾,擁有武器和貨幣,有著廣闊的采石場,和我們一樣利用原子能。只是我們無法知道,他們為何走向了滅絕,如果我們了解這一切,也許對現存人類的發展是一個深刻和教訓。
  “當然,要想證明這一切,最好的辦法是去那個隔代祖先那里看一看,到那個距我們3億多年的時代里親身領略一番。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海格在他的論文最后遺憾地寫道。
  “不,您的想法完全有可能實現。讓我來幫助您吧!”海格的論文發表3個月后,他收到了大發明家凱默的一封回信。
  信中很肯定地告訴他,凱默可能幫助海格發明一部時空轉換器,讓人類能夠通過時空的轉換回到3億年前。
  于是,海格在凱默的幫助下開始了第二項工作,一場長達40年的研究与實驗,經過無數次的失敗后,80多歲的海格和70多歲的凱默終于成功地制造出第一部時空轉換器。
  這個足有兩米寬的机器主要功能是幫助人類重返過去,只要你選定某個過去的時間,按動按鈕,1分鐘后,你就進入你選定的那個年代,看到過去的景色人物。但是你并不能在過去停留很久,一個星期后,你必須重返現在,否則,你將和過去一起化為一團煙霧徹底消失。
  “一個星期足夠了,我們可以看到我們想看的東西。”海格和凱默深情地看著他們40年心血所得到的這部机器,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把它定位在3億年前,那里最有可能看到前人類。”海格堅信前人類存在于3億年前的地球上。
  接下來,兩位科學家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全社會征求一個勇敢而聰明的青年人,讓他充當現存人類的使者。這位使者要利用時空轉換器回到3億年前的地球,親眼看到前人類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找到一個适合于出訪前人類的使者的工作十分繁复,海格要求這位青年在30歲左右,有丰富的探險經驗和大量的古人類學知識,身体強壯,頭腦靈活,具有無畏的探索精神和獻身精神,而且還要未婚。因為在這場從未有過的實驗中,他將要經歷無法想象的險情,也許會就此留在那個時代,變成一具化石也說不定。
  總之一切都是未知的,新奇的,充滿刺激与挑戰性的。
  這一征求“出訪3億年前的前人類使者”的廣告播發在當地最大的電視台的黃金時間里,立即成為許多年輕人的熱門話題。一個月之內,竟有3000多青年報名應征,海格和他的接待人員忙得頭昏腦脹。
  海格和凱默雖然很為年輕人的勇敢精神所感動,但他們本著事先定下的原則,對這些熱衷于科學探險的青年嚴格挑選。3個月后,海格的辦公桌上已堆積了近万人的應征表格,整理這些表格的工作使海格每天工作到深夜。
  這天傍晚,天下起大雨,嘩嘩的雨聲淹沒了窗外的一切。助手們都下班走了,獨身的老海格一個人留在辦公室里,繼續翻看那些表格。
  正當他埋頭思考的時候,他听到一陣低低的敲門聲,沒等海格回答,一個高大的青年已把他長長的身影投在海格的燈光下。
  80多歲的海格扶正下滑的眼鏡,抬起布滿疲倦的臉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陌生青年,他听到一句用低沉的嗓音說出的話:“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相信你會喜歡我的!”
  來人是探險家里坎,他剛剛從非洲大森林里探險歸來,就听到了海格要尋找一個出訪前人類使者的消息,里坎興奮异常,冒雨赶到海格的工作室里,在他站立的地方,不一會儿就積存了一灘水。
  海格打量著這個熱情洋溢的年輕人,他的眼睛漸漸放出光來。
  里坎,33歲,未婚,工程學院畢業生,職業探險家,具有8年的探險經驗,曾多次協助各國的學者們考查過地球的多處神秘地帶,足跡遍布全球。里坎剛剛結束的考察東非大裂谷的探險經歷,就可以寫出一本讓書商們大發橫財的探險小說。
  “我要你參加的探險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雖然還在地球上,但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球,我們無法給你提供任何資料……”
  海格話未說完,里坎就迫不及待地搶過話頭說:“我正需要這樣极具挑戰性的工作,我太渴望有這樣的机會了!”

踏上怔程

  選中里坎做“出訪使者”后,海格為里坎進行3個月的緊急培訓。
  与前人類進行語言溝通是不可能的,因為誰也無法了解那個隔代祖先的語言是什么樣子。里坎需要掌握的是應付各种可能出現的意外和災變,還要熟悉3億年前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和植物,了解它們的生活習性和對付它們的方法,在這些動植物里也許就有里坎將要遇到的敵害。
  最最重要的是,里坎進入3億年前的同時,他的生命基因也會分化消散重新組合,變成一种未知的模樣。
  也就是說,出現在3億年前地球上的里坎,不再會是人類的形体,而是一种誰也無法估計出的樣子。值得慶幸的是,里坎的生命形態雖發生變化,但在完全不同的另一形体里卻仍保留著人類的智慧和思維,里坎還可以像人類那樣思考問題。
  生命形態的變化,將會給里坎帶來巨大的困難,這也就是海格和凱默精心挑選“出訪使者”的主要原因。
  無法為他設計服裝,無法為他准備行囊,無法為他帶上藥品食品武器,里坎將要探索的地方就像一片虛無的海市蜃樓讓人難以捉摸。
  “雖然已充分設想了此行的難度,但我們還是對這次探險一無所知。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你踏上時空轉換器后將變成什么樣子,動物,植物,還是小小的細菌?假如你無法行走,你將如何返回,你又如何完成使命?”越是臨近出發的日子,海格和凱默越顯得憂心忡忡。
  “我早就說過,我正渴望有這樣的机會去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你們這种擔心實在多余。”
  只有里坎信心十足,磨拳擦掌等待著出發的日子快點到來。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秋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一架輕型直升飛机把里坎、海格、凱默和他們的實驗小組送到了亞馬孫叢林神秘的黑山旁。
  3億年前在地球上存在過的。已經進化到高度文明的前人類消失得那么徹底,這座巨型核爆炸后融鑄成的黑山成了他們唯一的遺跡,里坎只能從這里進入前人類的生活。
  從空中望去,歷經3億年變遷的黑山烏金似地閃著万道光芒,深藏于山林里的黑山就像一個巨人,沉睡在莽莽林海中,怀抱著3億年的秘密。
  現在80多歲的老海格就站在他研究了40年的那塊黑玻璃的原產地——亞馬孫叢林中的黑山腳下。仰望高高的黑黝黝的玻璃山,比面對著一小塊黑玻璃震撼得多,海格和凱默、里坎心潮起伏,更加堅信他們此次出訪万分必要。
  80年前發現這座黑山的淘金工考爾和比克早已不在人世,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那次偶然穿越近路,會給科學界帶來這么大的震動,于是才有了80年后的對前人類的出訪。
  “史特萊,我的老朋友,你最應該活到現在,看看我們今天所做的這一切。”手撫巨大黑山的老海格,想著最初給他送來黑玻璃的老朋友史特萊,淚水充盈了眼眶。
  空投下來的時空轉換器就安放在黑色的玻璃山腳下,海格把它定位在3億年前這個時空上。
  為里坎搭起簡易的帳篷,安裝調試完机器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要撤离此地,只留下里坎一人從這里進入3億多年前的前人類。因為時空轉換器開動后,這里的環境將發生巨大的動蕩和災變,開地倒轉,日月無光,气溫驟然升高,灼熱的光亮燃燒在群山之巔,眼前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生物都會消失,如果海格他們在一旁觀看等待,那將很危險。所以海格他們要回到附近的巴巴拉市,在那里等待著里坎回來的消息。
  “你從這里進入前人類,在那停留一個星期后,務必再回到這座山下,才能重返現在的地球。你只有這一條路。記住,你只能在那里停留一個星期,在第7天的上午,你一定要想辦法回到這里來呀!”海格已經把這話說了無數遍,在他要登上直升机离開前,還是反复囑咐著里坎。
  “放心吧,海格先生,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給大家帶來好消息!”里坎在直升飛机升起的隆隆聲里,用盡全力向半空中的海格喊著。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里坎獨自進入3億年前,他只要把手指在時空轉換器按鈕上輕輕一按,天地便會倒轉,時光就要倒流,一個誰也不可能看到的景象就要出現在里坎的面前。
  在這巨變到來之時,里坎自身也要發生驟變,他想不出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但只要有人類的智慧深藏在心,里坎就無所畏懼。
  “來吧!都來吧!我什么也不怕!”叢林里,黑山下,只剩下里坎一個人,里坎熱情自信的喊聲久久在林中回蕩。
  第二大早晨9點整,里坎用無線電和海格、凱默進行最后一次聯系:“你一定要在一星期內准時返回,千万不要錯過時間!”海格在2000多公里外的巴巴拉市,對里坎再次叮嚀。
  “先生,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會回來,會准時出現在你的面前!”里坎的手已放在時空轉換器的按鈕上,他最后一次深情地回望著眼前的土地,心里說:“我愛你們!再見了,要等著,等我回來!”
  “啪!”里坎輕輕按下按鈕——讓他進入3億年前的按鈕。
  里坎站在時空轉換器兩米寬的平台上,只有這里是安全而平靜的。在他按動按鈕的同時,里坎的耳邊響起了大到無法形容的轟鳴,兩秒鐘內,叢林里煙霧騰空,太陽看不見了,天地昏黃一片,聳立在里坎身邊的那座黑玻璃山像一堆溶化的奶油軟軟地堆瀉下來,黑色的玻璃溶液冒著令人目眩的烈焰,仿佛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奇怪的是里坎雖然身在這座烈焰騰騰的山旁,卻并不感到高溫的人,因為那場大燃燒發生于3億年前,而里坎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副幻影。
  千年的古樹一株株在里坎眼前倒下,頃刻之間退縮成了矮小灰色的裸子蕨類。地面上伏滿彎彎曲曲的水草似的植物,里坎腳下的陸地快速移動分裂,恢复到3億年前的古陸地模樣。
  海洋巨浪拍空,霧气彌漫,無數的隕星划出條條白光,撞在地球表面揚起道道塵埃,沒有繁密的植被保護的地球被撞得坑坑洼洼,傷痕累累。海底火山吞吐著巨大的煙柱。足有山那么高的海嘯帶著強烈的震蕩向陸地涌來。
  “呼——!”隨著一片令人顫抖的尖嘯聲,天空變成了熾烈眩目的慘白色。那是一顆更大更猛烈的隕星帶著相當于2000顆原子彈的沖撞力向地球全速撞來。當它距离地球還有100多公里時,強烈到可以把一座城市化為粉未的爆炸已在空中接連不斷地震響。
  站在時空轉換器上的里坎在這瞬間到來的巨變面前目瞪口呆,爆炸与沖擊猛烈地沖撞著里坎的心。里坎已沒有思考的時間,就在那顆巨人的隕星將要与地球相撞時,時空轉換器進入最后臨界狀態,里坎感到一股熾熱沖進他的全身,像把他推到一座熔爐重新燒鑄。
  里坎知道最后的時刻來了,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想想自己將要變成什么樣子,就像一片云被灼熱的風吹散了。
  這一時刻天地一片空白,一片真正的空白,沒有任何生物在這一刻存在,這顆藍色的星球正在重新排列組合之中。雖然這种空白只持續了3分鐘的時間,但對里坎來說就是永恒。
  里坎終于重新有了知覺,他看到的先是一片混飩。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溫度、空气、風聲和一切讓里坎可以感到的東西,里坎處在极度的死寂和空茫中。
  万物似乎被一層無色的罩于罩了起來,天地流動又靜止,具体又虛幻,里坎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有那么几分鐘,有什么在他的身体里慢慢聚集著,聚集著,從無形到有形,里坎漸漸有了重量,有了听覺和視覺,籠罩在天地之間的那种無色無聲無溫度的罩子緩緩褪去,里坎又感到了自己的存在、里坎又有了思考的能力。
  “我到達了前人類!我已經成功了!”里坎剛想發出一聲歡呼。他卻听到了一聲古怪的聲音從他的嗓子里發出——喳喳!
  里坎低頭一看自己,忍不住發出了更大的歡呼:他變成了一只鳥,而且是一只美麗的云雀!
  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幸事!里坎并沒有像海格先生擔心的那樣變成細菌或是一棵不能行走的植物,而是變成了一只可以飛翔。可以鳴叫、又具有人類智慧的鳥類,這已經是最最幸運的事情了!
  里坎低頭認真地看看自己,這只由里坎變來的云雀渾身長著棕色的羽毛,背后有几道黑色的條紋。云雀的叫聲柔美嘹亮,飛起來直起直落,高入云霄,怪不得被人們叫做“告天鳥”呢!
  里坎很滿意自己現在的樣子,他除了不能開口說話外,几乎和人類沒有什么區別。不過在語言完全隔絕的前人類地球上,會不會說話都是一樣的。
  里坎又大聲地歡呼起來:“喳喳!喳喳!”

万里關山獨行

  云雀里坎現在已站在前人類生活的土地上,他開始用一只鳥儿的眼睛看他眼前的景物。
  他看到的是一片接一片天高地遠的廢墟。把這景象叫做廢墟并不太确切,更确切地應該叫做“一無所有”。展示在云雀里坎面前的是無邊無際的類似于沙漠的大大小小的塵埃堆,极細极細的塵埃堆一個接一個在無風的天地下安靜地伸向天邊。
  沙堆呈現出不同的顏色,淺褐色、灰色、淡藍色、紅色和黃色。云雀里坎又看到了一座座大玻璃山,這里的玻璃山不全是黑色的,而是各种各樣的顏色,座座玻璃山在3億年前的陽光下五彩繽紛,景象怪异神秘。
  如果不是過于空曠,過于寂靜,過于玄秘的話,這些里坎從未見過的景色應該很有吸引力的。
  云雀里坎現在就站在一座黑玻璃山的山尖上,這正是他出發時所在的那座黑玻璃山,他的視野很遼闊,四周景色盡收眼底。
  根据塵埃堆積的樣子和顏色,云雀里坎猜測這里原來是座城市,在突然發生的巨型核爆炸之后,城市被徹底摧毀掉,那些由鋼筋水泥建造的精美建筑在高溫下化為粉塵,還有一些干脆被融鑄成各种顏色的玻璃。
  這种核爆炸過后的景象里坎很熟悉,出發前三個月的緊急培訓中,海格多次讓里坎看首次核爆炸后的錄像。里坎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座安放原子彈的鋼鐵架子,高達100米的巨型鋼架在原子彈爆炸后化為烏有,高原上沒留下一點痕跡,而在那座鋼架曾經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海格后來得到的那塊綠色玻璃,就是爆炸現場一公里外的沙漠被高溫融鑄成的。
  一顆比足球還小的原子彈的威力相當于2  吨tnt炸藥,而一顆大型原子彈的威力已大到無法估計的程度。造成這樣大面積廢墟的定是一顆超級原子彈。
  “鋼鐵都化為气体,那水泥的建筑炸成粉塵就很正常了。”里坎心想。至于那各色的玻璃山一定是各种大建筑的殘骸,因其表層的顏色不同,所以化成了不同的玻璃。
  沒有一點生物的痕跡,沒有一點綠色覆蓋的裸露的地球,陽光無遮無攔地炙烤著沉靜廣漠的大地,的浪滾滾,大地像在噴射火焰,整個地球就是一座火山。
  云雀里坎熱得透不過气來,他只有不停地沖入高空中,在云里暫避一陣,呼吸几口稍涼些的空气,他感到自己的羽毛都快要燃燒起來了。
  這些死于原子彈的城市太可怕了。
  整整兩天,云雀里坎不停地飛翔著,他要抓緊一星期的時間多看些東西,他沒有時間停在一處歎息。云雀里坎奮力飛過大海,飛過高山和沙漠,也只有飛進云彩里時,他才會覺得涼爽些。
  第三天,云雀里坎來到了自令海峽邊,那處本應該滾動著60海里寬的海水的狹長地帶,云雀里坎看到的卻是干燥的陸地,黑黝黝的閃亮的岩石張牙舞爪,刺一樣指著天空,到處都冒著火一樣的熱浪。里坎正要惊訝,馬上醒悟過來:“這是3億年前,那時白令海峽還不存在呢!!”
  3億年,即使在地球的生命史里,也不能算作短暫的了,3億年里任何變化部可能出現。
  其實里坎看到的只是地球很少的一部分,因為他畢竟是一只鳥儿,他的視野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里坎可以看得更廣闊些,他會看到不僅白令海峽不存在,就連整個美洲大陸都不存在,美洲大陸還和后來的非洲大陸歐洲大陸連在一起,地球上的巨大傷痕東非大裂谷也沒有產生,整塊陸地連接在一起,是一片完整的不規則的超級古陸地。
  超遠古的海洋從四面包圍著這片超級古陸,大陸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島嶼。
  現存人類的科學家們,根据非洲和美洲都有年代相同的大椎龍的恐龍化石出土,估計當時非洲和美洲陸地在6000多万年前還是連在一起的,它們是在后來的地震与大陸板塊漂移中漸漸分离,成為互不關聯的兩部分的。
  現在只有里坎可以很肯定他說,科學家們的猜測完全正确。
  云雀里坎飛翔在超遠古的古陸地上,在他飛翔過的地方,沒有人類的歌聲,沒有花紅草綠,更沒有動物在奔走、鳥儿在飛翔。除了熱浪滾滾,一堆堆死寂的沙地外,云雀里坎是這片古陸地上唯一的生命。
  里坎早做好迎接各种困難与艱險的准備,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將面對一片死寂。在他飛過無數空曠的區域后,云雀里坎忍不住在心里大喊:
  讓我看到活的生命吧!不管它是什么!
  給我點聲音吧!不管是什么聲音!
  如果出現一頭猛虎或一只餓狼的話,云雀里坎肯定會為它大聲歡呼的!
  云雀里坎在心里默默把這祈禱念誦了一万遍。
  也許云雀里坎的祈禱感動了上天,第3天的太陽快要落下去的時候,云雀里坎看到一座高大的灰玻璃山下突然出現了醒目的一點綠!
  碧如清水的一點綠!雖然只那么一小點,但在死气沉沉的天地下,綠色那么明亮,那么堅強,那么具有誘惑力!云雀里坎歡叫一聲,直刺向綠色沖去!
  就在云雀里坎快要接近那綠色的時候,他才看到綠色旁邊還有一件大物体,那物体也是淺灰色,几乎和灰色的山体連在一起,云雀里坎在空中竟沒有看清它。
  當云雀里坎飛得更近些,他吃惊地連聲大叫起來,他看到淺灰色的物体不是別的,正是現存人類爭論不休的一种神秘飛行物——飛碟!
  一個小型的飛碟,靜靜地停泊在灰色的玻璃山下,它金屬的外殼在夕陽下光芒四溢。那棵小小的綠色植物,就在飛碟的艙門外,似乎正在沐浴今天最后的陽光。
  喳喳!喳喳!云雀里坎的叫聲充盈整個天地。
  更讓云雀里坎震惊的事還在后面,因為他那一連串嘹亮的叫聲,飛碟的艙門無聲開啟,云雀里坎先是看到一顆光光的禿腦袋,接著他看到了一個人,那人正從飛碟里探出身体,惊喜万分地仰望蒼穹。
  “一只鳥儿!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鳥儿!”一种古怪的語言從那人嘴里發出,奇怪!云雀里坎竟能听懂他的話!他不是用耳朵听到了這些話,而是那种語言壓根就響在他的心里。
  云雀里坎箭一樣飛落在灰色的飛碟前,那個光禿禿的腦袋也索性鑽了出來,看著飛落在他眼前的奇跡。有一刻鐘時間,兩個不同的生命都惊喜他說不出話來。
  他們隔著夕陽的余輝默默相望,他們的眼睛里都有閃閃的淚光。
  “前人類生命!我終于看到了前人類生命!”
  云雀里坎喳喳地歡唱著說不盡心中的感動。
  “還有陸地幸存者,在這個地球上還有陸地生命存在!”
  禿頭者不停地向著天地呼喊。
  “我叫依麥打!我是男孩依麥打!”云雀里坎又听到那种古怪的語言在他心里響起。
  依麥打!云雀里坎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古怪的名字。
  依麥打伸出手來,拍了兩下,示意云雀里坎落在他的手里。這個動作云雀里坎很熟悉,就像他從前養寵物時常做的那樣,拍拍手,小狗貝蒂就會跑過來偎在他怀里。
  云雀里坎心里一陣滾熱,他拍打几下翅膀,飛進依麥打的手里,依麥打深情地撫摸著他。
  看來,不論前人類后人類,愛心是他們共有的情感,是人類最寶貴的遺傳。
  云雀里坎在依麥打手里認真打量著依麥打,依麥打是云雀里坎來到3億年前看到的唯一的人,他或許會是3億多年的地球上唯一的幸存者。
  云雀里坎發現14歲的依麥打不但沒有頭發,連眉毛睫毛汗毛也沒有,這個男孩子的頭臉光溜溜地像一個剝去皮的雞蛋。云雀里坎還注意到依麥打的手,他的手不是細潤光滑的孩子皮膚,而是干枯多皺,指甲外翻,皮膚薄得似乎隨時要裂開。
  里坎听到了一連串惊喜而動人的話從依麥打干裂的嘴里說出來,這些話和里坎小時候和小鳥們說過的話差不多:“我好喜歡你呀!咱們倆個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好嗎?”
  里坎點點頭,他很想說點什么給依麥打听,但他說出的唯一的話就是:喳喳!
  夜來了,依麥打回身一指,飛碟的艙門無聲地打開了,依麥打抱著云雀里坎,走進飛碟里。
  依麥打把云雀里坎安放好后,沒忘記端回他放在門外的那盆植物,那不過是3億年后的地球上隨處可見的普通野菊,但在依麥打心里,這點綠色胜過了一切,再沒有什么東西可用來交換這叢野菊花。
  第3大的夜里,云雀里坎和他的新朋友男孩依麥打住在飛碟里,現存人類煞費苦心爭論不休的飛碟存在不存在的問題,就這樣輕易地解決了。
  里坎不但看到了飛碟,還住進了飛碟里,這個神秘飛行器里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示在里坎的眼前。
  智慧的科學家曾斷言:飛碟不過是我們人類未來的飛行器,本應出現在數千年后。現在我們看到的飛碟,只不過是偶然穿過時空隧道,來和我們捉捉迷藏罷了。從眼下前人類的發展狀態看來,這個猜測极有道理。
  當晚,云雀里坎和依麥打就睡在飛碟里,依麥打按下開關,飛碟就無聲無息地垂直升入1万多米的高空,這里果然比地面涼爽些。
  透過飛碟的舷窗,云雀里坎看到的3億年前的夜空遼闊浩瀚,幽深無比,云朵飄過他的腳下,星星和月亮就在他的眼前,也許里坎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几個星星來。“真美,這景象太奇特了!”在云雀里坎睡去之前,他一直著迷地看著万米高處的夜空。

幸存者依麥打

  第4天早晨里坎醒來的很早,他在依麥打醒來之前已想好自己剩余的4天里必須做好的事情:
  設法弄清地球上曾發生過什么樣的事,生活在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借助飛碟看一看里坎沒有看到的那些地區,多了解些超遠古陸地的概貌;
  最好找到一些食物,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當依麥打醒來時,里坎已把自己要做的事都想清楚了。
  依麥打醒來后就把飛碟降落地面,他走出艙去,脫下腳上的皮鞋,高舉雙手做深呼吸。云雀里坎惊訝地看到,依麥打兩腳站著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力量向他聚集,地面頃刻之間就被依麥打站出了兩個深坑。
  依麥打做完這一切,回頭向云雀里坎一笑:“我知道你在奇怪,我會慢慢都告訴你的。反正也沒有人听我說話,我就都對你說了吧!”
  “方才我做的事情就是吃早飯,我吃飯的方法和別人不一樣,我已經可以不用嘴吃進食物,不用胃來消化食物,我會從地下直接吸取養分到我的身体里,也就是說,我像一棵植物那樣從地下吸取營養。
  “你看,就這樣!”依麥打邊說邊表演,他雙腿叉開,站在地上,兩手向上一舉,就有什么東西向他的腳下聚攏來。“我不能再吃了,我已經吃的太飽了!”這一次依麥打腳下只留下兩個淺淺的坑,因為他只站了很小一會儿。
  “我能有這种獨特的本領,是因為我有一個遺傳基因設計師的媽媽,她是本世紀最优秀的遺傳設計師。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媽媽就精心設計了我的基因,她給我魚類一樣的呼吸器,給了我植物一樣的營養合成器官,還給了我用心靈感應与任何動物溝通的能力。這樣,我就可以在任何環境里找到養分和食物,得到更多的信息,我比一般人的生存能力提高了百倍。”
  噢!云雀里坎頓時明白為什么能听懂依麥打的話,原來他用的心靈感應術和里坎溝通的。
  “我的爸爸也很了不起,他是個專業飛行器設計師,爸爸在我10周歲時,就開始為我設計一件最优秀的飛行器,他整整做了三年,這就是你看到的這架名叫圓机的東西,我給它起名叫‘空中之家’。空中之家飛行速度雖快,但受材料的限制,它的容積卻很小,每次飛行時我只能帶上一個小朋友,那時有多少小朋友想和我一起去周游世界呀!”
  “爸爸媽媽一直沒有告訴我,他們之所以精心地為我准備這些是因為他們相信一种預感:本世紀將有大災難降臨地球,他們已開始做著應付這場災變的准備。
  “在我們生活的年代里,各种能源都已被采盡用光,所以每座城市都建起了核電站。核電站密布地球,就相當于每座城市都有了巨型核爆炸与核污染的大本營,我爸爸媽媽相信一旦有超級隕星撞擊地球,后果十分恐怖。”
  云雀里坎歪歪腦袋,又重重地點點頭。
  這場災難确實來到了,它給發展了几百万年的前人類畫上了句號。
  因為大量使用核能源和地球的過分干熱,每個人都過多地接受了核輻射,人們的毛發全部脫落,變成了現在光溜溜的樣子,人類的皮膚干燥而皸裂,科學家們把這种現象稱為“皮膚沙漠化”,就像現在依麥打的樣子,那种青春美麗光滑的肌膚早已成為遙遠的回憶。
  “兩年前這場可怕的災難終于臨近了,媽媽事先使我進入兩個月的冬眠狀態,然后把我抱進空中之家,按下開關和圓机里的錄像器,空中之家將帶我飛到兩万米的高空。‘孩子應該活下來,他是這場大浩劫的證人。’就在圓机的艙門關上的那一刻,媽媽在黑暗中挖起一叢野菊花,輕輕地放在我的頭邊,她說:‘這會是地球上最后的一點綠色,讓它來陪伴你吧!’當時,我正在夢里,我是從后來錄像帶里看到這一切的!”
  “爸爸媽媽都不能离開他們的工作,他們要最后盡一次努力,挽救地球上的生命。爸爸媽媽留下了,和他們熱愛的土地一起化為塵上。我不知道他們飄散到哪里,我一直想找到一點爸爸媽媽的遺物,可是地球上什么也分辨不出來了,大劫難消融了地球上的一切。”
  依麥打的聲音哽住了,他的眼睛里有晶亮的東西滾落下來,云雀里坎飛上依麥打手里,用翅膀輕輕擦著依麥打的臉頰。
  “來,你看,爸爸媽媽為我錄下的錄像帶就在這里,我常常看一看,我要記住這一切。”
  刷!依麥打亮出小紅燈,立刻,云雀里坎面前出現了一個弧形的小屏幕,云雀里坎就從這個屏幕上,看到了最最可怕的地球大未日的景象。
  云雀里坎先看到一片片壯觀的城市,高樓和鋼鐵的立交橋直沖云天,真像依麥打說的那樣,城市里最大最醒目的建筑物是高大的核反應堆。不過在核反應堆安靜的時候,核反應堆洁白無暇,天使一樣給人們送去光和熱。
  空中突然傳來尖利的呼嘯,這聲音听起來很耳熟。云雀里坎略想了想,頓時明白了:在他站在時空轉換器上的瞬間,就是這种響聲震撼了里坎的心,響聲伴隨著一顆相當于2000顆原子彈的隕星全速向地球撞來,天空和陸地在頃刻之間被它的眩光淹沒。
  這顆隕星距地球還有2000多公里時,強烈到無法形容的沖擊力已使所有的山峰顫抖海洋咆哮起來。隕星穿越大气層時受到很大的沖撞,這种沖撞使得這塊直徑足有40多公里大的隕星碎成5小塊。然后5個隕星散開來,燃燒著,呼嘯著,殺气騰騰扑向地球。
  一塊僅有50米大的隕星碎片撞擊地球,就會造成相當于1顆巨型原子彈爆炸的威力,現存人類的科學家計算出,在6500万年,曾有一塊大約16公里大的隕星撞擊過地球,毀滅了地球上三分之二的物种,宣告了恐龍時代的結束。
  之后,不再有比它更大的隕星撞擊過地球,不然的話,人類也許又要滅絕一次了。
  而現在全速向地球猛撞過來的,是5塊分別為10多公里大的隕星,它的殺傷力要比恐龍時代的那次撞擊大出几百倍。
  与此同時,前人類也發出了自己的防御措施——十几個超級原子彈迎著大隕星飛去,企圖在隕星飛來的軌道上攔住它,并以原子彈發出的巨大爆炸力使它偏离方向,飛進太空,在宇宙里燃燒掉。
  依麥打的爸爸和媽媽就在原子彈中心指揮所,看著那十几顆帶著藍光和呼嘯的原子彈沖向空中。
  此舉又有很大危險,只要十几顆原子彈偏离軌道半公里,它們將爆炸在隕星的旁邊,不但不能攔住隕星,相反會對隕星起到推動作用,使隕星更加有力地沖向地球。
  一切都是未知的,發射中心的科學家們抱定必死的決心,与大自然做最后一次殊死較量。
  十几顆原子彈沖向太空后,很快与大隕星短兵相接。兩股都能使地球生物盡數滅絕的能量在茫茫宇宙中展開博殺。
  絕望的人們瞪大了眼睛,期待著奇跡出現。
  當然,此時,14歲的依麥打沉睡在他飛人兩万米高空的飛行器中。

未日來臨

  也許今后的歲月里,永遠也不會有人說得清那十几顆原子彈因何偏离了軌道,在隕星的右邊轟然炸響的,人們看到的是,分散開的5顆隕星帶著大到無限的沖擊力,帶著令人目眩的眩光,帶著毛骨悚然的呼嘯,殺气騰騰飛向地球。從原子彈爆炸到隕星撞向地球,不過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几分鐘前還是花紅柳綠万物興旺的地球,几分鐘后已全部浴于火海血泊之中。
  隨著5顆隕星撞向地球所產生的沖撞和震撼,地球內部升起了無數個大火球,它們以惊人的力量挾帶著紫色的火焰,形成蘑菇煙柱直沖几千米的高空。
  頓時,封存在地球內數十億年的能量釋出了,化為几公里高的云朵,這云朵像一個個終于掙脫羈絆的怪物,以一股爆發的熱情在空中彎曲扭轉,升騰綻放,拖曳著長長煙霧,不斷地升高又升高,一層剛剛落下,又一層生長出來,花瓣一般五彩繽紛。
  在這花瓣下面,是長達上万公里的火焰塵埃和眩光,藍天綠地飛鳥走獸眨眼間灰飛煙滅。
  沒有人欣賞這种奇景,天空中開放的每一朵花,都是毀滅生命的死亡之花。
  5顆隕星中,有一顆正巧撞在大型原子彈實驗場附近,沖撞与高溫,使存放在地下倉庫里的上百顆原子彈盡數引爆,那一瞬間,像是千万顆太陽的光和熱匯合在一起,重新合成一個超級的新太陽。
  這是一個空前的、可怕的、流動的、轟響的彩色太陽,在几分之一秒內已上升到万米空中,曠野上流動著從未有過的聲響,恐怖的隆隆聲從根基上動搖著世界上的每一座山峰。
  回聲久久滾動在山脈,但是這巨大的聲音足以使人類死上許多次。沖天的火光不僅使這座鋼鐵實驗基地化為霧气永遠消失,而且使遠在几千公里外的大山岩石燒成流淌的溶岩,數月后才冷卻凝結為一座玻璃山。500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地面猛地裂開了長長的裂口,整座城市傾入地下,只留下一條深深的大峽谷。
  第2顆隕星撞在現在太平洋的位置上,那里原是一片密密的原始森林和叢山峻岭,當隕星在离地球50公里的上空猛烈燃燒時,溫度達到上万度。樹木花草頓時化為飛灰,連燃燒的過程都沒有,就從地面上消失了。岩石也像煙霧一樣四散而去,當隕星真正与地面相撞時,這片地面是裸露的,沒有任何保護,隕星盡情地在地面留下深達3000多米,寬約上万公里的巨坑。
  現存人類的科學家們猜測過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成因,曾想到可能是巨型隕星撞擊地面上造成了深不可測的三大洋,這种想法將被里坎親眼看到的這幕慘劇所證實。
  第3顆隕星也不甘示弱,它沖進海里,造成了數万公里的海嘯和海底火山的總噴發。當時,空气相對溫潤些的大海邊是前人類居住的理想之地,前人類三分之二的人口都沿海而居。這顆投入海中的隕星帶來巨大的殺傷力,海底撕裂,海底火山噴發出的烈焰和火山灰,使空气溫度高達几百度,海嘯卷起的層層惊濤向陸地推進了上千公里,輕易地把一座座城市拍得粉碎。
  住在海邊的人們,几分鐘內就被烈焰和海水帶進了永恒的黑暗中。那些城市里的核反應堆里的核物質盡情流瀉出來,在海水的推動下向更深廣的陸地推進。這种無聲無息的核污染造成赤地千里,在放射性物質流瀉過的地方,進化了數億年的生命消失了,而且這种核污染是長期、無法清除的,在今后上千年里,它都是這里的生命的第一殺手。
  第4顆第5顆隕星的威力不必再說,它們都在地球上出足風頭。一個溶解了億万年的冰山,使海平面陡長了數十米,數万公里的土地變成水晶宮;一個則全力撞向一座火山群,使火山集体噴發,數月里火焰騰騰,火山灰遮天蔽日,整整一年陽光無法照射到地球上。沒有陽光的光和作用,植物成批枯黃而死,食草動物失去食物,一群群地倒下了,而食草動物的死亡又導致生物鏈的斷環,很快食肉動物也因為沒有食物而大量滅絕。
  飛升于兩万米高空的空中之家使依麥打避開了死亡的命運,但它的超遠程激光錄像器又忠實地錄下了未日來臨時發生過的一切。
  在這場火与光的大劫難場面里,云雀里坎沒有看到一個前人類的身影。人類在哪里,那些不幸的人們如何在血泊里掙扎,人類痛苦絕望的呼號是否響徹了云天?云雀里坎無法知道。
  這是一場大到無限的災難總匯合,遠遠超出了地球生命的承受能力。人類在這場毀滅到來時,渺小得就像一粒灰塵,一片雪花,一顆谷粒,几乎是沒有任何力量的。
  地震、海嘯、火山、洪水和核爆炸核污染,狂風一樣掃淨了前人類創造的所有文明,也掃去了万物生靈,留下無邊的空茫和死寂。
  爆炸后揚起的厚厚塵埃,封鎖著地球,使地球無法接收太陽的能量也無法傳導出自身聚集的高溫,海平面在陡然長高几十米后又迅速蒸發,使海平面又急劇下降了500米。
  大片的淺海裸露出來,成為干燥的沙地,這一升一降對海洋里生物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因為高溫不散,聚集在空中的雨水無法降落地面,干旱的大地焦裂得千瘡百孔,一片片熱浪騰騰的黃沙覆蓋了大半個地球。
  依麥打從睡眠中醒來時,看到的是三個月后那片寂靜無聲、傷痕累累、廢墟處處的赤地。
  大撞擊留下的塵埃飛揚在空中不曾落下,從空中看去,地面是一個黃呼呼熱騰騰的大霧團,下到地面后,則是黑暗的長夜。陽光無法把光明投向地球,所有的地面生物都在黑暗和饑餓中倒下了。
  這种可怕的黑暗持續了長達一年,幸虧依麥打的母親為他儲備了大量高能營養物,否則他也將餓死了。
  云雀里坎看著錄像帶里這恐怖的噩夢時,14歲的依麥打竟沒有流淚,也許他的淚已經流干了。
  依麥打真的成了這場浩劫唯一的證人,那叢野菊花也成了3億年前地球上最后的綠色。
  云雀里坎看完錄像后,久久不能從惊恐中恢复過來。它嚇得每一根羽毛都直立起來,渾身冰冷,抖個不停。倒是依麥打先恢复平靜,他把云雀里坎抱在怀里,用体溫給他一些安慰。“別怕,別怕,一切都過去了!”依麥打說這話時活像80歲的老翁。
  依麥打抱著云雀里坎,將空中之家降落到一處海邊:“你一定餓了,也只有深海里還可以找到一些生物,我下去試試看吧!”依麥打打開艙門,默默走下海灘,不一會就消失在海水里。
  依麥打像一條魚儿潛入海底,這對他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依麥打天生就有魚儿的“水肺”,他可以像魚儿那樣在深海里來去自由,這是依麥打的媽媽精心為他設計的生命基因。
  可是海里也不像依麥打希望的那么熱鬧了,盡管海水可以保護海洋里的生物,但海底火山大面積噴發帶來的大震蕩,火山灰的污染,核輻射造成的危害,還有全球溫度驟然升高后海水大量蒸發,都使海洋里的魚儿大批死去,淺海里己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以往依麥打潛入海底玩耍時,總是透過明淨的海水看到一幅幅美妙的景色:平坦的海底各种各樣的藻類生長著,黃豆般的葛万藻隨著海波滾來滾去,漸漸積累成一個大圓球,栖息在海底的小小的三葉虫就在這團海藻球里鑽來鑽去,快樂地進行它們的聚餐。
  海豆芽也生在海底,三葉虫最喜歡吃它。可是海豆芽不是好欺負的,它有兩片硬硬的殼瓣,從殼瓣里伸出細長的豆芽一樣的肉莖,當海水平靜時,海豆芽就用它的長莖去吸取海水里的養分,等三葉虫游到海豆芽旁邊,海豆芽迅速合攏自己的殼,讓三葉虫吃個閉門羹。
  還有鵝毛筆一樣直立水里的筆石,蜷縮在長達1米的殼里的鸚鵡螺,滑得像泥鰍般的蠕虫,滑稽可笑的無頜魚和披著甲胄的頭甲魚、矛尾魚,都使依麥打看得流連忘返。
  那個時代,正是三葉虫和鸚鵡螺稱霸的時代,海邊的淺水里,隨處可見三葉虫的身影,依麥打常給爸爸帶來的下酒菜,就是蝴蝶三葉虫和鳳冠三葉虫,煮熟后,它們的味道真是鮮美极了!
  現在這种生机勃勃的海底景象已看不到了,展現在依麥打眼前的海底除了昏黃污穢的海水外,便是死去的魚類有毒的腐尸,海洋也成了死神稱霸的領域。
  盡管3億年前的海底生物都有堅硬的甲胄,但它們的頭胸尾連接處卻是十分脆弱的薄膜,海濤洶涌時,游動在海水里的生物往往會撞得粉身碎骨,只有少數潛在海底泥沙里的生物幸免于難。
  依麥打潛入到2000米的深海中,才在泥沙里捉到了几只游動的動物。他急忙抱著這些東西,升出海面來。
  “給你,快來吃點吧!”依麥打把他找來的東西丟在海灘上,讓云雀里坎吃。云雀里坎真的餓坏了,它飛了過來,好奇地看著依麥打給他帶來的食物。
  “啊,如此珍貴的動物,我怎么舍得吃掉!”云雀里坎的心里大叫了一聲。
  真的,這些東西都是3億年后地球上最珍貴的化石標本。云雀里坎很有興趣地用小爪翻看著這些將要變成化石的動物:這是几只小巧的球接子三葉虫,一條長有前肢的總鰭魚,還有一個像樹枝一樣的筆石。云雀里坎真想把這些3億年前的動物帶回他生存的年代,讓海格和凱默開開眼。
  “快吃吧!難道你還想研究它們?”依麥打用腳一踩,就把几只可怜的三葉虫踩得粉身碎骨,露出了里面的汁水和肉漿。云雀里坎愣愣地看看留在沙灘上的三葉虫殘骸和依麥打深深的皮鞋印,突然想起什么!
  他看過一塊化石——一塊三葉虫和人類的鞋印疊在一起的化石!一塊讓現存人類迷惑不解的化石!
  云雀里坎尖叫了起來:“喳喳喳喳!”
  云雀里坎是想說:這就是3億多年后柯克教授發現的那片化石啊!原來它是這樣形成!
  依麥打踩碎三葉虫時,偶然留在海灘上的腳印和那只三葉虫的殘骸,3億年后將成為科學家們爭論不休的惊人發現,也給發現它的柯克教授帶來聲譽。
  大自然真了不起,它輕易地創造了多少謎團啊!

媽媽的遺物

  第5天的清晨起來,云雀里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讓依麥打明白自己的心思。它反复地用嘴尖啄著圓机的艙門,直到依麥打明白這個動作表示“開門”為止。
  飛到空中后,依麥打駕駛圓机跟在云雀里坎的身后。云雀里坎用翅膀不停地向前指著,嘴里發出喳喳的叫聲。依麥打總算明白了它的意思:那是讓依麥打向那個方向飛。
  云雀里坎反反复复地練了一個早晨,他這樣做的目的很顯然:兩天之后,云雀里坎將要在時空轉換器發出的超聲波的吸引下,重返黑玻璃山,在准确的時間回到3億年后里坎生活的時代,這是一點也不能含糊的,所以云雀里坎要早點做准備,免得到時誤了事。
  按里坎的估計,他們現在的位置可能在歐洲大陸的南端,而黑山則在美洲大陸的中南部地區,他們還有万里關山要飛越,兩天的時間會很忙碌的。
  今天依麥打要駕駛圓机沿海岸線飛行,這樣比較方便給云雀里坎找到食物,也可以給云雀里坎看看超遠古大陸的風光。
  沿著海岸線做低空飛行,云雀里坎再次看清了飽受磨難的土地:海邊的崖岸大多都斷裂了,整座整座的山頂像被攔腰斬斷般彎倒在地,海岸狼狽不堪。海邊的石頭上,留下一層層白色的厚厚的堆積物,重重疊疊,做出張牙舞爪的怪模樣。這是海水陡然升高又突然落下后留在岸邊的海鹽磧,鹽磧里的水分完全散失后,就會凝結成岩石狀,也許3億年后,人們會在這里發現一座鹽礦,但沒有人能猜得出,鹽礦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下出現的。
  依麥打駕机沿海岸線飛行了一天,他們看到的是各种各樣的廢墟:無邊無際的沙漠,沙漠下面都是被掩埋的城市;赤紅扭曲的岩漿造成的千里岩溶和火山灰,在這炙烈的岩溶流淌過的地區,不知有多少生命在高溫与气浪中化為灰燼;更多的是廣闊無邊的玻璃狀物体,它們几乎遍布大多數海岸,當地面已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情況下,誰也無法辨別自己正在哪一座城市的上空飛行。
  依麥打對這類廢墟特別留心,每看到一座玻璃狀廢墟,他總是低飛下來,認真地看著地面上那些五彩的玻璃山。兩年了,依麥打沒有放棄找到爸爸媽媽的遺物的努力,他反复地搜尋在這片被核爆炸摧毀的區域。
  今天他們所看到的這座廢墟呈暗紅色,在天空看去像巨大的紅寶石,紅寶石旁邊還有一些較小的淺灰色、淡藍色的玻璃山,相互映襯出鮮明的反差。那怪异的景色像是來自于另一顆星球。
  依麥打堅信他可以找到爸爸媽媽的遺物,他把圓机停在這片紅色的玻璃堆上,讓云雀里坎和他一起下去搜尋。紅色的玻璃廢墟很可能是一座大城區或大實驗區,成百上千座樓房被核爆炸產生的高溫燒溶后,流瀉成鋼水一樣的物質,最后冷凝為不分你我的一大堆,成了依麥打看到的這片紅色玻璃山。它已沒有任何形狀,任何像樣的東西,要想知道原先這里是什么樣子,全靠你的想象。
  依麥打在烈日下趴在紅色的玻璃山上,透過較薄的玻璃層想看清埋在下面的東西。陽光毫不留情地聚集在玻璃山上,反射出万道光芒,几乎可以刺瞎人的眼睛。云雀里坎剛在山上停了一會儿,便暑熱難當,撐開雙翅張大嘴巴又扇風又喘气,他不知道趴在地上的依麥打如何受得了這般折磨。
  依麥打趴在紅色的廢墟上,透過半明半暗的玻璃看埋在地下面的東西。依麥打看到的都是一片暗紅色。上万度的高溫燒熔的決不是淺淺的一層,依麥打估計玻璃山的厚度將達到數十米。
  “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媽媽的遺物,我相信它就在附近。”依麥打站立的地方,地面滋滋冒出一股股藍煙,那是從依麥打身上滾落下來的水珠被玻璃山上的高溫蒸發,不知是淚珠還是汗珠。
  云雀里坎倒換著雙腳勉強站在灼熱的地面上,它真想幫幫依麥打,因為趴在炙熱的玻璃山上的滋味太難受了。
  云雀里坎飛到一座較小的淡藍色玻璃山上,因為山体是藍色的,相對來說似乎清涼些,云雀里坎小心地盤旋于藍色玻璃山的上空,仔細地看著每一條縫隙,每一塊石頭,他仗著自己身体小,甚至可以鑽進縫隙里看一看。
  這一次云雀里坎看到的是一條較大的縫隙,曲曲折折不知深入玻璃山的何處,彎曲到什么地方,云雀里坎向依麥打高叫了兩聲,讓依麥打看到它收攏兩翅,靈巧地站進那條藍色的縫隙里。
  云雀里坎站進去后才感到這里悶熱得讓人無法呼吸,寬不過20厘米的這條縫里竟聚集著那么多的熱量,火一樣燒的著云雀里坎的每一根羽毛。這种炎熱不像里坎以前所經受過的那种熱。它是一种空气絕對不流動的、又沒有一丁點濕度的干燥的苦熱,云雀里坎每呼吸一次就像吸進了一股火山岩漿,它從里到外變成一塊火炭。
  “我會死在這里的!我會被燒成一團灰!”云雀里坎真想快快爬上去,炔快和依麥打升入高空涼爽的空气里,他可不能熱死在這條縫隙里。
  云雀里坎剛往上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依麥打趴在上面的臉孔。那張臉上淚水縱橫,滿布著焦急与渴望,好像在說: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別讓我失望!
  云雀里坎心軟了,他只好狠了狠心,忍住苦熱,再往更深更暗的縫隙深處走去。
  走進數十米的深處,光線已暗到几乎沒有。云雀里坎努力睜大眼睛,湊著那一點點亮,看著他身邊的每一個物体。
  除了清一色的藍玻璃外,云雀里坎什么也沒有找到。
  突然,一道金色的光亮在縫隙的深處閃亮著,那里有一道更小的,連云雀里坎也無法通過的細縫,微弱的金光正是從那條不足5厘米的細縫里隱隱約約地流淌出來。
  云雀里坎把眼睛貼在玻璃壁上,拼命地向那道金光看去,他終于看清了;那是一條金鏈子,一條女子的金項鏈!
  云雀里坎看清這一切時,激動得渾身亂抖!
  “這是不是依麥打媽媽的東西呢?但愿是的!”
  云雀里坎把身体緊貼在那條更細小的細縫前,用力向縫里伸出他的小爪子。一下,兩下,三下……云雀里坎的身体都快裂成兩半的時候,他到底勾住了那條金項鏈!
  云雀里坎把這條金項鏈放在依麥打手上時,依麥打雙手顫抖,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云雀里坎多想知道這是不是依麥打媽媽的遺物呀,他急得一邊扑打翅膀一邊大叫:喳喳!喳喳!
  “是的!是我媽媽的項鏈!”依麥打總算哭出了聲,和哭聲一起,說出了這句話。
  云雀里坎連連點頭,自己真的幫助了依麥打。
  “可怜的依麥打,你也只能得到這一點點安慰了!”云雀里坎飛到依麥打的肩上,用光滑的羽毛擦著依麥打痛苦不堪的臉。
  依麥打把這條在地獄之火里熔煉過的金項鏈擦干淨,云雀里坎看到一串他不認識的字母刻在上面:
  “這是媽媽40歲生日時,我和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媽媽在上面刻上我和爸爸的名字。看,在這里!”依麥打透過淚眼看著那一行文字,他的手指深情地滑過每一個字母:“我愛你們!我說不出有多么愛你們——依麥打和牙烈。”
  這條金項鏈一直挂在依麥打媽媽的頸上,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鐘。依麥打一遍遍撫摸著它,似乎感到了媽媽的体溫。

最后時刻

  第7天的清晨到來時,依麥打和云雀里坎已來到离玻璃山50公里的地方。今天上午9時,里坎將要准時登上時空轉換器,重返那個充滿生命和歡樂的地球。
  老實說,里坎一直在盼著這一天,眼前這個灰暗炙熱死寂的地球,里坎一點也不留戀。
  里坎一早起來就不停地用嘴啄著艙門,依麥打明白他的意思,馬上打開艙門,放云雀里坎飛到空中去。云雀里坎一飛到空中,馬上感到時空轉換器發出的強烈的超聲波,他指指前方,用力鼓動雙翅,向那個召喚著他的地方飛去。
  “怪了!云雀要飛到哪里去呢?”依麥打看到云雀里坎直沖云天,不管不顧向前方飛去,不禁一陣詫异:“他發現了什么嗎?”
  依麥打沒有時間多想,云雀里坎的身影已變成了一個小點,很快就會消失在云團里,依麥打只好開動他的圓机,全速追赶去。
  兩小時后,云雀里坎降落在黑山腳下,依麥打看到他落進裸蕨叢里,再也沒有飛出來。。
  依麥打把圓机停在不遠處,急忙跟過去,他看到云雀里坎正站在一個奇怪的四四方方的机器上,向他不停地揮動翅膀呢!
  “這是什么,你站在這里干什么?”依麥打一連串地發出疑問。
  可是里坎沒有時間回答他的問題,里坎已听到了時空轉換器發動的聲音,1分鐘后,天地會發生巨變,山川再次顛倒過來,空气陡然升高,周圍的一切都會再次迅速進化到3億年后。
  依麥打听不到那地底下傳來的惊雷,因為那雷聲來自3億年后,他只看到云雀里坎站在那里,狠狠地啄著他的一顆紐扣不松開。
  里坎是要帶依麥打一起回到他的年代里去,他無法通過語言說清這個意思,他只能緊緊地叼住依麥打的一顆紐扣,不讓依麥打离開。
  四周的山川已開始運動,一叢叢伏在地上的低矮的裸蕨迅速生長,眨眼之間長成了參天巨樹。土地張開大民吞下一座座高山,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高山眨眼間跌落海底。原來的海底飛速隆起,帶著奔騰的岩漿和千年冰川,銅牆鐵壁般聳立在新生的海邊。日月星辰馳行如飛,風雨雷電匯集大地,各种生命此消彼長,參差錯落,多少滄桑的歲月就在這瞬間凝固,一分鐘里,里坎再次跨越3億年的洪荒。
  依麥打万分震惊地看著眼前的突變,他畢竟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他頓時醒悟過來:怪不得千里赤地會突然飛來一只鳥,怪不得他會帶我飛到這里,原來他并不是我們這里的生物啊!看它焦急地抓住我不放的樣子,定是要帶我和它一起走!
  我當然愿意离開這個死去的、毫無樂趣的地球!
  我當然愿意重返生命的喧鬧和快樂之中!
  可是要給我一點時間!一點時間!
  “你等等!讓我帶上點東西!”依麥打大吼一聲,死命掙開云雀里坎,飛快向停在不遠處的空中之家奔去!他是要帶上那棵野菊花和媽媽的項鏈,這一切對依麥打來說比生命還要寶貴!
  最后的10秒鐘里,依麥打掙開了云雀里坎的嘴,奔到艙門前。里坎看到他打開艙門,探身進去……“太危險!你會被燒死的!”里坎真想大聲呼喊出來,可是他做不到!
  灼浪向里坎涌來,里坎馬上就要消散了,可是依麥打還在机艙里!
  快點呀依麥打!我們沒有時間了!
  不行了,時間已到!隨著一聲轟響,大地旋轉起來,眩光刺目,里坎再次感到那种強烈的灼熱,他再次消失在那股重新鑄造他生命形態的灼熱中。沒有知覺的里坎在一片混飩中隨著地心涌起的熱浪,緩緩地向著3億年后飄去。
  “等等我!”當云雀里坎的身影從時空轉換器上突然消失時,天翻地覆的宇宙間傳來了依麥打絕望的慘叫。
  里坎再次有了知覺,張開雙眼看到一切時,他已經恢复了原來人類的樣子,正安靜地躺在巴巴拉市的實驗基地里。里坎首先看到海格的臉,那臉上雖布滿層層疲倦,但卻是一副寬慰的表情。
  “你終于回來了,你真了不起!你已經睡了一星期了!”里坎又听到了他所熟悉的人類的語言,頓時激動得淚如泉涌。
  “他在哪里,依麥打在哪里?”里坎吃力地欠起身來,向屋子里尋找。
  “噢!你還沉浸在過去的夢境里,分不出3億年前和3億年后吧!”凱默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凱默對助手一揮手說:“讓我們的大英雄里坎先生輕松輕松,看看我們的生活有了哪些變化!”凱默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助手馬上打開了激光全息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舉世矚目的焦點新聞,里坎剛剛听到一句,就惊得跳了起來:
  “昨天早晨,在亞馬孫河流域的叢林里,人們發現了一個墮毀的小型飛碟,估計它的墮毀年代至少在一億年以上。飛碟里有一具殘破的已變成化石的遺骸,很難看出是什么生物。奇怪的是,在殘骸旁發現一條精美的金項鏈,和我們人類使用的一模一樣……”
  里坎听著听著,淚水再次奔涌而出,他張開嘴,從嘴里吐出一粒小小的紐扣。里坎摸著這顆紐扣,把它緊貼在淚痕斑斑的臉上。
  “飛碟里的人就是依麥打……!”里坎只說出半句話,就又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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