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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勸退位孫袁交惡 告獨立皖粵聯鑣


  卻說徐州第三師師長冷遹,聞宁軍敗退利國驛,忙調兵赴援,湊巧与張勳相遇。當下交戰一場,還沒有什么損失,不意總兵田中玉,引濟南軍來助張勳,兩路夾攻,殺得冷軍左支右絀,只好棄甲曳兵,敗陣下去。張田合兵追赶,正值徐州運到兵車,在利國驛車站下車,來援冷遹,冷遹回兵复戰,又酣斗多時,才將張、田兩軍擊退。張軍田軍,分營驛北,冷遹收駐驛南。次日張勳軍中,運到野炮四門,即由張勳下令,向冷軍注射,這炮力非常猛烈,扑通扑通的几聲,已將冷營一方面,彈得七零八落,冷遹還想抵敵,偏值一彈飛來,不偏不倚,正中脅前,那時閃避不及,彈已穿入脅內,不由的大叫一聲,暈倒地上;經冷軍舁了就逃,立即四散。張勳見冷營已破,方令停炮,所有驛南一帶,已經成為焦土,連車站都被毀去。當由張軍乘胜直進,竟達徐州,徐城內外,已無敵蹤,一任老張占住。辮帥大出風頭。
  這時候的九江口,北兵大集,宣撫使段芝貴,与李司令純會商,用四面合攻計策,包圍湖口,一面出示招撫,勸令叛軍歸誠,不念既往。李烈鈞孤軍駐著,几似身入瓮中,非常危險,好几次出兵進擊,統被北軍殺敗,團長周璧階,見勢已危急,竟向北軍投誠,烈軍愈加惶迫,飛向各處乞援。宁滬一帶討袁軍,方公舉岑春渲為大元帥,欲借岑老三宿望,號召各省,從速響應,岑模棱兩可,起初欲由滬赴宁,嗣聞徐潯兩處,均已失敗,也弄得進退兩難。多入漩渦。國民党首領孫文,恐党人一敗,無從托足,亦思借前此重名,慫恿各省獨立,當有通電拍發道:
  北京參議院眾議院國務院各省都督民政長各軍
  師旅長鑒:江西事起,南京各處,以次響應,一致以討袁為標幟,非對于國家而脫离關系,亦非對于北方而暌异感情,僅欲袁氏一人,辭大總統之職,并不惜犧牲其生命以求達之。大勢至此,全國流血之禍,系于袁氏之一身。聞袁決以兵力對待,是無論胜敗,而生民涂炭,必不可免,夫使袁氏而未違法,東南此舉,誰為左袒?今袁氏种种違法,天下所知,東南人民,迫不得已,以武力濟法律之窮,非惟其情可哀,其義亦至正。且即使袁氏于所謂違法,有以自解,亦決不至人民反對,遍六七省;人民心理之表見,既已如是,為公仆者,即使自問無愧,亦當謝職以平眾怒,微論共和政体,即君憲國之大臣,亦不得不以人民好惡為進退。有如去年日本桂太郎公爵,以國家柱石,軍人領袖,重出而組織內閣,只以民党有所不滿,即悠然引去,以明心跡。大臣風度,固宜如是,何況于共和國之人民公仆,為人民荷戈以逐,而顧欲流天下之血,以保一己之位置武!使袁氏而果出此,非惟貽民國之禍,亦且騰各國之笑。回憶辛亥光复,清帝舉二百余年之君位,為民國而犧牲,當時袁氏實主其謀,亦以顧念大局,不忍生靈久罹兵革,安有知為人謀而不知自謀者?更憶當時,文受十七省人民之付托,承乏臨時大總統,聞北軍于贊成共和之際,欲舉袁氏以謀自安,文即辭職,向參議院推荐袁氏,當時固有責文徇國民之意,而不顧十七省人民付托之重者。然文之用心,不欲于全國共和之時,尚有南北對峙之象,是以推讓袁氏,俾國民早得統一。由是以觀,袁不宜借口于部下之擁戴,而拒東南人民之要求,可斷言矣。諸公維持民國,為人民所攸賴,當此存亡絕續之際,望以民命為重,以國危為急,同向袁氏勸以早日辭職,以息戰禍,使袁氏執拗不听,必欲犧牲國家人民,以成一己之業,想諸公亦必不容此禍魁。文于此時,亦惟有從國民之后,義不返顧。臨電無任迫切之至!孫文叩。
  又電致袁總統云:
  北京袁大總統鑒:文于去年北上,与公握手言歡,聞公諄諄以國家与人民為念,以一日在職為苦。文謂國民屬望于公,不僅在臨時政府而已,十年以內,大總統非公莫屬,此言非第對公言之,且對國民言之。自是以來,雖激昂之士,于公時有責言,文之初衷,未嘗少易。何圖宋案發生,證据宣布,愕然出諸意外,不料公言与行違,至于如此。既憤且懣。而公更違法借款,以作戰費,無故調兵,以速戰禍,异己既去,兵釁仍挑,以致東南軍民,荷戈而起,眾口一詞,集于公之一身。意公此時,必以平亂為言,姑無論東南軍民,未叛國家,未扰秩序,不得云亂,即使云亂,而釀亂者誰?公于天下后世,亦無以自解。公之左右,陷公于不義,致有今日,此時必且勸公,乘此一逞樹威雪憤。此但自為計,固未為國民計,為公計也。清帝辭位,公舉其謀,清帝不忍人民之涂炭,公宁忍之?公果欲一戰成事,宜用于效忠清帝之時,不宜用于此時也。說者謂公雖欲引退,而部下牽掣,終不能決。然人各有所難,文當日辭職,推荐公于國民,固有人責言,謂文知徇北軍之意,而不知顧十七省人民之付托。
  文于此時,迄不為動,人之進退,綽有余裕,若謂為人牽掣,不能自由,苟非托辭,即為自表無能,公必不爾也。為公仆者,受國民反對,猶當引退,況于國民以死相拚?殺一不辜,以得天下,猶不可為,況流天下之血,以從一己之欲?公今日舍辭職外,決無他策。昔日為任天下之重而來,今日為息天下之禍而去,出處光明,于公何憾?公能行此,文必力勸東南軍民,易惡感為善意,不使公怀騎虎之慮。若公必欲殘民以逞,善言不入,文不忍東南人民久困兵革,必以前此反對君主專制之決心,反對公之一人,義無反顧,謹為最后之忠告,惟裁鑒之!孫文叩。
  看官!試想這袁總統世凱,是想把中華民國,据為一人的私產,子孫万代,世世傳將下去,豈肯中道退位,听那孫文的言語。況且贛徐告捷,民党失敗,正好乘此机會,將這等反對人物,一古腦儿驅殺出去,他好威福自專,造成一個大袁氏帝國,孫文、黃興等人無權無勢,硬想与他作對,轉弄成螳斧當車,不自量力,區區几百個電文,濟甚么事?反足令老袁暗笑呢。果然電文一達,威令重來,撤銷孫文籌辦鐵路全權,此外不置一詞。好似不值答复。還有蔡元培、汪兆銘、唐紹儀等,冒冒失失,也電請老袁退位,袁總統乃答辯數語,略言:“按照約法,及所宣誓言,須待正式總統選定,始能退位,不能照三數人私見,冒昧行事。”旋复下一通令,洋洋洒洒,約一二千言,小子因他言不由衷,不愿詳錄。但記得文中要語,很有几句好筆仗,大致謂:“受事之日,父老既以此完全統一國家,托諸藐躬,受代之時,藐躬當以此完全統一國家,還諸父老,是用雪涕誓師,哀矜執訊,豈用黷武?實以完責。一俟凶慝蕩平,國基奠定,行將自劾以謝天下”等語。大眾見此通令,總道他語語真誠,言言痛切。而且正式總統,未知誰人?民國初造,元气未复,孫黃等無端發難,釀成南北戰爭,甘為戎首,真是何苦?所以一般人士都望這次亂事,迅速蕩平,各省都督,也多詈孫、黃為亂党,李烈鈞、柏文蔚等為國賊,情愿荷戈前驅,為袁效力,比那辛亥革命,直不啻天淵遠隔呢。大家都睡在鼓中。
  惟安徽署督孫多森,接到江宁獨立消息,頗為駭异。尋复得下關來電,謂:“宁已獨立,公自忖無軍事學識,可將都督一席,仍讓柏公。公如無反對意思,尚可公認為省長”云云。當下密電江宁,探問虛實。嗣得電复,果屬确鑿,并勸令即日獨立。乃請省議會議長,及各軍官到公署集議。大眾以宁皖相連,宁既生變,皖先當災,不如隨聲附和,維持現狀為是。孫本袁總統心腹,到了這個地步,亦拿不住一定主意,只好說是未曾統軍,不便督師,眾議推師長胡万泰為都督,孫仍任民政長,宣布獨立,并任憲兵營長祁耿寰,為討袁總司令,蕪湖旅長龔振鵬,且先日揭獨立旗,脫离中央關系,龔本瞧不起孫胡,所以省城尚未獨立,他先獨立起來。但皖省財政奇絀,餉項無著,蕪湖獨立,名義上雖是討袁,心目中卻是要錢。兵老爺致治不足,扰亂有余,吾為民國一歎。探得大通督銷局,所存鹽款,不下數十万金,便乘著黑夜,拔營盡起,齊向大通進發。督銷局中的辦事人員,已都到黑甜鄉里,去做好夢,一聲炮響,局門洞開,蕪兵明火執仗,一擁而入,嚇得全局司事,從睡夢中惊醒,只在被窩里亂抖,不知是什么盜賊。那蕪兵卻不要人物,專要金銀,四處尋覓,得了一個鐵箱,立即打開,里面藏著,卻有一大束鈔票,几十包銀圓,喜得蕪兵眼笑眉開,你搶我奪,不到几分鐘,已是搬得精光,呼嘯一聲,陸續出局。到了局外,忽有營兵前來攔截,差不多有二三百名。蕪兵錢財到手,興致勃然,當下勇气百倍,把手中所攜的快槍,一齊放出,擊死來兵一大半。有几個腳長壽長的,急奔了去。蕪兵方揚長回營。原來大通督銷局附近,本有一營兵防守,驟聞局中有變,急來救護,哪知吃了一場大虧,冤冤枉枉的喪了若干性命,只剩了几十人,逃回省中,報明孫胡兩人。省城兵備本虛,驟聞此警,惶急万分,孫又不愿獨立,自思身入阱中,性命難保,不如赶緊逃避,乃薙發易服,步行出城,想是從曹阿瞞處學來。竟乘兵艦下駛去了。胡万泰聞孫失蹤,也是立腳不牢,索性也背人私逃。省城無主,越加扰亂,經軍商學各界會議,暫推祁耿寰護理都督,兼民政長。祁恐人心不服,遍貼通告,只說是奉柏總司令所委,暫行代理。甫經接印視事,已有旅長柴寶山出來反抗。祁知不為眾所容,也即逃去。
  柴寶山等,正議改推都督,忽報柏文蔚到來。胡万泰亦隨柏回省,乃出城歡迎,導柏入城。柏本在臨淮關,自聞省城鼎沸,乘勢南下,途次适遇胡万泰,遂相偕同行。一入省城,遂自任都督,兼掌民政長,調集軍隊,抵抗北軍。孫多森逃至上海,電告北京。略稱:“被逼离皖,懇即另任都督,討平亂党。”袁總統即將討皖事務,責成倪嗣沖。倪是老袁舊部,自然奮力報效,督兵進攻去了。
  安徽以外,又有粵東都督陳炯明,亦響應宁、皖、贛各軍,宣告獨立。陳炯明本与孫黃同党,聞黃興已實行討袁,即親赴議會,演說袁總統罪狀,擬即日出師北伐等語。
  議會中尚依違兩可,不甚贊同。陳炯明勃然大怒,竟拔佩刀出鞘,擲置案上,聲言不肯用命,立殺無赦。議員等被他一嚇,那個敢輕試刀鋒,只好唯唯從命。炯明回署,即自稱粵總司令,派兵往宁、贛等處,援助黃興、柏文蔚等。
  但因兵餉缺乏,迫令遠近商人助餉,各商輜銖必較,怎肯無故出錢,畀他弄兵逞志?遂陸續電達政府,請速發兵南征,保救商民。袁總統遂命龍濟光為廣東鎮撫使,乃弟龍覲光為副,兩龍本駐扎粵邊,就近派剿,較為便捷;一面下一通令道:
  迭据新加坡檳榔嶼僑商,廣州總商會,香港澳門各政党各行業商民人等,屢電稱:“本月十八日,都督陳炯明在議會拔刀,威逼議員,宣告獨立,乞派兵挽救,速討逆賊”等語。情形迫切,眾口一詞。廣東經兵燹之后,瘡痍未复,迭飭各師旅長等,嚴守秩序,保衛地方。不意陳炯明狼子野心,背國叛立,粵人水深火熱,泣血椎心,披閱電文,不忍卒讀。各該商民深明大義,任俠可風。陳炯明禍國禍鄉,竟敢通電各省,措詞狂悖,罪不容誅,應即褫去廣東都督職官,并撤銷陸軍中將暨上將銜,著龍濟光飭各師旅長,派兵聲討,懸賞拿辦。其被脅之徒,但能立功自拔,概勿深究!此令。
  此外還有湖南、福建二省亦相繼獨立。湖南都督譚延闓,福建都督孫道仁,本持中立態度無意決裂,怎奈軍界欲起應孫、黃,同時脅迫。湖南舉師長蔣翊武為總司令,福建舉師長許崇智為總司令,害得譚孫兩督,無法可施,只好暫時從眾,也張起討袁旗來。最后是重慶師長熊克武,亦宣示獨立。正是:
  彼讓此爭徒自扰,南征北討几時休。
  以上所述,獨立的省份,計不下五六省,袁政府遣兵派將,日夕不遑,倒也忙碌得很。欲知成敗,且看下回。
  語有云:“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孫文之勸袁退位,毋乃貽失言之譏乎?袁氏野心勃勃,宁肯退位?彼方為一网打盡之謀,而孫實墮其術,徒令撤銷全權,目為亂党。假使袁氏后日,效曹操之欲為周文王,不思南面稱帝,則假面目終未揭破,孫、黃逋逃海外,終為民國罪人,几何而不為天下笑也。柏文蔚、陳炯明輩,亦未免躁率取殃,意气之不可用事也如此。
  前車覆,后車鑒,愿執此書以告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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