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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川、陝、粵取消獨立


  袁生前由于洪憲稱帝而和他所培植的北洋軍閥發生嚴重的矛盾,特別是袁、段之間的矛盾,几乎達到了快要破裂的程度。可是袁一死,段近水樓台繼承了北洋軍系的領導地位,他對袁的怨恨也立刻化為烏有。不只沒有了怨恨,他還极力地對袁表示了极大的尊敬。因為段要以北洋軍系正統的繼承人自居,他就必須要保全封建的傳統,他對陳樹藩的优予安排也是基于這個理由。
  段的這套手法,就像袁對遜清王朝一樣。段一切都師承袁,所不同的是:袁采取了總統制,集大權于一身,以后還想當皇帝;段則采取袁當年所反對的責任內閣制,段以內閣總理而集中事權。他捧黎當總統雖說時勢所迫,也是一种很好的手法,因為黎不是北洋派,黎當了總統,北洋派的人都要防他,為了防黎,自然而然只有團結擁段了。
  袁世凱之死,只是死了一個北洋派的老祖宗,他的得意門生和化身,卻是無數個袁世凱活在世上。
  段取代袁而為北洋派領袖后,北洋派便不像袁在世之日那么完整,以后的日子是北洋派逐漸走向分裂的局面,首先是直系和皖系,以后是南北戰爭,北与北戰爭。這一幕歷史很像東漢末年董卓死后,他的涼州軍閥們紛爭的局面,它留給人們是無比的惡劣印象。倘若民國初年沒有這一幕,而是蓬勃建設,中國怎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呢!
  袁世凱死后第二天,陝西都督陳樹藩就宣布取消獨立,他發表通電如此說:
  “袁大總統既已薨逝,陝西獨立應即取消。樹藩僅舉陝西全境奉還中央,一切悉听中央處分。維持秩序,自是樹藩專責,斷不敢稍存諉卸,貽政府西顧之憂。抑樹藩更有請者,獨立雖共九省,而袁大總統之薨逝,實在未退位以前,依其職權,究屬中華共戴之尊,溯其勳勞,尤為民國不祧之祖。所以飾終典禮,擬請格外從丰,并議定优待家屬條件,以表我國民未盡之思。此外關于大局一應善后事宜,退請隨時安示遵行,至深感禱。”
  他的這個行動,段很滿意,認為值得鼓勵,于是在6月10日發表命令,任命陳樹藩為漢武將軍督理陝西軍務。從此陳樹藩便成為北洋附屬軍人了。
  陳的取消獨立電受到北洋派以外全國各階層的憎惡,國民党領袖之一的于右任打電報質問陳:
  “閱公陽電,使人發指。陝西獨立,取名護國,自當与西南首義諸省取一致行動。今袁氏朝死,暮即取消獨立,且殷殷推袁為共戴之尊,不祧之祖,是則陝西何必獨立,獨立豈非叛祖?尤异者,請對袁氏飾終典禮從丰而外,又請定优待家屬條件,試問袁氏遺產豈少,何待越俎代謀?軍興以來,戰地人民死者不下數百万,此等家屬,更誰恤之而誰怜之?”
  第二個取消獨立的,是四川都督陳宦,他是于6月8日宣布,并有電給北京國務院,電云:
  “川省前因退位問題,与項城宣告斷絕關系,現在鈞座既經就職,宦謹遵照獨立時宣言,應即日取消獨立,嗣后川省一切事宜,謹服從中央命令。除通告各省外,伏乞訓示祗遵!”
  他之出此也有出的理由,因為他接到黎元洪的策士蔣作賓、金永炎、哈漢章三人發來的密電,以鄉誼來勸誘他,現在大總統是湖北人,湖北人應該捧湖北人,如果四川能為西南各省倡導,對當前局勢是有貢獻的。這些話很能行動陳,何況陳和黎還有一段共事之誼,便是陳未出京前,擔任參謀次長,黎則是挂名的參謀總長,黎、陳因為有同鄉之私,所以相處甚洽,由于既是同鄉又曾同事,陳也覺得應該捧黎的場,所以他未和蔡鍔和護國軍方面聯系,便通電取消獨立。
  陳這一著卻錯了。他討好黎,卻不知黎是個無權無實的光杆總統,有實權的國務總理段祺瑞對陳宦卻极不諒解,這是為了陳宦宣布獨立時的通電中,親筆加了一句“与袁氏個人斷絕關系”一句話。陳當時賣弄聰明,認為袁垮台已屬必然,和袁個人斷絕關系并不是和北洋系斷絕關系,可是這句話在段看來則完全不可寬恕,段很重視道義的,他對“公”、“私”兩字的界限划分得非常清楚。段認為凡是受過袁私恩的人,在公的立場上反對帝制則可,在私的方面叛袁則不可,叛袁是忘恩負義,是北洋系的叛徒,段正以北洋系正統領袖自居,他覺得昨天你可以和袁斷絕一切關系,明天何嘗不可以和我斷絕關系?這种人還可以用嗎?這是段覺得陳不可用的第一點。其次是陳之取消獨立,不是因為段的促成,而是響應黎元洪左右策士(段認為這些人都是小人)的指使,表示對黎的忠誠,這是叛离了北洋系,更是和段利害沖突的。第三是在交往方面,陳宦過去和段相交甚淺,自陳宦督川后,陳一直是和馮國璋相呼應,馮正是和段爭奪北洋系領袖的兩大對頭。四川未獨立前,陳宦和馮國璋亦步亦趨,曾派代表到南京聯絡,而陳下面的旅長馮玉祥也曾派代表向蔡鍔建議,在袁下台后擁馮國璋為總統,蔡對此未表示意見,但曾把這個建議轉給西南護國軍參考。而陳也秘密向蔡建議,在袁下台后實行聯邦制,推馮國璋為聯邦總統。陳的這些意見段當然也知道,所以段對陳非常不滿。
  由于有以上因素,所以陳宦宣布四川取消獨立后段對待陳宦并不像對待陳樹藩一樣,并不派他為四川將軍和督理軍務,這一來陳的處境就非常狼狽,他因取消獨立,自然不能再稱四川都督,而北京政府又不給他督理軍務,他于是兩頭落了空。
  早在陳宦宣布獨立時,袁世凱就在四川放了一把火,他提升川軍第一師長兼重慶鎮守使周駿為重武將軍督理四川軍務,令他率軍進駐成都,驅逐陳宦。
  袁死后,段繼續這個計划,他授意北洋軍駐川統師曹錕暗中支援周駿,叫他繼續進兵成都,奪取四川西部。周駿有了后台撐腰,勇气百倍,他派兵進占永川、隆昌、內江。并派旅長王陵基率兵五營進抵資中,截斷成都敘府之間的聯系。同時周駿喊出“川人不打川人”的口號,以博取護國軍方面的川籍將領劉存厚、熊克武等的同情。
  當陳宦在宣布獨立時,曾取得蔡鍔的保證,護國軍方面承認維持陳的都督地位,必要時派兵支持陳,以應付复雜的四川局勢。所以在周駿進兵成都時,陳宦便接二連三地向蔡告急。由于陳宦已取消獨立,護國軍和蔡鍔都沒有一定要援助陳的義務,不過周駿在四川停戰時接受袁的重武將軍任命,等于是執行袁的任務,護國軍是反對的。同時周駿口口聲聲川軍要聯合對付滇軍,挑撥川、滇軍的感情,蔡鍔在責任上自不能不制止。
  然而蔡鍔的實際處境是如何呢?他的喉結核症已非常嚴重,几乎講話都講不出來,他又是一個遇事躬親的人。過去半年他不僅忙于指揮軍事,還要自己處理文書,他手中這支護國軍只是一支又疲又困,餉械兩缺的孤軍。他責任心很強,這時袁雖作古,可是四川問題依然嚴重,他深覺自己不能撒手不理,但如果要管,就需要增強軍力,所以他電請唐繼堯補充兵源和武器。就在這時候,陳宦求援的電報接二連三地到達,他在万難中只好非常勉強地抽調劉云峰一個梯團,經由敘州開到自流井,等候兵力集結后,再向內江和資中出擊。
  陳宦自己統率的北洋軍共有三個混成旅,一個是李炳之,這時在重慶已被曹錕扣留。一個是伍祥楨,一個是馮玉祥,伍、馮兩人都在成都,卻不肯替陳宦賣力。陳一再哀懇,馮玉祥才勉強的派新編楊志澄一旅到簡陽外圍布置防線,遇到對方王陵基的部隊,未經戰斗就潰了下來,王陵基經龍泉驛直逼成都。陳宦被迫向周駿乞和,約定一個星期內交出成都,周駿則限陳三天內繳械投降,否則用大炮轟城。
  這時唐繼堯派來的增援軍已兼程赶到了四川。6月25日蔡鍔派羅佩金率領新到的顧品珍梯團增援成都,一面電請北京政府制止周駿攻城。可是一切都太晚了,陳宦讓成都的限期已到,他于25日凄然离開了成都,變成了逃亡將軍。
  第三個取消獨立的是廣東。廣東都督龍濟光于13日電達中央,內稱粵東獨立已于6月9日取消,其文云:
  “北京國務院段相國鈞鑒:我公總秉國鈞,再造共和,旋乾轉坤,重光日月。濟光已于青日率屬開會慶祝,上下臚歡,軍民一致,即日取消獨立,服從中央命令,惟粵省党派紛歧,諸多困難,俟部署周妥,再電馳陳。龍濟光叩。”
  段复電优獎龍濟光,說他:具有世界眼光,急謀統一,熱誠愛國,深堪嘉慰。該省善后事宜,統由該上將悉心籌畫,妥為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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