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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福建的三角斗爭


  廣州發生了陳炯明叛變后,福建也出了問題,福建發生了什么事情呢?一半是和部分的北伐軍(許崇智等部)退到福建有關,另一半是徐樹錚的介入。現在先把福建和這兩方面的關系敘述一下:
  許崇智和福建本有深厚淵源,早在民國2年,他就以第十四師師長在福建駐軍,二次革命時曾擔任福建討袁軍總司令,被革職拿辦。6年12月又隨著陳炯明(援閩粵軍總司令)駐扎漳州,直到9年8月,在這期間他和福建督軍李厚基相處甚為融洽。
  至于李厚基呢?他是不折不和的皖系,2年11月他還是第四師(楊善德任師長)第七旅旅長,率部隨劉冠雄到福州。3年7月任福建護軍使,5年3月出任督理軍務(就是督軍)。6年5月督軍團在北京開會,兩次招待議員,都是由他代表致詞。直皖戰后,他和浙江的盧永祥算是皖系的兩支殘余力量。
  在南方他暗中和孫中山示好,与許崇智亦有關系。
  李厚基下面有兩股力量,一股是第二師師長、汀漳鎮守使臧致平,另一股是二十四混成旅旅長王永泉。王是徐樹錚的西北參戰軍所培植的。早在7年9月,王永泉以“奉軍補充旅”名義,實際受小徐指揮由洛陽南下,經蚌埠、浦口,轉乘建新、福州兩輪開往福建。
  臧致平和王永泉都不是李厚基的直接部屬,對李態度一向傲慢,李當然視他們為眼中之釘。
  直奉戰后,奉系戰敗,而南方由于陳炯明叛變,孫中山亦离開了廣東,于是本來是皖系的李厚基乃竭力獻媚吳佩孚以求保全自己的位置。吳則因為福建瀕海,鞭長莫及,正好利用李作為分化皖系和對付廣東的爪牙。李得到了吳的支持,就先對臧致平下手。11年6月5日,他突然到漳州解除臧致平的第二師長兼職,改由自己兼任,令臧專任汀漳鎮守使,臧因此忿而离漳去滬。接著他請北京政府調開王永泉,因此皖系的人罵李忘恩負義。
  李背叛皖系不過是自求生路,但他似乎太過火。他和徐樹錚是中表親,又是同鄉,早在10年春天,徐曾秘密到福州,勸李必須与盧永祥忠誠合作,又托李代致陳樹藩一個密電,李收了電稿并未替他照發,對小徐的態度也很冷淡。
  11年8月18日徐樹錚在上海,曾有一函致吳佩孚,勸他擁戴孫、段二老共謀統一,吳當然听不進去。小徐又派人持函到福州去見李厚基有所接洽,李竟拒而不見。有人看不過意對李說:“你們是至親,這樣做不太過分嗎?”李竟大聲說:“有什么過分,他是一個慣于興風作浪的人,我惹不起他,還是少接触以免是非。”
  10月2日,徐樹錚攜帶80万元的運動費,由浙江偷越仙霞岭潛抵延平王永泉軍中,隨小徐同行的有曾任旅長的尹同愈、曾任團長的齊暗農和孫象震,以及曾任營長的汪某。因為事先已洽好,所以小徐抵延平的當天,就通電設立“建國軍政制置府”,自稱總領建國軍政府制置事宜,并宣誓“以至誠至敬,尊奉合肥段上將軍祺瑞、中山孫先生文為領導國家根本人,何日見此二老共踐尊位,發號司令,樹錚即當束身司敗,俾听質訊。”這是一個不倫不類的組織,是根据徐樹錚所著《建國詮真》一書設立的。
  3日小徐電勸李厚基辭職离閩,限于5日以前答复。同日王永泉、許崇智兩部決定聯合進攻福州。許部擔任左路由建甌進攻古田,王部擔任右路由樟湖板進攻水口。
  福州大為震動。李厚基勒令商會籌餉50万元,福州發生擠兌風潮,官吏眷屬紛紛避難,离開福州。6日許崇智部占領古田,會合王永泉旅進攻水口,并派黃大偉,李福林兩部由古田經大湖向福州推進。孫本戎旅由大湖向白沙推進,包抄水口后路,并截斷水口、福州間的交通線。9日李派他的表弟警務處長史廷颺率領留省部隊開赴水口增援。12日許、王兩部占領水口,閩方唐國謨旅向福安、閩清方面退卻。李福林、黃大偉兩部遂乘虛由甘源里進至洪山橋,前鋒由王懋功率領,輕騎進入福州,李厚基部來不及抵擋,李厚基首先跑到台灣銀行,隨后又逃上海軍軍艦。海軍在薩鎮冰指揮下,勒令李部繳械,并將李厚基軟禁在馬尾海容軍艦上,逼迫李交出他在福州搜刮到的財富。
  13日閩方史廷颺部從白沙敗退下來,曾向福州城發動反攻,李、黃兩部因人數不多,倉皇退走,幸好孫本戎部由白沙銜尾追擊史廷颺,李、黃兩部回師應戰,史廷颺腹背遇敵,所部3000余人遂繳械投降。
  李厚基垮台后,福州各團体遂提出“閩人治閩”的口號,推舉薩鎮冰為臨時省長,并通電拒絕“客軍人閩”,阻止南北兩軍在福建境內作戰。
  薩鎮冰和海軍本是站在北京政府一方,可是這次驅李戰爭中卻幫助了南方的北伐軍,不過他卻不肯脫离北方,而直系也想利用海軍來驅逐北伐軍,授意北京政府于10月15日任命薩鎮冰為福建省長。于是這個福建省長既是福州各團体所推選,又是北京政府所任命。
  薩鎮冰在給北京電報時,把扣留李厚基一事說成是“保護”,而吳佩孚則將計就計地請薩派遣軍艦把李厚基護送到廈門登陸。
  福州的易幟,是孫、段、張三角同盟在直系全盛時期打下的一個缺口,北伐軍也算找到了一個立足點,因此張作霖派奉天兵工厂督辦韓麟春到上海,勸孫中山出兵江西、湖南,并約盧永祥進攻江蘇,而奉軍即大舉入關反攻。國民党人也紛紛電請孫中山到福州組織政府。由于徐樹錚已經有了一個組織,孫不愿插足其間。孫的主要目的是要討伐陳炯明,光复廣東,清除后患,才能出兵北伐。盧永祥則頗不以小徐的政府為然,所以也不肯盲目相從。
  10月17日,徐樹錚、許崇智、王永泉進入福州,徐樹錚便以“制置府”總領的名義,任命王永泉為“福建總撫”,統轄軍民兩政;并任命王永泉、許崇智、臧致平、李福林、黃大偉為建國軍第一至第五軍軍長。在此以前,孫中山曾任命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下設三軍,由黃、許、李三人分任軍長,所以他們都不肯接受小徐的命令,他們便從10月28日起,改稱“討賊軍”。
  薩鎮冰已于10月15日就任臨時省長,照理說,所謂的福建總撫,應該是具有督軍兼省長的性質,但是王永泉、許崇智等并不否認薩的省長地位,他們都參加薩歡迎他們的宴會,因此這個時期的福建便成為孫、皖和北京政府三种勢力和平共處的地區。
  10月24日,北京政府下令討伐徐樹錚,任命李厚基、薩鎮冰為討逆軍總司令和副總司令,高全忠為閩軍總指揮。這個命令是在吳佩孚的一再催促下才發表的。本來應該把北伐軍一并列入討伐之列,只因王寵惠內閣不愿与國民党為敵,所以把討伐的對象只集中在徐樹錚一人身上。
  妙的是,北京所任命的討逆軍副總司令,這時卻正在福州和被討伐的人和平共處,而總司令卻是一個失去自由的俘虜。
  更荒唐的是,北京參陸辦公處已于10月18日電派常德盛為援閩軍總司令,因此現在北京對福建就派出了兩個總司令,一個是援閩總司令,一個是討賊總司令,兩者各不相屬。李厚基雖然被俘,但他的直屬部隊王獻臣旅在上杭、張清汝旅在泉州、高全忠師在廈門,所以吳佩孚依然重視他。此外吳還調動各路人馬,包括駐武穴的魯軍張克瑤旅、駐崇陽,通城的鄂軍第二混成旅寇英杰、北洋第二混成旅胡念先兩部和杜錫珪所屬海軍艦隊以及在江西的周蔭人、常德盛兩師。常師已于10月18日由南城開抵杉關。粵軍尹驥旅開抵平和后擬向龍岩推進,尹于10月16日曾到上杭与王獻臣會商作戰計划,此時陳炯明希望取得指揮閩、粵、贛各軍的軍事全權,以便統一布置,吳佩孚不愿把北軍的指揮權交給陳,因此陳的態度便趨于消极,不肯單獨進攻。
  徐樹錚奇襲福建,震動全國,可是不知他是怎樣想法,組織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怪政府,名既不正,言又不順,引起了各方的反感。尤其是所謂的“總撫”,更是奇形怪狀的名堂,頗似清朝的總督、巡撫,他所編擬的組織,是總撫之下設軍政、民政、財政三署,這個制度也是根据《建國詮真》的官制篇所規定的。
  10月30日,建國軍、討賊軍舉行聯合會議,選舉福建籍的國民党人、廣州國會議長林森為福建省長,同日,王永泉取消“總撫”名義,改稱福建總司令,并取消建國軍名義,改稱福建第一軍軍長。徐樹錚表示“建國軍政制置府”的職權,類似國務院,將隨軍事之進展而遷移他處,不會長期設在福建。這一表示仍然不能獲得諒解,徐又打算取消制置府,改稱建國軍總司令。
  11月1日,徐樹錚通電主張迎接段祺瑞到上海和孫中山見面,并在上海召開聯省會議,解決組織政府和各省共同出兵討伐直系的問題。然而徐的電報卻沒有人響應。
  就是這個時候,段祺瑞派王郅隆到福州來,勸小徐取消制置府,离開福州。而王永泉這時也不愿意有一個不倫不類的太上皇,自己已是福建的主人,所以便企圖把小徐赶走。許崇智等認為這是皖系自己鬧意見,不愿介入。徐樹錚在這种情勢下只好黯然离開福州,11月2日乘輪去上海,建國軍政制置府就是曇花一現,突然結束了。
  11月3日,福州各界舉行大會,宣布“閩人自決閩事”,阻止各方軍隊入閩。林森宣布就任福建省長,薩鎮冰取消了臨時省長名義。
  王永泉于11月6日向北京政府通電輸誠,不過暗中仍和國民党敷衍。
  李厚基的母親曾自上海送來一筆“贖款”,因此李遂被海軍釋放,10月30日李乘靖安艦到南京和齊燮元、杜錫珪相見,共同討論反攻福州的計划。11月5日李乘艦到了廈門,當他看到臧致平与高全忠同在碼頭上歡迎時,不禁大吃一惊。原來臧已由上海先到廈門,高就推臧為閩軍總司令。臧向李表示,此行是為安撫部屬,保全地方而來,并不反對北京政府。
  這時,曹、吳都有電到廈門,召臧北上,因此李厚基勸臧應召前往,臧也表示同意。不料11月7日臧鼓動第二師官兵向李討軍餉,嚇得李、高兩人逃往鼓浪嶼會審公廨。8日臧有電給陳炯明云:
  “李督軍五日蒞廈,致平往謁,重卸仔肩,俟有替人,即當北上。七日閩有少數潰兵邀同駐廈軍隊向李督索餉,李督即偕同高師長他往。是時致平适在鼓浪嶼候船,挽救無及,廈門紳商請致平維持地方治安,致平仍本在漳州宣布之宗旨,与貴軍一致行動(意指維持閩粵兩不侵犯條約)。”
  11日又致電北京政府,報告李、高离開廈門情形,并表示“服從中央”。
  福建問題,北京政府也前后不一致,11月9日北京政府又加派前海軍總長劉冠雄為福建鎮撫使,叫他安撫駐閩海軍。
  11日李厚基到汕頭向陳炯明乞援。
  國民党方面有人主張不要迫陳炯明完全倒向北方,同時阻止陳炯明幫助李厚基援閩,因此促成孫中山和陳炯明言歸于好,倡議的是汪兆銘等。但孫堅持要陳炯明寫悔過書才可以不究既往,因此,徐紹楨奉派到廣州勸陳炯明停止“援閩”軍事,可是陳炯明拒絕寫悔過書,調停遂告失敗。
  福建變成了群雄逐鹿的混亂局面,曹、吳調豫軍常師于11月中旬先后占領光澤、邵武、建宁、將樂等縣,粵軍尹旅占領上杭、龍岩、永定等縣,11月29日李厚基到上杭与尹驥等舉行軍事會議,即派張清汝、王獻臣為第一二兩師師長,擬聯合粵軍大舉反攻漳州。臧致平意欲獨霸一方,本來拒絕“討賊軍”開入閩南,由于受到兩面壓力,乃又轉而与討賊軍及民軍合作,12月16日兩路會師泉州,張清汝逃往南安,所部五營繳械投降;王永泉部開往閩北,抵御常師,12月中旬接連收复將樂、延宁、邵武,常師退往江西境內杉關、黎川一帶。直到這時,福建的局勢才穩定下來。
  徐樹錚“開府延平”一幕是失敗的,他雖然出奇致胜,赶走了李厚基,可是王永泉并不听他的話,對皖系力量也絲毫沒有補益。不過,福建的局勢,對孫中山方面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發展,因為“北伐軍”從翁源退到閩邊,餉彈兩缺,同時又面臨粵(洪兆麟一師)、閩(王獻臣一旅)、贛(周蔭人一師)三面圍攻的危險。如果不能在福建打出一個出路,就是困頓的局面,到了福建后,兵力擴充了一倍,士气也完全恢复。
  皖系和奉系都主張孫、段、張的三角聯盟,借福建的基地同時圍攻直系,然而孫中山不同意,他說:“孔明欲圖中原,先定南中,吾党欲出長江,非先滅陳逆不可,因為必需有廣東,才有能力圖長江,否則便腹背受敵了。”
  孫中山早在10月18日就下命令把入閩的各軍改編為東路討賊軍,任命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黃大偉為第一軍軍長,許崇智為第二軍軍長,李福林為第三軍軍長,蔣中正為總部參謀長,准備回師廣東。同時派鄒魯為駐港特派員,鄧澤如為駐港理財員,在粵、桂兩省發動討逆軍事,夾擊陳逆。
  10月31日,鄒魯偕李文范抵港,邀鄧澤如、林直勉、林樹巍、胡毅生等,會議進行事宜。滇、桂軍將領楊希閔、劉震寰、蔣光亮等均派代表來港接洽。
  11月8日孫中山函滇軍將領張開儒、楊希閔等,把握時机,速圖廣東。
  當時,在福建的粵軍可算是孫中山的直系部隊。尤其是許崇智這一軍更是最忠于孫的軍隊。
  在軍事人才方面,孫中山最器重的是蔣中正,所以當許崇智等在福建打開局面,孫任命許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后,又任命蔣中正為參謀長,敦促他早日赴閩,策划規复廣東事宜。10月22日蔣中正至福州,即至第二軍部辦公,并代表孫慰勞討賊軍各將領。當時粵軍寄居福州,困難甚多,黃大偉又因改編事,与許崇智沖突,蔣中正乃函呈孫,有离福州之意,孫接函,急馳電阻止,電曰:
  “介石兄鑒:接函甚愕。我以回粵討賊重任,托汝為与兄,無論如何困難,總須完成任務,方能釋肩,万勿輕去,以致僨事。如有阻力,當隨時為兄解除。仲愷即來相助。孫文。皓。”
  11月24日廖仲愷至福州,与蔣中正相晤,并面交孫中山慰留手諭:
  “介石兄鑒:頃見兄致展堂、季新書,有‘十日內如毫無進展,則無可如何’等語。吁!是何言也。吾不能親身來閩,而托兄以討賊之任,兄何能遽萌退志如此!夫天下事,共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總在能堅忍耐煩,勞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若十日無進步,則不愿干,則直無事可成也。……縱我無進步,而敵則日日退步;如敵軍將士之日有覺悟也,敵人之團体日形瓦解也,百粵人心之恨彼日甚也,思我日深也,此即日日之無形進步也。由此以觀,我能堅持,便等進步矣。故望兄切勿稍萌退志,必期達滅陳之目的,而后乃能成一段落。非然者,則必百事無成也。……能即進而滅廣州之賊,固善。如其不能,則保守福州而堅持,亦為一進步也。蓋有一日福州,則我有一日之憑借,外交內應,皆可以此為背景。倘并此而無之,則我不過為一租界之亡命客耳,奚足輕重!故兄能代我在軍中多持一日,則我之信用可加多一日。故望兄為我而留,万勿以無進步而去。兄忘卻在白鵝潭舟中之時乎!日惟睡食与望消息而已。當時何嘗有一毫之進步,然其影響于世界者何如也!今則有我在外活動,而兄等在福州,則為我之后盾也。有此后盾,則我之計划措施,日日有進步,或者不必待兄等之恢复廣州,我計划已達最后之成功,亦未可知也。故兄無論如何艱苦煩勞,必當留在軍中,与我在外之奮斗相終始,庶几有成。……總之,十數年來,今日為絕好之机會,吾人當要分途奮斗,不可一時或息,庶不負先烈之犧牲,國人之期望也,千万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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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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