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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徐樹錚廊房遇害


  徐樹錚(又錚)被殺是北洋軍閥時期繼郭松齡反奉事件之后的又一個轟動中外大事件。事情要從徐樹錚被派出國考察說起。徐樹錚是段祺瑞的靈魂,段對小徐信任之專(當時北洋習稱徐世昌為大徐,徐樹錚為小徐),以及小徐對段的忠實,可算是北洋佳話。
  第二次奉直大戰后,段祺瑞再起,擔任北京政府臨時執政,許多人都奇怪為什么小徐沒有到北京來參加段的密謀,其實段這次東山再起,已經沒有當年气勢,而段在馮玉祥卵翼之下,也感到小徐難于和馮相處,因此才有派小徐出國的安排。
  早在14年1月4日,段就發表徐樹錚為“考察日本各國政治專使”。這時候小徐已在歐洲,寄居巴黎的凱旋門附近,當時他是全家放洋,准備在歐洲長期居留,段本來派徐為“考察歐洲各國實業專使”,小徐對實業沒有興趣,要求把實業改為政治,并且增加日本。
  3月中,小徐把他的家眷從巴黎送回上海,然后籌組他的考察團,團員有軍事組:宋子揚、褚其祥、韓振先、劉卓彬、孫象震、李鼐、司可庄、褚哲文、韓輝榮。政治組:翁克鼓、林子峰、張文軒、董世五。秘書朱佛定、王治燾、薛學海、汪延熙、蔡增基。
  4日上旬考察法國,法政府派白里索中將負責招待。
  5月上旬考察英國。
  5月26日考察瑞士。
  6月3日考察意大利。意政府派巴白力區中將負責招待。曾与墨索里尼見面兩次,第一次墨酋立于大客廳,右手插入胸前對襟中,如拿破侖狀,与小徐握手,略事寒暄即結束。小徐大感不滿,請巴白力區中將再約時間。第二天墨酋改在辦公室接見,墨、徐相對坐談,朱佛定任翻譯,与巴中將對面立,無坐位,其談國際問題,大為投机,竟傾談兩小時。
  6月21日至德國,當時德國戰敗,尚未恢复,美金一元值42000万馬克,國社党已崛起。
  7月18日至俄國,曾訪晤斯大林及托洛斯基。
  8月3日至比利時。
  8月9日至荷蘭。
  10月中旬赴紐約,寓五月花飯店,并至華盛頓晉見柯立芝總統。
  11月下旬赴東京,寓帝國飯店,曾晉見日皇夫婦,及日本首相、外相等。
  11月中旬乘天津丸由日返國,在上海登陸,上海聞人黃金榮、杜月笙等均登天津丸迎迓。上岸后徑返南洋路私邸。
  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自南京赴上海專誠歡迎。上海各團体在商會隆重歡迎徐及孫。徐、孫曾作密談,并聯袂赴南通訪張謇。
  徐樹錚從南通回上海,接到段祺瑞的來電,叫他暫時不要去北京。因為當時關外有張作霖和郭松齡的戰爭,天津有李景林和馮玉祥的戰爭,局面非常混沌。在北京是馮玉祥的勢力范圍,馮的嫡系鹿鐘麟掌管了京畿軍警憲的指揮權。段的策士曾毓雋也被鹿派兵抓了。段本人隨時准備下野。在這种情形下,徐樹錚如果入京,以徐平素為人之驕狂,又是段的最重要左右手,必定增加局勢的嚴重性。
  小徐的毛病是膽大妄為,恃才傲物。他認為自己奉命考察,考察完畢理應回京复命。加以此次在歐美和日本普遍受各國領袖的重視,在北洋軍人中,可算唯一有國際聲望的人,誰敢對他如何?所以不顧大家的反對和段的電報,毅然決定入京。
  14年12月19日,徐樹錚偕隨員乘順天輪由上海赴天津,23日抵津,宋子揚以轎車來迎,這輛轎車是借自英國領事館的,徐登車后直馳北京,其余隨員則乘火車赴北京。當天抵達北京,徐下榻無量大人胡同王宅,隨員則分寓旅館。
  小徐先單獨晉竭段祺瑞,兩人相對跪拜,抱頭痛哭。這時是隆冬,天气嚴寒,段祺瑞病足,兩腿要浸入冰桶中才能止痛。段、徐兩人歷經世變,重行聚首,相對不胜感慨。
  北京是小徐騰達之地,可是自直、皖一戰,皖系潰敗后,小徐就奔走四方,現在舊地重臨,面目全非,段祺瑞雖然榮任執政,可是處處受制于人,有朝不保夕之勢。小徐雖有勤王之心,也是無兵無勇。
  這時候北方局勢漸見端倪,郭松齡出關兵敗,夫婦雙雙陳尸白旗。天津苦戰之后,李景林已逃之夭夭,馮玉祥的國民軍奄有北京和天津,可是馮的地位并不很穩固,在這一期間南方吳佩孚困居武漢,孫傳芳虎踞南京,奉張則元气大傷,在關外需要喘息。
  北京是個危城,尤其對徐樹錚,因為大家都知道段祺瑞的臨時執政是個光棍執政,可是如果小徐在段身邊,就會興風作浪,傳說他和墨索里尼訂有密約,接受意大利的軍火援助。有此种种,小徐成為當時的一個目標,對段固然不利,對小徐尤為不利。
  所以在小徐到北京后一個星期,大家都勸他赶快出京南返,如果留京,可能有不利的事件發生。
  果然徐出京后,即在廊房遇害。噩耗傳出,段為之痛哭,在北洋有大徐之稱的徐世昌曾挽以聯曰:
  道路傳聞遭兵劫;
  每謂時艱惜將才!
  此聯大徐在小徐殺陸建章時亦以挽陸。
  南通狀元張謇挽聯云:
  語讖無端,听大江東去歌殘,忽然感流不盡英雄血;
  邊才正亟,歎蒲海西顧事大,從何處更得此龍虎人。
  有關徐樹錚遇害經過,這里抄几段有關人士的記敘。
  第一段是抄錄徐的哲嗣徐道鄰所撰遇難經過如下:
  先生于十二月十九日离上海,二十三日到天津,當天到達北京。二十九日,忽然決定要出京南返。囑咐路局准備專車。在當天的下午,段執政在他的書桌上,忽然發現一個字條,上有“又錚不可行,行必死”八個字。段很著急,赶快命人把字條給先生,但先生并不介意。晚上到車站時,褚哲文帶了一連人來預備護送,先生堅決不要。
  專車九時開動,因一路兵車甚多,到夜半一時左右,才到廊房。車才停,即有一自稱張之江的參謀長王某者(貴州人?),持張的名片請他下車。說話之間,即有兵士十余人,蜂擁而上,挾持先生下車,走到离站約一里許的地方槍殺,那時是三十日上午一點半鐘。先生的隨員(有褚其祥、薛學海、徐贊化、孫象震、韓賓禮、劉卓彬等),全体被拘于設在英美煙公司的司令部之馬棚。
  黎明七時,先生的隨員們被召集于會議廳。一會儿,破汽車四五輛,拖著一路灰塵,疾馳而至。那是陸承武奉馮玉祥之命,才從天津英租界赶來。他對他們演說,說先生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他今天要刮肉剜心來報父仇。他還不知道先生已于六小時前被害。
  隨員們又被“軍法官”等審問了八小時,于下午五時,張的副官長告訴他們“徐某系陸承武所殺,乃冤怨相報。君等獲釋,皆張督辦(之江)力保之功”。并命令他們各具切結,打手印,宣誓不泄漏一字,否則各人全家性命難保。還全体照了一張相片,每人給了短程車票錢,才准他們只身空手离開廊房。
  第二天,報上登出來陸承武的通電,說他手刃徐某,為父報仇。又登出來馮玉祥打給段執政的電報,說徐上將有功國家,不幸在路面為匪人劫害,其死甚慘,請政府优予褒恤云云。可是政府并沒有任何動作(我想,這是段執政的一种沉默的抗議)。但是在三十日那天,上海的《時報》就已經登出徐專使專車被炸的消息來。這是馮方預發的消息,而后來事情發展走了樣,所以就格外露出馬腳來。
  原來張之江接到馮玉祥的命令,是叫工兵隊埋地雷炸專車。張卻沒有這樣作(我想是因為來往的兵車原因。也有人說張是基督徒,心地善良,不愿傷害太多的人)。自先生被害之后,馮命令把隨員們全部殺害,据說也是張一再苦求,才把他們釋放了的。
  先生被害的第二天,張之江的衛生處長洪君——段宏綱說,他本來姓段,名字叫段大洪——自稱是先生的學生,愿以一門老小作保,兩次跪著哀求張之江,請求尋尸裝殮(他只要求殮葬,不敢說要運走)。張教他負具切結,結上一定要有徐某被陸某复仇所殺的字樣(他因此寫過兩次結帖),才勉強允其所請。洪君一整夜在雪地里苦尋了兩遍,才找到先生的遺体。又好不容易買到了人家一口壽木,把他裝殮起來。第三天,由先生的衛士張振聲用騾車運到北京。洪君因此大受張之江抱怨,就脫离了他的部隊,也就從此長齋念佛了(我到處訪求洪君的下落,前后二十年,未獲蹤跡。等我告了馮玉祥,洪君忽然寫信給我,并把他手里保存的當時所有書面材料相片等寄來一大包,并追述當時求情尋尸經過,五千多字,一字一淚。他說他等待這一天,也等了二十年了)。
  先生入殮和被害的原因,我的推測,主要的是和墨索里尼的軍火借款協約有關。因為這是先生當時的一筆大本錢。据說先生當時把這項秘密只透露給三個人:一是段執政,二是馮玉祥,三是孫傳芳(這是我聞之于曾毓雋先生的,而曾則是聞之于孫的參謀長劉宗紀)。先生在這半年中,一直是聯絡馮玉祥的,他派在馮那里的,有他以前的旅長宋子揚。他在國外時,馮常常有電報,稱他“鈞座”,自稱“職”,口口聲聲要他回來“主持”“領導”等等。在七八月中,楊宇霆督蘇的時候,先生曾經發表一通長電反對他——當時有人說,這一個電報等于三個師的兵力——打擊奉天,就是幫助馮玉祥的。當十一月中,馮、張交惡已深,親奉的曾毓雋、姚震先后被馮軍拘捕,段執政左右,很多人逃避到東交民巷里。當時大家認為北京危險,勸先生不要去,就是這個原因。但是他們不知道先生和馮有這樣的密契。先生敢于輕身入險的,就是這個原因。段執政大概也認為這個密契可能有作用,所以在先生出京時,雖然得到那八個字的嚴重警告,并沒有盡全力加以攔阻。先生之忽然決定离京,是十二月二十九日,那是郭松齡失敗后的第四五天。郭的失敗,就是張作霖的胜利。他的忽然要离京,我想也許是他怕和段執政同時被困在張作霖的手中。他既然怕張作霖,當然就不會怀疑到馮玉祥。
  馮玉祥要害先生,我想有三個理由:
  一、先生和墨索里尼的協議,使先生如虎生翼。現在和馮合作固然是好,但如一旦翻臉,必然后患無窮。不如趁他蛟龍尚未得水之時,予以除掉,以消滅未來的隱患。
  二、先生當時反共的態度,是十分明顯的……。
  三、馮玉祥不但是陸建章的親外甥,而且是受過他的厚恩和接受過他的領導的。元年灤州獨立,馮被押解回籍,是陸把他保出來的。而后來也是靠著陸的力量,馮才再度挂名軍籍。浦口逗留(七年一月),武穴通電(七年二月),也全都有陸在旁為之策划。所以在馮、陸之間所存在的,并不只是泛泛的甥舅之誼而已。馮玉祥之要加害先生,不會沒有一點為舅舅報仇的成分在內。
  十五年十一月里,舊歷十月二十九日,先生安葬于蕭縣鳳冢山之原,就是他少年游憩的地方。
  先生安葬的棺木,是合肥購贈的。但是“撫恤”、“懲凶”的一類官樣文章,始終缺如。我過去為這一點,一直對合肥不滿。但是后來看到他《正道居集》內的几篇文章,才了解他真的是相信“輪回”、“因果”之說。后來又看到曾宗鑒先生在一段筆記里說:十五年四月,合肥下野出京,“專車開出后一小時,合肥步入車廳,問車過廊房停留多久?又問‘又錚遇難是否即在車站’?及車過廊房,合肥開窗西望,歷十分鐘,口唇微動,喃喃若有語,老淚盈眶,掩面入臥”(天文合,四十四年七月十日)前几年又在台北看到合肥的孫子昌義,他說“爺爺囑咐的,每年擺供,祖先牌位旁邊,必須要擺徐爺爺的牌位,給徐爺爺磕頭。”我于是格外明白老人家心里,自有他的分寸。
  第二段是馮部張之江的參謀長張鉞所口述徐樹錚慘死經過:
  張之江和鹿鐘麟,都是馮玉祥的心腹干部,不過兩人的性格大不相同,張是個忠實基督教徒,對事對人都极端誠懇。鹿則机警細密,處事謹慎,且善于体貼馮的心理,先意承旨,极為馮所信任。他此時正擔任北京衛戍總司令職務,故馮玉祥特別指定他為殺徐第一號“劊子手”。……所以他受命之后,十分謹慎,不敢冒昧從事,怕万一殺徐之后,使馮落上“主謀殺人”的嫌疑,則不惟無功可言,甚至還要受到斥責。因此他曾在電話中与馮往返磋商,始終未獲得個“不落痕跡”的絕妙辦法。
  就在這段時間里,風聲已經傳到又錚耳內。初時,又錚猶以為風聞之言未予深信。及至二十九日,消息愈來愈惡,乃不得不作离京打算。當天下午,就命人通知津浦路局代備專車,准備晚間九時离京赴津。當時有人認為這樣走法不甚妥當,不如借乘英國使館汽車悄悄出京為佳。又錚笑道:“北京四周,到處都是仇家爪牙,隨時隨地都可致我死命。我之所以猶能安然無恙者,徒以鬼蜮伎倆,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露其真面目耳。我若藏藏躲躲,豈非正中其計!”于是乃無异言。惟有宋子揚對于此行,仍覺不甚放心,乃背著又錚,私自向英國使館,借來一班武裝士兵,隨車保護。他固知僅憑這十几名英兵,并不足卻敵脫險,只為符合又錚的見解,故作炫耀,使又錚的行徑,更為公開而已。晚間九時,又錚帶著十余從人,登車東發,孰料“壯士一去不复還”矣。
  北京到天津,僅有二百四十華里,以普通快車的速度,三小時即可到達。又錚乘的是特備專車,依常理推算,應該兩小時即可到達。不料沿路被馮軍西行兵車所阻,每到一站都要停留數十分鐘,將近子夜時分,猶未抵達楊村。又錚一行,皆以事前听到很多坏消息,故人人心內焦急,于是不斷有人下車向車站催促,因為大家心情煩躁,言詞之間,難免微有過激之處。而此時因為軍運關系,各車站均由馮軍的運輸司令部派一些聯絡參謀,專司車輛調度事宜。這些參謀們听說是徐專使的專車,既怕耽誤專車的行程受到處分,實際上又無法讓開路線,放專車速行,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在電話里向他們的司令請示如何應付?他們的運輸司令許祥云,原是馮部下一個撤職師長,他對這位比馮玉祥還早七年的西北軍總司令(又錚于民國八年以西北籌邊使兼任西北軍總司令)早就有所耳聞,故于接到部下電話時,也感到難于應付。情急之下,就想出個推卸責任的主意;急忙跑去見張之江,請求張給尚在途中的徐專使打一電話,說明沿路兵車擁擠的情形,請徐多加原諒。不料就由于這一報告,竟意外地毀了又錚一條性命。原來馮、鹿之間,因商量不出個殺人不著痕跡的妙法,乃有意暫從緩圖。而張之江只知馮有殺徐之意,并已授意于鹿,在京圖之。卻不知道馮、鹿二人因种种顧慮而改變計划,于今突聞徐某出京的報告,當即一愣,接著對許說:“嗯,此事鹿總司令怎么未來電話通知我呢?待我問問看罷!”待他叫通電話,將又錚出京情形對鹿述說后,鹿鐘麟并未感到惊奇,只徐徐的回道:“小徐出京,我已知道,只是還未向督辦報告呢。請你先轉飭各車站,盡量設法延遲小徐的專車,待我和督辦通過電話,看他有什么指示,再向你轉達。”張之江應了聲“好吧!”就將電話挂斷,吩咐許祥云照鹿的意思轉令各站而去。
  此后又錚的專車,當然的更緩慢了。夜里十二點過后,張之江才接到鹿鐘麟從北京轉來馮玉祥的命令說:“督辦要我轉告你,如果小徐的專車到達廊房,要你即刻把他槍斃。并請你連夜派人去天津把陸承武接到你的司令部。天亮以后,督辦將會派專人到廊房和你商辦一切善后的!”張之江听了,雙眉緊蹙,一直搖頭,嘴對話筒,囁嚅了半天才說:“這樣處置法,似乎不妥當吧?小徐現在還是國家的特任官哪!”鹿答說:“這是督辦的意思,又有什么辦法呢?”張又道:“既是督辦的意思,我們當然服從。不過,督辦既要派人前來,最好請他下一道手令交來人帶來,就叫來人主持辦理,我當盡力協助于他。”鹿鐘麟知道這位張善人不肯擔當這個殺人凶手,也就不再多說,只簡單答道:“你就先把他扣住好了,以后的事情,再另說吧。”張答了聲:“好吧!”就這樣几次往來電話,決定了又錚的命運。
  三十日凌晨一時左右,又錚的專車始蠕蠕開進廊房車站。斯時車站四周,早已布滿崗哨,站外的路軌也被拆去數節。火車一停,即有張之江的參謀長張鉞登上又錚的臥車,推開車門,向又錚恭恭敬敬行了個軍禮,雙手捧上張之江一張名片說:“我們都統現在很忙,未能來迎接專使,特命我來請專使下車,到司令部休息一下,待天亮再走。”又錚原是斜躺在臥舖之上,這時忙坐了起來,向張點頭為禮,笑顏相答說:“天太晚了,我不下去打攪啦!請你替我謝謝你們都統吧!”張鉞答了聲是即鞠躬退出。張剛下車,跟著又上來一名少校軍法官,推開車門毫無禮貌的向又錚說:“我們都統有事和你商談,請你即刻隨我下車,同到司令部走一趟!”又錚察言觀色,料知事情有變,即傲然答道:“你先回去,告訴張都統,請他再仔細看一看馮先生的電報,是否尚有錯誤?”那軍法官見事情真象,已被又錚說穿,乃不再分說回轉身軀向車外招了招手,即時擁進十數名士兵,不由分說,將又錚拖下臥舖,架起就走。又錚要求加穿外衣,亦未被許可,身上只披一件睡衣,在雪地寒夜中,就被送上一輛卡車,疾駛而去。接著由另批士兵將又錚一班隨員押上另一輛卡車駛离車站。車上的十七名英國士兵亦同被解除武裝,暫時軟禁于原車箱內,直到天亮,才挂在一列東行客車的尾端,帶往天津。
  這時又錚被單獨幽禁在張之江司令部(英美煙公司)旁邊一所倉庫里面,其隨員則幽禁于附近一處馬廄之內。上午八時左右,陸承武自天津乘著張之江派去迎接他的卡車匆匆而來,跳下汽車后,由那個去天津接他的副官引導著進了張之江的司令部,剛進到院內,就漲紅一副大麻子臉叫囂著問:“小徐押在什么地方?”連嚷了兩三聲沒人接腔。張之江已經听到,即刻掀帘而出,將他拉進屋去,一面安撫他坐下,一面說:“你先不必著急,這回朗公(陸建章字朗齋故張以此稱之)的仇,一定可以報的。小徐已經押在我的司令部內,反正跑不了他。”陸承武仍吵著說:“我現在就去宰了這小子,請你派人領我去!”張之江又攔住說:“馮先生已答應要派人來解決此事,大約快要到了。現在跟小徐同行的几個人,正在會議室內,請你先去向他們說几句話,少時馮先生派的人來到,再去辦小徐的問題。”于是陸承武就被引進會議室,對褚其祥等一班徐的隨員,發了一頓牢騷。直至下午四點鐘,馮玉祥所派的一個徐軍法官(此人名字已不記得,只記得他是民十前后,一個頗有名气的左傾文人徐謙的侄子)才乘火車從張家口來到,他見到張之江后,先把馮玉祥的手令交張看過,然后由張把陸承武叫來,三個密談片刻,張即吩咐一名副官帶著四名槍兵,陪同陸、徐二人,去到又錚被囚之處,結果了又錚的性命。陸承武當晚即返回天津。翌日天津各報就刊出“陸承武替父報仇殺死徐樹錚”的巨幅新聞。這段公案直壓了近二十年的漫長時間,至三十四年八月,我對日抗戰胜利后,經又錚的哲嗣道鄰提出控告,此事真象,才得大白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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