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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法庭在爭吵中開庭


  整個國際法庭像一架不斷循環的机器,法官們在循環中斗爭著。經過一個月又十三天對一批主要戰犯的預審,時間已進行到五月二日,進行到決定誰是甲級戰犯的關鍵時刻,自然,這种斗爭也就更加激烈了。
  這天上午,各國駐國際法庭的法律代表團團長拿著經過自己預審,認為可以定為甲級戰犯的名單,不約而同地來到半月樓,向各自國駐日軍事代表團請示報告。
  現在又上午九點二十分,商震和喻哲行正在听取梅汝璈的匯報。梅汝璈說:
  “一個多月來,我國法律代表團單獨預審了四十四名戰犯,与蘇聯法律代表團聯合預審了八名戰犯,与菲律賓、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法律代表團聯合預審了十二名戰犯。預審對象中的東條英机,好像一盤眾味可調的菜肴,大家都感興趣,十一國法律代表團都分別預審了他。但審問的內容各不相同,可見他的犯罪事實之多。其中的木戶幸一也大抵相似,除荷蘭法律代表團以外,也爭相預審了他,而且每個團至少預審他二次,最多的預審他五次,中國團預審他三次。對他的預審,蘇聯、澳大利亞、新西蘭、英國、法國五個團著重審問他与裕仁天皇的密切關系,其他團著重審問他与東條英机的密切關系。”
  “中國團一共預審多少名戰犯?”喻哲行問。
  梅汝璈說:“一共預審了六十四名戰犯。我們認為可以定為甲級戰犯,由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直接審判的是三十九名。”
  接著,他將三十九名戰犯的姓名和主要犯罪事實一一說了一遍,商震和喻哲行都表示同意。
  商震戴上老花鏡,將三十九名戰犯名單看了一遍,沉思片刻,說道:“還應該補充一個人,就是從一九二六年起任日本東亞研究所所長、積极鼓吹對外侵略。日本种族主義理論的主要倡導者的大川周明。”
  梅汝璈說:“此人還沒有被捕呢!”
  “是的。”商震說,“請梅先生以中國法律代表團的名義,向最高總司令部寫報告,要求立即逮捕他。”
  “好,我等會儿就寫。”梅汝璈想了想說,“我想,還應該補充逮捕一個人,就是岡村宁茨。他是第三任侵華日軍總司令,是屠殺中國人民的劊子手,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商震的臉色陰郁而沉重,眉頭皺得緊緊的:“報告上不要寫他。”
  “為什么?”梅汝璈愣怔著望著商震。
  “唉!”商震深深歎口气,“格倫斯基先生率領十八個調查小組赴中國調查時,不是已發現問題了嗎!几天前,蔣先生為岡村宁茨的事,特地從重慶与我通了無線電話,說他對岡村宁茨,要以德報怨呢!”
  梅汝璈一臉茫然,始而大吃一惊,繼而無比憤慨:“蔣先生身為党國領袖,居然喪失民族气節,庇護血債累累的岡村宁茨!”
  他顯示出一种天之將傾,其誰与補?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絕決之心:“不懲辦岡村宁茨,我們對不起死在他屠刀下的千百万同胞!我豁出去了,要求最高總司令部逮捕他!天命尚不足畏,又何況人乎!”
  他說完,不知為什么,總覺得自己的聲音遙遠而空洞。
  “其實,我和商先生何嘗不想豁出去!但是,在當今這個社會,難啊!”喻哲行勸說道,“在岡村宁茨問題上的是与非,只好讓歷史去評說了!”
  商震進一步說:“逃避現實,放棄真理,讓是非曲直由歷史去評說,是最可悲的,也是最痛苦的!我們,只好做痛苦的可悲人物了!”
  梅汝璈心中的气消了許多:“讓歷史評說,就涉及到如何看待歷史的觀點和方法問題。歷史,說到底就是解釋。從廣泛意義上說,歷史是筆糊涂帳,只要中國由蔣先生主政,在對待岡村宁茨的問題上,就不會有真正的歷史事實,也不會有正确的歷史觀點。”
  “真正的歷史事實和正确的歷史觀點,屬于正直的后人。”商震說,“好,不說這些了。請梅先生寫報告,要求最高總司令部立即逮捕大川周明。”
  他面向喻哲行:“請喻先生去檔案室一趟,把有關大川周明的罪證材料取來。”
  梅汝璈看了大川的罪證材料之后,在報告上寫道:
  “大川周明系日本种族主義理論的主要倡導者,近二十年來,他寫了一批對外侵略的文章,諸如《論獨立后之滿洲國應成為日本之附屬國》、《調論日本國土之擴張對象是中國》、《論西伯利亞應屬于日本版圖》、《論東南亞地區是日本勢力范圍》、《論英美在太平洋地區之主權應由日本取而代之》、《試論日本是亞洲之主宰者》等。由他主編的《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之民族》、《日本有能力主宰亞洲》二書,分別由日本文部省列為日本中學生和大學生的必讀教科書。”
  梅汝璈寫到這里放下筆,對商震和喻哲行說:“為了引起麥克阿瑟先生的興趣和重視,我想根据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在報告上寫上這樣一段話: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至三日,進攻東南亞地區的日軍官兵,反复學習了大川周明的《論東南亞地區是日本勢力范圍》和《論英美在太平洋地區之主權應由日本取而代之》兩篇文章,才發生了十二月八日致使美國造成慘重損失的日軍偷襲珍珠港事件。”
  “這段話加得好!”商震和喻哲行齊聲說。
  梅汝璈的報告最后說:“實踐證明,大川周明的理論成了日本對外侵略的思想武器和行動指南,他同樣是罪大惡极。因此,我們懇求最高總司令部立即逮捕大川周明,并定為甲級戰犯由國際法庭直接審判。”
  三個小時之后,報告遞交到麥克阿瑟手里。他看了報告,對助手菲勒士說:“沒有想到,日本還有這么一個臭理論家,日軍南侵和偷襲珍珠港竟然与他密切相關!中國法律代表團掌握戰犯的罪證很全面,這一點令人欽佩!”
  一股复仇的烈火在麥克阿瑟的胸中燃燒,他在報告上批示:“大川周明罪大惡极,完全同意中國法律代表團的意見。”
  他放下筆,吩咐菲勒士:“請你打電話給對敵情報部,馬上派憲兵逮捕大川周明。”
  稍停,他又說:“已經逮捕的甲、乙、丙三級戰犯不少了,加上大川周明,已是九千五百六十八人,不要再逮捕了。逮捕多了,對治理日本不利。”
  第二天上午,最高總司令部召集十一國軍事代表團團長和法律代表團團長在小會議室開會,研究決定甲級戰犯名單。麥克阿瑟很守時,八點差三分,他由薩塞蘭、基南、韋伯、菲勒士和兩位女秘書特曼娜、良秀子陪同,与与會者同時進入會場。
  會場里,洋溢著一种特殊的庄嚴和豪邁气氛。
  八點正,薩塞蘭宣布開會之后,麥克阿瑟說:
  “先向諸位先生通報一個情況。對了,先念兩首歌詞給大家听。第一首歌詞是:戰后日本苦思索,最難辦是寡婦多。寡婦思君又想漢,淚濕枕頭沒干過。眼睛盯著中國兵,同文同种天作合。可是他們紀律嚴,沒有理睬無奈何。”
  他起身向商震行軍禮:“向商震將軍致敬!”
  商震又惊又喜,赶忙起身答禮:“謝謝!”
  每個人的腦神經都被高度調動起來,都被高度集中起來了。大家面若止水,卻心跳如鹿。
  “第二首歌詞的前兩句与剛才念的一樣。”麥克阿瑟坐下去,“后兩句卻不一樣了,而且換了韻:感謝最高總司令,帶來這多外國兵。共枕相愛一世恩,得為寡婦分憂心。”
  他說:“這兩首歌詞,是二十天前一位好心的日本朋友抄送給我的。他告訴我,這兩首歌詞用日本和歌体在許多小學生中流傳,后來一些成年人也唱起來,造成极坏的影響。先生們,人言可畏啊!”
  他神色庄重:“我面對第二首歌詞思索了很久,尤其是‘得為寡婦分憂心’一句,向我們敲起警鐘。我責成國際間諜局負責進行調查。下面,請國際間諜局局長塞利留斯先生報告他們的偵察情況。”
  頓時,除了商震和沒有直屬軍隊的索普以外,其他軍事代表團團長都變得緊張起來。
  年約四十的塞利留斯,有著一對与職業相關、電光火石般的眼睛。他起身說:
  “遵照麥克阿瑟最高總司令的叮囑,我率領一批特工人員,化裝在東京各條小巷弄里進行十八天偵察和調查。結果,發現除中國軍事代表團以外的九國軍事代表團和駐日同盟軍,都有官兵与日本寡婦有性行為。其中荷蘭團最少,為八人;同盟軍最多,為四十五人,總共為三百二十四人。這些官兵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只被寡婦纏住,被迫下水一次,有四人每間兩天或三天,就与固定的寡婦鬼混一次,經請示最高總司令部批准,我們將四名寡婦拘留審查。審查的重點,是被她們拉下水的官兵為她們分了哪些憂心。”
  他介紹說,美軍少校基德爾被寡婦靜子拉下水之后,從靜子的姐姐菊子手中接過兩根金條和一條二十克的金項鏈,買通巢鴨監獄第十五號獄室監護員、美國憲兵沃爾特,讓菊子的丈夫,原日軍第四十九師團長竹元三郎于一天深夜回家四個小時,將一批犯罪證据燒毀。英國少校奧利弗、法國上尉查爾斯分別与寡婦秋子、映子多次發生性行為之后,先后用金錢買通沃爾特和第二十號獄室監護、美國憲兵埃德溫,讓在押的原日軍第八十四旅團長中尾小祿、原日軍第九旅團長的野先三郎于深夜回家一次,同樣都燒毀了一批罪證。
  塞利留斯說到這里,麥克阿瑟說:“請諸位記住竹元三郎、中尾小祿、的野先三郎這三個名字,這三個人不管由哪國引渡審判,都必須罪加一等!”
  塞利留斯說:“菲律賓中尉保羅廷成了寡婦美佳子的情人之后,美佳子給他五根金條,要他送給巢鴨監獄典獄長阿尼斯,讓她在押的父親、原日軍第十五軍司令官片村四八深夜逃跑,但被阿尼斯拒絕了。”
  薩塞蘭插言:“事情發生之后兩個小時,阿尼斯將情況報告給我。我馬上報告給最高總司令。這是五天前的事。”
  “軍法難容!”麥克阿瑟疾言厲色,“基德爾、沃爾特和埃德溫三人已被逮捕,我已批准處以极刑,將于今天下午押到靜子家門口處決!這里說明一句,四個寡婦認罪態度較好,已于昨天下午釋放回家。”
  他用憤怒的眼光環視一周:“奧利弗、查爾斯和保羅廷怎么處理,請巴特斯克、勒克萊、阿基諾三位將軍酌定。”
  巴特斯克臉一陣發燒,心里像裝著一只跑兔,他說:“散會后,我們就逮捕奧利弗,同樣將他押到秋子家門口處決!我們一定從中吸取教訓,向中國軍事代表團學習,嚴肅軍紀,保證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勒克菜和阿基諾也作了同樣的表示。
  “希望各軍事代表團都向中國團學習。”麥克阿瑟說,“現在言歸正題。下面,請基南先生報告對一批戰犯的預審情況,然后決定甲級戰犯名單。”
  基南說:“預審工作進行了四十三天,各法律代表團對八百五十四名主要戰犯進行預審。有的戰犯由一個法律代表團預審,有的由几個團聯合預審。將近半數的預審對象只審問過一次,其他預審對象被審問過二次到八次,對木戶幸一審問過三十六次,對東條英机審問過三十八次。經過預審,進一步查清了一批主要戰犯的犯罪事實,為确定甲級戰犯奠定了基礎。現在,由各法律代表團提出甲級戰犯名單。其中一定有重复。重复越多,也就准确無誤地找到眾矢之的,這是我們所希望的。”
  他掃了十一國法律代表團團長一眼:“哪位先生先說?”
  “中國受日本的侵略時間最長,中國團先說。”麥克阿瑟點起將來。
  “好!我們中國團先說。”梅汝璈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根据我們掌握的戰犯罪證情況,認為以下四十人應定為甲級戰犯。”
  他說的四十個人是:日本前首相平沼騏一郎、米內光政、東條英机和小礬國昭,前外務相有田八郎、松岡洋右、東鄉茂德和重光葵,前陸軍相荒木貞夫、林銑十郎和桑島查元,前海軍相永野修身和嵨田繁太郎,大藏相賀屋興宣,通商相岸信介,大東亞相青木一男,內務相安倍原基、后藤文夫和安藤紀三郎,法務相岩村通世,宮內大臣木戶幸一,竊取同盟國軍事、經濟情報和策划偽滿洲國的首要分子土肥原賢二,侵華日軍總司令西尾壽造和□俊六,侵華日軍總參謀長板垣征四郎,黑龍會會長葛生能久,南京大屠殺首惡罪犯松井石根,原偽滿洲國總務長官、日本內閣書記官長星野直樹,原關東軍總司令,日軍參謀總長梅津美治郎,原關東軍總司令、高麗國總督南次郎,原日本亞興院政務長、無任所大臣鈴木貞一,日本駐德國大使大島浩,原駐奉天領事館領事橋本欣五郎,陸軍省軍務局長佐藤賢了,海軍省軍務局長岡敬純,原駐華北日軍總司令多田駿,情報局總裁天羽英二,日本种族主義理論家大川周明,日本駐汪精衛漢奸政權大使本多熊太郎和谷正之。
  第二個發言的是美國法律代表團團長蓋薩特,他提出甲級戰犯一百名。該名單一開頭是偷襲珍珠港時東條英机內閣的十一名閣僚。這些人除中國團提名的以外,還有文部相橋田邦彥,農林相井野碩哉,郵遞相兼運輸相寺島健,厚生相小泉親彥。
  此外,還有前首相廣田弘毅,陸軍省軍務局長、第十四方面軍總參謀長武藤章,石原產業社社長石原廣一郎,儿玉特務机關長儿玉譽士夫,國粹大眾党首領屜川良一,駐西班牙大使磨彌吉郎,駐意大利大使白鳥敏夫,軍事參議官高橋三吉等八十六人。
  蘇聯法律代表團團長格倫斯基提出五十六名甲級戰犯名單,除中國、美國團提名的以外,還有裕仁天皇,滿洲重工業開發公司總裁站川義介,王子造紙公司總裁、小磯國昭內閣軍需相藤原銀次郎,陸軍省次官富永宮次。
  澳大利亞法律代表團團長曼斯菲德爾提出四十八名甲級戰犯,除了中國、美國、蘇聯三個團提名的以外,加上四名財閥,即三井公司總裁池田成彬,三菱公司總裁鄉古吉,住友公司總裁住友吉佐,新興財閥中島知久。
  英國、法國、加拿大、新西蘭、菲律賓、荷蘭、印度法律代表團提出的名單都在三十名以下,所提名單都沒有超出上述四個團的范圍。
  基南在十一國法律代表團提出的名單上圈圈點點好一陣,然后說:
  “十一個團一共提出四百二十三人次,其中多有重复。十一個團都提名的有東條英机,平沼騏一郎,小礬國昭,土肥原賢二,松岡洋右,東鄉茂德,重光葵,永野修身,蝎田繁太郎,賀屋興宣,木戶幸一,□俊六,板垣征四郎,松井石根,星野直樹,南次郎,梅津美治郎,鈴木貞一,橋本欣五郎,佐藤賢了,岡敬純,荒木貞夫,木村兵太郎等二十三人。”
  他接著說,有十國法律代表團提名的有武藤章,多田駿,西尾壽造,天羽英一,青木一男,安倍原基,后藤文夫,安藤紀三郎,岸信介等九人。有九國法律代表團提名的有廣田弘毅,本多熊太郎,谷正之,儿玉譽士夫,葛生能久,屜川良一,磨彌吉郎,高橋三吉,寺島健,石原廣一郎等十人。有八個團提名的有白鳥敏夫,大島浩,岩村通世等三人,有七個團提名的有大川周明。
  基序說:“以上四十六人由半數以上團提名,比較集中。其余的名單都只有兩個或一個團提出。是否定這四十六人為甲級戰犯,請麥克阿瑟最高總司令審定。”他起身將十一個團提出的名單遞給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將名單瀏覽一遍,然后說:“我看,不妨來個少數服從多數,就定這四十六人為甲級戰犯嫌疑犯。為什么叫嫌疑犯?經過審問,經過戰犯的相互揭發,再經過有關人的出庭作證,也許會有些人不能立案而被無罪釋放。”
  他望望索普,又望望蓋薩特,指責說:“定為甲級戰犯,就意味著將由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處死刑。這點,索普和蓋薩特先生是明白的。你們認為有一百人應由國際法庭處死,實在不可思議。”
  索普想到自己由准將擢升為少將和出任駐日軍事代表團團長,都是麥克阿瑟的關怀,一股感恩之情把麥克阿瑟的批評沖淡了,他微笑著默不作聲。
  蓋薩特則不然,他敢于頂撞:“沒什么不可思議的!這些人即使不定為甲級戰犯,也應該定為乙級戰犯由受害國處死呢!”
  麥克阿瑟權大气粗:“如果我不批准他們為乙級戰犯呢?”
  “我是個小小的法官,自然拗不過你這位大權在握的最高總司令。”蓋薩特很生气,“權大于法,自古皆然!”
  “我只能讓你干瞪眼!”麥克阿瑟也不客气。但他的這句話實在有失身份。
  蓋薩特將他一軍:“如果我們提出的偷襲珍珠港的日軍航空軍總軍總司令河邊正三,第一航空軍司令官安田武雄,第二航空軍司令官原田字一郎,南西方面艦隊司令官大川內傳七,南東方面艦隊司令官草鹿任一也不能定為乙級戰犯引渡去美國審判,你就對不起在珍珠港事件中死去的美軍官兵和美國和平居民!”
  麥克阿瑟被這一軍將得說不出話來,被一股气憋得腹部急劇地一起一伏。
  薩塞蘭見兩人針鋒對麥芒,赶忙說:“好了,好了,不爭論這個了。定這四十六人為甲級戰犯嫌疑犯,諸位先生還有什么意見?”
  除了布萊和曼斯菲德爾、迪利比揚格和格倫斯基、勒克萊和歐涅特、巴特斯克和卡爾、賈迪和帕爾,其余的人都异口同聲他說:“沒意見!”
  大家听得出,其中商震和梅汝璈的聲音最響亮,因為他們共同研究的四十名甲級戰犯名單,有三十六人得到麥克阿瑟的認可。
  麥克阿瑟從每個人的嘴巴的張与合中看出了問題,于是說:“澳大利亞、蘇聯、法國、英國和印度持异議?”
  “我們對定這四十六人為甲級戰犯嫌疑犯沒意見。”曼斯菲德爾說,“但我們提出的四個財閥,也應該定為甲級犯嫌疑犯,在日本,這四個人都是億万富翁。据我們調查,從中國的盧溝橋事變以來,他們拿出大量的資金支援日本的侵略戰爭。任何戰爭都建立在雄厚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的基礎之上,而軍事實力又建立在經濟實力的基礎之上。若沒有這些人從財力上的支持,日本侵略者不會那樣猖狂!”
  沉默片刻,韋伯表示支持:“有道理。”
  布萊馬上接腔:“曼斯菲德爾先生陳述的理由很充分,建議最高總司令部立即逮捕這四個財閥。”
  “我們已經逮捕甲、乙、丙級戰犯九千五百六十八人,我也被一些日本人指責為复仇主義者,不能再逮捕人了。”麥克阿瑟說,“再說,他們都是商人,据我們調查,他們拿出那么多的錢支援侵略戰爭,完全是被迫的。”
  他說中日戰爭爆發后,日本政府要池田成彬每年拿出五億日元支持侵華戰爭,池田成彬不從,軍部以“反對日本總動員”為由,將他關押了一個月,最后達成協議,日本政府讓池田成彬當了一屆大藏相兼商務相,而池田成彬每年拿出五億日元支持日本政府。
  麥克阿瑟說:“鄉古吉、住友吉佐和中島知久都因為不肯拿出巨款支持政府而被關押過。大凡生意人都是吝嗇鬼,都惜財如命。希望布萊將軍、韋伯和曼斯菲德爾先生能夠接受我的觀點。”
  他見布萊他們不吭聲,微笑著說:“感謝三位先生的理解和支持!”他把臉轉過去,“蘇聯、法國、英國、印度的先生們有什么意見?”
  格倫斯基發言,堅持將与蘇軍在中國東北地區決戰的關東軍最后一任總司令山田乙三,關東軍所屬第一方面軍總司令喜田誠一,第三方面軍總司令后宮淳,第十七方面軍總司令上月良夫定為甲級戰犯。
  法國法律代表團長歐涅特堅持將侵占法國屬地安南、柬埔寨、泰國的第十六方面軍總司令中村明人,第三十八軍司令官土橋勇逸,第三十九軍司令官石黑員藏定為甲級戰犯。他說:“參加侵略上述三國的日軍第三十六師團長佐藤賢了已定為甲級戰犯,這三個人更不用說了。”
  英國法律代表團團長卡爾堅持應定為甲級戰犯的是侵占英國屬地緬甸和新加坡的第十六師團長中永太郎,第二十八軍司令宮櫻井省三,第三十軍司令官本多政村,第二十六獨立混成旅團長尾子熊一郎和第三航空軍司令官木下敏。
  印度法律代表團團長帕爾堅持將侵犯印度的日軍第十八師團長中永右二郎,第三十三師團長田中信男定為甲級戰犯。
  麥克阿瑟總覺得自己的話是不可改變的金口玉言。他說:“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審判德國戰犯,只定了三十名甲級戰犯嫌疑犯,我們已定了四十六名,不能再增加了。”
  格倫斯基說:“只要罪證确鑿,就應該有多少定多少。”
  麥克阿瑟固執已見:“四十六名夠多的了,一個也不能增加了。”
  迪利比揚格忍無可忍:“請最高總司令不要把自己的話當成金科玉律!”
  麥克阿瑟不讓步:“我認為我堅持的是對的。”
  薩塞蘭又出來打圓場:“我看這樣吧,剛才四國提出的這些人,建議最高總司令定他們為乙級戰犯,將來分別由四國引渡審判。”
  麥克阿瑟點頭:“可以。”
  大家很慪气,但又感到再爭吵下去沒意思,也就不再說什么。
  接著,基南宣布各法律代表團團長在法庭首要法官席的座次安排,他的安排是:他和韋伯一左一右居中,他的左邊依次為美國的蓋薩特,中國的梅汝璈,蘇聯的格倫斯基,澳大利亞的曼斯菲德爾,菲律賓的羅伯茨,新西蘭的奎西安;韋伯的右邊依次為英國的卡爾,法國的歐涅特,加拿大的諾蘭,印度的帕爾,荷蘭的穆爾德爾。
  基南說:“每位法律代表團團長的座位上,都有寫上各自姓名的坐標,明天上午八點,請先生們依坐標就坐。”
  他的話音剛落,穆爾德爾說:“基南先生把中國的梅汝璈先生安排在你座位的左邊第二個座位欠妥,因為忽視了中國在八年抗日戰爭中做出的重大貢獻,合理的安排是,應該是讓梅汝璈先生坐在你左邊的第一個座位,讓蓋薩特先生坐在韋伯先生右邊的第一個座位。”
  卡爾不愿意把自己的座位讓出來:“美國對打敗日本做出的貢獻不亞于中國,我看這樣安排是合理的。請大家回顧一下,去年九月二日上午,在密蘇里號上舉行日本向同盟國投降簽字儀式時,麥克阿瑟最高總司令代表与日本作戰諸國總受降簽字之后,先由米尼茲將軍代表美國政府在投降書的受降位置上簽字,第二位簽字的是中國的徐永昌將軍。”
  “這段歷史值得回顧。”格倫斯基維護中國的合法地位,“從當時報道看,最高總司令邀請徐永昌、魏銳德、潘西凡三位將軍陪同他簽字時,只向魏銳德、潘西凡兩位將軍各要過一支鋼筆,而向徐永昌將軍要過三支筆,才將自己的名字寫完,這就意味著最高總司令承認中國在抗日戰爭中做出的犧牲最大。因此,我同意穆爾德爾先生的意見。”
  麥克阿瑟似乎有几分懊悔,但事情已紙寫筆載成為歷史無法改變了,何況剛才自己還說了“中國受日本的侵略時間最長”的話。他訥訥他說:“就按穆爾德爾先生的意見辦吧,梅汝璈先生坐在基南先生左邊,蓋薩特先生坐在韋伯先生右邊。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美國對抗日戰爭的貢獻不如中國。”
  大家鼓掌表示擁護。但商震和梅汝璈沒有這种表示。他倆此刻的心情,類似出嫁姑娘的心情,哭不能說明悲傷,笑不能說明歡樂。
  五月的東京,受季風型亞熱帶森林气候的影響,气溫不冷不熱,十分宜人。天是那樣的藍,陽光是那樣的明媚,四面八方洋溢著一种柔和气氛。但是,這种宜人舒适感,只屬于正義的胜利者。
  五月三日,又是一個舉世矚目的日子!
  日本同盟通訊社和各國通訊社,都于昨天下午或晚上發表了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于今天開庭的消息。全世界人民關心的,是日本戰犯能否得到正義的審判。日本人民關心的,是哪些人定為甲級戰犯,是否与自己有這樣那樣的瓜葛。被告的主要親屬接到旁听的通知之后,一夜沒有睡好。他們的思想很矛盾,既害怕五月三日黎明的出現,又盼望黎明快點到來。
  寬敞明亮的法庭,庄嚴肅穆。法庭右邊懸挂著十一國國旗。國旗的排列,与法律代表團團長的座次排列一樣。距离國旗不遠那最高的一一排座位是基南、韋伯、執行書記官龐米塔和十一國法律代表團團長席,略低的三排座位是法庭書記官和各國的首席檢察官、首席審判官、首席法官,以及他們的助理席。正中間留著約六尺寬的距离,那里擺著十一盆盛開的白色玫瑰花,与舖在長形條桌上天藍色桌布相映成趣,使人感到清新而圣洁。正對面三排座位是被告席。被告席后面四排座位的第一排是辯護律師席,另三排是新聞記者和旁听席。那層次与法律代表團團長席相等的一排座位,是麥克阿瑟、遠東委員會代表普迪吉、同盟國戰爭犯罪調查委員會代表阿塞尼斯基和十一國軍事代表團團長席,后面還有一排座位,那是他們的助理席和麥克阿瑟的兩位女秘書席。
  上午七點五十分,一隊美國憲兵由坎沃奇憲兵中校率領進入法庭,其中八名憲兵站在被告席后面,坎沃奇和十名憲兵面對十一國國旗,背朝著法庭人口處的鐵柵欄門站立著。緊接著,在雄壯的軍樂聲中,身著黑色法衣的基南、韋伯和所有的法官們,以及麥克阿瑟、薩塞蘭、普迪吉、阿塞尼斯基、十一國軍事代表團團長和各一名助理、辯護律師、新聞記者依次入庭就坐。最后入庭的是近百名旁听者,他們是被告的親屬和日本各地派來的代表。
  四十六名被告已于半個小時前,從巢鴨監獄押到法庭候審室。他們悶悶地坐在那里,吸著監獄從早晨七點到晚上七點每小時發給的一支香煙。有的也許過于緊張,也許過于麻木,已經在吸第二支香煙了。整個候審室煙霧騰騰,彌漫著一股濃烈嗆人的煙草味。有的被告在不斷咳嗽,有的在連連打噴嚏。
  八點正,軍樂聲陡然停止,法庭仿佛進入万籟俱寂的深夜。這時,為了便于記者們拍照,天棚上的七十八只電燈全部亮了。
  基南威嚴地起身宣布:“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現在開庭!我們審判日本戰犯的目的在于伸張正義与維護和平,這就是東京審判有异于一般審判的根本所在,因為我們要從万惡的戰爭毀滅中挽救全世界,也就是為了文明而戰斗在東京審判的法庭內外。現在,我命令,把定為甲級戰犯嫌疑犯的四十六名被告押人法庭接受起訴!”
  “嫌疑犯”三個字,使部分被告的親屬那早已破碎的心,獲得某种慰藉,他們默默地祈禱,希望自己的親人是嫌疑犯。
  這時,被告們由十名美國憲兵押著一一穿過鐵柵欄門。第一個進入法庭的是東條英机。他身著褪了色的黃布軍裝,兩只眼睛透過近視鏡片望著天棚,昂頭挺胸,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五分鐘以前,一名美國憲兵指揮被告們排成四列隊,要他站在第一隊的最前列時,他苦笑著說:“我還有資格當領隊?”
  那憲兵說:“你滿有這個資格,因為你的大名排在最高總司令部頒發的第一號逮捕戰犯令的第一位。”
  去年九月十二日下午,東條畏罪自殺,因一時心慌意亂,手槍子彈沒有射中心髒未死,在醫院接受治療時,他一再痛苦地說:“請不要搶救我,我不愿意在征服者的法庭上受審。”醫生們強行搶救他。三個月之后,他傷愈出院,從醫院門進入巢鴨監獄門。現在,當他第一個站在被告席時,在心底里喟然長歎一聲:“難道真的是在劫者難逃!”
  一眼望去,除了東條穿軍裝,大川周明穿件深藍色運動襯衫,其余的被告都穿著黑色或灰色西裝,而且都結上領帶。
  跟在東條后面的是已進入古稀之年、眼眶有點凹陷的廣田弘毅。他行動的大模大樣,只能說明他不服輸和不認罪,他走到第一排第三個被告席位就站定了。站在被告席后面的一個憲兵走過去,拉了他一下:“站過去,這是南次郎的席位,桌子上有坐標。”他兩腳遲鈍地移過去,伸手把坐標轉過來,見上面寫著他的姓名才站定。
  南次郎挺著個大肚皮,蹣蹣珊珊走上被告席。他抬頭望了望十一國國旗,想起自己的悲劇命運,把頭沉沉地低了下去。
  干瘦卻庄重的□俊六,一路正步走進法庭,法庭尚未開始宣讀起訴書,他就把擺在桌子上的意譯風戴在耳朵上,他戴了一會,見左右的被告沒有戴,自嘲地搖搖頭,把意譯風取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他見桌子上擺著一個本子,就戴上老花鏡,拿起那本子看了看,才知道是起訴書的日語翻譯文本,他不想看又很想看,最后還是沒有看。他把老花鏡塞進口袋之后,感到一陣頭昏。真想坐一會儿,雖然屁股后面有椅子,但他不敢坐。他彎著腰,兩手捧著臉,兩時撐在桌子上約三分鐘才站起來。
  永野修身的腦袋特別大,与身材比例很不協調,如同一幅夸張的漫畫。仿佛脖子頂不住那腦袋似的,走一步,大腦袋往前點一下,使人擔心腦袋會隨時掉下來。他是唯一的一個面對十一國國旗深深鞠一躬的被告。
  瘦得像一根細麻杆的松井石根,想起法庭對他的五次預審,一直審問他在南京大屠殺中的犯罪行為,垂直在大腿旁的兩只手,老是微微發抖。
  平沼騏一郎年紀最大,已經年過八旬,頭發、眉毛和胡須都是銀白色。他駝著背,走路踉踉蹌蹌,由一個憲兵攙扶著走上被告席,兩手撐在桌面上才站穩。
  大川周明的黑色長褲下面光腳拖著木屐,時而兩手抱胸,時而兩手剪背,走路的姿勢,像是五月早晨的散步。他走到第二排第一個席位,剛在東條后面站定,就伸出右手,在東條的禿頂腦袋上啪地一巴掌!東條一惊,回過頭來,對大川兩眼一瞪:“你發瘋了!”大川裂嘴一笑:“沒瘋,因為我特別喜歡你,又特別痛恨你!如果你不發動太平洋戰爭,你和我怎么會站在這里!”一位憲兵走過去,悄聲對大川說:“這是法庭,請嚴肅點。”他又裂嘴一笑,兩手抱在胸前,自言自語:“什么叫做嚴肅?嚴肅是什么東西?”
  松岡洋右拄著竹拐杖,臉色又腫又青,拖著被肺結核嚴重侵蝕的病体進入法庭。他弱不禁風,走得很慢,不時地咳嗽,他向旁听席望了望,一眼見到了在同盟通訊社當記者的儿子松岡謙一郎、痛苦地向儿子點點頭。
  拄著拐杖進入法庭的還有重光葵。他拖著一條假腿,一瘸一拐,行動很不方便。有個憲兵走過去要攙扶他,他微笑著搖搖手表示謝拒。
  其余的被告都是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被告席的。走在最后面的是谷正之。他一入席就坐了下去,一個憲兵一手抓住他背部的灰色西服往上一提:“現在不能坐!”他被提起來,打了個趔趄才站穩。
  全部被告到位,基南說:“現在,進行五分鐘的拍照。”
  最高總司令部和國際法庭新聞處的攝影師,与會的記者爭相選擇攝影角度。除東條、平沼、廣田和大川平身正面對著照相机,其余的被告不是把頭低下去,就是把臉側向一邊。
  八點二十分,基南說:“現在,由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執行書記官龐米塔先生宣讀對被告的起訴書。被告可以坐下听。不懂英語的被告可以戴上意譯風听,也可以翻閱擺在各自面前的起訴書的日語翻譯文本。”
  除東鄉茂德和大川周明,都戴上了意譯風。
  年近半百的龐米塔,是美國駐國際法庭的特別法律顧問。他站起身來,再轉過身去,面對十一國國旗一鞠躬,然后轉過身來坐下。他神色肅然他說:
  “根据抽簽決定,我第一個擔任執行書記官,負責宣讀對四十六名被告的總起訴書,感到榮幸,也感到責任重大。因為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代表國際法庭,都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都將被載入史冊。如果我念錯一句話,或念錯一個字,都會給后人帶來笑柄。”
  他解釋說:“所謂總起訴書,列舉的犯罪事實涉及到四十六名被告和所有的乙、丙級戰犯,只有犯罪性質的輕与重之分,只有犯罪事實的少与多之分。听了總起訴書,你們就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國際法庭受審,如果你們老實認罪的話。對四十六名被告的單個起訴書,從明天起,開始分別進行宣讀。”
  他宣讀的總起訴書,分為兩大類,共五十五條訴因,以及長達十万言的附屬說明書。第一類是策划和支持侵略戰爭,破坏和平罪;第二類是任意殺人,違反人道犯罪。
  第一類犯罪列舉的事實是: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侵略中國東北三省和熱河省,并強行將上述四省從中國版圖上分割出去,成立偽滿洲國,然后由日本統治之;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到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發動對中國的全面侵略戰爭;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開始對美國的侵略戰爭;同上時間,開始對菲律賓、英聯邦、泰國和荷蘭屬地印度尼西亞的侵略戰爭;一九四○年九月二十日,或前后時期,開始對法蘭西的侵略戰爭,就是侵占法國屬地安南北部地區、柬埔寨和老撾;一九三八年七、八月,發動對蘇聯的侵略戰爭,即張鼓峰事件;一九三九年夏,再次發動對蘇聯的侵略戰爭,即諾門坎事件。
  龐米塔宣讀到這里,大川周明突然起身,又對准東條英机的腦袋啪地一巴掌。巴掌聲比上次更加清脆,惊動了整個法庭。
  東條搓揉著被打痛的腦袋,把臉轉過去,質問大川:“你究竟要干什么!”
  大川怪聲怪气:“你和我是合作得非常默契的好朋友,你發動侵略戰爭,是對我的理論的實踐,而你發動侵略戰爭的實踐,又丰富了我的理論內容,我愛你又恨你,這一巴掌是對你的愛,又是對你的恨,哈哈!”
  坎沃奇走過去,抓住大川的兩個肩膀使勁往下一按,強制他坐下去:“這是法庭,請守規矩!”
  “什么叫規矩?規矩是什么?”大川的兩個鼻孔各吊著兩線清鼻涕,他頭一仰,鼻涕全流進他嘴里。他有滋味地咽了下去,然后對坎沃奇說:“四十六名被告只有東條英机先生有罪,你們把他殺了,法庭就可以閉庭。”
  大川一副瘋態。他是發瘋還是裝瘋,暫時不能肯定。說他的這种表演是悲劇又過于滑稽,說是喜劇又過于悲慘。
  這時,基南把他的助手布雷布納叫到身邊,低聲吩咐几句。布雷布納來到坎沃奇面前,又与他低聲說了儿句。接著,大川由兩名憲兵各扭住一條胳膊,拖著离開法庭,他掙扎著不肯走,而且大喊大叫:“我不承認我是被告,但我有資格在這里旁听!請你們嚴懲東條先生,最好是明天上午處決他,明天下午閉庭!我是個偉大人物,我要和麥克阿瑟先生對話!”
  他被拖進侯審室,還在大喊大叫:“如果明天不處決東條先生,我就放火把國際法庭燒了!”
  麥克阿瑟把菲勒士叫到身旁,吩咐說:“請轉告基南先生,把大川周明送到最高總司令部直屬醫院去,讓醫生診斷診斷,看他是發瘋還是裝瘋。”
  法庭安靜下來,龐米塔繼續宣讀起訴書:“下面,我宣讀總起訴書關于任意殺人違反人道犯罪部分。屠殺,是正義和法律絕不能容許的。策划并實行屠殺行為,同策划并支持一場侵略戰爭一樣是嚴重犯罪,理應受到正義的指控和法律的制裁!”
  他列舉的屠殺行為是: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至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軍在中國東北三省和熱河省殺害了堅持抵抗日本侵略的中國軍民達十二万余人;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日軍侵占南京市之后實行大屠殺,被殺害的平民和解除武裝的軍人有的說是三十余万人,有的說是五十万人,目前正在調查中;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日軍侵占廣州之后,對人數不詳的眾多同上人員的殺害;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日軍侵占武漢市,對人數不詳的眾多同上人員的殺害;一九四四年八月八日,日軍侵占衡陽市,對人數不詳的眾多同上人員的殺害;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日,日軍侵占桂林、柳州二市之后,對人數不詳的眾多同上人員的殺害。
  龐米塔放下起訴書,說道:“又說‘人數不詳,’又說‘眾多’,不是沒有依据,而是被殺害者都在几万人以上,國際法庭正會同中國政府進行調查,准确的被殺害人數二十天之內可以公布。”
  起訴書接著列舉的屠殺行為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至十三日,日本對美國、英聯邦、荷蘭、泰國軍隊和平民的殺害,其中被殺害的美國人為三万五千八百余人,英聯邦為三万六千六百余人,荷蘭為二万八千九百余人,泰國為二万二千七百余人;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在珍珠港對處于和平狀態的美國領土、艦隊、飛机場進行攻擊,對季諾德海軍少將和四千三百五十名陸海軍官兵和平民的殺害;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八日,日軍在馬來半島打巴魯地區對處于和平狀態的英聯邦領土和飛机場進行攻擊,對英聯邦軍隊的四千八百名官兵的殺害;同上日期,日軍在香港對英聯邦軍隊的二千四百名官兵的殺害;同上日期,日軍在菲律賓達沃地區對美國官兵、菲律賓官兵和平民達五万人之眾的殺害。
  龐米塔說:“以上僅僅是列舉几件重大的殺人犯罪,至于日軍在中國、緬甸、安南、菲律賓、新加坡、泰國、老撾、柬埔寨和太平洋諸島嶼制造的种种殺人慘案,不胜枚舉,不在這里一一陳述了,將來對有關人的起訴時再列舉。”
  他說:“起訴書的附屬說明書,因長達十万余言,只好等到下午,由執行書記官托里亞諾夫先生宣讀。”他面向基南:“總起訴書宣讀完了。”
  基南宣布:“第一次開庭到此結束,下午三點第二次開庭。現在,把四十六名被告押回巢鴨監獄!”
  松岡洋右剛站起來,就扑通倒在地上。待兩個憲兵將他扶起,基南說:“你們派車送他去最高總司令部直屬醫院。”
  松岡謙一郎赶忙离開旁听席,來到基南跟前,遞上一張名片,再深深一鞠躬:“我是同盟通訊社記者,是松岡洋右的儿子。我父親從去年七月起就臥床不起,有兩次差點死去,我懇求法庭允許他保釋監外就醫。”
  基南請示麥克阿瑟,得到首肯之后,回頭對謙一郎說:“你找好保釋人,寫個保釋報告給我,再決定讓你父親去哪家醫院就醫,但什么時候要你父親受審,必須隨時傳訊隨時到。”
  “遵囑照辦。”謙一郎又向基南一鞠躬。
  他和一個憲兵攙扶著父親最后离開法庭,松岡走几步就吐一口鮮血,走出鐵柵欄門時,兩只腳已失去了支撐力,癱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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