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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壯士一去


  議事廳里正在進行著使臣朝見秦王的預演,觀眾只有兩個——燕丹和趙姬。
  燕丹端坐于正位,趙姬則立于旁側,分別扮演奏王和王妃。
  晨光從窗外透進來。
  腳步聲響起,荊輛走了進來,手捧銅箱,秦舞陽手捧地圖緊隨其后。二人行過禮,跪在燕丹面前。
  荊軻緩緩拉開箱蓋然后高舉過頭,里面是樊於期的首級。燕丹接過銅箱胡亂瞟了一眼,皺著眉,匆匆將蓋子合上。
  秦舞陽緊接著雙手呈上地圖。荊坷站起身,雙手拉住卷軸的一端,熟練地將圖展開。燕丹瞪大了眼,緊緊盯牢荊軻不停轉動的手指。說時遲,那時快,地圖打開到盡頭的剎那,未容眨眼,荊坷已從腰間“唰”地拔出劍,直飛王座。一切迅雷不及掩耳。燕丹拍案而起,興奮地叫道:“成功了!”
  荊軻卻冷冰冰地搖了搖頭。“錯了,根本就是失敗了。”
  “什么?”燕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困惑不解。
  荊軻平靜地說道:“殿下剛才一直盯住我的手不放,想那秦王等人也必同您一般反應。即使秦王允許正使帶劍上殿,但這一劍刺中的机會微乎其微,若這一劍不中,決不會再有第二個机會。對方人多勢眾,后果不堪設想,到時非但那秦王不能刺中,想殺其余人恐也無可乘之机,即便拼死砍倒几個秦賊,刺不中那秦王,又有何意義呢?”
  燕丹恍然大悟,連連稱是,又問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荊軻坷沉思片刻,輕聲答道:“想必那秦王的注意力定會集中在我這佩劍的正使身上,不會太在意副使。故而,刺出這第一劍的,應是秦舞陽。到時秦王粹不及防,必定陣腳大亂,我再趁机補上几劍,或許能多几分胜算。不過這樣一來,我們還必須攜帶另一柄劍上殿,而且最好是一柄短劍,藏于地圖之中。”
  趙姬迅速反應過來:“荊軻,這樣一來,你不就會……”
  荊坷卻連正眼也不看她一眼:“男子漢大丈夫,生而何歡,死亦何懼!我荊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荊軻粗暴地打斷了趙姬的話,依舊面向燕丹,言道:“我有一對寶劍,是很久以前從秦王雇用的高手匠人那里弄到手的一對鐵劍。我會把雌劍交給秦舞陽。”
  听到此處,趙姬忍不住又失聲叫出來:“荊軻,那是……”
  “沒錯,就是那雌劍。雖不如雄劍鋒利,但短小稱手,极為隱蔽。而且那鐵產于趙國邯鄲,用它來刺殺滅趙的秦王也算為趙國死難的父老們复仇了。”
  “但是那柄劍,不正是秦王的……”
  听到他們的話,燕丹興味頓涌:“有趣,有趣。用那秦王自己制造的劍來取他的性命。”
  “正是。這也可稱得上是一种宿緣吧,正所謂善惡有報!”說著,荊阿從怀里取出雌劍,遞給秦舞陽。秦舞陽接過劍,拔出鞘來,湊到亮處,仔細觀察劍鋒。劍刃已請其他匠人精心削磨,雖比不上雄劍鋒銳無匹,卻也是寒光四射。
  “嗯,不錯,這樣就沒問題了。”燕丹連連稱是,荊軻則把目光轉向趙姬,靜靜地凝望著她。趙姬的眼角,隱隱接著晶瑩的淚珠。
  演習重新開始。
  荊軻和秦舞陽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二人沉著地走到燕丹面前恭敬下跪,遞上銅箱,然后緩緩展開地圖。荊軻開始解說:“大王,請看。這是燕國最為肥沃的一塊土地——督亢的地貌圖。此處四面環水,年年收成丰厚,且民風純朴,毫不遜色于關中沃土……”
  卷軸拉至盡頭,一柄短劍豁然而出。秦舞陽一把抓起劍,飛身扑向毫無提防的燕丹,直刺其咽喉。与此同時,荊軻也拋開地圖,拔劍疾刺燕丹的喉部。雙刃齊下,毫無躲閃的余地。
  清晨的易水河畔,濃霧彌漫。
  壯行的儀式剛剛舉行完畢,四周又寂靜如初。荊軻和秦舞陽轉身鑽進車內,燕丹、趙姬和前來送行的燕國官員們仍靜靜佇立于浮動的晨霧中,目送壯士遠行。
  突然,一個男子沖開人群,蓬頭散發地跟隨跑來,口中還不停喚著荊軻的名字。
  荊軻回身望去,原來是高漸离赶來相送,在他身后傳來陣陣鼓聲,數百名燕民敲著鼓,跳著舞,從霧中瀕漸行近,穿過送行的官隊,來到荊軻的面前。
  荊軻不禁兩眼有些發熱,回想這些年來与高漸离雖相交若水,卻也是友情日篤,如今就要生离死別,忍不住感慨万千,跳下車來。
  高漸离舉手示意,鼓隊立即排列整齊,敲奏起激昂歡快的旋律。滿面笑容的鼓手們圍著荊坷奮力地擊鼓,動情地歡舞。只听那鼓點聲時快,時慢,時壯烈,時輕柔。
  高漸离邊舞邊拉起荊坷和著鼓點跳了起來,荊軻剛一起步,鼓調驟然一變,凝肅而沉重,像是一曲悲壯的哀樂。
  熱淚濕潤了荊軻的眼眶。
  听著鼓聲,趙姬悲切地凝望遠方,不知在沉思什么。只有燕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送行的隊伍,盡量擺出一副談然的姿態,心緒卻也是起伏難平。
  人們似是沉醉在悲涼的鼓樂中,一個個熱淚盈眶,盡情地敲著、跳著。良久,高漸离舉起手,鼓聲嘎然而止。
  “時辰不早,好兄弟,該上路了。本想彈上一曲為你壯行,但未免太落俗套,還是以歌相送吧!”
  說著,高漸离拉過荊軻的衣袖連振几下,微—俯腰,气沉丹田,放開嗓子高唱起來:
  “風蕭蕭中,易水寒,
  壯士一去中,不复還……”
  歌聲虛無飄渺,在濃霧中久久不散。
  歌聲中,荊軻乘坐的馬車緩緩起行,鼓聲又響起來,馬車在稠密的鼓樂聲中斯行漸遠,融人濃霧之中。
  夜幕降臨,呼呼狂嘯的夜風中,又有一輛馬車划破黑暗向前飛馳。
  車內是盛裝而坐的趙姬。
  馬車也向著秦國的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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