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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殺趙滅口


  應桂馨、武士英二犯落网后,袁世凱惶恐万狀。3月29日,他密電程德全說:“連接南方私人來電,宋案牽涉洪述祖,是否确實,究何情節,宜速查复,以為憑核。”接著,他又電催程德全報告“證据”,以謀對付辦法。他的机要秘書張一麟也多次密電程德全,要他把牽涉中央的證据向英廳索取,派人送京,并特別叮嚀說:“可不作正式報告。”但是,袁世凱當時還不能完全控制江蘇和上海一帶。
  4月16日、17日,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堂先后將應桂馨、武士英二犯解交上海地方當局。18日,公共租界會審公堂又將英、法總巡在應犯家中搜獲的凶器五響手槍1支,密電碼3本,封固函電證据2包,皮箱1個移交上海地方當局。公共租界捕房總巡也當堂移交在應犯家內搜獲的函電證据5包。這些罪證都由程德全、應德閎同上海地方檢察廳長陳英檢查驗收。經過整理后,將有關緊要各證据共同蓋印,并拍照片。在孫中山和黃興的強烈要求下,4月25日,程德全、應德閎不得不將查獲的函電證据公諸于世。其中最重要的有以下各件:
  1913年1月14日,趙秉鈞致應桂馨函中有:“密碼送請驗收,以后有電直寄國務院可也”等語,外附密碼1本,上注“國務院‘應’密”。
  1月25日應致趙秉鈞電:“國會盲爭,真相已得,洪(指洪述祖)回面詳。”
  2月1日,洪述祖致應桂馨函:“大題目總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也。”
  2月2日,應致趙秉鈞電:“孫、黃、黎、宋運動激烈,民党忽主宋任總理。已由日本購孫、黃、宋劣史,……用照輯印10万冊,擬從橫濱發行。”
  同日,洪致應桂馨函:“緊要文章已略露一句,說必有激烈舉動。弟(指應)須于題前經電老趙,索一數目。”
  2月4日,洪致應函:“冬電到趙處,即交兄手面呈,總統閱后頗色喜,說弟頗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進行。”
  2月8日,洪致應函:“宋輩有無覓處,中央對此似頗注意。”
  2月12日,洪致應電:“來函已面呈總統、總理閱過,以后勿通電國務院,因智(趙秉鈞字智庵)已將應密本交來,恐程君不机密,純令兄(洪自稱)一手經理。”
  3月10日,應桂馨致洪述祖電:“八厘公債,在上海指定銀行,交足六六二折,買350万,請轉呈,當日复。”
  3月13日,應桂馨致洪述祖函:“《民立》記遁初在宁之演說詞,讀之即知近來勢力及趨向所在矣。事關大局,欲為釜底抽薪法,若不去宋,非特生出無窮是非,恐大局必為扰亂。”
  同日,洪述祖致應桂馨電:“‘川’密‘蒸’電已交財政總長核辦,債止六厘,恐折扣大,通不過。毀宋酬勳,相度机宜,妥籌辦理。”
  3月14日,應桂馨致洪述祖電:“梁山匪魁(指宋教仁),四出扰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之,轉呈候示。”
  3月18日,洪复應電:“寒電立即照辦。”次日又電:“事速照行。”
  3月21日凌晨2時,武士英刺殺宋教仁后不到4小時,應致洪述祖電:“24分鐘所發急令已達,請先呈報。”同日又電:“號電諒急,匪魁已滅,我軍無一傷亡堪慰,望轉呈。”
  3月23日,洪述祖致應函:“號、個兩電悉,不再另复。
  鄙人于4月7日到滬。”
  這些确鑿的宋案證据公布后,輿論嘩然,證据再明白不過地暴露了袁世凱是暗殺宋教仁的元凶。在孫中山、黃興的要求和輿論的壓力下,程德全、應德閎在公布宋案證据的同時,以案件牽涉到國務總理趙秉均,提出組織特別法庭審理此案。接著,孫中山和黃興也在4月26日聯名通電,要求嚴究宋案主名,他們所說的“主名”指的自然就是袁世凱。通電說:
    宋案移交內地以后,經蘇程都督、應民政長會同檢查證据完畢。凡關于應桂馨、洪述祖、趙總理往來通電,已于有日摘要報告中央,并通電各省都督在案。此案關系重大,為中外人士注目,一月以來探詢究竟者,無時不有。今幸發表大略,望即就近向都督府取閱原電。諸公有鞏固民國,維持人道之責,想必能嚴究主名,同伸公憤也。孫文、黃興。宥。
  配合著程德全、應德閎對宋案罪證的公布和孫中山、黃興要求嚴究宋案主名的通電,國民党人對袁世凱展開了更加猛烈的抨擊。
  孫中山自日本返滬的當天晚上,在黃興寓所會商宋案對付辦法。在座的有陳其美、居正、戴天仇等人。當時已經弄清刺宋由袁世凱指使已無疑問,孫中山對袁世凱的幻想完全破滅,主張速戰,他語調低沉而緩慢地說道:
  “袁世凱之出此,天性惡戾,反复無常,固其一端;他之所以敢于如此胡作非為,一是因為革命方略不行,這其中,我將臨時大總統一職讓袁,乃是我犯下的最大的政治錯誤;二是因為在中國,專制之毒麻木人心,習于舊污者,視民主政体為仇讎,伺瑕詆隙,思中傷之以為快,這些封建遺老和崇尚舊習者趨重于袁世凱,將挾以為推翻民國之工具,而袁世凱亦利用之以自便其私。積此兩方面原因,袁世凱便有了鏟除南方党人勢力之計划,推倒民治,恢复帝制之野心,狙殺鈍初只不過是他的陰謀的第一步,向五國借款,便是第二步,往后,還有更狠毒更囂張的第三步、第四步……看起來,我們南方革命党人非用武力倒袁不可了。”
  孫中山說罷,看看在座各位,催促道:“諸位,有何見解,請發表吧!”
  黃興道:“上海及南方各省党人均持以法律斗爭為主的討袁對策,況且目前凶犯捕獲在押,罪證确鑿,法律斗爭极為有利,攻勢也強。”
  孫中山不以為然,他語气平緩而堅定地說:“不不,依我之見,對袁世凱是非用武力不可,我們應該立即組織軍隊。宋案證据确鑿,人心激昂,民气奮發,正可及時利用,否則時机一縱,后悔終嗟無及。”
  黃興遲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也曾閃過一念,想趁党人和國民無不激憤之時,興師問罪,興兵討伐。可是,本党所掌握的軍隊不僅數量少,且有一大部分尚在訓練之中,勢薄力單,實在難以与北洋六鎮作戰。民國既已成立,法律并不是沒有效力,而且南方武力不足恃,苟或發難,必致大局糜爛。”
  孫中山情緒有點激動地說:“袁世凱兩面三刀,陰險狡詐,豺狼之性終不可移,殺害鈍初,又要私借外債,以一己之私為天下之公,此逆跡已彰。本党一方面應利用當前國人之義憤,外聯日本,以孤袁賊之勢;另一方面,應立即動員南方五省宣布獨立,起兵北上討袁,先發制人,方可取胜。錯過目前之時机,后果將難以預料,我打算近日再次東渡日本,聯絡日方軍政界朋友,以期得到日本的援助。日本与我國乃一衣帶水之近鄰,日若助我,我則胜;日若助袁,袁則胜。所以,對日方的力量應積极爭取,切不可等閒視之。”黃興的情緒也有點急躁,道:“恕我直言,若用武力倒袁,一來難以得到國人諒解,二來袁世凱正可以此為借口,向歐美乞怜求助,其結局更是不堪設想。如今真理在握,罪犯在押,鐵證如山,我仍主張法律懲袁,逼袁下台。”
  孫中山道:“在今日之中國,對于袁世凱這樣一個獨攬軍、政、財大權,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大盜逆賊來說,法律是制裁不了他的,甚至是動不了他的一根汗毛的。歷史,我沒有看准,可還是有人看准了,去年柳亞子君在報上撰文寫道:‘孫退袁興,舊勢力完全存在,革命實在太不徹底,且臥榻之旁,任人鼾睡,必無佳果。’說得好,真是一針見血,入木三分啊!”
  黃興又提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暗殺手段,省事免犧牲。”
  孫中山一向不贊成暗殺,亦不認為能用法律解決問題。道:“總統指使暗殺,則斷非法律所能解決,所能解決者只有武力。”
  孫、黃二人爭持甚烈。
  4月中下旬,革命党人在上海召開了第一次秘密軍事會議。安徽都督柏文蔚,江西都督李烈鈞及廣東、湖南省代表周震鱗、覃鎏欽參加了會議。會上李、柏兩人皆主戰,柏文蔚表示:“愿首在皖發難。”
  孫中山、黃興仍爭論不決,結果采納黃興建議:分電廣東、湖南兩省,征求胡漢民、譚延闓意見,再行決定。電報發出后,旋得复電,皆主張法律解決。
  因此,會議的結果僅議定進行全面布置的准備工作,并沒有制定出兵討袁的計划。孫中山又提出聯日計划,擬再東渡,爭取日本的支持,黃興以中國內務不便乞外援相勸阻。
  孫、黃二人各自堅持自己的主張,相持不下。孫中山一面派人赴各省聯絡軍人,一面派陳其美、戴天仇与黃興辯論,往往爭論激烈,不歡而散。
  在國民党內,也就形成了主張武力解決和主張法律解決的兩种不同意見。大体說來,原來的激進派都主張武力解決,原來的穩健派多主張法律解決。新當選的國會議員也多主張法律解決。在國民党掌握的各省中,江西、安徽兩省傾向于盡快出兵,湖南因立憲派譚延闓做都督,廣東由于胡漢民和陳炯明內部爭權,矛盾重重,都主張先爭取法律解決,福建都督孫道仁則患得患失舉旗不定。在國民党所控制的南京各軍中,中下層軍官比較積极,上層則多取觀望態度。
  國民党內部盡管存在分歧意見,一時做不出全党統一的決策,但在揭露和譴責袁世凱罪行方面,態度是一致的。宋教仁被刺后,國民党人掌握的報紙,都以大量篇幅報道宋被刺的經過和各地的強烈反映,對袁世凱、趙秉鈞表示強烈的聲討。
  4月13日,國民党上海交通部在張園舉行追悼宋教仁大會。追悼會在上午10時開始,由居正主持,陳其美代表黃興主祭,徐血儿報告宋教仁的生平,馬君武代表孫中山講話,吳永珊代表北京國民党本部演說。出席追悼會集中在會場上的有万余人,在場外有万余人,乘車前來靜安寺參加追悼會的人,擠滿了每輛電車。在會上發言的還有于右任、沈縵云、黃郛、陸頌橘。所有發言,都把矛頭直指主凶袁世凱。
  有關袁世凱、趙秉鈞主謀刺殺宋教仁的材料逐漸透露出來,袁世凱、趙秉鈞手忙腳亂,甚恐此种鐵證即日公布后,政府中人變為國民公敵;袁世凱惊恐焦慮過好些日子,他深怕南方國民党人趁民憤鼎沸之時舉兵北伐逼他下台;后得知國民党領袖們關于起兵一事尚在爭論之中,他又暗自慶幸,急忙部署對南方异動的措施。4月初,袁世凱收到孫中山發去勸他下野的電報,他拿著電報殺气騰騰地對手下人說道:
  “你們听听孫文在說些什么‘公今日舍辭職外,決無他策’,還有‘若公必欲殘民以逞,善言不入,文不忍東南人民久困兵革,必以前次反對君主之決心,反對公之一人,義無反顧’。孫文還想下定決心跟老子干呢!你們可以告訴國民党人,我現在已下決心。孫文右是搗亂,左是搗亂,他除搗亂外再無別的本領了。我袁世凱就不能听人搗亂,他孫文若敢動槍動炮,或另行組織政府,我就發兵征伐,而絕無姑息養奸之余地。”
  從此,袁世凱的活動更為頻繁,加快了各方面的部署,差人到上海把凶手武士英、應桂馨等除掉,來個殺人滅口。以后又命趙秉鈞辭職,以段祺瑞兼任總理,組成軍人內閣,組織軍政力量,以便對國民党進行武力鎮壓。
  趙秉鈞辭職后便去了天津。
  趙秉鈞字智庵,河南臨汝人,他本是袁世凱的心腹大員,善于逢迎謅媚,深得袁世凱的器重,在清末當過民政部侍郎和尚書,民國時代他又爬上內閣總理的高位。
  在程德全、應德閎將宋案證据公布后的第2天,即4月26日夜,袁世凱為准備對南方用兵,因苦于財力不足,為解決軍費問題,不惜辱國喪權,命趙秉鈞領財政總長周學熙、外交總長陸征祥,完全接受英、法、德、俄、日五國銀行團的苛刻條件,簽訂了2500万英鎊的借款合同,即所謂“善后借款合同”。
  与此同時,袁世凱對南方革命党人又采取拖延的手法,以掩護他暗中積极備戰的行動。他以司法總長許士英拒絕副署為理由,反對成立特別法庭審理宋案。黃興為此以個人名義,致電袁世凱,指出中國司法不獨立,稍有常識者皆知,況宋案詞連政府,國務總理趙秉鈞且為暗殺主謀之犯,法院既在政府藩篱之下,此案果訴至該院,能否望其加罪,政府無所阻撓,此更為一大疑問。并說:“司法總長側身國務院中,其總理為案中要犯,于此抗顏弄法,似可不必。”
  袁世凱接到黃興電報后,竟在复電中為應桂馨辯護,說:“趙君与應直接之函,惟1月19日致密電碼一本,聲明有電直寄國務院絕無可疑,如欲憑應、洪往來函電遽指為主謀暗殺之要犯,實非法理之憑。”他借口立憲國司法獨立,表示對許士英的反對成立特別法庭,“未便過于摧抑”。
  由于特別法庭在袁的阻撓下不能成立,宋案就只能由上海地方審判廳審理。5月8日,上海地方檢查廳發出傳票,票傳趙秉鈞到庭受審。但是,趙秉鈞在袁世凱的支持下,拒不到案。
  趙秉鈞辭去總理職務,到天津做直隸都督。宋案發生后,趙秉鈞曾在北京《新紀元報》上發表談話,把自己說成是宋教仁最好的朋友,企圖為自己解脫嫌疑。
  袁世凱看到報紙后,就怀恨在心,對儿子袁克定說:“看來趙秉鈞膽怯了,其實他越是想避嫌疑,這個嫌疑就越會洗不清。”
  趙秉鈞得知應桂馨從獄中保釋出來后被人殺死,知道是袁世凱所為,便給袁世凱打電話,埋怨袁世凱不該拉完磨殺驢,并說:“應桂馨如此下場,以后誰還敢替總統辦事!”
  袁世凱便對趙秉鈞起了殺心,派了几個心腹拱衛軍到天津去執行。
  趙秉鈞獨自在天津督署內廳踱步沉思,忽然又憶起一樁往事:辛亥年武昌爆發革命,清廷重新起用袁世凱。就在袁入京組閣之前,曾邀請他在密室里共商謀取清室而代之的策略。他倆又仿照三國里諸葛孔明和周瑜比智的辦法,各自在巴掌心上寫四個字互相對照。袁世凱寫的是“兩面威嚇”,他寫的是“兩利俱存”。袁世凱一看發現趙的計謀比自己高出一籌,就冷笑三聲。
  趙秉鈞想起袁世凱的那三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險奸猾的冷笑,頓覺一股寒气吹往腦門上來。他正想回臥房躺躺,突然闖進來几個彪形大漢,攔住他的去路。一個大漢走過來對他道:
  “袁總統听說你近來身体不适,特命我送點藥來。”
  趙秉鈞低頭一看那來人手里拿著的兩顆藥丸,腦子“轟”的一脹,眼睛直了,臉色鐵青,嘴唇發烏,方才那股寒气從頭頂吹到腳跟。那人催促道:
  “請吧!這是袁總統特制的‘安神大補丸’。”
  “不!不不!”趙秉鈞腦子迅速記起袁世凱命蔣自立去殺武士英時,交給蔣的正是兩顆“安神大補丸”,不由自主地惊叫起來,“我沒病!沒病!不吃藥。”
  “不准喊叫。”那彪形大漢喝了一聲。
  趙秉鈞明知道躲不過,但又哀求道:“那就請你轉告袁總統,就說我說沒病,謝謝他的關切。”
  “沒病也得吃下去,這是袁總統的命令。快吃!”
  趙秉鈞仍不甘心,妄想死里逃生,喚家人搭救,高聲嚷道:“好,好,我差人倒杯水來,我就服下。”
  “不必叫人取水,這里就有。”那人從腰間取下一只水葫蘆,遞給趙秉鈞。
  趙秉鈞這才向周圍看看,見門已被關嚴,屋里几個大漢一齊掏出手槍和匕首,都對准他。他顫抖的雙手慢慢抬起,接過那兩顆藥丸,眼睛射出悔恨、凄楚、絕望的暗淡的光,在槍口和匕首的威逼下,吞服下那兩顆“安神大補丸”,頓時七竅出血,凄死在地上。
  那几個大漢,見趙秉鈞橫尸于地,便揚長而去,回京向袁世凱交令去了。
  袁世凱將趙秉鈞毒死滅口,頓覺心情舒暢,便邀新上任的內閣總理段祺瑞、總統府軍事處的心腹大員唐在禮、段芝貴、陳宦等人在中南海乘畫舫飲宴取樂,并叫來那給趙秉鈞送毒藥的領頭軍官,敘說趙秉鈞服毒經過。那唐在禮見狀,便明白了袁世凱的用意,他心里暗自說:“人都說袁世凱對付政敵有兩件法寶,黃金和白刃。我看他對自己人也有一套戲法:
  既要怀之以德,又要臨之以狠。”
  袁世凱早就察覺到,他在北洋軍內部的基礎并不穩實,許多將領并不是真心實意為他效力賣命,他們只不過是利用他的權勢作為個人取得功名富貴的階梯,這和他自己要利用這些將領們去拼殺,作為擴大勢力、鞏固他的統治地位一樣,一旦目的達到,這种相互利用的“心腹”也就變成互相攻擊的政敵。尤其是當袁世凱看到眼下南北交戰已不可避免,而南方革命党人內部意見分歧,四分五裂,南北開戰,他們注定是要失敗的。他疑慮在擊敗南方國民党之后,北洋派將領的個人力量必然會發展起來,將會養成“尾大不掉”和增長不利于他的趨勢,特別是象“段虎”這樣的人,目下雖是自己的“第一號心腹大將”,也口口聲聲說袁對他“私恩极重”,可是在袁世凱看來,段也是一個不好擺弄的人物,因為他有好几次發現,段祺瑞雖說目下不敢公開抗拒他的命令,但是段對下屬卻非常專橫武斷。段現在已是總理,日后如果權勢再大,必然也會對他來像對待趙秉鈞那么一手。
  袁世凱對他的“心腹”都不放心,他視段芝貴私心重,視陳宦是黎元洪的人,視唐在禮心直口快,不易為他所用。他讓人敘述趙秉鈞被迫服毒的過程,目的是讓這4個心腹大員知道,要他們永遠俯首貼耳,不然的話,他袁世凱會毫不留情地將其除掉,就像除掉趙秉鈞那樣。
  席上再也無人敢張聲,再也無人敢舉杯動筷。袁世凱沉思片刻,然后長歎一聲,對儿子袁克定說道:
  “拿文房四寶來,念在智庵跟隨我多年,有功還得記住,我給他寫副挽聯,明日你親自送往天津。”
  “是!”那袁克定說完取來紙筆墨硯,擺在一旁小長桌上。
  袁世凱挽起袖子,揮筆寫下:“弼時盛業追皋益,匡夏殊勳懋管蕭。”
  站在一旁觀看的唐在禮心中暗自說道:“這袁宮保真會做戲,紅臉白臉花臉全是他自己一人唱。”
  袁世凱對國民党人采用金錢收買。在國會召開前,受袁世凱收買最先出來另外組織小政党的是曾任安徽都督的孫毓筠。孫毓筠糾合王芝祥、林述慶等人發起成立國事維持會,并接受袁世凱的重金,派人到南方從事解散歡迎國會團的活動。國會召開后,國民党議員受袁世凱收買,脫离國民党,另組7、8個政党,其中有陳家鼎等人組織的癸丑同志會,劉揆一發起成立的政團俱樂部,景耀月、孫鐘等集合西北國會議員80余人組織的政友會,劉揆一和陳黻宸擔任正副會長的相友會,司徒穎、陳垣等人發起成立的潛社,夏同和等人發起成立的超然議員社,郭人漳組織的大公無我俱樂部,黃贊元和趙炳麟等人組織的國事商榷會,張漢杰等人組織的調和党,廣東議員暗中籌建的第三党等等。
  袁世凱對國會雖無興趣,但根据約法,要有正式國會,爾后才能建立正式政府,選舉正式大總統。袁世凱為了成為正式大總統,在刺殺宋教仁的前一天,就發布定于4月8日召開國會的命令。
  4月8日,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在北京新建的眾議院會場舉行開幕典禮。臨近各街道,張燈結彩,以示慶賀。那些參、眾兩院議員,均著新制禮服陸續進入會場。國務院總理和各部總長,以及內外來賓多人列席會議。
  由于“宋案”關系,國民党与袁世凱關系緊張。一些國民党籍議員聲言:國會一經召開,臨時政府就不复存在,如果袁世凱到會,僅視為一般來賓,不以總統之禮相待。袁為避免出現被動局面,未出席開幕典禮,僅派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作代表前往祝賀。
  上午11時,籌備國會事務局委員顧鰲宣布開幕典禮開始,鳴禮炮108響致敬。接著由籌備國會事務局委員長施愚報告國會召集經過,隨后公推最年長的云南參議員楊瓊為臨時主席。楊就席后,由籌備參議院事務處籌備事務員林長民宣讀四言頌辭,梁士詒代表袁世凱致賀詞說:“我中華民國第一次國會正式成立,此實4000余年歷史上莫大之光榮,4万万人億万年之幸福。世凱亦國民一分子,當与諸君子同深慶幸。”最后高呼:“中華民國万歲!民國國會万歲!”
  袁世凱虛偽地贊頌國會,卻使不少國民党議員增添了“法律解決”宋案的幻想。
  在古老的中國第一次召開具有資產階級共和國象征的國會,引發出多數國民對國會的善良愿望,當時有一篇時評這樣說:
  “今日多數人之希望,國會開后,公平以舉議長、安穩以選總統,建設真正善良之政府,維持有秩序之議會,歡迎各國一致承認,此第一步也。
  公人專心于國事,軍隊一志于國防,政党以光明之手段競爭,議員以正大之問題辯難,政治能任艱難之責任,各省力謀地方之治安,外交有方,法律不敝,此第二步也。
  教育得以普及,少年以力學為榮,生計得以擴張,人民無失業之患,財政不求借債,軍器不藉乎外來,言論不事夸張,而自有价值,人才不相嫉妒而各放光華,些第三步也。
  三者能如愿,中國之民國固矣。由斯以進,富強幸福不難也。”
  但是,國會開幕后,沒有滿足人民的愿望,首先沒能“公平以舉議長”。以國民党為一方,共和党、民主党、統一党三党為另一方,就如何選舉兩院正、副議長問題上,展開激烈爭斗。國民党為防止敵党分化、拉攏國民党的議員,預防党員投机取巧,主張記名投票,而共和、民主、統一3党則反對記名投票,經過多次預備會議,雙方仍爭持不下。一直鬧了半個月,才商定同時舉行兩院第一次正式會議,討論議事細則、旁听規則及正副議長選舉規則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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