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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勘破謎底


  空蕩蕩的未央宮大殿上,二十多名高大的武士,執著各式各樣的金戈、鐵矛、銅槊、方天畫戟,威武地站立著。他們中間如今多了個四十多歲的人,那便是東方朔。不知是皇上故意安排的,還是在行令公孫賀沒有考慮到,原來的位置都站滿了,沒給新來的人留下位置。東方朔一早就上殿,先摸上一把大的方天畫戟,然后尋找位置,卻見這個陣式自己插不進去,要么在最末梢站著,要么在靠近皇上金殿寶座的地方呆著。他選擇了后者,他知道,這儿就是皇上給他留的最佳位置。
  今天大臣們沒有上朝。自從皇上實行“中朝內廷”策略后,朝臣們只有听到召喚,才到未央宮聚齊,平時小事,都在建章宮處理。可是這未央宮門前的執戟長隊,卻是不能缺少的。皇上隨時隨地都可能在這儿出現。再說,皇上可以游獵,執戟郎們卻不可放羊啊。
  東方朔執戟而立,一臉嚴肅的表情。站在一旁的執戟郎知道東方大人愛開玩笑,可是誰也不敢違令先開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待著,他們想,隨著時間的推移,東方大人不會一點動靜沒有的。
  東方朔是有點煩燥。昨天回到家中,向夫人講述了自己被安排做個執戟郎的事,齊魯女當時就火了。“你儿子還是御前侍衛呢,怎么能讓你像木樁子一樣,站在堂前呢?”。
  東方朔自我解嘲地說:“皇上現在身邊有了張湯這樣的人,听說張湯還給他找了個說笑的,所以他覺得用不著我了。不,不對,皇上是要我的好看,想讓我求他讓我官复原職,這樣,我在他面前就不能想說什么說什么,必須大大收斂了。”
  “不行!不去求他!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气!”
  “可是,我一天要在大殿上站几個時辰,這事情,可不是辛苦子他爹能做得了的哇!”
  “老公啊,你就辛苦一下吧。你老婆知道你,這樣不會太久的,你會見机行事的。再說,白天你那儿站著,晚上回家,我會加倍地侍候你!”想到這儿,東方朔樂了。
  一陣嬉笑聲從宮庭內傳了出來,東方朔听到是武帝与眾人玩樂時的嬉笑聲。他側著耳朵,想听個明白。
  只听武帝高聲說道:“好啦,好啦,這個玉佩,朕不能給你。朕封你為舍人,以后,讓他們都叫你郭舍人,行不行?”
  一個尖尖的、不太熟悉的聲音傳出來:“奴才謝皇上隆恩”!

  原來,自東方朔离開京城,被貶武陵后,武帝終日悶武帝終日郁悶不樂。張湯對此心知肚明,与是便派人到處尋找會說笑的人,結果找來了個跑堂的郭三。這郭三從小流浪街頭,以乞討為生,人很矮小,又長得精瘦精瘦,卻因嘴皮子會說,被一家酒樓留下,做了跑堂的。酒肆之中,迎來送往,多年歷練,他便練出了一副好嘴皮子,腦袋瓜反應也特別机敏,尤其善于射覆猜謎。找到他,張湯大喜,心中想,這回我和郭三兩個加起來,不就赶上那個東方朔了嗎?為了事情穩妥,張湯特意將那弄到后宮的淨身房,給閹了,然后獻給武帝。武帝一听說有個姓郭的,當了自己的奴才,不知怎的,心中一陣子快意,于是急忙傳他來見。只見他天生一副奴才相,全無郭解的傲慢無禮,武帝心中便樂了三分。郭三得到張湯的教誨后,自然也懂得應承,在与皇上射覆猜謎時,又是看著皇上的眼色行事,所以在后宮之中,他很快取得了僅次于楊得意的高位。這不,一大早,武帝又喚他來玩樂了。
  武帝坐在案前,案上放著一塊不大的金錠,還有兩匹綢緞。猴精似的郭舍人站在案子的一端,而那里,已有一個玉做的鎮紙和几串銖錢,分明是他贏去了的。
  武帝是個玩興极濃的人,自己不贏,便不放過對手。見到郭三贏了几次,他當然不會罷休。“剛才你猜著了,朕封你做了舍人。這回,朕再說個謎,讓你猜,猜著了,這兩匹綢絹,全歸你!”
  那們郭舍人更是高興:“皇上,您說吧,奴才等著呢。”
  武帝想了想,想到了小時候的一個謎語。“一個白胡子老頭,帶著一袋子黑豆。一邊走,一邊漏……。”
  還沒等他說完,郭舍人就明白了,不過他沒有直接說出謎底,卻順著皇上往下說:“皇上,奴才聞起來不算臭!”
  武帝不太相信:“你又猜著啦?”
  “皇上,您說的是羊。這個奴才豈能不知?”郭舍人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兩匹絹拿到了自己的身旁。
  武帝笑了一笑:“朕還有一個謎。猜著啦,剩下的這塊金子,全歸你!”
  “皇上,奴才听著。”說這話時,那金子在郭舍人的眼中發光。
  武帝又想起年輕時与阿嬌泛舟湖上,阿嬌說的那個謎語。“水面上,有只鈴,左搖右晃沒有聲。仔細一看,滿臉坑。”
  郭舍人這回裝做很能很難、自己輕易猜不中的樣子。“哎……啊……啊,皇上,這回可難倒奴才啦。”
  武帝看了一眼面前的金子,問道:“猜不出來了罷?”
  郭舍人卻先上前去,把那塊金子護住。“皇上,這個……,奴才以為,皇上說的,八成是水里頭,長在荷花上的蓮篷吧!”
  武帝一臉的無奈:“還真的讓你猜到了。”
  郭舍人雙手捧過那一小綻不過十兩重的金子,如同捧了個大金娃娃一般。“皇上,這個,可也是奴才的啦!”說完,他抱起這一堆東西,想送回自己的住所。
  “慢!”武帝揮手止住。
  郭舍人停了下來:“皇上,這些東西,不給奴才啦?”
  武帝自己今天連輸几次,豈能釋然?他突然想起懲治對方的一招。“郭三,朕沒心思跟你玩這個。朕叫一個人來,你要是能比過他,朕會加倍賜給你!”
  郭舍人見皇上還和他玩,就高興。“好哇!皇上,你說,讓誰來?是楊得意?還是……。”他把臉轉向一邊,看看眾位太監。楊得意早已是臉拉得好長,自從見到郭三那天起,他的心就煩透了。
  武帝說:“得意,請東方朔!”
  郭舍人大大地吃了一惊:“東方朔?東方朔回長安啦?皇上,求你啦,我不跟他玩!”
  武帝笑了。“怎么啦?他會吃了你?”
  郭舍人好象什么都知道:“皇上,奴才進宮前,就听說過東方朔,他是神仙,李少君都玩不過他,奴才怎么能和他對陣呢。”其實,這些事情,有一半是他從長安酒肆中道听途說的,還有一半,是他听張湯講述的。
  武帝見他這個樣子,更堅定了“复仇”心理。“不行!叫東方朔!”
  “是!”楊得意露出了差不多一年都沒出現過的真正高興的面孔,對著外邊的大殿,高聲叫道:“請東方朔東方大人進見!”

  東方朔站酸了腰板,也支楞硬了耳朵,听了這話,便匆忙地將手中的戟往身邊那個大個子怀中一放,走進了內室。
  楊得意努努嘴,示意他,要懲治懲治這個小人郭三。
  武帝欠了欠身体,然后才說:“東方愛卿,你不在的時候,張湯幫我找到了這個猴儿精。你別說,他還真聰明!朕讓你先猜猜,他姓什么,朕封了他個什么官啊?”
  東方朔知道這是在讓他慢慢入戲,也就順水推舟:“皇上,臣要是猜著了,您怎么賞臣呢。”
  武帝把玩著手中那塊剛才差點輸給了郭舍人的玉佩,說:“我手中還有這玩意儿,你要是猜著了,就賞給你!”
  “好,皇上!您听我道來。”東方朔走向郭舍人,仔細地瞅著他,瞅得他直發毛。東方邊瞅邊說:“遠看一頭驢,近看一小儿。”
  眾人大笑。
  東方朔不管眾人笑与不笑,接著說下去:“分明是死人,三次還魄尸!”
  郭舍人不干了,大叫道:“啊?皇上,他罵我!”
  武帝也覺得東方朔沒必要罵人。“是啊,東方朔,朕讓你猜他是誰,你怎么罵起他來啦?”
  東方朔卻說:“皇上!您讓我猜,我猜著了,怎么會是罵他呢?”
  武帝不解:“你猜著什么啦?”
  東方朔走到武帝身邊,一邊比划,一邊說:“皇上你看!‘遠看一頭驢,近看一小儿。’這不是罵人啊!您拿起御筆,在桌上畫畫看?”
  武帝拿起手邊的筆,在紙上畫了個驢頭,口中自言自語:“遠看一頭驢。這驢子,高高的頭,豎直了耳朵,跟他一點都不像,東方朔,你還不是在罵人?”
  “對啦,皇上!高高的頭,豎直了耳朵,我寫給你看!”他拿過武帝的筆,在案上寫下了“高”的頭,邊上又寫了個直耳朵。大半個“郭”字已現端倪。
  武帝恍然大悟:“好!好!朕明白了。高頭豎耳一個驢,下邊再加一小儿,現這儿加個‘子’字,正是郭字!”
  東方朔笑了:“皇上,你說,臣這是罵人嗎?”
  武帝回答得不著邊際:“是,是,罵得好,罵是妙哇!”
  郭舍人走過來,看到這個字,臊著臉說:“皇上!就算他猜中了我的姓,那他還說:‘分明是死人,三次還魄尸!’不還是罵人嗎?”
  武帝想了想。“這里頭有個‘三’字,算是猜到了名。不過。你說他是‘死人’和‘還魂尸’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人死了,是不是作古了哇?”東方朔問。
  武帝還是不解:“是,又怎么樣?”
  東方朔說:“那我說的‘分明是死人’,就是一個古人。這沒錯罷。您讓我猜他是什么官職,皇上,他的官職,不就是一個古人嗎?”
  眾人瞠目結舌,不知所云。
  武帝轉動一下眼睛,這回不用筆畫了。“對,對!一古人,人一古,古一人;正是舍人的“舍”字!東方愛卿,天下奇才,舍你其誰?來,這玉佩,就歸你啦!”
  郭舍人平白無故地被罵了一頓,竟把張湯的耳提面命給忘了。他惱怒地說:“皇上,這不算!奴才說個謎。要是他能猜著啦,奴才就將皇上剛才賞賜給奴才的東西,全部給他!”
  武帝想看的,正是這個。“好!你說出來,讓他猜猜看!”
  郭舍人想了半天,想到一個難的。他眼睛觀天,口中說道:“粽子頭,梅花腳;屁股后面旗儿飄,站著沒有坐下高。”
  眾人一楞,還沒多想,東方朔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是三句話不离本行。這還用猜嗎?是一條跟你一樣的狗!”
  武帝看了郭舍人一眼:“咳!你要說,也說個難一點的,這個,朕都能猜出來!”
  東方朔并不客气,手指著綢緞說:“快把那些東西給我!”
  郭舍人只好將綢緞給東方朔,可是把金子留了下來。東方朔伸手便去拿。
  郭舍人急忙護住:“不行!我再說一個,跟你有關的,猜著啦,再給你;猜不著,這綢緞還得還給我!”
  他一轉眼珠,說道:“綠的葉儿,綠的枝儿;紅馬下個綠馬駒儿。一到夏天,綠馬駒變成個紅馬駒儿。”
  武帝跟著湊熱鬧:“哎!這還像個謎語。東方愛卿,你猜啊!”
  郭舍人走到武帝跟前,對他悄悄地說出了謎底。武帝大喜,以為東方朔這回猜不著了。
  東方朔搖了搖頭:“你這個猴崽儿,給爺爺玩這個?爺爺自小吃的是仙桃,還有人說我是桃仙,你偏偏弄個桃來讓我猜。把金子拿來!”本來他想說郭三你這小子,但覺得這是說霍去病和辛苦子他們的,說郭三,抬舉了他。于是他便以爺爺自居。
  郭舍人吃惊地說:“皇上,你看,他又猜著啦!”
  武帝雙手一攤:“那還說啥?把金子給他唄!”
  郭舍人舍不得:“皇上,這金子,金燦燦的,在奴才身上,還沒捂熱呢!”
  武帝有點煩:“好啦好啦,讓他說一個,給你猜,猜著啦,你再要回來!”
  郭舍人來了精神:“對!對!東方朔,你說一個,給我猜。猜著啦,金子就得還給我!”
  “那好。爺爺我可要說啦!”
  郭舍人說:“不許說得太遠,也要与我有關才行!”
  “當然,說的就与你有關。听好了!”東方朔走了兩步,回過頭來說:“‘混沌里頭坐,四周挺暖活;一坐三百日,出門沒話說。’你說說,這是個什么哇?”
  郭舍人丰收了半日,“這……這……這是包餃子,不,是吃餛飩!”
  東方朔大笑:“哈哈哈哈!你不愧是個飯袋肉桶,就知道吃!”
  郭舍人認為很有道理:“可不是嗎?餃子餛飩,一煮起來,四周還挺暖活。”
  武帝也認為不對:“那餃子餛飩,也用不著一坐三百日啊?還出門沒話說呢?吃了餃子餛飩,出門就沒話說了嗎?”
  郭舍人沒詞了:“那……皇上,東方朔這謎,与奴才沒關系,該罰他!”
  東方朔又樂了。“哈哈哈哈!沒關系?我問你,你是從哪儿來的?是不是從你娘的肚子里,那個混沌世界里,那個四周挺暖活的地方,坐了三百日,坐出來的?”
  郭舍人一想,可不是嘛!就是胎儿!我怎么就猜不著呢?可他嘴中還要硬:“可是我……我……我出了門,就說話了哇!”
  這回輪到武帝哈哈大笑了。“哈哈哈哈!你要是出了那個門,就能說話,那就成妖了!”
  東方朔招呼著說:“來吧,猴儿精,你東方爺爺現在俸祿薄,正愁沒錢買米下鍋呢!”
  武帝听了此語,自然吃了一惊。是啊,將他貶官貶了這么多日子,回京還讓他做執戟郎,他需要錢啊。
  郭舍人一輩子頭一回得到塊金錠子,還是不肯放手。“皇上,這……”
  武帝覺得郭舍人有點可怜,便想再給他一個机會,同時再試試東方朔在猜謎方面到底有多大能耐,讓他以謎猜謎。于是便說:“這樣吧,東方愛卿,你就再給他一次机會。這回,讓郭舍人說個謎語,你不能直接猜,朕要你以謎猜謎,露一手給他看看,他要是再不服,朕也不會饒他!”
  東方朔還未答應,郭舍人就叫道:“好!好!我說了!”他想了一下,脫口便來十句,還很押韻合轍:“有客來東方,邊行邊歌唱。不從大門進,偏偏要翻牆。庭中繞圈圈,再來到殿堂。啪啪打几掌,他還直嚷嚷。忍痛再一擊,他死我也傷。東方朔,你快快猜,要用謎語猜!”
  東方朔應聲答道:“此物身細細,嘴巴長又長;白天看不見,夜里他最忙。喜歡喝人血,煙熏到處藏。就是不舍人,摑它一巴掌!猜得對不對,還得問皇上。”
  武帝見他張口便來十句,使用同一韻腳;郭舍人將“東方”二字加了進去,東方朔便將郭舍人三個字全部嵌入其中,于是不禁脫口叫好。
  郭舍人見難不倒他,卻又耍賴:“不行,皇上。東方朔他猜是猜著了,是因為小人說得簡單。皇上您再說一個難的,讓他猜猜試試!”
  武帝一時高興,便接著說道:“好,好!朕知道猜謎語難不倒他,朕要他猜一件東西!”說著,他將案上一個大木盒子拿了過來。這里邊是武帝命人從上林苑中剛摘來的七七四十九個蜜棗,是專給武帝補气用的,他還沒來得及開封呢!武帝想了一想,拿過一個木杖,走到大殿的門邊,對著門上的木檻敲了一敲,然后說:“叱叱,束束!這里是什么?”
  東方朔略作思考,便說道:“皇上,臣已猜到。可是臣不想說。您讓郭三先猜吧。省得他又不服气!”
  武帝看了看郭舍人:“你猜得出么?”
  郭舍人圍繞那個大木盒,轉了好几圈,他哪儿猜得出來?他想,這里頭的東西,你東方朔能猜得著?除非你真是神仙!于是他叫道:“皇上,不光是小人猜不著,他東方朔也未必猜得著!要是他也猜不著,這些東西,我們可就得平分!”
  “好,好,東方愛卿,如果你也猜不著,我看這些東西,朕就要全收回嘍!”武帝說著,看了東方朔一眼。他心想:這回你要真的猜中了,朕就真的服了你!
  東方朔微微一笑:“皇上,您已經告訴臣了。”
  “朕告訴你什么了?朕說‘叱叱,束束!’你就猜吧!”
  東方朔笑道:“皇上,您那盒子中,是從上林苑中摘來的棗子,整整四十九顆!”
  “啊?難道你的眼睛能穿透木盒嗎?”武帝大惊。
  東方朔又笑了起來。“皇上,您用木杖擊打門的上檻儿,雙木相擊,表示林也;不打下邊打上邊,是上也;這不明擺著是來自上林苑的東西嗎?而‘束束’相疊,便是‘棗’字;皇上您還說‘叱叱’,七七便是四十九,不是把一切都告訴為臣了嗎?”
  武帝鼓掌大笑:“哈哈!東方朔,你真是神仙!給,這些東西,你統統拿走,還想要什么,只要是朕有的,全部給你!”武帝已經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東方朔卻不愿意多要。“皇上,眼下這些東西,是臣贏來的,不是皇上您賜的。臣拿這些回家,老婆高興就行嘍!”
  武帝覺得興猶未盡,又說道:“東方愛卿,朕今天索性就和你們玩個夠。走,不在這儿鬧了,去建章宮,射覆去!”
  東方朔見今天的事情不是一會儿就完了的,便說:“皇上,讓臣把這些東西先送回家中,讓我夫人夸獎夸獎我一回。不然,回家晚了,不好交待啊!”
  “去吧,去吧!朕在建章宮等著你,快去快來!”

  卻說張湯回到長安,來向皇上報了個到,便回家和吳陪龍一道歇息。第二天一大早,他沒到廷尉府去,卻到杜周的執金吾官衙來了。
  杜周大為吃惊:“張大人,下官沒去參見您,怎能讓您先來見下官呢?”
  張湯笑了笑。“杜大人,我們兩個,用不著客气。本大人今天給你帶來一個人,將來是個有用之才,請你先幫助訓導訓導,讓他熟悉長安的事情。”說完,他手一揮,一個高大俊俏的男人走了過來。
  這個男人便是江充。
  杜周一看這個年輕人如此漂亮,心中就明白了一半。“張大人,這個小伙儿是從義縱那儿得到的吧?”
  張湯點點頭:“正是。他叫江充,是塊好材料,我就把他特意留下了。”
  杜周對江充說:“你這個江充,你在義縱那儿助紂為虐,張大人慈悲為怀,不將你殺掉,難道你不感恩戴德?”
  江充急忙再次下跪:“大人!我已經向張大人跪許多次了,是張大人讓小的不下跪的。”
  杜周看了張湯一眼,心里更加明白。可他還要問上一句:“張大人,江充如此机靈,何不將他留在身邊?
  張湯笑了。“我身邊有一個吳陪龍,還不夠么?”
  杜周明白了,江充要留下,吳陪龍准會吃醋!
  江充又給杜周跪下:“杜大人,小的愿在您的帳下效力,愿大人不吝賜教!”
  杜周見他是個懂得道理的,當然愿賣這個人情。“那好吧,既然張大人吩咐了,你就留下吧。不過,張大人要是叫你,你可要隨叫隨到喲?”
  “小人會的,小人會的!”江充答應道。
  張湯想了想,說道:“杜大人,不妨讓他和吳郡生在一起。”
  杜周不點遲疑,他覺得,兩個人在一起不太合适。
  張湯卻胸有成竹地說:“杜大人,你就放心吧,吳郡生雖是吳陪龍的弟弟,可他兄弟兩個,太不一樣。讓他們一道,學著一點吏治。”
  “是,下官遵命。”杜周點頭稱是。

  建章宮中。還是那個武帝和衛子夫第一次碰見張騫的亭子。武帝讓楊得意拿來一個射覆用的瓦缶,放在身邊。
  武帝眼睛看著遠方,叫道:“得意。”
  “奴才在。”
  武帝問道:“你說,東方朔家中,果然沒米下鍋了?”
  楊得意見到來了机會,自然要為東方朔說情。“皇上,東方大人是個不愛財的人,有那么一點點積蓄,早被貶官時用光了。現在一個執戟郎,一個月至多三百瓢的俸糧。他家有六七口人,怎么能夠吃夠用的呢。可是,皇上您不賞賜他,他餓不死呢。”
  武帝一怔:“此話怎講?”
  “皇上,東方大人那么多朋友,誰不能幫他一把?昨天道儿來找我……”
  武帝明白了。“哦!我說怎么回事。原來你也暗地里幫他。朕不許你這樣!”
  楊得意這回敢于辯解了:“皇上,就算奴才不這樣,東方朔也不會為點吃的喝的,來求皇上的。”
  “為什么?”
  “皇上,衛青大人,公孫賀,公孫敖,霍去病,還有其它人,哪個都會幫東方大人的啊!”
  武帝心想,是啊!東方朔的人緣儿那么好,連主父偃這么惡的人,都還給他祈福呢!想到這儿,他點點頭。“你說的也是。看來,朕想讓他求朕給他复職,不大容易?”
  楊得意也想讓東方朔早日官复原職啊!“皇上,你不是讓他來射覆嗎?要是輸了,你說要打他們一百個板子,東方大人就要求你啦!只要有他求你的時候,你就給他复職,這樣豈不更好?”
  武帝點頭稱是:“對!就這樣!得意,你去准備板子,賜候他們!”
  “是!”

  郭舍人就住宮中,來到建章宮,自然不遠。東方朔卻是姍姍來遲。等他一到,武帝便在亭子中坐穩,拿過瓦缶,向東方朔和郭舍人出示。
  “東方愛卿,郭舍人,你們看好了!朕今天讓你們,真真的來一次射覆。朕把東西扣在這里,只扣兩次。你們猜著了,朕就賞賜百金;猜不著的,朕要賞他一百個大板子!”
  東方朔見這里面時好象有文章,便說:“皇上,這一賞一罰,甚是合理。臣以為,這賞与罰,都有點太重了吧。”
  郭舍人卻不這么認為。“東方大人,你是嫌賞的金子多了,還是嫌罰的板子少了呢?”
  東方朔瞥了他一眼:“呵!你這個猴精。爺爺不是怕金子重了,你扛不走;而是怕板子太重,你受不起!”
  郭舍人一臉的無賴相:“皇上!東方大人害怕了。奴才就是不怕,皇上,您放東西吧,奴才保證射得中!”
  武帝不听他們爭吵:“好!得意!把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給我蒙上!”
  楊得意過來,先把郭舍人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后又把東方朔的眼睛也蒙上。
  武帝看到亭子頂上有個壁虎,一伸手便捉了下來,然后親自將它反扣在缶中,說道:“好!將他們的布拿掉!”
  兩個太監拿掉兩人眼睛上的布。
  武帝問:“你們兩個,誰先猜?”
  東方朔說:“皇上,我東方朔堂堂九尺男儿,和他這個小猴子爭不成?讓他先猜!”
  郭舍人卻不干:“不,皇上!讓他先猜!只怕是小人先猜著了,他跟著揀便宜!”
  東方朔笑了。“哈哈哈哈!小猴精,你要是猜猴,爺爺我就猜狗,決不跟你相同!”
  郭舍人瞪大了眼睛,要是后猜的不許与前邊猜的相同,自己當然要先猜了!“那好!那好!那我先猜。說好了,你要是跟我猜一樣的,就算輸,就要挨板子!”
  武帝有點著急:“少羅嗦,就這么定了,你先猜吧!”
  郭舍人眼睛茫然地看著那個瓦缶。“好,皇上!我猜,我猜……我猜是……那里頭是皇上身上的東西!”
  武帝气得把嘴一撇,心想,我身上要是有那個東西,就先把你給宰了!
  郭舍人記得上次,皇上就是把身上的帕子放到里面,讓他猜的。這回可能還是那個帕子!要是這樣,皇上就有心賞我。想到這儿,他認定地叫道:“是的,皇上,奴才猜中了,就是你身上的帕子!”
  楊得意叱道:“挨打!”他從皇上身邊拿過帕子。“帕子不還在這儿嗎?”
  郭舍人面發黃,可他以為東方朔也猜不著,最好兩人同一下場。“奴才猜錯了,讓他猜啊!”
  東方朔抬起頭來,看到亭子上面,有一只壁虎在惊慌地尋找什么,好象是尋找自己的伙伴。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哈!皇上!這還不容易?臣以為:此物腦袋像龍,卻沒有角;尾巴似蛇,卻又有足。”
  他還真神!武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武帝這個神態,東方朔用肯定的語气說:“蟋蟋簌簌,緣壁而生,俗稱蜥蜴,官名守宮。”
  楊得意高興地拍著手。“猜中了!猜中了!”
  郭舍人卻又耍起了無賴:“皇上,這回不算!奴才以為,是楊得意与他串通的!”
  武帝看了一眼楊得意:“是嗎?得意?”
  郭舍人說:“剛才楊得意沒把他的布扎緊,讓東方朔看到了!”
  楊得意冤屈地說:“皇上,您就是賜給奴才一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啊!”
  武帝還想再試一試東方朔,就說:“那好。朕讓你們猜兩次,還有一次呢。這次要是郭舍人中了,東方朔不中,那就扯平;要是還跟剛才一樣,朕可就要動板子了!”
  郭舍人沒話找話:“皇上!要是這回,東方朔也猜不中呢?”
  “那他上次猜著不算,一點獎賞沒有!”
  郭舍人如釋重負:“好!皇上英明!奴才請皇上,把楊得意的眼睛也蒙上,不能讓他看到!”
  武帝心想,這個東西,也太鬼了。“好!朕准了,你們三個眼睛都蒙上,免得有嫌疑!這回朕要看看,到底你兩個哪個神,哪個鬼!”
  三個小太監走過來,把他們三個眼睛都用黑布蒙上。
  武帝走到亭子外,找了半天,沒發現稀奇之物。突然,他看到樹上有個吊死鬼儿。他急中生智,伸手將樹枝扳下,將那個吊死鬼儿取來,反扣在缶中。
  一切停當,武帝說:“好了!讓他們猜!”
  太監同時拿掉三人眼睛上的布。
  武帝重复規則:“先猜的隨便說,后說的不能說重!”
  郭舍人搶先說道:“那還是我先猜!”他看了看亭子上,另外一只壁虎也沒了,便叫到:“皇上!您放的,還是一只壁虎!”這猴精,過去猜東西時,經常兩次重放一物,讓人猜不著。他和皇上玩時,皇上也這樣騙過他。
  武帝搖了搖頭。拿板子的太監高興地笑了。
  武帝看了看東方朔。“東方愛卿,該你的啦?朕的百兩黃金,可是夠你全家用上一陣子的喲!”
  東方朔看了看周圍,發現樹在動。樹上有什么?有鳥儿嗎?不對,皇上不可能轉眼就捉個鳥來。我先試試看。于是他說道:“此物樹上生,离樹不經風。”
  雖是隱語,眾人可都听得懂。小太監們大惊,武帝也有些惊訝。
  東方朔見到又差不多了,他的腦子飛速地經過百千种物,最后他看到,樹上有几個吊死鬼儿,于是眼睛一亮,肯定地說:“干肉在皮里,是個吊死鬼!”
  武帝一掀瓦缶,將那個吊死鬼儿翻到桌上,歎道:“東方朔啊東方朔,你真神啦!李少君說你不神仙,朕還將信將疑!不是神仙,誰能如此妙算?”
  東方朔卻說:“皇上,臣謝您的百金之賞。只是,臣以為這一百個板子……。”
  武帝疑惑地問:“怎么,你想替郭舍人求情?”
  “替他求情?皇上,臣請皇上恩准,讓臣親自執板,打他一百下子!”
  郭舍人听了這話,“扑通”一跪:“皇上饒命啊!皇上,那你還不如殺了奴才呢!”
  武帝有些為難。要是真的讓東方朔來打,那這個郭三,還有命么?“哈哈哈哈!郭舍人,朕不能饒你,可朕也不讓東方朔來打。剛才你硬要說楊得意作弊。得意!”
  “奴才在。”楊得意表面上很溫順,心里卻暗暗高興地等著武帝的下文。
  “朕把這板子交給你,你愛怎么打,就怎么打!
  楊得意跳了起來:“得咧,奴才尊旨!”
  楊得意讓兩個太監按住郭舍人,自己舞動大板,狠狠地打起來。每打一聲,郭舍人就慘叫一聲。
  東方朔邊看邊笑,邊笑邊走到郭舍人的頭跟前,輕聲說道:“咄!口無毛,聲嗷嗷,尻益高!”
  武帝不知道東方朔又在如何取笑郭舍人,他卻知道,楊得意并沒多大的勁,打不坏郭三。他挪動一下身子,覺得時間還挺長的,就招呼東方朔:“來,東方愛卿,來与朕下盤棋,等他完事!”
  二人擺起圍棋,下了起來。

  板子一拍一拍地慢了下來,郭舍人也不叫了,原來楊得意的臂,抬不了那么高了,掄板子的節奏也下來了,郭舍人也覺得,能夠忍住了。只有亭子中的那盤棋,在逐漸地增多,一會儿擺滿了棋盤。
  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東方朔毫不相讓,步步緊逼。武帝愁眉緊鎖,卻不愿認輸。
  楊得意气喘噓噓地走過來:“皇上,累死我了!一百板子已經打完,奴才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武帝抬起頭:“噢?這么快?把他帶上來!”
  郭舍人在兩個太監的架持下,歪歪邪邪地走上來,見到皇上就跪下,但卻向楊得意和東方朔,報以仇恨的眼色。
  武帝不想把這局棋再接下去。“怎么樣?郭舍人?”他笑著問。
  “皇上!皇上!奴才被皇上打死了,也不足惜,只是東方朔,剛才又罵奴才!而且也牽連皇上,臣請皇上治東方朔的罪!”
  武帝看了東方朔一眼,只見他還盯著棋。武帝不由地一楞:“什么?他又罵你啦?我怎么沒听見?”
  郭舍人叫道:“皇上!剛才奴才挨打時,他走到奴才頭跟前說:‘咄!口無毛,聲嗷嗷,尻益高!’”
  武帝問:“這是什么意思?”
  郭舍人嚷得更凶:“皇上!他是罵奴才這些太監!‘口無毛,’罵我們不長胡子;‘聲嗷嗷,’說我們整天在皇上跟前,像狗一樣,嗷嗷叫喚!”
  武帝听了,也覺得東方朔過份。“那‘尻益高!’呢?”
  “皇上!‘尻’是屁股,‘尻益高’是說我們整天屁股翹得老高,對著皇上您哪!”
  武帝有些生气:“混帳!,別說了!”他回過頭來,又看了看東方朔,東方朔若無其事,還在看桌子上的棋。武帝將棋盤一拉,“嘩啦”一聲,黑白世界混淆在一起。“東方朔,你是這個意思嗎?”
  東方朔這才不慌不忙,站起來說:“皇上!郭舍人才是胡說八道呢!臣說‘口無毛,’是指他被打后,爬不起來,只能像狗一樣,從狗洞里鑽出去。那狗洞,不就是個無毛的大口嗎?所以才要他接著‘聲嗷嗷,’學兩聲狗叫。”
  武帝輸了棋,當然不愿輕易放過東方朔,嘴中便嚷嚷:“那‘尻益高!’呢?”
  “那更簡單啦!”東方朔邊說邊比划:“‘尻益高’就是這條狗剛剛露頭,皇上您就賞他塊骨頭。他低著頭啃骨頭,屁股撅得好高,豈不是‘尻益高!’”
  武帝這回忍不住地笑了。“哈哈哈哈!說得好!”
  郭舍人見告狀不成,腦了一轉,又嚷嚷起來:“皇上!臣還有几句隱語!”
  武帝笑道:“你都‘尻益高’了,還有隱語?”
  郭舍人好象只有唯一的机會了,死死抓住不放:“皇上!奴才這几句隱語,專要東方朔來解。如他解不出,也得打他!”
  武帝看了一眼桌上的亂子儿:“那好,你就說吧!”
  郭舍人信口胡縐:“東方朔,你听著!‘令壺齟,老柏涂;伊猶亞,急牟牙。’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狗嘴里豈能吐出象牙?”東方朔笑道。“‘令壺齟,’是說一條狗,看到有塊肉在壺里頭,卻又吃不著;‘老柏涂’則說狗到二十多歲,便老了,不認識路途;‘伊猶亞,’指這條狗急得抓耳撓腮,‘急牟牙’,便是說那條狗在一邊,急得直磨牙齒!皇上,您說,臣解的對嗎!”
  武帝惊得直瞪眼睛。他知道,郭舍人那些話純粹是信口無說,東方朔的這些應對,可能郭舍人自己還想不全呢!他們不是對手!讓他們斗,有什么意思?于是他說:“對,對!東方愛卿,解釋得好!”
  郭舍人卻哭了起來。“皇上,您還為他說好!奴才今天,東西也被他贏光了,身子也被打傷了,皇上您還要賞他一百兩黃金,可奴才說,今天倒霉透啦,連他說的,皇上賞的一塊骨頭,都沒看見啊!嗚嗚嗚嗚!”他還真的大哭了起來。
  武帝心想,這個郭舍人來到朕的身邊,從來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他的哭,還真是出自內心的。“好啦,好啦!今天朕也是開心,那就好好地演出賞賜你們!”
  听說兩個人都要賞,東方朔吃了一惊。“皇上!”
  武帝在往兩邊抹稀泥:“東方愛卿,你和他計較個啥。朕今天高興,就讓府庫總管把建章宮的金庫大門打開,你們兩個,要拿多少拿多少,只限一次!”
  東方朔更為吃惊:“皇上!臣不愿這樣……。”
  武帝卻不同意:“怎么?你又要抗旨?你不是說,執戟郎的俸祿太少嗎?朕給你了,你要還是不要?朕一后悔,你再想要,也沒有啦!”
  郭舍人卻站了起來:“皇上,您千万別后悔,奴才這就去拿!”說完,竟然一瘸一拐地,先跑了出去!

  建章宮中。楊得意在收棋子。
  “得意,你說這個東方朔,怪不怪!讓他去拿金子,他還不想去!”武帝甚為不解地說。
  “皇上,奴才以為,東方朔雖然家里有點難,卻不愿与我們這些太監為伍。”
  “朕賞賜他的,他為什么不要?”
  楊得意和皇上擔心的不是一個人:“皇上,奴才擔心,那個郭舍人,他要是拿得太多,不就……。”
  武帝笑了。“哈哈哈哈!他被打了一百板子,路都快走不動了,由著他拿,他能拿多少?朕倒是想看看,東方朔今天,他會拿多少。”
  楊得意明白了。“皇上,您是說,東方朔如今家境貧寒,您要看看,他是不是已經變得貪了一點?”
  武帝用手點了點楊得意,認可地點了點頭。“走,陪朕到大門口,等著他們!”

  建章宮金庫。庫門洞開。几個看守金庫的人,肅立一邊。一個管事的,早已接到旨令,忙在那儿開金箱子。
  郭舍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金庫總管問道:“郭舍人,你要多少?”
  郭舍人面對眼前金晃晃的一片,急切地問:“總管大人,這一箱,都讓我拿走吧!”
  金庫總管惊叫了起來。“什么?這一大箱,整整十万兩,足足一千斤哪!”
  郭舍人伸了伸舌頭:“乖乖,這么重啊!有小箱子嗎?”
  金庫總管指了指另一排:“有,這個,一万兩,也是一百斤啊!”
  郭舍人高興了。“那我全要了!總管大人,幫我弄到后背上,明天,我送給你一百兩!”
  金庫總管搖了搖頭。“哈哈!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一點也不假啊!”
  郭舍人將胳膊彎了彎,讓那總管看看瘦削的肌肉:“總管大人,別看我個頭小,可我背得動。你看,我一口气,能把它背到我住的地方!”
  那總管也不和他爭,幫他將那一小箱金子搬到其背上,看著他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東方朔來到門前,看著郭舍人的背影,搖了搖頭。
  “東方大人!久違了!”金庫總管主動打招呼。
  “總管大人好。”
  “大人,听說張湯竄弄皇上,才給你個執戟郎干。難得今天皇上高興。怎么,你不來一大箱?”
  東方朔看了他一眼,只拿起一大錠金子。“這個,是一百兩嗎?”
  金庫總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一百兩啊!怎么?東方大人,你就要這么一塊?”
  東方朔笑著說:“我今天贏了,皇上賞我黃金百兩,我多一兩也不要。要那么多,干嘛用?填棺材?”說完他向總管作了一揖,便走了出去。
  金庫總管看著他的身影,點點頭。“說得好,說得好。”接著他又搖搖頭:“這世道,人和人,可不一樣啊!”

  建章宮大門口,武帝讓楊得意找個椅子,自己坐著,手里那把扇子不停地搖著。楊得意不安地站在一旁。
  東方朔手持一大錠黃金,走了過來。他一出門,便見到武帝,于是將黃金交給楊得意,自己雙手合上,急忙施禮:“皇上,臣東方朔謝皇上賞賜之恩。”
  武帝心里十分舒服,臉上卻布滿疑惑:“東方愛卿,你怎么就拿這一點?”
  “皇上,這一百兩,可不是一點啊!這是皇上賞臣的,臣東方朔沒齒難忘。”
  武帝面上露出佩服之色。“東方愛卿,朕沒看錯你啊。”
  東方朔卻說:“皇上,那么說,臣東方朔,也沒看錯皇上?”
  “哈哈哈哈!”二人互相對視著,都大笑起來。
  這時楊得意指著門內:“皇上,東方大人,你們看啊!”
  三人向大門內看去,只見郭舍人背著那箱黃金,歪歪斜斜地走過來。他的腳步已不成樣子。
  終于,他不堪重負,倒在地上,黃金摔出好遠。
  武帝与東方朔、楊得意走向前去,只見郭舍人口中流血。
  楊得意急忙叫道:“郭舍人。郭舍人!”
  郭舍人睜開眼睛,無奈地歎道:“楊……公公,……可惜……我……沒有……子孫,……這些……金子,……還……給……皇……上……吧!”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楊得意這才害怕起來。“郭舍人,郭舍人!”他一邊叫,一邊自責說:“要是我不打你一百板子,說不定……你……
  “你不打他一百板子,他會扛走十万兩的金子,還要被壓死!”武帝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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