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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戲侏儒


  衛青本是窮苦出身,雖有些勇武之力,為人處事卻是不懂京城規矩。自從他誤買御馬,險些丟了性命以后,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輕出簡入。他和公孫敖一道,被武帝命為建章宮都尉,与東方朔共同伴駕,三兄弟几乎整天呆在一起,白天陪皇上打獵,練習射殺,晚上三個一起飲酒,玩耍,高談闊論。東方朔將當今皇上崇尚勇武,立誓要与匈奴決一高低,洗刷漢朝開國以來的多次羞辱等事向二人言起,二人非常激動。東方朔安排他們多多練習武藝,讀些兵書。衛青深明大意,一日他竟向東方朔談起自己不能因妹而榮,要用自己本事來助妹更貴的想法,讓東方朔將他刮目相看。衛青不僅埋頭讀兵書,而且向東方朔學禮法,不久又要東方朔幫他借來孫子兵法和孫臏的兵書來研習,讓東方朔大為吃惊。眼見這位勇士的粗魯之風日漸退去,一天天老成持重、謹慎用事起來,東方朔則有說不出的高興。
  更高興的當然是漢武帝。他為自己成功地罷了庄青翟的太尉之職而興奮。當日回朝后,母親王太后將他叫去,責他罷免太尉之事,有失謹慎,不可因此讓太皇太后不高興。武帝据理力爭,說如此做法決無危險,一是保全了太皇太后的面子,二是讓阿嬌和竇太主當眾出丑,叫她們母女有所收斂;三是成功地封了位夫人。一向在宮中如履薄冰的王太后發現儿子長大了,做事不僅很得体,而且還頗為老辣。她問儿子,對新封的衛夫人感覺如何?武帝詭秘地一笑,悄悄地說:“她很多地方和您一樣呢。”說得母親的臉上飛起一片紅云。
  是的,王太后的所愛,始終是在儿子身上;而儿子的所愛所戀,第一位就是她這個媽媽。如今儿子在新寵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她不禁高興得落下淚水,唯一的念頭是盼望早得孫子,自己也有些事做,不再寂寞。
  武帝對衛子夫的滿意更不用說。他終于嘗到了真正女人的滋味。她的身体是那么美好,不,得用美妙來形容才算恰當;仿佛是柔軟綢緞做成的。武帝小時最愛偎依在母親怀里,覺得母親那柔軟而又高聳的胸脯就是他的歸宿。這种感覺他曾到阿嬌的身上尋找過,但阿嬌那儿更多的是統治欲望,而衛子夫這儿才有歸宿的感覺。他從一開始就怕阿嬌夜晚的糾纏,覺得她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而衛子夫則特別容易滿足,給她一點一滴,她都覺得是滿天的甘霖。武帝在她那儿,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男人,一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不,真正的天子,一個能夠覆蓋大地,恩澤百草的天之驕子。她的語音是那么和諧婉美,沒有阿嬌的大聲大气。她從來都是順應自己,絲毫沒有阿嬌的頤指气使。她的賢淑也讓武帝吃惊不已,她總是勸武帝多到皇后那里去,不能光顧著她,疏遠了皇后。武帝當然也忘不了到阿嬌那里去幸上一兩次,可那种感覺實在差得太遠,后來只有在衛子夫有月事時,才到阿嬌那儿意思意思。衛子夫對朝中的事問也不問,甚至連哥哥姐姐的事也不提。有一次武帝主動問她,應該好好安排她哥哥姐姐才是,衛子夫只說一句:自小是哥哥姐姐安排慣了,自己也不知怎樣待他們才好;哥哥是個最愛面子的人,決不會要妹妹給自己要來的利祿和功名。武帝由此不禁對衛青大為敬重,但他想起了衛少儿寡居多年,應為她重新建個家才好。衛子夫說:朝中這么多人,妾哪儿知道誰好,還不是由皇上來定奪?武帝一拍腦袋,想到了公孫敖的堂兄、建章宮都尉公孫賀不久前喪妻,于是作起大媒,將衛少儿嫁給了公孫賀。那公孫賀能和皇上成為連襟,當然是求之不得,加之衛青和自己的堂弟公孫敖又是結拜兄弟,自己這個看守皇上后宮的將軍,更可以帶上皇妃夫人的姐姐住進宮中,高興得一百個謝恩。于是皇上擇個吉日,讓公孫賀与衛少儿在宮內的都尉廳成親。只是衛少儿的儿子霍去病不愿住在宮中,卻愿終日和舅舅一道,住在東方朔家里,舞刀弄槍,与他的東方干爹玩耍。武帝特別喜歡這個孩子,不時地讓公孫賀將他接來,有一次他對衛子夫說:“愛卿如能幫我也生一個這樣的儿子,朕就讓你……”,話沒說完,衛子夫卻用纖纖玉手,把他的嘴巴給堵住了。
  東方朔一向慷慨地很,花錢如流水。由于秦末漢初,天下大亂,物質匱乏,漢高祖時定的尺度比過去小了很多,如東方朔自稱身長九尺,實際上也就是后來的五尺多一點而已,最多也就合今天的一米七五左右。而在重量上,漢制的水份更大,朝廷官員的俸祿听起來很多,實際上卻极少,如丞相每月領糧兩千石,實際就是兩千斤而已,那個“石”字,只不過是“瓢”的代名詞,因為漢代發給官員們的糧食,是按瓢來計算的,二千石差不多就是二千瓢。東方朔身為伴駕侍郎,是個六品左右的官,每月三百貫的俸錢和三百瓢的糧米一到手中,他就先把夫人規定的五十貫留下來,兩個月一次,湊夠百貫就讓道儿給驛站傳遞使送去,以便順著公差捎到齊國平原郡中,再轉給自己的夫人。其余的錢往堂上一吊,用時就讓道儿取下一串。衛青姐弟和霍去病三人住進他的家之后,那二百五十貫錢還可以,三百瓢糧食可就不夠了,單霍去病一個小人儿,每月就要吃去一百五十瓢。雖說衛青也將俸祿如數交給道儿,可對于原本就三個人又多出三個人的東方朔來說,根本無濟于事。加之買馬的事,丟了東方朔過去的大部積蓄,衛青心中十分難過。等到他的官位和東方朔一樣了,姐姐衛少儿又嫁到公孫賀家中,東方朔家的窘境才稍有緩解,然而根本不能放著膽子使用。好在公孫敖家是個有爵位的大戶,住得离此不遠,經常接濟。東方朔是個無所謂的人,給我就要,沒有了就讓道儿找公孫敖要,或者讓楊得意想辦法。可衛青是個极要面子的人,總是為自己給東方朔添了許多麻煩而心有不安,經常不吃飽就放下了飯碗,東方朔雖不說什么,心中卻是暗暗生愧。
  這天是月初朔日,按例沒有早朝,文武百官都該休息,也是眾人領米的日子。東方朔和道儿一大早就來到公車府。掌管皇宮百官車馬糧俸的公車令韓不害見東方朔來得特早,就知道他家又快斷了炊,于是開玩笑地說:“東方大人,怎么別人的糧都夠吃的,就你家特別緊呢?”
  東方朔擠了擠眼了:“你就沒看到,我正練習多吃點,准備再過几天,皇上給我兩千石糧米時,我不至于浪費啊!”
  韓不害也笑了。他突然神秘地對東方朔說:“這朝中領糧的規矩,定得也太不合理。有個名就有三百瓢糧米,你看那幫侏儒,一天不過只能吃一瓢糧,卻也領出三百瓢,余下的全都糟蹋了。而那些習武的侍衛們,個個都是大肚漢,三百瓢怎能夠用呢?”
  東方朔此時心中很不舒服。這也是祖宗定的規矩,祖宗時可沒有想到侏儒這樣的玩物也能進宮。自景帝起,這些小不點儿受到寵愛,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三百瓢俸祿,可以撐破肚皮呢。就是想到了,又有誰能改變祖宗時的規矩呢?
  想到這儿,東方朔讓道儿先把自己和衛青的兩份米裝上車,弄回家,自己卻在公車府門前坐下,晒起了太陽。
  不一會儿,一老一小兩個侏儒,各赶著一輛小馬小車,前來領米。剛裝完米,赶著車出來,就見東方朔對著他們長吁短歎。
  “東方大人,你生病了嗎?”那個年長一些、生了胡子的侏儒問道。
  “我是神仙,還會生病?”
  “那你怎么在這儿歎气?”
  “我是為你們歎气呢!”
  “為我們?我們活得好好的,還能讓皇上快樂,有什么值得歎气的?”
  “可悲的也就在這里呀。你們死到臨頭,還不知道,還樂呵呵地來此領米,我能不為你們歎息嗎?”
  兩個侏儒懵了,“我們死到臨頭了?為什么我們不知?”
  東方朔神秘兮兮地說:“要說你們傻呢。昨天傍晚我陪皇上打獵,皇上只打到一只小松鼠。皇上不大高興,我就說了,皇上,別看松鼠小,照樣是個活物。就像侏儒一樣,不也能讓皇上高興嗎?”
  侏儒們點點頭:“是啊!”
  “是個屁!”東方朔說:“皇上一听,可不高興啦,他說,侏儒有什么用?只知道吃飯,什么都不能干,白白浪費朕的糧食。明天把他們統統殺了,留點糧食喂馬也好呢!”
  兩個侏儒慌了:“皇上果真如此說的?”
  “那還有假?我心里一想,都是我多嘴,讓這些可怜的侏儒遭了殃。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來這儿等待你們,讓你們先知道這事,也好想想辦法哇!”
  年小的侏儒一听,眼淚都流了出來:“那我們怎么辦?跑也沒用啊?皇上派一匹馬,就能把我們拿回來的!”
  那年長的侏儒畢竟有點見識,他急忙給東方朔跪下:“東方大人,您的主意最多,快救救我們吧!”
  年小的連忙隨著跪下:“東方大人,救救我們吧!”
  東方朔又歎了一口气:“也罷,誰讓我這個人心太軟呢?”他把兩個小矮人招到身邊,“你們先把糧食的車給我,我先替你們存著。你們呢,快去找皇上,放聲大哭。皇上可能會哄你們,不說要殺你們的事。那你們只管哭,哭得愈傷心愈好。直到皇上說出要殺你們的真話時,你們就放聲大笑。這時皇上會問你們,為什么笑?你們就說,東方朔大人沒說假話,我們笑東方朔高明!那時皇上就會找我東方朔。我自會有計策救你們,保你們兩個絕對死不了!”
  兩個侏儒并不把糧食看作好東西,性命才是最寶貴的。他們被東方朔這一番哭哭笑笑的計策說得稀里糊途,覺得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性命,于是就把糧車交給了東方朔,二人哭泣著進了皇宮。
  東方朔赶著兩輛小馬小車,哼著小曲儿回到家中,道儿和衛青剛剛把那兩車糧食卸完。一看他那赶著小車的模樣,一旁的霍去病高興得直顛儿,連一向不笑的衛青也樂了起來。“怎么?多給咱們兩車?”
  “從今以后,咱們就不愁糧米不夠吃的了!”東方朔笑著說。
  衛青心中一時感激,上前給東方朔作了一揖:“兄長,都是小弟連累了您,連糧食的事都讓您操心。”
  “哎!兄弟,你怎么還這么客气!今后再說這种話,我就不拿你當兄弟了!你還不如你外甥霍去病呢,他在我這儿,想要什么要什么,有時,還要我給他當馬騎呢!”
  衛青搖了搖頭:“這孩子,太不懂事。”
  “不懂事?這小家伙,有大出息!他給我說,長大了,他要騎上駿馬,為漢家掃平天下!哈哈哈哈!道儿,去,把小家伙帶來!”
  楊得道轉進里屋,不一會帶出了十來歲的霍去病。霍去病張開雙手,先扑向衛青:“舅舅,舅舅,干爹讓我長大當將軍,和舅舅一起,平定天下!”
  “去去去,愈說你愈能。”
  東方朔牽過一匹小馬來,對霍去病說:“我的干儿子,就是行!來,這兩匹小馬,你騎上看看,還真的合适呢!”他把霍去病抱上小馬,霍去病居然騎得穩穩當當。
  突然楊得意來了。他神色緊張地說:“東方朔,你闖大禍了!皇上要你馬上隨我進宮,要拿你問罪呢!”
  東方朔若無其事的說了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早就知道皇上要宣我進宮呢!”說完他把小馬的韁繩交給衛青,跟隨楊得意直奔宮中。
  武帝今天起得頗早,正准備讓韓嫣招集眾侍位,到上林苑中再去打獵。不料所忠秉報,韓嫣已被竇太主招去。武帝心中很不高興,原因不僅是竇太主老找韓嫣,而是他听說竇太主的駙馬陳午將軍近來病得很重,而竇太主不好好地看著老公,卻老去找那個賣珠寶的小白臉儿廝混。“真是給皇家丟臉,”他心中想。
  正在此時,兩個侏儒跑了進來,“扑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嗚嗚哭個不停。武帝心煩得狠,問一聲“你們一大早的,哭什么?”不料兩個侏儒話也不回,只管跪在地下哭泣個不停。所忠也不知何事,一再問那兩個,受了誰的欺負?兩個死也不作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哭得悲悲切切。武帝气得勃然大怒,終于說道:“把兩個拉出去,統統殺了!”
  沒想那兩個小東西听了這話,卻大笑起來,笑得武帝莫明其妙,也笑得所忠不知所措,以為他們准是得了病。武帝气得從身邊衛士那儿拔出寶劍,放到他們身上,這兩個才不笑了,又哭了起來。
  “快說,哭個什么?”
  “皇上要殺我們,怎能不哭?”
  “那剛才呢?為什么又笑?”
  “我們笑東方朔先生料事如神。”
  “什么?笑東方朔料事如神?”武帝停了下來。
  “是的,東方朔先生一大早就告訴我們,說皇上要殺我們,所以才來哭求皇上,請求寬恕,饒我們不死。”
  武帝心里明白了,肯定是東方朔在搞什么鬼。他曾經勸說武帝,不能玩物喪志,那些侏儒是景帝時的玩物,應該早早放逐出宮。可武帝留著他們,偶爾玩耍逗笑,也是母親王太后教他的一計,目的是讓太皇太后知道,他孫子沒什么大志,也在學著父親,無為而治。
  可武帝想,你東方朔使出這种方法,讓我逐去侏儒,也太過分了哇!
  眼下武帝手里拿著劍,卻覺得進退兩難:殺了他們,實在于心不忍;不殺他們,自己剛才的話又說了出去。
  停了好一會儿,他才坐下來,但仍把劍拿在手中,說了聲:“快把東方朔找來,朕要拿他是問!”
  東方朔急急忙忙來到宮中,心中還在盤算著怎樣應付。他見武帝面色鐵青,知道他真的動怒了,于是跪了下來。
  “東方朔,你知罪嗎?”武帝冷冷的說。
  “臣知罪。”
  “知罪?你犯的是什么罪?”
  “臣不該實話實說。”
  武帝火冒昧三丈:“什么?你還實話實說啦?你說朕要殺死這些侏儒,是實話嗎?”
  “臣說的不是實話,也是實話。”
  “混仗!還敢給我胡攪!你說,哪儿來的實話?”
  “臣知道,陛下沒有說過,要把這些侏儒殺掉。”
  “這就是了,那你還有什么實話?”
  東方朔抬起頭來:“臣以為,陛下不把他們殺掉,只是暫時的事儿;陛下遲早會把他們殺了,這才說了實話。”
  武帝愕然:“東方朔,你這也是實話?朕壓根儿就沒想過要殺他們,你說的是鬼話!”
  東方朔低下頭,委曲地說:“臣知罪。可臣也有一事,實在不明,請陛下指教。”
  武帝見他認錯,火就下來了一點:“那你問吧,問不出個道理來,可別怪我不客气!”說完把劍對著東方朔。
  所忠嚇了一跳,忙過來幫東方朔說情:“圣上,您可是說過,‘東方朔蒙蔽圣上無罪’的呀。”
  “不用你多嘴!東方朔,快快說來!”
  東方朔指了指兩個和他同樣跪下的侏儒:“陛下!臣等与這些侏儒比起來,誰高誰矮啊。”
  “廢話。當然你高,他們矮。”
  “陛下,臣等与這些侏儒比起來,誰對國家和社稷重要呢?”
  “朕不知道!”他實在不能接著回答。
  東方朔:“陛下圣明!陛下嘴說不知,可心里明如日月。可是臣有一事不知:臣与衛青、公孫敖等人,個頭有這些侏儒兩三個高,要打起駕架來,一個人可敵他們百八十的,臣說得有道理嗎?”
  “算你有理,又怎么樣?”
  “陛下,可是如今臣等一個月的祿糧是三百瓢,這些侏儒的俸祿也是三百瓢。臣等餓得要死,而這些侏儒卻飽得要死。陛下您說,我們這些人和侏儒,誰死得不舒服呢?”
  武帝這下子為難了。他還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也沒考慮過這些事。“這……,這……,哎,都活得挺好,說死干什么呢?”
  東方朔手指著肚子:“不,陛下,臣等雖餓不死,但也都是饑腸轆轆。你听,”他從早晨就沒吃飯,肚子里面果然轆轆作響。
  武帝畢竟是有愛心的人,此時有點語塞。“這……,沒想到,你會這么餓。”
  東方朔見皇上聲音小了,自己卻振振有詞:“陛下,臣是為陛下著想啊。臣東方朔餓死是小,您還省得整天听一個人胡說八道,可万一那些勇士們餓死了几個,圣上您怎么辦呢?”
  “這……,這……,朕沒想過。”
  “臣為陛下早想過了。陛下一心想以武力振興我大漢,所以要招勇猛之士,以雪我朝之恥。可是這些武士食不果腹,万一餓死一到兩個,其它人都跑了,那時,陛下也只能先拿這些飽得要死的侏儒開刀。即使您那心里不想讓他們死,嘴里卻要說:‘把這些無用的東西都殺掉!’”
  “這……,這……”武帝無言以對。
  “陛下,等勇士餓死時,您再殺飽死的侏儒,不就一切都晚了嗎?”
  武帝此時心中服了气,也就順了气。“好你個東方朔,說的半天,你是嫌吃不飽。”
  “陛下,臣自幼家貧,曾以草根為食,自然不會餓死。可臣以為,陛下圣明一時,喜歡几個侏儒也無妨礙,可不能將他們与身邊的勇士一同對待,那樣,國家危難之時,勇士們很難為陛下盡心盡力啊!”
  武帝听了這話,不由得為之動情。“好!東方朔,你這一番話,讓朕既想著了愛惜勇士猛將,又不能縱容尤物。所忠!”
  “奴才在。”
  “傳朕旨意:從今日起,伴駕勇武之士,俸祿增加兩倍;宮中的侏儒和弄臣,該送出的送出,留下來的,統統減去一半的俸祿!”
  所忠高叫道:“是!從今日起,伴駕勇武之士,俸祿增加兩倍;宮中的侏儒和弄臣,該送出的送出──留下來的,統統減去一半的俸祿!”
  武帝看到東方朔還在地下跪著,就把手中的劍插還到衛士腰中,順手想把他拉起來。
  東方朔不起,偏偏還跪在地下。
  武帝更加不忍:“怎么,你還不起來,難道你想讓朕給你陪個不是才成?”
  東方朔只是把頭抬起來。“陛下圣恩廣大,微臣怎敢不謝?只是臣尚不知,臣東方朔,是增兩倍俸祿呢?還是減一半儿俸祿?”
  “這……,哈哈哈哈!東方朔,這回,我倒要問問你啦,你說,該增,還是該減呢?”
  東方朔很動情地說:“陛下,依臣之本意,和陛下之本意,臣屬增祿之列;可依陛下有時待臣的方法,臣又覺得應該減去一半俸祿。好在您身邊的勇士們都能吃得飽一些了,圣上也不會因此有損圣名,微臣,就是減祿,也是三生有幸。”
  武帝激動得淚水盈眶。他上前扶起東方朔,說道:“愛卿,請起。朕深知愛卿之才,天下無人能比。朕有時与你戲耍,也是你我都有一分愛樂的天性。朕就是身邊無一人相伴,也要把愛卿當作人生知已來對待,怎會把你當作弄臣呢?”
  東方朔站起來,与武帝四目相視,熱淚盈眶地說:“陛下,臣東方朔生遇明主,當效犬馬之勞,死而后已!”
  君臣二人四手緊握,四目對視良久,淚水慢慢從各自眼中涌出。
  上林苑中,武帝開始狩獵。東方朔与衛青、公孫敖和楊得意等相從。
  公孫敖以大刀砍去荊刺,于草莽中砍開出一條路來。
  眾騎飛奔,一群野獸被赶出。武帝張弓搭箭,射中一只野兔,一只獵狗上前,馬上叨了回來。
  一只黑鳥于草叢中惊起,東方朔一劍掠過,將其擊中。
  衛青縱馬追一野豬,將其逼至絕境,下馬棄刀,單身搏擊,將其擒獲。
  武帝看到此景,興奮异常,左手拍衛青之肩,右手伸拇指以示贊許。眾人一派歡呼。
  #這時,一只大□子從叢林中鑽了出來,武帝縱馬追赶。眾人驅馬緊隨。
  那□子跑得飛快,武帝縱馬在前,眼看快要追上,便又舉弓搭箭,射向□子。那□子負傷而逃,跑向叢林荊棘之中,武帝和眾人急忙勒馬,連楊得意的獵狗也不敢往里鑽。
  突然,荊棘從中出現一人,身縛小方竹片綴成的“甲衣”,在叢林中穿梭自如地追起□子,動作极為矯健,快步如飛。
  眾人為他的勇猛和矯健而叫好。
  不一會儿,那壯士便跟著□子在荊棘中鑽了十多個圈子,最終□子捉到,在其胸部補上一刀,將□子刺死。
  他把□子扛在肩上,穿過荊棘,就要走開。
  楊得意卻帶著他的兩條狗,攔住了去路。
  壯士不理,直往前走。兩條狗扑上來,扑向壯士兩肩。只見他雙臂一甩,兩條狗被甩到很遠的地上。
  武帝和眾人看呆了。他情不自禁地道:“好一個壯士!留住他!”
  東方朔和衛青飛馬上前,擋住他的去路。
  壯士抬起頭來。東方朔見他二十多歲,古銅色的臉上長滿胡須,一對深邃的眼睛向里凹著,非常威武。那身“竹甲衣”下,隱約地露出渾身鐵疙瘩一樣健壯的肌肉。
  衛青覺得有點眼熟。未等他說話,東方朔就跳下馬來,作了個揖,說道:“壯士,這是皇上射中的□子,你要拿走,可不大好喲。”
  那壯士听說是皇上,急忙跪下,口中叫道:“草民張騫給皇上磕頭了!”
  “張騫?”衛青不禁失聲。
  武帝回過頭來,問道:“衛愛卿,你認識他?”
  衛青忙答道:“回皇上,微臣年少時在漢中牧羊,曾結識一友,名為飛毛腿張騫。待微臣問他便知。”說完便下馬,走向壯士。
  那壯士不等他問,就一拳打了過來。“衛青兄弟,我可找到你啦!”
  衛青高興地抱住他:“張騫大哥,果然是你!”二人擁抱在一起。
  原來這張騫,是衛青少年時的伙伴,兩人一塊放牛牧羊,摔膠習武,情同手足。那張騫善跑,有飛毛腿之稱。后來衛青隨母親到平陽公主家為奴,二人就失散了。那張騫得知衛青在皇上身邊發達了,便來長安找他,不料在獵場上相見。
  東方朔忙向武帝道喜:“皇上,臣東方朔向皇上道喜。”
  武帝不解地問:“喜從何來?”
  東方朔說道:“皇上,您還記得臣那兩車竹簡中,第三百六十九塊寫的內容嗎?”
  武帝搖搖頭。”
  東方朔背誦道:“當逢其時,可派飛行之士,穿越大漠,結交西域,以斷匈奴后路。”
  武帝幡然大悟:“對,對!遠交近攻,天下太平!”
  東方朔接著說:“皇上,如今飛毛腿自動前來,臣難道不該向陛下道喜嗎?”
  武帝大為高興:“好,好!喜從天降!傳朕旨意,命張騫為護駕侍郎,御前行走。”
  衛青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東方朔推了他一把:“還楞什么,快領他向皇上謝恩呀!”
  衛青忙拉著張騫跪下,向武帝謝恩。#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而武帝等人獵意猶濃。
  他們來到一個去處,一棵大槐樹擋住了去路。此時天色已黑,眾人燃起火把。只見樹上刻著几個大字“槐里村。”#
  這時眾人才覺得十分饑餓。于是他們決定進村,覓些食物。衛青走在前頭,公孫敖斷后,東方朔則和武帝、楊得意居中。
  他們來到一所民房前,衛青上前輕輕敲門。一條黑狗在門內狂吠。#
  過一會儿,房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俗女,快把狗給叫住,看看門外有什么!”
  狗仍在狂吠。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黑子,別叫啦!”狗停止了狂吠,房門“吱──”地響起,一位農家婦女走了出來。
  火把移向門前。武帝于火光之下,看到了那位婦女,頓時目瞪口呆。他的腦海里浮出母親皇太后的形象,眼前的女人,好象和自己的母親一模一樣。
  房內又傳來了男人的聲音:“俗女,沒什么就快回來,快把黑子帶回來,外邊太黑!”
  武帝茫然自語:“俗女?”
  東方朔看到皇上神色不對,以為他太累了,而這种農家也不會有什么好吃的,于是他拉了拉皇上的衣角,說道:“陛下!天色已晚,快回吧!”
  武帝沒有說話,他一勒韁繩,將馬調轉過頭來,然后在馬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俗女半掩房門,茫然地看著眼前人馬逝去,有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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