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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白眉毛因禍得福 學絕藝再練真功


  巡山叟杜昆要跟徐良比武這叫自不量力。這老頭儿怎么想的呢?他認為我巡山叟在江南也有這么一號,我也闖蕩江湖四十多年啦,叫徐良几句話就把銀子要走豈不讓人恥笑!那我在江湖上還怎么混飯吃?人的名譽是第二生命啊!即使把銀子給你咱倆得比畫比畫,我見識見識這白眼眉究竟有什么能耐。杜昆來到院里,短衣襟小打扮,腰里帶子連緊几扣,把小疙瘩□重新盤了盤,把架子就拉好了。他徒弟立地金剛吳豹和手下的一些頭目當然向著老寨主,一個個腆胸收腹暗中使勁儿。那蔡笠有點害怕,心想:這些山大王都不是好東西,笑里藏刀,說翻臉就翻臉,不管怎么說這是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儿,強龍難壓地頭蛇,光指望一個徐良能不能行?其實徐良根本沒拿這當回事,笑呵呵,來到天井當院,叉腿哈腰一站:“杜昆伸手吧。”“哪里走,看掌!”使了個單撞掌奔徐良的華蓋穴,老西儿一扑棱腦袋躲開了。杜昆收掌現腿又使了個順風扯旗蹬徐良的迎面骨,徐良使個張飛抬馬一個跟頭又躲開了。連著躲了七招沒還手,這杜昆打得就沒意思了:“哎,我說徐良,這叫什么比武啊,你怎么不還招儿啊?”徐良樂了:“嗯……我這人就有這么個毛病,跟誰伸手得先讓三招,尤其是這次到你這儿咱們初次相逢,我應當多讓你几招。”“用不著!咱倆比的是武,該怎么打就怎么打,你讓我也不領情!”“好吧,我知道你不領情。不過咱們要打得打出個名堂來,不能無緣無故費這個力气。”“你說罷,什么名堂?”“我這次來主要是要銀子,替你們兩家和解這事儿,能和解最好,假如和解不了我想蔡立也不能善罷甘休。可你這個地方也是大宋朝管轄,不在世界外邊,有磚有瓦有王法。你這占山搶人家東西本身就犯法,到那時我也許幫蔡笠到官府報案,軍隊來了恐怕你招架不住。假如听我勸和平了結,不平你的山不滅你的寨,銀子給了我們哈哈一笑就算拉倒。可是呢,看你的意思這一點做不到,非比武不可。那不能白比呀,如果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打算怎么辦?”“哈哈,行,徐三將軍,你說得對,我要不是你的對手,十八万兩銀子雙手奉送!”“這可是你說的!老人家多少年紀?”“六十有七。”“唷,不小啦,將近古稀之年了,我希望你說話算數。假如我不是你的對手,銀子我不要官司也不打,也不稟報官府,這十八万銀子我去包賠,你看怎樣?”“好——!徐良,咱倆可沒共過事儿,咱可說准了,大家作證。”“請放心,山西人從不說瞎話。我再跟你申明一點:咱倆打的時間不能太長了,因為我還有事情,只能跟你打五招。”“五招?”杜昆一听真新鮮,打仗還限定招數的。“徐三將軍說這話什么意思?”“要叫你在我面前過去五個照面我就算輸!”“嘿唷!”气得杜昆一扑棱腦袋:就憑我在你面前連五個照面都過不去,你也太狂點儿,簡直吹得沒邊儿了:“三將軍一言為定!”蔡笠一旁急得汗珠子都下來了:大話說絕了,万一五個照面贏不了,我能叫你包賠嗎?書中代言,是徐良狂嗎?一點不是。徐良心中有數: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有什么樣的高人、有什么能耐他心里清清楚楚,根本就沒有听說什么巡山叟杜昆這個碌碌之輩。徐良把大話扔出去了,一伸手先打杜昆的面門,“老人家看掌,這一招叫烏龍探爪,看!”杜昆一看,水了呱嘰這手像棉花團似的打上都不帶疼的。往旁一閃身,徐良掌走空了。杜昆使了個雙龍金交剪十字插花往上舉胳膊一擄徐良的腕子。再看徐良軟綿綿地把腕子撤回,左臂掄開軟綿綿地使了個單風貫耳,還怕杜昆不明白,“第二招單風貫耳。”杜昆一低頭徐良一掌走空,兩個人一轉個儿還沒等杜昆換掌哩,徐良這招儿可夠損的:后背靠著杜昆冷不丁使了個倒踢紫金冠。這一招太快,出乎杜昆意料之外,誰能想到他臉朝那邊腿往后踢?“啪!”正蹬著杜昆腿根儿上頭,把老頭蹬出一丈五尺多遠,“咕通!”來了個□蹲儿。徐良赶緊過去把他扶起來:“啊,這下我沒注意,老人家快請起來活動活動,踢坏沒有?”杜昆覺得這條腿都木啦,活動了半天,瞪兩眼瞅著徐良他都不知道怎么給踢上的。“這樣……是不是不服啊?這不算,重來。多咱你服了多咱拉倒!”這杜昆厚著臉皮蹦起來又是一拳,徐良閃身躲過。他第二掌被徐良前拳一擋,老西儿使了個黃龍倒轉身正好轉到杜昆身后,不等他變招儿,徐良伸出掌正推到肩頭上,“老人家躺下!”只使了三成勁儿,杜昆“咕通”一聲來個狗啃屎。徐良過去又把他扶起來:“嗯,算不算?不算還來。”這杜昆把腦袋一扑棱:“哎,算了吧!我這兩下干脆伸不上手,怎么敗的都不知道啊,我比徐良差得太多了,這人說話不能不算數呵!”杜昆臉一紅,沖徐良抱拳:“三將軍恕我自不量力,慚愧慚愧!我服了。”說話間把徐良、蔡笠以及其他眾人讓進大廳。徐良抱拳稽首:“話符前言,把銀子賞給我們吧。”“一定一定,我怎么說的我怎么辦。不過您不要著急,銀子在后院,我過過數看看缺不缺少不少。”這話在情理之中,徐良、蔡笠再著急也得叫人家過過數啊。杜昆告訴吳豹:“孩儿陪著三將軍跟蔡老英雄,我到后院點銀子去。”說點銀子,等到后院這老頭儿覺著不是滋味儿,這跟頭栽得太暴了!老頭儿覺得窩囊:這銀子還得給人家。他往后頭一瞅馱子上白花花的銀子十八万兩啊,真心疼!他轉了几圈儿先沒過數回到他那屋了。回屋干什么?他這儿有個客人。這客人可不是個省油燈。這位走長路乏了,頭朝里正休息。巡山叟進屋坐在椅子上長吁短歎。客人听見了,一翻身坐起來:“老哥哥,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咳!就這么一會儿的工夫我丟了人,這跟頭栽得大暴了!”“什么事?”“剛才吳豹不是截了一支鏢嗎?結果出事儿啦。丟鏢的蔡笠請來援兵,人家到山上要鏢,你說不答應怎辦?”“你還怕這個?把他收拾了唄。”“你說傻話,我收拾得了嗎,我栽跟頭了,到那儿一伸手我就趴下了!”“這人是誰?”“山西雁白眼眉徐良。”客人站起來了:“那個白眉大俠?”“不是他是誰!那醋老西儿,一說話叫人牙根儿都冒酸水儿。也不知道蔡笠跟他怎么個關系,到山下就把他搬來了。你說咱倒霉不?我還得話符前言,這不,我得把銀子如數給人家,這說話能不算數嗎?再說不給人家能答應嗎,你看這時候樂呵呵的,到時候一變臉就不好收拾了。”“真是笑話,這徐良在哪儿?”“前廳。”“一兩銀子也不給!”“兄弟少管閒事。”“誰讓咱哥倆有交情呢,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替你找找臉儿去,走……你領我見見這徐良。”“拉倒罷,你長途而來還沒緩過乏儿來。”“我就是一宿沒睡覺徐良也不是我的對手,我一條胳膊閒著也能把他打趴下!”“我知道你有能耐,可別把大話說絕了。再跟我似的就沒人替咱找臉儿啦。”“要沖你這么說我非跟他比比不可。頭前帶路!”杜昆一想也行,真把臉儿找回來這銀子就不給他了;即便給他起碼我也不丟人了。就這樣他把這朋友領到前廳,杜昆先進來對徐良一抱拳:“三將軍,銀子一點沒丟,都給您准備好了,一會儿如數奉還。不過我這儿來個朋友,听說您來了,挺仰慕,打算跟您見上一面。哎朋友,請進來吧。”一打帘儿這人進來了。
  徐良一看嚇一跳,這人活脫是個大頭鬼:身高丈一挂零,肩寬三尺半,黑黲黲面皮子,檳榔頭大下巴,整個一張大驢臉得有一尺五;兩道九轉獅子硃砂眉飛通兩鬢,一對眼珠往外鼓著,好像剝了皮的鴨蛋;大鷹鉤鼻子鯰魚嘴,連鬢絡緦帶卷儿的胡子。身上穿著又肥又大的灰袍子,腰里系了根麻繩;一條褲腿儿長一條褲腿儿短,光著的大腳丫子還帶著腳環。再往頭上一看,滿腦袋帶卷儿的頭發用根皮條箍在腦袋上,就跟個野人相似。徐良正在發愣,就見這人大步流星來到他近前把腰一插、胸脯一腆、嘴一撇,怪眼圓翻:“你叫徐良?”“不錯,正是山西人,你是哪一位?”“嗨,甭問!你活膩味了吧,小孤峰這地方是好惹的嗎?我老朋友說話算數答應給銀子,我這儿可通不過,方才叫我攔住了。你把我贏了,銀子給你;贏不了我,你徐良連這小孤峰都下不去,連你帶的這幫人全叫你們做了‘平頂侯’!”“平頂侯”就是削腦袋唄。蔡笠一听嚇得一縮脖子,躲到徐良身后去了。徐良心說:這老頭子膽太小了,就你這模樣還保什么鏢,不如回家改行賣豆腐得了。他沖來人點點頭:“好罷,既然在你這儿通不過就得想法儿了,那……這得咱比划比划?”“那是自然!”“院里頭屋里頭?”“院里請!“這位真不客气,一把抓起了徐良的左手腕儿拉著就走,表面上是拉著,實際上單臂叫力就使上功夫了。心說:咱倆還用比?我這一使勁儿你就叫娘啦。他使的這功夫叫天華寶蓋蹩气功。老西儿剛被他抓上是受不了,但徐良赶緊丹田一叫力使的是昆侖蹩气法,這股气在身上一轉個儿貫到胳膊上比原來粗了有兩倍半,這主儿一掐沒掐住,相反把這主儿胳膊給抓住了:“你這人太客气了,剛見面就拉著我走,何必這樣客气,頭前帶路!”說著老西儿單臂一掄把他一下子甩到院儿去了。這位身子斜著好懸沒倒下,徐良緊跟著也到院里一伸手把他扶住了:“你怎么啦,晃晃悠悠的,酒喝多了?”給他台階下。這位也挺會演戲,他晃開腦袋:“唔……确實沒少喝。”說個瞎話把自己丟人的事儿掩蓋過去了,其實倆人也都明白。眾人二次來到院儿里,徐良站在下首沖這位一抱拳:“非要比划那你就伸手吧。”這位心想:唔,你可真有兩下子,叫你嘗嘗我兵刃的厲害!便把肥大的袍子一撩,從里邊拽出一條特殊的家伙,徐良一看這才明白,原來他腰里圍的是十八節葫蘆鞭。只見這位使了個二郎擔山式對徐良說:“嗨!亮你的家伙。”沒辦法,徐良也把金絲大環刀亮出來。蔡笠心說:坏了,這比武升格儿了,剛才比的是拳腳,這回比的是家伙,誰給誰碰上也夠戧!
  正在這個時候從門外來了個人,這人手捻須髯哈哈大笑:“兄弟!你怎么欺負小孩儿呵?快點拉倒、拉倒,看在我的分上別比了、別比了。”徐良一听,這是誰?往門那儿一看,這人長得挺好:八尺多高的身材,面如冠玉花白胡須,高挽牛心發髻,金簪別頂,穿著土黃色的袍子又肥又大,腰系絲絛背背雙劍,看年紀也能有六十八九歲。這位笑著邁步進院,跟徐良比武的這位一看:“師兄來得正好,赶快助我一臂之力,這小子就是白眼眉!”“拉倒罷,咱請都請不來還能得罪嗎?”這老者挺和气地到徐良近前看了几眼:“你叫徐良?你師父是不是金睛好斗梅良祖?”“啊,一點儿不假。”“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哪,我跟你師父交情最好。我原籍是陝北,不怕你笑話,我跟你師父是光屁股的弟兄哩!我就听說你師父收了你這個有出息的徒弟,你的名望把我耳朵都磨出膙子來啦!”徐良一听赶緊抱拳:“老人家別捧我了,再捧連家我也找不到了。請問老人家尊姓大名?您是……”“嘿呃,三將軍哪知道呵,我們倆都屬于無名之輩,可能你師父對你說過,江湖上給我們送個小小綽號:老朽叫天聾仙師趙朴,”用手一指那位,“這是我親師弟地啞仙師魏百寶。”“哎唷!”徐良心頭一惊:早就听說過二位大名,江湖上誰不知道天聾地啞二位高人!听師父說五十年前威震武林的天聾地啞被傳為美談。
  听說他倆當初不和,天聾三次會地啞,大戰三天三夜沒分輸贏,最后經白云劍客調解兩人成為至交,并結為親師兄弟。打那以后倆人闖蕩江湖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三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有傳說兩位不在人世了,有人認為他倆絕藝在身,功底又厚,不會亡掉的。沒有想到今天在小孤峰遇上,這簡直像神話。論輩數徐良是晚輩,徐良不忘本,赶緊倒身下拜:“二位老前輩恕弟子有眼不識泰山,罪該万死!我這儿給老前輩磕頭啦。”“請起請起。”趙朴把他攙起來,一點手叫過魏百寶:“師弟弄了一場誤會,這是老梅頭儿的徒弟,跟咱的孩子有什么區別?”地啞哈哈大笑:“師兄,我怎能不知道吶,我是有意跟他開個玩笑呵。我听說這小子名聲太大,也一定有本領,打算跟他比划比划,瞅瞅他究竟有什么武藝,老梅頭儿都教你哪些。您莫誤會。”徐良這才明白,鬧了半天這是試驗,眾人都樂了。杜昆一看,都是一家人,沒有什么說的,赶緊往大廳里讓。眾人說說笑笑到房中分賓主落座。蔡笠一看心里高興,這十八万兩銀子能要回來。
  坐定之后趙朴問徐良:“孩子,你這是從哪儿來?听說你在開封府當差干得挺紅火,難道到這儿捕盜抓賊來了?”徐良長歎一聲:“老人家,一言難盡哪!”山西雁沒隱瞞,把怎樣掃平閻王寨,又怎樣出來假徐良紫面金剛王順以及三義歸天等,講說一遍,最后說到為捉拿王順追來追去誤走此地的經過。在座眾人听了不住點頭歎息。歎息什么?要是不知內情的以為徐良有官、有錢、有聲望,名利雙收,不定多自在!其實相反,徐良的遭遇都是一般人接受不了的:整天在刀尖儿上轉悠,隨時隨地都有風險和不測之禍。趙朴又問:“你追到這儿可知道王順落到什么地方?”“我要知道就到不了這個地方了,還望老前輩指點。”“孩子,著急上火也沒用,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們放長線釣大魚。實不相瞞,我師兄弟跟杜昆關系不錯,經常來小孤峰作客。因為我們是閒散之人,無拘無束,愛上哪儿就去哪儿。杜昆這人是公道大王,別看他占山,不搶不奪不騷扰百姓,小孤峰山上這五六百人自种自吃。不信你問問附近百姓,沒有不說這山大王好的,甚至有些地方比官府還強几倍。我倆挺贊成他,故此交了朋友,有時就到這儿住些日子,這回真巧碰上了你。我哥儿倆一半會儿也不走,連杜昆和吳豹大伙儿想個辦法幫助你打探王順的去向,有道是眾人捧柴火焰高,就胜似你一個人了。”徐良一听樂了,五六百人幫忙,那不比自己強得多?山西雁赶緊站起來重新謝過。這時杜昆讓吳豹吩咐准備酒宴,大家要好好喝几盅。這蔡笠就問:“三將軍,我那事儿……”“噢,對了,”徐良一樂,“各位老前輩,還有寨主,咱們話歸前言罷,我這次到小孤峰來是管了一件閒事,主要為蔡笠這十八万兩鏢銀的事儿,你看看能不能賞我個臉把鏢銀如數給退回!”巡山叟杜昆一听臉紅了:“徐三將軍您別說了,要早知道您認識趙朴趙老劍客咱們就不至于翻臉了,慢說十八万兩鏢銀,就是一百八十万那又算個什么!我們這個山上還不在乎這個……吳豹!”“在。”“去,把鏢銀如數退回。”“是!”時間不大把馱子鏢銀車全赶出來了。眾人都到了院儿里陪著蔡笠,叫他過過數目。蔡笠一查,一點沒少,原封銀子都沒動,把老頭子感動得眼淚都掉下來,趴在地下轉圈儿磕響頭:“我謝謝眾位,謝謝!”當然他更感謝徐良。
  把鏢銀送出小孤峰,徐良、杜昆、吳豹也送出來了。老西儿就告訴蔡笠:“老人家,這一次的鏢銀保完了,銀子賺到手就回家養老罷,八十多歲的人啦,這何苦!這要遇不上我的話你怎么辦?”“對!我這是老了老了老不知足,我听您的,回家就金盆洗手。”蔡笠跟徐良洒淚分別。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辦的,就不細表了。
  再說徐良送走了蔡笠,跟杜昆、吳豹回到大廳,杜昆吩咐手下人:“快准備房子讓三將軍住下。”回過頭來跟徐良說:“兩位劍客不是說啦,一半會儿您別走,我派人打探消息。”就這樣,徐良在小孤峰住下了。杜昆派了十几個能干的奔向四面八方打探紫面金剛王順的下落。日子不多把消息打听到了:紫面金剛落到八寶疊云峰。另外還告訴一件新鮮事:外面傳說徐良死了,開封府的人齊集葵花岡舉哀,山上的人還要舉辦人頭大會,請帖都發了等等。徐良听了啼笑皆非: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哪一位又跟我長得差不多,倒霉丟了腦袋。徐良就想走,魏百寶和趙朴有點舍不得,倆人是這么說的:“徐良呵,你別急,他們愛怎么折騰都行,是假的真不了!王順落到疊云峰你當然要抓他。我們哥儿倆可不是嚇唬你,就是你去也是白給!當然不是你的能耐不行,是疊云峰人多勢大,你一人孤掌難鳴。据探事的人說,那儿不但有半翅蜂王典、電光俠霍玉貴、紫面金剛王順,同時還有三世陳摶陳東坡、飛劍仙朱亮以及他們約請來的很多很多高人。恐怕憑你現在的能耐到那儿不但抓不住王順,把命就許搭上!既然我們哥儿倆跟你師父不錯,就不能不關心你,叫你長點儿能耐。我倆攀個大話吧,咱留個見面禮:把我倆身上所會的傳授于你,藝多不壓身,你長點能耐不更有把握嗎!所以說你就安心住在小孤峰把能耐學到手,然后再去也不晚。”徐良很受感動,看兩位老人家心腸特別熱,一見面就想教給自己能耐,花多少錢也買不來啊。江湖上像趙朴和魏百寶這樣的太罕見啦。不管人家能耐怎么樣,見面愿意傾囊而贈,徐良怎能不感動!他也分析:疊云峰是個大山,一半會儿也拿不下來;他們想動開封府也不容易。看來時間短不了,我抓緊机會學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大家已經著急了,就多急些日子吧,這個謎早晚能解開,無論如何我不能錯過這個學習机會。故此徐良沒聲張,安心住在小孤峰跟兩位老劍客學武。
  到了第二天,連杜昆、吳豹都參加了,人們想開開眼。魏百寶先教徐良七十二趟地躺拳。這拳新鮮:在地下滾著打,徐良還真沒見過,光知道七十二路地躺刀。就見魏百寶身子往地下一躺簡直就像個球儿似地使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兩掌“呼呼”挂風,在下三盤方面這是最好使的一招儿了。把徐良看得眼都發直了,連聲叫好。魏百寶練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手捻須髯樂了:“徐良,你見笑了,你看我骨碌這几圈儿如之何?”“實在是好!老人家,我一定好好跟您學。”“嗯,憑你這么聰明,一點就會。來來來,我告訴秘訣。”魏百寶把七十二路地躺拳怎樣使用、什么時候用,它的訣竅在什么地方,毫無保留告訴徐良。那徐良每一句話都牢記,沒個忘。与眾不同,這人最聰明的地方就是舉一反三,教給一招就能化出三招甚至五招來,看一遍比你原來的還精!不過五天,徐良把七十二路地躺拳學到手了。不過,將來有机會還得好好复習,說學了就現用,恐怕不那么精。
  魏百寶教完了,趙朴開始教。趙朴的拳腳更精,他給教二十八路天龍掌,練得是神龍九現神鬼莫測。徐良在旁邊一邊看一面想:能人背后有能人哪!小時候跟我兩位老師學藝,就認為除我師父之外別人誰也不行,可后來闖蕩江湖所經所見跟自己想的截然不同,現在看兩位老人的能耐,有的地方比師父也高出一籌。弄了半個多月,徐良覺得自己的能耐又高出一大截。可因為耽誤十几天了,天聾、地啞兩位仙師也替徐良著急,認為教了個不大离儿了,徐良是官身子不得自由,決定一半天就放他走。所以這兩天更緊張,會什么教什么,白天練不完晚上練。這一天,院儿里點著明燈蜡燭,又點了三堆篝火,嘍羅們沒事的都來看熱鬧。兩位劍客親手傳藝,有說有笑正練著哩,房坡上來了四個人,他們跟佛似地手捻須髯往院里看,一邊看一邊樂。等徐良練完了,其中一位老頭儿說話了:“嘿咦!晚上不睡覺在院儿里折騰,真練得好也行,就這种挨打的招術不如不練!真叫我等可發一笑,哈哈哈……”
  “什么人!”院里大伙一听就是一惊。仰面看:房坡儿上并排站著四位老者。天聾仙師用手一指:“哪路的朋友?你別說風涼話,有种的下來!”“呀,趙朴!別急眼哪,怎么?說你好你就高興,說你不好你就不愿意听啦?稍候片刻,我等到了!”隨著四人全跳了下來,四位并排往院里一站,在場的人無不惊奇:這四位老者這個好看!個頭儿一般高,体型也一個樣,年紀相差無几。頭一個穿一身白,月白緞儿鴨尾巾,魚白色短靠,英雄氅甩掉卷成麻花形在身上斜背著,手里拎著根拐杖,面似銀盆,三尺多長的白胡。這老頭儿長得慈眉善目,總是帶著一團和气,但是雙眼射出兩道寒光,一瞅就是個武林高手。第二個是個黑臉的,這位跟個大煤塊儿變的似的,青緞色鴨尾巾,青緞色短靠,寸排骨頭紐,大衣在后面背著,手拿五金的拐杖,往臉上一看面為描漆、黑中透亮,兩道馬刷子眉,一對大環眼,沿口的胡須白的多黑的少,瞳孔放光,太陽穴鼓鼓著,精力充沛。第三個是紅色的,紅緞色鴨尾巾,紅緞色短靠,大衣后邊斜背著,手中拎根拐杖,往臉上瞧好像火燒云那個顏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頭端正,大嘴巴、花白的須髯。第四位穿一身黃,那臉儿也是黃的,這位長得是慈眉善目,看年紀比那三位小那么三五歲。徐良不認識,天聾、地啞一看:“啊唷,四位!你們怎么溜達到這儿來了?可謂英雄大聚會,失敬失敬!方才沒看清是你們几位,多有得罪,這廂賠禮了。”倆人過去把腿一屈,那意思要行大禮,這四位老者過來把趙朴、魏百寶扶住:“免禮,免禮!你們哥儿倆怎么還問我們四個,你們怎么來的?”“我們每年都來兩回看朋友,四位從哪儿來?”“咳,我們哥儿四個是桑榆晚景之人啦,趁著有生之年游歷各地散散心,因見小孤峰風光秀麗,故此才呆了兩天,晚上睡不著出來夜游,听這儿又吵又喊以為唱大戲哩,登高一望沒想到是你二位在這儿傳授別人武藝,這才開了几句玩笑。”徐良靜靜地在旁邊听著,趙朴忽然站起來:“四位,來來我給介紹介紹……徐良你先過來赶緊給四位老前輩施禮,這都是你老師的好朋友……這位,”一指那白臉儿的:“這位老者就是春秋四老的頭一位,大爺春月、春光好,這位……”一指那黑臉儿的,“這是第二老,夏至、夏天長,”他一指那紅臉儿的,“這是第三老,秋霜、秋風舞,”最后一指那黃臉儿的,“這是春秋四老的第四老,冬至、冬靜波。還不過去見禮!”徐良一听這名儿:好呵,春、夏、秋、冬!這是真名儿還是化名呵?當然初次見面不便深問,但是春秋四老的大名他早就听說了:老師講過,他們住在邗山,號稱邗山春秋四老,沒想到在這儿相遇。心里高興,赶緊跪倒給四老磕頭。這四個老頭儿把他扶起來,問趙朴:“這孩子是誰?”“哎唷,你們還不知道哪?你往他臉上瞅瞅有什么記號?”四老仔細一看:“噢,白眼眉,原來你就是我們日思夜想的徐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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