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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侵略軍再犯定海 葛云飛重創英兵


  
  一代英杰葛云飛,
  浩气長存顯神威。
  縱有敵寇窺我土,
  神州万世不可摧!

  英軍總司令璞鼎查,接受喬治和義律的教訓,不敢碰廣州,他率領艦隊,直扑廈門,在鼓浪嶼与清軍相遇。
  福建、廈門和浙江沿海,由原來的閩浙總督鄧廷楨經營得固若金湯。后來,鄧廷楨被革職,這一帶的海防就荒廢了。新任的閩浙總督叫嚴伯濤,是滿族人,力主抗敵,有股愛國熱忱。他的防守策略是多造戰船、多鑄大炮,到海上去和敵人戰斗。但因花錢太多,道光皇帝沒有允准,結果是兩頭耽誤。
  嚴伯濤听說英軍前來侵犯廈門,便披挂整齊,帶著十几只舊船前來迎敵。在鼓浪嶼和英軍交上了火,結果被英軍打了個大敗而歸。不光損兵折將,他自己也差一點儿把命搭上。侵略軍乘胜攻占了鼓浪嶼和廈門,嚴伯濤也抱著大印逃跑了。
  璞鼎查在廈門,獸性大發。指揮英國鬼子大肆燒殺搶掠,把抓來的婦女拉到兵船上,百般凌辱。許多中國婦女被這些野獸輪奸致死,繁華的廈門,頓時變成了人間地獄。
  璞鼎查認為這里沒有什么油水可撈,几天后撤走,繼續北上。他知道地處舟山群島的定海縣,不但土肥民饒,而且防守薄弱。前任總司令喬治曾經占領過這個地方,他也想去撈一把。結果他估計錯了,在定海卻遇到了總兵葛云飛的頑強抵抗。
  葛云飛,字鵬起,浙江山陰(今紹興)人,武進士出身,是一位武藝高強的愛國將領。在一八三八年任定海鎮總兵后,每日操練人馬,嚴守海防,從不松懈。當年其父死于原籍,云飛按例回鄉守制。守制,就是守孝。封建統治者規定,當官的父母死后,允許回鄉守制三年,以報父母養育之恩。就在葛云飛离開定海的第二年,英軍司令喬治就領著侵略軍攻陷了定海,知縣自殺,百姓逃散,把定海血洗一空。葛云飛在家鄉听到這個消息,放聲痛哭。他面對寡母,跪倒在地,悲痛地說:“母親,常言說,盡忠不能盡孝,盡孝不能盡忠,忠孝難以兩全。眼下,洋鬼子侵我定海,黎民涂炭。儿身為總兵,守土有責,儿想提前返回駐地,不知母親意下如何?”他母親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儿子的心情,便點頭同意了。葛云飛到父親墳前叩別回來,脫下孝服,換上征袍,重返定海縣。
  這時,原兩江總督伊里布因媚外賣國,已被革職,由裕謙接任。葛云飛回到定海后便抓緊時間,拜會了新上任的兩江總督。
  裕謙,系蒙古鑲黃旗人,博羅忒氏,字魯山,嘉慶進士。此人比較正直,做事很有魄力,熱愛國家民族,反對外來侵略,极力主張抗戰,頗受軍民擁護。到任后奏請添鑄火炮,建造戰船,積极操練車兵,加強沿海防御。對伊里布、琦善等人賣國媚外,裁兵撤防,特別憤慨;對林則徐深表同情;對葛云飛赤心愛國,也很賞識。他听說葛云飛守制未滿即返回定海,特別高興,熱情地接待了他。裕謙告訴葛云飛說:“定海乃鎮海的門戶,至關重要,你一定要把守好。洋鬼子雖然走了,還有回來的可能,千万不要疏忽大意!缺少什么,盡管找我。”葛云飛很受感動:“有制軍大人給我撐腰,卑職就無所顧忌了。雖赴湯蹈火,万死不辭。”裕謙听了,長歎一聲:“當前國勢不振,內有權臣擋道,外有洋夷侵略,縱然皇上英武圣明,然手大捂不住天哪!正需吾輩盡忠報國。我和你一樣,已把個人安危置于度外。前途艱難,任重道遠,你我都應好自為之呀!”葛云飛點頭稱是。次日告別,返回定海。
  葛云飛返回定海的消息傳開,全縣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葛總兵回來了。”“咱們定海有保障了。”“再也不怕洋鬼子了。”人人奔走相告。
  有一次,葛云飛視察海防回來,一進城就被老百姓圍住了,男女老少爭向葛總兵訴苦。有個老先生哭訴著說:“洋鬼子上次黎明進城,逢人便殺,見人就斬,黃童白叟無一幸免。我當時正在鄉下討債,才保住了這條老命。回家一看,全家九口人都被洋鬼子殺死了。最慘的是我那五歲的小孫孫,被洋鬼子劈為兩半,喂洋狗了!”又有一個年輕人說:“定海失陷那天,我藏在樹上,親眼看見洋鬼子抓了二十多個婦女。其中還有我的表妹,年僅十三歲。洋鬼子把她們赶進知縣衙門,都被他們活生生地糟踏死了。第二天,把尸体扔得滿街都是!”還有人說:“我親眼看見,洋鬼子抓住百十多人,用鐵絲穿透肩骨,一串一串地被帶到西關,往他們身上倒洋油,點大火燒;有的人掙扎著跑出去,被洋鬼子抓住,砍掉雙腳,又扔回火堆中,都被燒死了……”老百姓說著說著,都放聲大哭起來。葛云飛听罷,气得毛發倒豎,肝膽俱裂,把嘴唇都咬破了。他問道:“當時官兵都干什么去了?”“這……”大家都不敢說。后來,有個膽大的壯年漢子說:“官兵?早他娘的跑了。有的官兵不但不打洋鬼子,還趁火打劫,搶老百姓的財物!”又有人說:“別提官兵了,給咱大清國丟透了人!我親眼看見守備劉大人,領著五十多個官兵向洋鬼子叩頭求饒。結果,還是被洋鬼子用刺刀扎死了。”
  葛云飛听著百姓的申訴,一陣陣感到內疚,他把淌出來的熱淚擦掉,抱拳說道:“父老鄉親們,兄弟姐妹們,大家受苦了。國家不幸,黎民涂炭,定海受難,其罪都在葛云飛身上。若不因父喪守制,或許能好一些。這次葛某回來,愿竭盡全力保衛桑梓,以補前過。望官民攜手,上下一心,把定海守好,大家看如何?”“贊成!”“大人有用我們之處,只管吩咐!”
  裕謙的支持,老百姓的鼓舞,給了葛云飛無窮的力量。他經過認真的視察,制訂了一個周密的設防方案,申報給兩江總督裕謙。半個月后裕謙就批准了,還調給葛云飛三千人馬,二百門火炮;又派來兩名總兵——一名叫鄭國鴻,一名叫王錫朋,給葛云飛當助手。
  鄭國鴻,字雪堂,湖南鳳凰人,世襲云騎尉出身,原任浙江處州鎮總兵,五十六歲;王錫朋,字樵慵,順天府宁河(今屬天津市)人,武舉出身,曾任安徽壽春鎮總兵,后會同江南提督陳化成防守吳淞,現年四十二歲。
  這兩位總兵,文韜武略兼備,勇气忠心填膺,都是著名的武將。葛云飛高興极了,親自出城迎接。三位總兵相見,十分親熱,并馬入城。
  次日,三位總兵一同巡視了海防。經過商量,他們決定在定海縣東南的海口處設要塞一座。修五里長牆一道,高一丈五,厚丈八,每五步設一炮眼,用沙石、三合土筑造,在高處筑瞭望樓四座,高十丈,設專人輪流守護,白天用彩燈傳遞信號。由葛云飛帶精兵一千名駐守要塞;竹山門地勢險要,敵兵易于在此登陸,所以,也修筑要塞一座,置火炮五十門,由總兵鄭國鴻帶著一千二百人扼守;在定海縣西,有一帶山巒,名曉峰岭,是定海縣的屏障,在此設兵營三處,大炮五十門,由王錫朋帶著一千人駐守。新任的定海縣知縣劉大全,率兵五百守衛縣城。其他官兵由副將趙昆山統領,巡邏放哨,做机動用。
  葛云飛把防務和兵力部署完畢,立即動手修筑防御工事。把老百姓都組織起來了,青壯年負責擔石運土,婦女老人負責放哨、送水、送飯。三位總兵邊指揮邊參加勞動,軍民一心,晝夜奮戰,那真是鋼梁磨繡針,功到自然成,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工程就告竣了。葛云飛大喜,先向裕謙報告,然后聯歡祝捷,定海軍民笑逐顏開。葛云飛不敢麻痹大意,日夜操練人馬,時刻警惕著敵人的侵犯。
  在一八四一年九月二十六日,英國侵略軍的艦隊果然來了。璞鼎查坐在旗艦上喝著咖啡,面前擺著中國地圖,手里拿著放大鏡,查看定海形勢。看了一會儿,他那蛤膜嘴角上露出了一絲冷笑,心里說:這里防守不力。喬治上次來時,如入無人之境,他撈了很大的油水。我這次來,一定要超過喬治!
  “報告!”軍事參謀的洪亮聲音,把璞鼎查嚇了一跳。他收斂了笑容,正色問道:“什么事,少尉先生?”“報告總司令,距定海只有二海里了,是停泊還是……”沒等那個少尉說完,璞鼎查把桌子一拍:“進攻!進攻!今天晚上,我們要在定海縣城過夜。你懂嗎?”“是!”少尉轉身走了,向艦隊傳達了總司令的命令。這時,英軍艦隊散開來,擺出個進攻的陣勢,旗艦居中,炮艦在前,主力艦列在左右,護航艦居后,向定海沿岸發起了進攻。只見大炮噴著火舌,濃煙由少變多,密集的炮彈,呼嘯著落在海灘上,海水、沙石飛向天空,又四散開來。軍艦的馬達聲越來越響,宁靜的定海縣霎時沸騰起來。眼看著敵人的炮船就要靠岸了,敵主力艦已經放下了登陸艇,洋兵們張牙舞爪,准備登陸。突然,定海要塞的大炮咆哮起來,一排排炮彈,准确地擊中了目標,敵人的三只炮艦中彈起火,濃煙滾滾。敵艦開始傾斜,敵軍尸体橫空,又掉進海里,剛放下來的登陸艇,被炸得粉碎,沉入海里去了。侵略軍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彈丸之地,竟會遇到這么嚴重的打擊。僅用了三十分鐘,敵人的第一次進攻就被擊退了。
  璞鼎查坐在旗艦上,气得臉都變色了,不停地揮舞著兩只拳頭,又罵參謀,又罵船長,嚇得軍官們都不敢抬頭。璞鼎查大吼道:“我命令,再次進攻,一定要登陸!听見沒有?一定要登陸!”侵略軍經過一陣緊張的部署,用更大、更猛的火力進行反扑。
  這時,葛云飛正站在瞭望樓上指揮戰斗。他頭頂紅銅盔,身披鐵索連環甲,腰系牛皮帶,佩帶著一口純鋼加重的刀,雙手舉著望遠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臉上不時閃著喜悅的紅光,嘴里不住地喊著:“命令左翼開炮!打!狠狠地打!”司旗兵按命令擺動著紅旗,接著,就是一陣密集的炮聲。葛云飛從望遠鏡里看見,敵人的兩只炮艦起火沉沒了。“打得好!”葛總兵興奮地喊叫著,他的親兵們也都笑了。
  “咚!咚!咚!咚!”從敵艦上傳來一陣急促的炮聲,“轟隆隆隆”一排炮彈落在海岸,葛云飛腳下顫動了几下。“報總兵大人,長牆南段被洋鬼子炮火轟倒了十丈多長,我軍有五十多人傷亡!”葛云飛毫不猶豫地說:“掩埋尸体,搶救傷者!命令千總劉仁,速把缺口用沙土袋堵住。”“是。”命令很快就傳下去了。
  接著,又有人稟報說:“啟稟總兵大人,洋鬼子登陸了:““啊?!”葛云飛大吃一惊,舉起望遠鏡往海灘上觀看,透過濃厚的硝煙,就見影影綽綽有些黑影在晃動,果然有一隊洋鬼子登陸了。葛云飛急轉身下了瞭望樓,健步如飛跑到長牆后面,從士兵手里奪過一門三百斤火炮,雙手端起炮尾,一轉個儿,對准了登陸的敵兵,“咚!咚!咚!”就是几炮。炮彈在敵群中炸開了花,直炸得敵人血肉橫飛,尸陳海灘。有几個沒死的,磨身就跑,剛跑到登陸艇前,“咚!咚!”又挨了几炮,連人帶船,一起見上帝去了。
  主將親自參戰,极大地鼓舞了官兵的士气,越戰越猛,終于打退了敵人的第二次進攻。
  天漸漸黑下來了,從敵艦退去的方向,只有一些稀疏的槍炮聲。又過了一會儿,完全恢复了平靜。天被烏云籠罩著,不見星星,不見月亮,黑得可怕。長牆內外,死一般的寂靜。要塞里的官兵們,正抓緊机會用飯休息。葛云飛一面布置搶救傷員、打掃戰場,一面指揮官兵和民團搶修工事。他還下了死令,嚴禁燈火和喧嘩,以防暴露目標。一隊隊的人群摸著黑運送炮彈,修補工事,擦拭武器。人人都在緊張地、默默地工作著。
  再說璞鼎查。他兩次進攻都失敗了,損失了軍艦五只,登陸艇數艘,官兵死傷兩百多人。這個自以為橫行無忌的侵略者,第一次受到重創,气得他暴跳如雷,傷透了腦筋。艦隊剛退到安全的海面上,他馬上召集會議,部署拂曉的第三次進攻。各艦的艦長、副艦長、指揮官、參謀、副官,在旗艦的會議室內站了四大排,一個個垂頭喪气,鴉雀無聲,垂手恭听璞鼎查的訓話。璞鼎查的嘴角噴著白沫,嘶啞著嗓子咆哮著,會議室里回蕩著他的回音:“你們馬上回去,做好進攻准備。我再重申一遍,明日上午一定要登陸,要登陸!先遣隊要听從魯克上校的指揮!”魯克把腰一挺:“一定完成總司令交給我的使命!”璞鼎查眼露凶光說道:“魯克先生,我要用全部的炮火支持你,你必須在七點鐘以前登上陸地,在九點整,定要占領面前這座要塞。這是命令,要無條件地執行。否則,你就不要回來見我!”“我一定為閣下效勞。”“不,不是為我效勞,是為了我們大英帝國,為了女王陛下!”
  會議結束,各艦長、指揮官返回自己的崗位,緊張地部署起來。按照璞鼎查的計划,把鐵甲艦三艘擺在前面,炮船十只,一字排開,集中了所有的大炮,准備來個万炮齊轟,掩護先遣隊登陸。魯克上校把五百名先遣隊集合好,一個個頭頂鋼盔,腰懸戰刀,手擎洋槍,背背子彈和火箭筒,分乘在登陸艇上,等候命令。
  東方海天露出魚白,夜幕被徐徐拉開,定海縣的大地山水、城堡要塞顯出了輪廓,璞鼎查的怀表指針指到四點五十分鐘。他見進攻的時刻到了,把手一揮,下達了命令,几百門大炮同時向要塞開了火,就听炮聲隆隆,震天動地。霎時,硝煙彌漫,火焰耀眼,沙石迸裂,浪花飛濺,大地在不住地抖動著。猛烈的炮轟進行了三十分鐘之后,魯克上校把軍刀一舉,戰艇齊發,向海岸扑去。英軍的登陸艇以最快的速度靠了岸,先遣隊一個個像惡狼一般,跳下登陸艇,順利地登上了陸地,向要塞攻去。魯克看得很清楚,要塞前面的長牆,被轟塌了數處,好像老人掉了牙齒;他還發現要塞的火力有些減弱,估計清軍可能傷亡不少。看來是很有把握搶占這座要塞了。他想到這儿,精神一振,不住地吼道:“快,快,快沖上去!”
  長牆的缺口就在眼前了,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再有几步就可以沖進去了。正在這時,突然一聲炮響,清軍從缺口殺了出來,一個個好像下山的猛虎,手掄大刀、長矛、利斧、長槍,殺入侵略軍的人群內,展開了一場惊心動魄的肉搏戰。帶隊的就是葛云飛。
  葛總兵早就估計到,敵人會在拂曉發動更猛烈的進取,便做好了迎敵的准備。果然,敵艦開來了,几百門大炮一齊轟來。這陣炮火确實厲害,長牆几乎被摧毀,軍兵死傷一百多人,民團也死傷了二百左右。
  由于事先有所准備,人們并不感到突然。葛云飛命令官兵節約彈藥,不到一定時候,不要還擊。他也估計到,敵人這次進攻,是要在炮火的掩護下,企圖登陸,搶占要塞,便挑選精兵三百人,埋伏在長牆缺口左右,嚴陣以待。當敵人來到跟前,葛云飛大吼一聲,第一個跳出去,沖進敵群,把大砍刀掄起來,帶著深仇大恨,朝著敵軍猛砍,一轉身就砍翻了十几個人。他的親兵一面保護著他,一面參加戰斗。別看清兵的人數不多,可是都很勇敢。加上主將帶隊,如虎生翼,一個沖鋒就把敵軍打退了,在海灘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魯克拼命督戰,用軍刀斬了几個逃兵,也未能壓住陣腳。最后,連他自己也跑了。葛云飛看出他是指揮官,一個箭步追了上去,手起一刀,把魯克砍翻在地;又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指揮官被砍死,余者都逃回軍艦去了。葛云飛也不迫赶,領人返回要塞,抓緊時間把長牆修好。二十分鐘后,侵略軍又沖上來,結果,又被葛云飛頷兵殺退了。就這樣,反反复复達十几次,戰斗從黎明直打到夜幕降臨。璞鼎查的第三次攻勢又被粉碎了,損失軍兵五六百人,大小船只沉了二十余艘。璞鼎查不敢再戰了。
  清兵也死傷了二百五十余人,民團死傷接近三百,大炮坏了三十多門,損失也很嚴重。通過兩天的戰斗,軍民士气高漲,斗志昂揚,他們已清楚地看到,洋鬼子并不可怕,只要軍民一心,戰胜他們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是,嚴重的問題也擺在面前:彈藥不足,沒有后援!也就是說:人,死一個就少一個;炮彈,打一發就少一發。葛云飛赶緊派人去兩江總督衙門告急,他又從城里調來三百官兵,以應燃眉之急。
  且說璞鼎查。他來時信心很足,可是,打了兩天,連敗三陣,就有點灰心喪气了。心想:這個地方和廣州一樣,也很難對付。這樣下去,官兵士气低落,指揮不靈,怎么得了?有心退兵吧,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怕喬治和義律等人恥笑。這該怎么辦呢?
  他正在進退兩難之際,有人報告:“香港來了援兵,馬禮遜先生來了。”璞鼎查大喜,親自把馬禮遜接到旗艦上。
  這個馬禮遜,也是英國人中有名的“中國通”。十几年前來過中國,披著傳教士的外衣,到處亂竄,搜集情報,對滿清政府的內情知道得不少。說他是個英國特務,并不過分;說他是個外國間諜,也很合适。他是奉英國首相巴麥尊的手令,給璞鼎查充當高級參謀的,因此,才從香港來到定海。
  馬禮遜對璞鼎查說:“總司令閣下,我能為您效勞,感到万分榮幸。”接著就報告說:“我為你帶來了鐵甲艦兩只,最新式的大炮二十門,還有五百條我國新造的步槍。它們的威力和优越性,都是當今世界無与倫比的。我相信,再加上您那高超的軍事才能,打起仗來一定會所向無敵。”“謝謝,感謝首相和您對我的支持,我想一切會如意的。”兩個人寒暄一陣之后,共進晚餐。
  璞鼎查也不隱瞞,在席間把兩日三敗的經過說了一遍。他還說,他想放棄定海,換個地方進攻。
  馬禮遜的舉止動作,仍然像個傳道士,文質彬彬,穩穩當當,外表顯得那么溫柔善良而又富有涵養。他眨著眼睛,听完了璞鼎查的講話,當璞鼎查向他征求意見的時候,馬禮遜微笑著說:“兵家胜敗乃是常事啊,不足為怪。在這個多事的世界上,胜何足喜,敗何足憂?中國人說得好,‘失敗者,成功之母’嘛。閣下一時受挫,這算不了什么。請您拿出勇气來,繼續發揮您的軍事才能,我想,局面是定會好轉的。”馬禮遜略微停頓一下,喝了兩口咖啡,接著說:“打仗嗎,一定要看清楚對方的長處和短處。當前,您的對手是葛云飛。他和林則徐、鄧廷楨、關天培、陳連升父子一樣,都是清國政府的忠臣武將。這些人熱愛他們的祖國,有自尊心,有膽量,是令人可畏的。這就是對方的長處。然而,這畢竟是局部的、暫時的現象。從全局來看,我們面前這個東方大國,是腐敗無能的,官場之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乃是一盤散沙。特別是他們的軍隊,武器落后,欠餉缺糧,戰術原始野蠻,是不堪一擊的。閣下請想,像葛云飛這樣的人,能有几個?絕大多數都是軟弱無能、主張投降的。葛云飛的皇帝都不一定支持他,甚至對他打擊、迫害。林則徐就是一面鏡子。所以,我們不能被暫時的失敗所嚇倒,現在需要堅持,要讓所有的人知道,英國人要達到的目的,一定會達到。”馬禮遜這一席話,說得璞鼎查眉飛色舞,精神立刻振作起來。他拉起馬禮遜的手,親切地說:“您的話,給了我信心和力量,我決定兩小時后,發起第四次進攻。要像您說的那樣,英國人要達到的目的,一定要達到!”
  在一八四一年九月二十八日凌晨,侵略軍再次向定海發動進攻,炮火更加猛烈。新來的兩只大型鐵甲艦也投入了戰斗,新式“火神號”大炮噴著火焰,炮彈呼嘯著划破長空,在要塞周圍爆炸。一霎時,定海要塞變成了火海,長牆大部被摧毀了,只剩下殘垣斷壁,瞭望樓也被炮彈轟塌,指揮失靈,清軍大量傷亡。
  葛云飛雖然感到形勢嚴重,但并沒有被侵略者的囂張气焰嚇倒,仍然鎮定地指揮戰斗。他從盼望樓的瓦礫堆中爬出來,命令軍兵躲在壕溝里,伏在殘牆后,盡量避免傷亡;他又跑到炮兵陣地,親自架炮向敵人射擊。侵略軍在炮火掩護下登陸了,反复几次殺進要塞,都被葛云飛率領軍兵赶了出去,一直赶回大海。
  戰斗仍在進行,戰況空前激烈,從凌晨打到夕陽西下,侵略軍始終沒能登陸。
  書要簡短。激烈的戰斗先后進行四晝夜了,葛云飛仍然堅守著陣地,他的身上也負了几處輕傷。別人休息,他不休息,跑上跑下,里外照應。他的眼睛挂著血絲,眼球深深陷進眼窩,臉也消瘦多了,兩腮凹了進去,顴骨高高凸起。可是,他那兩只眼睛,仍然充滿活力,放射著炯炯的光芒。
  葛云飛發現,現在傷亡很大,能夠參加戰斗的官兵僅有四百人上下了,多數都負了傷。再說,炮彈、火藥已經剩不多了。如果這樣打下去,頂多還能支持一晝夜,問題相當嚴重。可是,派去求援的人還沒有回來,也不見救兵來到,不知是何原因?葛云飛邊擦寶刀,邊思索著。
  這時,從鎮海縣城的方向跑來一匹戰馬。親兵遙指著說:“恭喜大人,您看,搬兵的人回來了。”葛云飛是多么盼望有好消息啊!他那顆心立刻激烈地跳動起來,赶緊站起身來觀看。這時,搬兵的軍校,躍下戰馬,來到葛云飛的跟前,抹一把汗水,伸手從怀內掏出一紙公文,雙手呈遞到葛云飛的面前。葛云飛抖動著雙手,展開公文,定睛觀看,不由苶呆呆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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