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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何玉成血洒劉府 蕭朝貴巧遇云山


  
  久旱逢雨雨宜适,
  他鄉遇故豈真知?
  遇事靜思莫移志,
  切忌過痴或過實。

  廣州知府劉潯,暗定一條毒計,差蕭朝貴去請錢江与何玉成前來赴宴。蕭朝貴走后,劉潯就把貼身的捕快頭張大發喚來。張大發是劉潯的爪牙,早在潮州任上,就跟著劉潯當差。這個人心狠手黑,精明強干,武藝也不錯,就像忠于主人的一條獵狗。劉潯對他特別信任,故此,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劉潯附耳說:“今晚本府在后院花廳宴請錢江、何玉成,你馬上挑選二十個眼明手快、武藝高強的差人,埋伏在花廳四周,看我离座出了花廳,你就領人沖進去,把錢、何二人干掉!”張大發睜大眼睛看著劉潯,沒有說話。他被這件事惊呆了。劉潯見他這個樣子,大怒:“難道你沒有听懂我的話?”張大發這才回答:“听懂了,都要死口的嗎?”“廢話!都把腦袋砍下來!記住,要做得干淨利落,千万不可聲張出去。万一被窮小子們知道了,可就捅了馬蜂窩啦。更不能讓姓錢的和姓何的跑掉。否則,我就拿你算賬!”張大發不住地點頭:“小人知道了。”“快准備去吧!”張大發一听,急忙轉身而去。然后,劉潯就命家人准備酒宴,這且不提。
  且說蕭朝貴。他來到升平社學,可巧錢江、何玉成俱在。蕭朝貴就把劉潯的意思說了一遍。何王成听了,說道:“咱与這個狗官素不通融,無故宴請,所為何故?”蕭朝貴說:“劉潯說,久慕二位兄長的大名,十分欽佩。他又說早就想請你們吃飯,可惜沒有時間。今天可有了机會,才讓我來送信儿。他還說有些事情要与二位商討。”錢江說:“近來形勢很緊,要防官府耍什么花招啊!”蕭朝貴說:“劉潯和我談話時,態度很正常。沒有看出什么破綻。”何玉成說:“我們杜學設在城內,官府要想找麻煩,可以隨時采取行動,何必要宴請呢?我看并非惡意。”錢江不同意這种看法,他說:“劉潯為人狡猾,老謀深算。且官府中人,皆是反复無常之輩,我看不去為好。”何王成想了想說:“二弟說得不無道理。但我考慮,我們社學有許多事情還要依靠官府,倘若拒之不去,對劉知府的臉面也不好看。再說,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要与你我商討,我們不去,豈不誤了大事!”錢江听了沒有言語。何玉成一看錢江還在猶豫,便果斷地說:“我看這樣吧,我去赴宴,看個究竟。錢二弟留在社學,以防万一。”錢江嚴肅地說:“大哥乃社學首領,應該留下。要去的話,還是我去合适。”
  蕭朝貴一看,錢江、何玉成都堅持要去,而且互不讓步,便說:“這是何苦來呀!又不是去赴鴻門宴,何必如此謹慎;再說,有小弟在,還怕他們不成?”蕭朝貴這么一說,兩個人都不爭了,最后決定兩個人一同前去,蕭朝貴回去回稟劉潯不提。
  錢江与何玉成把升平社學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各自回去更換衣帽,然后一同步行,前去府衙。
  狗官劉潯听說錢、何二人准時前來,非常得意,忙去花廳門口迎接。他一見客人面就大笑道:“二位義士如此賞臉,本府深感榮幸!”何玉成抱拳說:“蒙大人厚賜,實不敢當!”錢江也拱手見了禮。三個人寒暄已畢,邊說邊笑,走進花廳。錢江、何玉成一看,這花廳修蓋得玲瓏華麗,很是寬敞。只見里邊:
  
  方磚舖地亮粉牆,
  名人字畫挂四方。
  天花板上明燈挂,
  紅木桌椅閃亮光。
  奇花异草相爭艷,
  陣陣芳气扑鼻香。
  此乃上賓飲宴處,
  怎叫俗民登雅堂?

  再看桌上擺的酒菜,可也太丰盛了:
  
  大八件,小八件,
  什錦八件樣樣鮮;
  香蕉葡萄山東棗,
  菠蘿椰子好廣柑;
  貴州茅台貴州窖,
  山西汾酒香又甜;
  英國香檳威士忌,
  中外名酒擺得全。

  錢江邊看邊想:劉潯与我二人沒有交往,為何不借破費這么多的錢財,盛宴相待呢?劉潯連連讓座,錢江遲遲不入。劉潯又讓一番,何玉成才說:“我們已經來了,就不必客气了!”錢江這才謙遜一下,分賓主坐定。劉潯吩咐開宴,仆人們赶緊忙碌一番,擺上了名菜。但只見——
  
  猴頭燕窩鯊魚翅,
  熊掌鴨脯龍蝦鮮,
  燒雞肥蟹牛羊肉,
  酥酪駝珍野味全。

  劉潯擎怀在手,站起來說:“本府今日能与二位義士共飲同餐,足慰平生。請二位干了這杯吧!”何玉成和錢江也站了起來。何玉成說:“承蒙府台大人如此惠顧,小人感恩不盡。”說罷,三個人都干了,同時坐下,仆人又把酒滿上。接著,劉潯就打開了話匣子,從羡慕錢、何二人談到吃喝玩樂,從中國各地特產又談到各族風俗人情。真是漫無邊際,想啥說啥。錢江听了,好不耐煩,恨不得赶快离開這里,他乘劉潯言語當中的一個空隙,忙插話說:“听說府台大人把我們請來,要商討一些事情。小人斗膽問一句,不知大人有何見諭?”劉潯听了,稍微一怔,接著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是啊,本府是有些事要与二位共商。不過……夜長得很,先用酒嗎,等一會儿再說也不為晚。來,干杯!”錢江無奈,只好耐著性子又喝了几杯。
  這時已交亥時,何玉成再也忍不住了,忙欠身說:“大人公務繁忙,小人不敢再打攪了。”說著,站起身來,想要告辭,劉潯一看,眼睛都紅了,急忙阻攔:“時間還早呢,何必如此性急!再說,咱們還沒說到正題上呢。請坐,請坐!”何玉成沒辦法,又重新坐下。劉潯給他夾了一塊龍蝦,說道:“二位稍候片刻,本府去去就來。”說著,劉潯欠身离座,走出花廳,他的几個仆人也跟了出去。
  此刻,花廳中只剩下何、錢二人。錢江發現劉潯的舉止有些反常,突然又离席而去,引起了疑心。他低聲對何玉成說:“大哥,我看此地不宜久呆,還是离開為妙!”何玉成也覺察到了,點點頭說:“容我向他們告辭……”他二人剛說到這里,就听從花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響,听來不止一個人。錢江、何玉成知道不好,剛离開座,就從門外闖進一人,手中提刀,高聲喝道:“爾等目無法紀,圖謀不軌。我奉上憲明諭,要爾的狗命!”說罷,掄刀奔何玉成便砍。緊接著,又有數人沖進花廳。
  首先進來的這個人就是劉潯的心腹張大發。原來,張大發根据劉潯的部署,挑了二十名手黑心狠、武藝出眾的差官,還請了几名教師,都拿著應手的家什,埋伏在后花園里等候。劉潯在酒席宴上假托小解,和錢、何二人告了方便、走出花廳,一拐彎,來到月亮門,見張大發正在這儿等著呢,劉潯問道:“准備好了嗎?”“准備好了。”“赶緊下手!”“是!”張大發答應一聲,向后邊一揮手,就見從花叢中跳出二十几條黑影,跟著他闖進花廳。
  到了現在,何玉成和錢江一切都明白了,尤其是何玉成,恨自己不听錢江之言,果然發生了意外。但事已至此,后悔也無用了,只好和他們拼。因為是赴宴來的,身邊沒帶武器,仗著何玉成久經大敵,本領過人,他一看刀到了,急忙閃身躲開,隨手把自己坐的椅子舉起來,奔張大發便打。
  這時,后闖進來的那几個家伙也一齊扑到何玉成跟前,把他圍住,你一刀、我一劍地下著死手。錢江一看不好,忙把桌上的酒瓶子操起來,朝著他們打去。接著,又把餐桌踢翻,當做障礙。說時遲,那時快,又有几個家伙闖進屋中,把錢江圍住。錢江順手操起一條紅木凳子做為武器,抵擋眾人。一霎時,花廳可就亂了,只見桌椅橫飛,刀劍亂舞,杯盤破碎,酒湯四濺,叮叮當當,稀里嘩啦……什么聲音都有。
  何玉成雖然有武藝,怎奈沒有應手的武器,加上對方人多勢眾,打著打著就有些抵不住了,被張大發一刀砍在肩上,頓時鮮血迸濺。何玉成的身子一晃,手中的椅子就舉不起來了。張大發乘勢又是一刀,刺中了何玉成的胸部。何玉成大叫一聲,翻身倒地。可歎何玉成,不听錢江相勸,竟中了劉潯的毒計,死于敵手。
  何玉成一死,只剩錢江一個人了。他被眾差官擠到了牆角。錢江掄條長凳,拼命抵擋,心中想道:這算完了!
  正在這緊要關頭,就听花廳外“登登登登”傳來腳步聲響,霎時間,有一人手掄鋼刀,殺了進來。此人不亞如下山猛虎,刀到之處,死尸橫倒,把官差殺得四處奔逃。來者并非旁人,正是英雄蕭朝貴。
  蕭朝貴本是個實在的人,并沒有發覺劉潯的詭計。他奉命把何玉成、錢江請來,劉潯就擺手叫他回去休息。蕭朝貴獨自回到住處,躺在床上,心里很不平靜。他很替錢江、何玉成擔心,又猜不透劉潯請客的目的。他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就起身來到院內涼快了一陣儿,他估摸著后院快吃完了,想去看個究竟。剛剛走到院門,突然發現几條黑影進了月亮門,奔后院去了。蕭朝貴看了,心頭一縮,預感到這是出了意外。他馬上回屋,把周身上下拾掇了個干淨利落,伸手從牆上把鋼刀摘下來,就奔后院跑去。誰知通往后院的門都被關死了,這就更引起蕭朝貴的怀疑。他一著急,“噌”的一聲,從牆上翻越過去,直奔花廳。
  這陣儿,屋里打得正激烈,在花廳門外還站著几個人,可能是由于花廳小,打不開,站在外邊設防的。蕭朝貴一看就明白了,暗中罵道:劉潯哪,好一個狗官!你真是人面獸心、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他手提鋼刀,就往里闖。站在花廳外的差人見了,急忙阻攔。他們怎能攔得住呢?蕭朝貴把刀一掄,就砍翻了兩個。接著,直沖進廳內。不幸的是,他晚來了一步,何玉成已被張大發殺死了。蕭朝貴二目充血,左右開弓,又砍倒了兩個差人。張大發一看不好,丟下錢江,就奔朝貴扑來,高聲喝道:“姓蕭的,你吃皇上的飯,怎么反向著匪類?”蕭朝貴罵道:“你們才是匪類!老子早把你們看透了!”說著,掄刀奔張大發砍來。張大發接架相還,二人戰在一處。這時,錢江從死尸中拾起一把寶劍,協助蕭朝貴拼殺。錢江邊打邊對蕭朝貴說:“三弟,你赶快逃走吧,人家的人越戰越多,你何必送死?”蕭朝貴沒有言語,心中暗想:對呀,還是走為上策。若再遲誤一時,就走不了啦。想到這里,他把掌中刀舞動如飛,突然來了個猛虎下山之式,把張大發等眾差人赶出花廳。隨后把花廳里的燈光扑滅,剎那問,花廳一片漆黑。他們利用這個机會,把后窗踢開,兄弟二人縱身跳到院內,朝貴在前,錢江在后,直奔后牆逃去。
  且說劉潯。他躲在月亮門后督戰,心亂如麻,頭上冒著冷汗。怎么?他就怕殺不了錢、何二人,反而引起更大的麻煩。想到這里,急忙跳到花廳門前,正好和張大發等差人撞了個滿怀。他抬頭一看,花廳里的燈也滅了,便問張大發:“干掉了嗎?”張大發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回答:“回大人,我們把姓何的殺死之后,蕭朝貴就反了。他,他把我們赶出來了!”劉潯一听:“廢物!還不回去給我殺!”
  劉潯把張大發逼進花廳一看,廳內空無一人,后窗戶也開了,就知錢江和蕭朝貴已經逃走。急得劉潯直跺雙腳,扯開嗓子喊道:“還不決給我追,一定追上殺掉!”當張大發等人追到后牆,錢、蕭二人早已越牆逃出了知府衙門。
  劉潯見錢江和蕭朝貴越牆逃走,眼珠子都冒血了,馬上命令張大發:“快調騎巡!”張大發立即跑去給巡捕房送信儿,調來三十名騎巡,配合知府衙門的三班人役追了下去。
  蕭朝貴和錢江逃出府衙,順著后院牆向西逃去。他們原想回社學,可是剛一拐彎儿,突然發現有黑影晃動,知道前面有人堵截,就不敢回社學了,又拐回來,往東邊跑。跑著跑著,迎面又碰上了騎巡。蕭朝貴眼疾手快,拉著錢江鑽進了胡同。
  這時,錢江已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了,對蕭朝貴說:“三弟,你赶快走吧,愚兄走不動了。”蕭朝貴板起臉說:“我怎能把你扔下不管?你我弟兄,活要活在一起,死要死在一塊儿。來,我背著你走!錢江怎能叫他背呢?兩個人爭了半天,最后朝貴拖著錢江就往前跑。說也倒霉,他倆走進一條死胡同,二人磨身又往回返。哪知轉身一看,騎巡和衙役已把胡同口堵住,再也跑不出去了。蕭朝貴急中生智,抬頭看看兩邊的院牆,有一丈多高,他縱身跳上牆頭,忙把腰帶解開,往下一扔,三下五去二,就把錢江拽了上去。官差剛剛追到牆下,兩個人已經跳進院內。官差們站在牆下,瞪著眼睛大喊:“上牆了!”“逃到這個院里去了。”張大發擦擦頭上的汗,馬上派人把四外守住,自己領几個人來到這家的大門口。他光顧抓人了,也沒抬頭看看這是誰家,上了台階就“砰砰”地砸門:“開門!開門!”把大門几乎砸裂。
  時間不長,就听院中有人說話:“來了,來了,什么事儿呀,這么著急!”接著,有人把門打開,張大發邁步就往里闖。那個開門的人一伸手,把張大發攔住:“慢著!你們是干什么的?沒經我家主人允許,怎敢進來?”張大發擰眉瞪眼地喝道:“我們是知府衙門的,奉知府大人堂諭,前來捉拿逃犯。你還敢攔嗎?”開門的人听了一笑:“嘿嘿!我不管你是哪儿的,沒有我家主人的吩咐,就不能放你進來!”張大發還想發作,旁邊有個差人用手一拉他的衣襟:“張頭儿,您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張大發愣了片刻,然后晃著腦袋,先往門外看看,但見起脊門樓下面,是九瞪青石的台階,左右還有一對石鼓,黑油漆的大門,獸面獅子叼著銅環;再往門框上看看,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挂著一面銅牌,牌上鐫著銅字,左面是几溜拐彎儿的英文,右邊是一行中國字,上寫“神甫梁宅”。張大發情不自禁地一縮脖子:“喲!怎么是他家?”
  原來這家主人姓梁,名叫梁發,字俊臣,綽號“學善居士”。梁發是廣東省肇慶府高明人,從小就學會一手雕刻工藝。基督教傳入中國之后,專給外國傳教士雕刻,印刷《圣經》。他雖是雕刻工人出身,卻善于自學,五經八典,無一不精,滿肚子都是學問。后來,他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禮,入了基督教會。二十几歲的時候,還到英國首都倫敦去過一次,認識了許多英國教會的高層人物。他現在是廣東的傳教士,直接受英國教會的領導。在當時社會,凡和“洋”字沾上點邊儿,就很打腰。尤其他是英國的傳教士,又是神甫,更無人敢惹了。自從他當上了英國的傳教士,就把家搬到廣州城內,不僅享受著特殊待遇,也受著官府的特殊保護,每逢年節,廣州的督撫大員都要前來祝賀。張大發早就知道他的大名,只怪自己光顧追錢江和蕭朝貴了,沒想到竟會稀里糊涂追到他的住宅!
  正在這時,只見從院內走出一人,輕聲問道:“什么事呀?”張大發抬頭一看,此人身材高大,鬢發皆白,脖子上挂著一個明晃晃的鍍金十字架,穿著一身青衣服,庄嚴古朴,盛气凌人。張大發瞅著瞅著,頭上就冒汗了,赶緊上前搭話:“嗯……老先生,我請問一聲,您是梁神甫嗎?”“嗯,就是我。深更半夜,你們到我這儿鬧騰什么?”“唉,神甫,請您原諒!回您的話,有兩個殺人凶犯逃跑了,我們奉府台大人所差前來追捕。沒想到凶手竟跳進您的院里。我們只好進院搜查搜查,好捉拿歸案哪!”一噢,是這么回事儿。那么,就請進來吧!”“是,是。”張大發剛要邁步進院,沒想到梁發把手一舉,“啪!”給他來了個滿臉花。張大發身子一側歪,說道:“你打誰?”梁發把臉一沉,怒道:“混帳東西,我的家也是你們隨便搜查的嗎?別說是你,就是你們府台、道台,甚至巡撫、總督,要想到我這儿來,起碼也要經過我和教會的允許才行。哼,你們都給我滾!”張大發听了這話,真不敢進了。但他不甘心就這樣走,他和差官們交頭接耳合計了一番,還由張大發出頭,滿臉賠笑地說:“神甫,您別生气,怪我們太魯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您住的這地方屬于廣州城里,在我們管轄范圍之內,殺人凶犯的确跑到您這儿來了。假如我們不聞不問,他們要是把您傷了,我們可擔當不起呀!神甫,這也是為您著想啊!實話對您說,這兩個家伙殺人可不眨眼哪!要是真不用我們管的話。往后出了什么意外,我們可不負責任了!”
  俗話說:“好人架不住三脬屎,坏人架不住用米湯灌。”叫張大發這么一說,梁發的心就軟了:“嗯,你們的話,可信也不可信。這么辦吧,你們先在外面等一等,待我領人親自查看一番、倘若需要你們,再請你們進來幫忙。”“哎,遵命!”張大發答應一聲,領著大家像狗一樣,在梁發的大門口蹲了下來。
  神甫梁發讓家人把大門關好,轉身往里邊走。他心里也納悶儿:真有殺人凶犯跑進我家來了?這可不是儿戲呀!他走進上房,喚來二十多個佣人,叫他們都拿著家什,把燈點著,到院內各處檢查,梁發親自在后面跟著。他們查了前院,再查左院,右院,最后來到后院。剛到花園跟前,一個家人突然大喊:“樹下有兩個人!”
  書中暗表:這兩個人就是錢江和蕭朝貴。前文書說過,錢江和蕭朝貴越牆跳進院內,這里是什么地方,他倆并不曉得。明知道躲在這里不保險,可也不敢出去。蕭朝貴就讓錢江坐在樹下歇著,他手提鋼刀,立在錢江身旁,想尋個机會逃脫。過了一會儿,先是听見有人砸門,后來又沒動靜了。蕭朝貴剛想拽起錢江越牆逃走,就被梁發的家人發現了。
  梁發一听家人說“樹下有兩個人”,他三步并作兩步,赶到前邊大喊:“你們是干什么的?快給我抓住!”佣人們“呼啦”一下,往前就闖。蕭朝貴一看,欲逃不能,也只好和他們拼了。他便舉起掌中刀,拉開架勢,圓睜虎目,准備拼命。
  正在這時,忽听有人大喊:“朝貴賢弟住手,愚兄在此。神甫,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誤會!”蕭朝貴听了一愣,心里說:這個人是誰?語聲怎么這么熟悉?他踮步跳出圈外,一手壓刀,借著燈光閃目觀瞧:見此人身高五尺挂零,四方大臉,白淨面皮,濃眉闊目,鼻直口方,看年紀有三十左右;頭戴軟包中,身穿寶藍色長衫,腰中系著布帶,挽著白袖頭,二目放光,好一副英雄气概!蕭朝貴這才看出,原來此人是自己磕頭的把兄弟——二哥馮云山。
  馮云山是廣東花縣人,塾師出身。自幼聰明,讀了不少詩書,有人說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并不過分。他博覽群書,有過目成誦之才。他不但通曉天文地理,而且精通兵法戰策。講起道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還能寫一手好字。馮云山為人忠厚,有長者風度,看事頗有遠見。他和洪秀全是同窗好友。后來,又結識了蕭朝貴。他們三個人親密往來,成為莫逆之交。以后,三個人又叩頭結拜,成為把兄弟了。洪秀全居長,馮云山居次,蕭朝貴行三。蕭朝貴和馮云山,有二年沒見面了,沒想到今日在此巧遇。
  蕭朝貴大吃一惊,心想:我二哥為何來到此地?他和這院主人有什么關系?急忙上前,抓住云山的雙手,說道:“二哥,一向可好?小弟有禮了。”“老三,自家人何必客气!來來來,二哥給你引見引見。”說罷,把朝貴領到神甫梁發面前:“神甫,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這位是我的好友蕭朝貴。三弟,這位是神甫梁先生。”蕭朝貴忙給梁發施禮。梁發把大胡子捋了一捋,仔細瞅了片刻,說道:“啊!他就是你的好友蕭朝貴呀!”“對。昨天晚上你我還談到了他呢!”“他不是殺人凶犯?”“唉呀!神甫,他怎能無故殺人呢?賢弟,快把經過對神甫講講!”馮云山說著,直向蕭朝貴遞眼色。蕭朝貴會意,便說官府向百姓逼捐要稅、宮欺民反、雙方發生沖突之事,詳細述說了一遍。梁發相信了,手指錢江問道:“那么,那位是誰呢?”蕭朝貴說:“他是我的好友,叫錢江錢東平。”蕭朝貴邊說邊把錢江扶起,給馮云山和梁發做了引見。梁發點點頭說:“這樣吧,你們都到我的屋里休息,我到外邊把他們打發走算了。”梁發命家人散去,把馮云山等三人送進屋內,然后來到門口,把臉往下一沉:“你們听著,我方才檢查了宅院,并沒有發現可疑之人。也許殺人凶犯又越牆逃到別處去了,你們快到別處追吧!”“這……這……”張大發還想說話,梁發便命家人“光當”一聲,把大門關上了。張大發瞅著大門,搖了搖頭,心里說:算了,當官的都不敢惹他,我們這些當差的又能把他怎么著!只好回去稟報知府大人定奪了。
  再說梁發。他轉身回到屋內,命家人准備酒宴,為蕭朝貴和錢江壓惊。
  那么,馮云山和梁發到底有何關系呢?原來,馮云山和梁發是互相利用,各有各的打算。前几年,洪秀全和馮云山赴廣州應試,結果試而不第,多少年的心愿都落空了。二人垂頭喪气,苦悶得不得了。有一天,洪秀全和馮云山走到教堂附近,只見許多市民百姓,聚在教堂門前。人群當中站著一個人正在傳教,正是神甫梁發。他當眾宣講基督教的教義,還散發他的著作《勸世良言》,洪秀全和馮云山便順手接過一本。洪秀全、馮云山覺得這位神甫講得詞句新穎,內容頗有新意。他們回去仔細看了那本《勸世良言》,覺得敘說的道理很合他們二人的心情。他們把看不懂的地方記下來,第二天前去請教梁發。洪秀全、馮云山就這樣和梁發認識了,還逐步弄明白了基督教的教義,并對此教發生了很大興趣。為了深入探討基督的奧妙,他倆天天去听講,碰到問題,馬上請教梁發。梁發見這兩個讀書人很有誠心,特別高興,便想發展他兩個成為教徒。
  書中代言:在當時中國社會,人們在封建傳統思想束縛下,只信道教、佛教,對基督教不感興趣。梁發是傳教士,傳播教義、發展教徒是他的職責。他到廣州,費了不少力,結果,收得教徒很少。為這件事,他還受過英國教會的批評。可巧,他遇上了洪秀全和馮云山,真是如獲至寶,就把這兩個人盯住不放了,所以,也盡量和他二人接近。一來二去,他們三人成了好朋友。洪秀全和馮云山每次到廣州來,都住在梁發家里。馮云山這次到廣州辦事,當然也不例外。這才在梁發家里遇上了蕭朝貴。
  蕭朝貴這個名字,也是馮云山介紹給梁發的,梁發和馮云山在閒談當中,提到發展教徒,馮云山就說我有個好友叫蕭朝貴,我說什么,他听什么;他听了我的話,也會加入基督教。從此,梁發對蕭朝貴就有了印象。他設酒宴款待蕭朝貴等人,除了給他們壓惊,還為了在宴席之上傳播教義,發展教徒。
  酒宴擺上,分賓主落座之后,真是各揣心腹事,盡在不言中啊!梁發在酒宴上,說了几句客套話,就把傳教的話匣子打開了。可是,蕭朝貴和錢江哪有心思听他傳教,恨不得一下子逃出這龍潭虎穴!馮云山也急于了解蕭朝貴和錢江的情況,心中也很煩亂。眼珠子一轉,就想出一個辦法:“神甫,我看這樣吧,我這兩個兄弟闖了禍啦,官府正在追捕,住在貴宅雖然不會出差錯,也免不了給您增加麻煩。依我之見,還是想個辦法將他二人送出廣州為好!至于傳教之事,他二人我包下了,事情過了之后,我定把他二人帶來,再請神甫替他兩個洗禮,您看怎樣?”“啊!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看這么辦吧,明天我到教堂處理教務,就委屈二位,扮成我的轎夫,抬著我去教堂,官府一定不會阻攔。到了教堂,他二人便可脫險了。倘若有什么變化,可再回我家躲避。”“多謝神甫,多謝神甫!”
  到了第二天,他們三個人就按梁發的主意,蕭朝貴和錢江化裝成轎夫,馮云山假裝梁發的隨從,抬著梁發,走出梁宅,直奔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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