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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肖金台上群雄薈萃 雙方打賭比試輸贏


  胜英率領老少英雄一百零八人赶奔肖金台赴英雄大會,哪知道剛坐下,大寨主閔士瓊就使用了毒計。他共定了十條絕戶計,這是第一條。焚香起誓表明心愿,結果這香里邊帶毒,冒出一种藍色的煙來,聞者七竅流血而亡。在場的英雄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閔士瓊把這香點著,“啪”的把香往香池子里一扔,還沒等這毒气出來呢,在空中天羅网上來個人。這個人往下一看大吃一惊,急忙將手中的寶劍一晃,把三層天羅网砍漏,飛身跳到院里,伸手把香拿出來就塞到荷花缸里,香一見水就滅了,因此大伙躲過了這頭一條絕戶計。
  閔士瓊吃了一惊,抬頭看來的這個人挺大的腦袋,都出了號了。身穿的衣服油漬麻花,補釘摞著補釘,一根麻繩在腰里系著,小鼻子小臉小眼睛,一綹山羊胡。來者是誰呀?正是大頭劍客赶浪無絲鬼見愁夏侯商元。
  夏侯老劍客一露面,有高興的,有害怕的。高興的是鏢局的老少英雄。誰不知道夏侯商元武藝高強,藝壓武林沒有對手,現在在這緊急關頭有這么個人給幫忙能不高興嗎!
  把金頭虎賈明樂的,扯著大嗓門喊道:“我說老劍客你來了?真是及時雨呀,我們大伙正盼大頭呢。”
  楊香武朝他脖子上給他一巴掌:
  “呆著,你他媽會說人話不?見著這樣的高人你得說文詞儿。”
  “去你的吧,小瘦雞,你再找明爺的茬,我揍你。”
  他們倆在這起哄,大家是高興了,有害怕的,誰呀?在肖金台請來的客人有兩位顏色更變,其中一個就是台灣的大帥石朗,副大帥叫曹世彪。這兩個人也應邀參加了英雄盛會,漂洋過海,千里迢迢來到肖金台。石朗咱說過,這個人文才武藝樣樣精通,他扶保的就是台灣鄭王鄭克塽,跟玉王張其善他們是磕頭的把兄弟。他們無緣無故到中原來干什么。有兩件事,一是應大寨主閔士瓊的邀請,參加這個盛會;二則他要辦點私事。在前些日子,石朗買了把寶刀,這把寶刀才好呢,名字叫電光刀,据說這种鋼產于倭寇,鋼口出奇,手指頭粗的鐵條一碰就斷。石朗愛如珍寶,這把刀始終不离身旁,前半個月他把刀丟了,石朗為這件事,火上大了,讓副元帥曹世彪幫著他全城戒嚴,捉拿盜刀的賊寇,結果音空信沓,連個影子都沒有。石朗就死了這份心了,后來曹世彪給他出了個主意,說中原的能人一個比一個高,能不能是中原的人偷走了,咱們到大清國看看,如果到中原把刀找著是最好不過了。石朗正好應邀請連辦私事所以來到肖金台。這陣儿石朗和曹世彪都在場,一看夏侯商元拎的這把刀正是自己的,他腦袋嗡嗡直響,又羞又气。羞的是把刀丟了,气的是夏侯太不像話了,前者偷了玉王的刀,這回把我刀也摘了,你倒打個招呼,但是又惹不起,只好等英雄會結束再要刀也不遲。
  是夏侯商元干的嗎?一點不假,老劍客為什么偷他的刀,就是警告石朗,你不要給張其善當幫凶,我偷你的刀都不當回事,要你的人頭手到取來,就出此目的才偷他的刀。另外夏侯商元也有自己的目的,想要參加肖金台英雄會,手里沒有應手的家伙,有這把刀可以幫他的忙,等事過之后把刀再還給石朗也不遲,這是他的心。
  按下這些事咱先不說,單表夏侯商元,砍破天羅网,破坏了頭條絕戶計,這就气坏了大寨主閔士瓊,用手一指高聲斷喝:
  “老匹夫你是誰,你怎么沒受邀請就來了,竟敢砍破我的天羅网,真是猖狂之极!”
  這時胜英過來了,笑呵呵地給閔士瓊介紹:
  “大寨主,你不認識他,這是我師兄,震三山挾五岳赶浪無絲鬼見愁夏侯商元。”
  這一報名把閔士瓊可嚇坏了。哎喲,怪不得他能耐這么大呢,鬧了半天是夏侯老劍客!多懸哪,胜英要不提,我還想跟他動動手,大概一伸手,我命休矣,他非常后怕。
  單說胜英把師兄接到座位,跟大家一介紹讓老頭坐下。胜英就問:
  “師兄,您這是從哪來?”
  老劍客長歎一聲:
  “我從澎湖馬公城來。我听說這開英雄盛會,焉有不來之理呀,我倒不是為別的,我是為你的官司而來,听說有人偷了寶燈,給你栽了贓,兄弟你攤了官司,愚兄放心不下,特為此事而來,另外,我告訴你,你們不應當來參加英雄盛會,就拿剛才的事情來說,你知發生什么事了嗎?”
  “不清楚哇?”胜英回答。
  “剛才那就是絕戶計之一。你別看閔士瓊滿嘴仁義道德,此人一肚子男盜女娼,焚香盟誓是假,害死你們是真,香里邊帶著毒呢,被我識破扔到魚缸之中,這才破了這條絕戶計,多懸哪。后面還有呢,你們可要多加謹慎。”胜英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暗恨閔士瓊。
  咱再說大寨主,回歸座位暗自思忖,夏侯商元來了這事可不好辦哪,是否還按著原計划進行呢?也跟身邊的寶刀大將韓殿奎、小帥韓秀、八寶真人梁洪斌几個人商議。梁洪斌笑道:
  “大寨主怕什么,夏侯商元再厲害,他渾身都是鐵的,能捏几顆釘,他手再大能捂得過天來嗎?請大寨主放心,一切按原計划進行,就是這老匹夫也不能叫他逃出肖金台。”
  韓殿奎點點頭:
  “真人說的對,我們應當這么想,讓夏侯商元也有來無回。”
  他們這一給鼓勁,閔士瓊這才振作精神,沖胜英一抱拳:
  “老明公,我這個人說話算數,今天的英雄盛會,我一定交出寶燈,到案打官司,把盜寶燈之人也給你獻也來。但是有一樣,有個小小的條件,咱們來一個十陣賭輸贏。十戰六胜,我們這塊儿提五項,你們提五項,咱們在廳前獻獻絕藝,如果老明公贏了六陣我算輸,我輸了心服口服,一定把寶燈獻給你,說話不算數,你們隨便處置。如果老明公要敗了,我也把寶燈獻給你,也把寶燈交給你,不知道老明公可答應?”
  閔士瓊當著天下的英雄這樣說,胜三爺能不答應嗎?不答應就栽了。三爺微微一笑:
  “大寨主,隨便你選,我答應就是。”
  “這才是好樣的,如此說這十陣賭輸贏,現在開始這頭一陣,你就上眼吧!”
  他用手往身后一指,噌躥出來個彪形大漢,這家伙,個頭儿長的一丈挂零,肩寬背厚,膀奓腰圓,往前一站跟一截石碑相似。就見此人頭戴軟包巾,身穿青色短靠,腰里系著“腰里硬”用九層犀牛皮做的這條帶子,格外的堅硬結實。蹲襠滾褲,蹬著一雙抓地虎快靴,看年紀能有三十一二歲。那位說,這是誰呀?閔士瓊請來的特殊高人,人送綽號恨天無把鐵霸王叫于得力。人家才真叫恨天無把呢。于得力是肖玉台來的,五湖三台八大名山,三台是肖鳳台,肖金台,肖玉台,他就是肖玉台的總轄大寨主。于得力別的能耐沒有,就是力气大,有舉鼎拔山之力,十陣賭輸贏這頭一陣就是他。
  再看于得力來到庭院之中,沖著兩面一抱拳:
  “胜老明公,各位英雄,在下姓于,我叫于得力,有個小小的綽號恨天無把鐵霸王。這頭一陣就是我的事,我會什么?別的我都不會,要講究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刃我平常稀松二五眼。比什么呢?咱們比比力气。這叫一力降十會,拿什么比力气,請眾位上眼。”
  他用手一指,在庭院之中有三條腿的大香爐。其實這不叫香爐,叫浮屠,也叫寶鼎,三條腿,大肚,頂上有七層寶塔,鑄鐵制造的,這玩意叫七級浮屠。不是有那么句話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意思是說,這玩意是行善人做的,你救人一條性命,就等于給佛前獻浮屠了。這玩意分量可叫重啊,上邊還嵌著字呢,這是順治元年制造的,論分量三千三百一十二斤,這大鼎都出了號了。就見于得力把兩只手在地上蹭了蹭,晃著膀子,在這鐵鼎跟前轉了几圈。
  “眾位看見沒?今天我要拿這寶鼎試試力气。我要舉起來大伙給我叫個好,我希望胜三爺那儿也派人舉這鼎,誰能舉起來我服,超過我呢,我算輸。閒話少說,說舉我就舉。”
  再看這家伙登登登几步到了鐵鼎前面,騎馬蹲襠式一站,“嘿!”二只手搬住大鼎的兩只“耳朵”,先往怀里搬了搬,“嘿嘿!”大鼎一活動,他又往前推了推,大鼎又一活動,他調轉一個方向又回來,把大帶緊了几扣,腦袋晃了晃運气功,時間不大,就見他脖子比腦袋還粗,腦筋都蹦起多高來,兩只手緊緊抓住大鼎的耳朵,喊了一聲:“起呀!嘿——”把寶鼎給拎起,兩旁眾人一看是鼓掌喝彩呀:
  “好神力!好神力呀!”他把大鼎端到肚臍這,臉紅脖子粗,登登登往前走了七步,又往后退了七步,又轉了三圈,把寶鼎放回原位。鼎放下之后他一撤身,當時汗就下來了,累得他吁吁帶喘,但是滿面春風:
  “哈哈哈哈,略施小技不算什么,我說胜英,我請一位吧,你們哪位敢跟我較量?”
  因為動力气這玩意不奇怪,但舉這么沉的鼎誰舉過?一下把大伙給震住了。金頭虎一捅身旁的楊香武:
  “唉,瘦雞,過去舉去。”
  “放屁,就憑我這模樣能舉得動嗎,你這不是拿我開心嗎?”
  “你舉不動誰舉?”
  “唉,有了,叫孟金龍舉去,這傻小子有勁。”
  賈明一听對呀,把孟金龍拽過來了。
  “我說大小子。”
  “什么事小小子?”
  “你來光吃肉哇,從到這你光吃了。你也得干點活呀,看見沒,人家把大鼎都舉起來了,一會儿給一鍋清炖牛肉,你要舉不起來,一塊你也吃不著,想吃不?”
  “想啊。”
  “想吃你就比量比量去,你就像他那樣,比他高一點你就取胜了,回來我請你吃肉。”
  “真的?”
  “那還能糊弄你嗎?”
  “看我的!”
  孟金龍還就听賈明的話,把背后的摩云杵穩了一穩,轉過桌案,登登登來到了天井當院。
  “小子,就舉這破香爐這算什么哪,你看我的。”
  孟金龍也學著于得力的辦法,騎馬蹲襠式往這一站,把兩只手擦了一擦,“嘿!”把香爐的耳子抓住了,往前一推,往怀里一帶,喊了一聲:“起——呀——”再看沒搬動,把孟金龍急的,心說就憑我這力量舉這玩意怎么舉不起來?不行,他又換了個方向,把耳子抓住,渾身上下叫力“起——呀”光把這鼎搬動一條腿,那兩條腿沒离地。孟金龍再一使勁,嗤拉把褲襠扯開了。大伙哄堂大笑,把孟金龍弄了個大紅臉一轉身找賈明給了他一巴掌:
  “就你他媽出坏主意,我沒舉起來把褲襠還扯了。”
  賈明說:“你也大飯桶了,連這玩意都舉不起來。得,肉也不給你吃了。”
  孟金龍自知有愧,一屁股坐到旁邊不言語了。于得力哈哈大笑:
  “眾位,方才那大漢我問了,叫孟金龍啊,是九頭獅子孟凱的儿子,我听說總鏢局里數他勁大,他都沒舉起來,算了吧,別閃腰,岔气儿,扭斷了手腕子啊,干脆這陣你們算輸了吧?”
  這小子洋洋得意正叫陣,惊動了老劍客夏侯商元。老劍客捻著胡儿看著,暗自佩服于得力有把子勁。老劍客站起身來跟胜英說:
  “三弟,愚兄我過去試試。”
  “師兄,此鼎分量太重,您這么大年紀,恐怕不便。”
  “唉,試試看,我來了也不能白吃飯。”
  夏侯商元走到院里,再看才有意思呢,他都沒這大鼎高,他圍著大鐵鼎轉了几圈,把腰中的麻繩勒了一勒,他問于得力:
  “我跟你比比怎么樣?”
  那于得力把嘴都撇到后腦勺上去了,心說你有能耐是不假,得分什么能耐,就這個你比得過我,那就神了,想到這一笑:
  “老劍客,來者不拒,誰舉都行,我今天倒要開開眼,看看老劍客的神力。”
  再看夏侯商元把大鼎的腿抓住,他不抓耳子,往上一提,“嘿——”這鼎就一活動,老劍客覺著有門儿,連轉三個方向把三個腿都搬活動了,最后老劍客騎馬蹲襠式一站,抓住兩個腿,往上一叫力:
  “給我起!”
  呼一下把大鼎是舉過頭頂。在場的人無不惊駭呀,心說這老頭得多大的勁?好么,于得力能搬到肚臍,老頭能舉過頭頂,比于得力那是高的多了。再看老劍客腦袋直哆嗦,能說不使勁嗎?咬著牙往前走七步,往后退七步,平地轉三圈,輕輕放下寶鼎。一放下,十三省總鏢局就算贏了,還沒等寶鼎落地呢,單說這于得力,他就在老劍客身后。這小子臊得滿面通紅,心說就輸了,我也不能就這么善罷甘休,這老匹夫留到世上准是一害呀,我何不給他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想到這他趁大伙誰也沒注意,從兜里把匕首刀拽出來,這把匕首是雙面帶刃的,鋒芒利刃,手中一托匕首刀,往前一跟步,“嘿!”照老劍客腰點儿上就是一刀。可嚇坏了十三省總鏢局的人。胜英把嘴張多大,喊了一聲:
  “老哥哥,有人暗算!”
  這一嗓子發出來,老劍客這才知道,別看他沒回頭看就知道是于得力,老頭子火往上撞,心想你是什么東西,今天十陣賭輸贏,我們無非比個高低上下,誰跟誰也沒仇哇,你怎么對我下毒手呢?夏侯商元一著急把這大鐵鼎掄起來,在腦后普扔過去了,呼的一聲,鐵鼎滾落身后,于得力正好到跟前,啪嚓一下砸腦袋上了。把他砸了個肉泥爛醬。在場的人一陣喧嘩,眾目睽睽,誰都得承認于得力找死,你不暗害老劍客你能死嗎?這事出的,沒法攪理。
  閔士瓊一見臉騰就紅了,急忙過來給夏侯老劍客賠禮。
  “老人家您可別往心里去呀,我閔士瓊可沒叫他這么干。這是他獨出心裁,自以為是,才得了這個報應。”
  “哈哈哈哈,大寨主,你是正人君子,焉能讓他干這事呀。唉,不過老朽也算失手啦,打算懲治懲治他,沒想把他砸這模樣。這就叫天做孽尤可為,自做孽不可活也。”
  然后一笑回歸本座。閔士瓊命人把尸首抬走。當兵的過來一咧嘴,抬不走了,為什么?尸体都粘到地上了,沒辦法就得拿鍬撮吧,把這于得力用鍬撮到抬筐里,抬到后山給埋了。這頭一陣肖金台就輸了,怎么辦呢?在旁邊就站起了万丈桃花浪小帥韓秀,韓秀是第二陣。沖著胜英一抱拳:“老明公,韓秀有禮。”
  胜英一笑,心說韓秀也來湊熱鬧了,急忙站起還禮:
  “這不是大寨主韓秀嗎?”
  “正是在下,老明公,前者在蓮花湖相遇,我已領教過老明公的武藝。這次我不打算再領教了,我呢主持第二陣,欲与您較量,不知意下如何?”
  “大寨主,既然不想動武,咱較量什么呢?”
  “老明公,您隨我到后山。”
  說著話韓秀在頭前引路,金銀銅鐵八大錘各拿大錘在后頭保護著,胜英隨著上后山,老少英雄不放心,全跟著,這回換了地方,在大廳上了后山。但見半山腰有個亭子,這亭子可夠大的,能有五間房子大小,他們直接順盤山道來到亭子附近。韓秀用手一指:
  “老明公請。”
  順台階進了亭子。胜英一看就是一愣,什么原因?外邊本來熱的要命,太陽烤的人透不過气來,但進了亭子,冷气逼人哪,在這亭子的周圍都是冰霜,亭子內外是兩個世界。再看亭子里別的沒有,地下黑洞洞有一眼大井,這井口方圓能有一丈,八棱形的,深不見底呀。韓秀了指:
  “老明公看見沒,這眼井叫寒泉,我打算跟老明公試試水底下的功夫,一會咱們換好水飾衣靠,你先下我先下都行,誰要在井底拿出一塊冰片來誰就算贏,誰要是一無所獲就算輸,老明公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較量。”
  韓秀說到這,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心說,胜英你要說不敢下,當時就算栽,你要說你敢下,到里邊把你凍死!韓秀說完肖金台所有的賊寇全都得意地笑了,目不轉睛盯著胜英。
  胜三爺是何等人物?宁死陣前,不死陣后,能讓他叫住嗎?听罷此言微微一笑:
  “我已跟大寨主打賭擊掌,老朽奉陪就是。”
  韓秀一笑:“老明公,名不虛傳,果然英雄也!”
  韓秀嘴這么說,心中暗喜,胜英啊胜子川,今天就是你的未日來到啦。韓秀急忙點手喚嘍羅兵,把他的水飾衣靠拿過來。胜英回頭喚伙計也把水飾衣靠拿過來,兩個人當眾換好衣服。韓秀就問:
  “老明公,那么咱倆誰先下?”
  胜英這個人就怕激,看韓秀那個意思,言語之間帶著挑釁,好像說你敢不敢頭一個下。胜英點點頭:
  “大寨主,胜某頭一個下!”
  這一句話說出口,賈明把腦袋一扑楞,心說我三大爺太傻了,你知道水里都有什么?你就下?倘若下邊要中消息埋伏,你這條命還保得住嗎?可是胜英話已出口不能往回收了。韓秀往旁邊一閃身,往井口里一指:
  “老明公請。”
  就見胜英雙手一扶這井幫往下看看,哎喲這個涼啊,井里面滿是冰霜,跟三九腊月差不多少,深不見底。當然胜英也不能貿然行事,從兜內拿出一塊磨玉飛簧石來,先來個投石問路,“唰”扔進井中,時間不大就听見蹦一聲響。胜三爺一揣度,這水离井面也就在三丈左右,听水聲很深很深,他可不知道這口井通到什么地方。三爺把百寶囊收拾好了,從背后拽出魚鱗紫金刀,回頭跟大家打招呼,意思是說,回頭再見。老少英雄無不擔心,眼看著胜英手扶井幫,雙腿一飄,跳了下去。
  大家都屏息凝神,一句話也不說,瞪著眼睛關注著這口井,大約等了一杯茶的工夫,就听下邊嘩——水一翻花,胜英在下面說話了:
  “明儿,快系繩子!”
  “哎喲,我三大爺回來了。”
  其實上邊早准備好了,飛抓,絨繩好几條都放著呢,唰啦啦把飛抓系下去,胜英抓住飛抓頭儿,孟金龍,黃三太在上邊一拽,把三爺拽到井幫,胜英一抬腿上來了。
  大家一看胜三爺臉都變色了,面如瓦灰,嘴唇都是青色的,就見胜英渾身上下都哆嗦成一團了,諸葛山真過來讓胜英赶緊把衣服脫了,扒掉之后,把英雄氅拿過來給三爺圍上,給他取暖,胜英這會儿把左手一伸,再往手中觀看:一塊冰片!
  真到了底儿了,不到底撈不上來,往前一遞交于韓秀。韓秀一看他果真到了底了,不由得挑大指稱贊:
  “三爺,我服您了,略等片刻,該我的了。”
  再看韓秀圍著井口轉一圈,雙腿一飄,嘩,沒聲了。金銀銅鐵八大錘,韓忠、韓孝、韓勇、韓猛,寶刀大將韓殿奎,凡是蓮花湖來的人格外關心,就探著腦袋等著韓秀。閔士瓊等人也是如此。等的工夫比胜英長了點,怎么還不上來?眾人等正著急呢,水一響,韓秀說話了:
  “快系飛抓!”
  寶刀將韓殿奎把事先准備好的飛抓系到下邊,時間不大韓秀上來了,大伙一看,他也不比胜英強,小臉瓦灰,嘴唇是青的,也是抖作一團,把手腕子一翻,也撈出一塊冰片。大伙鼓掌如雷,不愧叫万丈桃花浪。
  韓秀換好衣服了,您說這場比賽算誰輸誰贏啊?都下了井,都撈出一塊冰片,不分上下,這不能算結束。閔士瓊就說:
  “二位呀,還得重比。我給出個主意,据說這井底的深處有條大蟒,叫寒蟒,我可沒見過,如果誰要是能拿出蟒片來誰就算胜,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賈明聞听晃著羅圈腿過來了:
  “我說閔士瓊,你小子缺德帶冒煙儿。那玩意能好撈嗎?在蟒身上長著,硬往下揭,它能讓嗎?你成心是讓我三大爺喂蟒啊!”
  閔士瓊一笑:
  “賈明,言之差矣,這蟒雖是水中動物,但跟旱岸的動物沒啥區別。旱岸上的動物有的脫毛,有的蛻皮,它也是如此,一年四季隨著气候的變化,蟒皮也會蛻脫,我們的嘍羅兵曾經發現過,我說的是井底下的蟒片,不是它身上的鱗,是蛻下來的皮,這你只管放心。”
  “啊,那還差不多。我說我們換個人行不行。”
  “換誰呢?”
  “我替我三大爺去一趟。”
  “可以呀,歡迎。”
  大伙一听賈明要去,是熱烈鼓掌。賈明說完也后悔了,心說,我的娘,我這水性根本就二五眼,我下去要遇上怪蟒,不就變成蟒糞了嗎?但話已出口,無法更改了。賈明心說,往后說話可真得注意啊,吃虧長見識,也就是這一回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呀!再看賈明換好水飾衣靠,用油綢子把腦袋包上了,收拾完了,金頭虎把大杵在手中一托:
  “眾位,咱們來世再見吧!”
  崩,他跳下去了。胜英格外擔心,還不如自己下去呢,大家在上邊等啊,等啊,等了好長時間,就听賈明喊叫:
  “三大爺呀快來救我,腿都凍抽筋了。”
  上邊系下飛抓把賈明拽上來。一瞅賈明啊,滿臉大麻子凍的都鼓起來了。到了二話不說,上牙打下牙光哆嗦了,眾人把他衣服扒掉,用大氅把他包上,把他抱到朝陽光的地方,讓他晒晒太陽,恢复恢复。片刻之后賈明才說出話來:
  “哎呀,這玩意也太涼了,讓人都透不過气來,我也不知我撈的是什么玩意,你看看吧。”
  眾人仔細一看全樂了,鬧了半天是一塊石頭子。閔士瓊哈哈一笑:
  “賈明,這不是開玩笑嗎,蟒身上能長這東西嗎?你白去了一趟啊。”
  “去他娘的,誰愛去誰去,我是不去了,我也沒見過蟒片什么模樣,不行另請高人吧。”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下。為什么?這玩意不得施展啊,在井里頭有限那么大地方,不像岸上寬綽,不行了就打,打不行了可以跑,在井里就不同了,受限制。胜英一看沒辦法,二次站起,這次三爺已經恢复了,胜英說道:
  “大寨主,還是我來,你看如何?”
  韓秀說:“老明公,您下我就下。”
  單說胜三爺二次換好水飾衣靠剛要跳。弼昆和尚過來了:
  “三哥,等等,您先把這吃了。”
  胜英一看弼昆手托一粒丹藥。
  “師弟,這是什么?”
  “三哥,這是舒筋活血強力壯骨大粒丹,您吃了對您有好處,等藥力行開,保證你不那么冷。”
  三爺千恩万謝把這粒丹藥吞下去。剛一轉身,賈斌久過來了:
  “三哥等等,您把這瓶酒喝了。”
  胜英一看是一壺酒,這酒是拿藥配的。賈斌久身体虛弱,离不開這种酒,喝了這酒真是冬暖夏涼啊。胜三爺把酒拿過來謝過七弟,一揚頭喝了半瓶,給他剩了半瓶,頓時覺得腹內發熱,果然暖和多了。胜英停了一會儿,等這酒勁行開了,兩個耳根就覺得發熱,就借著這個熱勁,三爺雙腿一飄,唰!就跳入大井。這回這時間可長嘍。人們就等著吧,等了半天沒動靜,就趴到井幫看看,聲息皆無,又等了一會儿胜英還沒上來,賈明把大嘴一咧:
  “完了,我三大爺算歸位了,他怎還不上來?”
  楊香武朝他脖子上來一巴掌:
  “我老師也該你胡謅的嗎?臭嘴。我老師那是多大能耐,向來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你在這嘮叨什么?”
  “我說,小瘦雞,他怎么還不上來?”
  “別著急,好事難成,你懂嗎?”
  兩個人正在斗口的時候,就听水嘩一翻花,胜三爺的聲音都變了:
  “三太,快點救我!”
  大伙就是一愣,這詞不一樣,“快點把我拽上去”,“快點救我”這是兩個意思,不遇上危險了,怎么叫救?黃三太急忙把飛抓繩系下去:
  “師傅快抓住!”
  上邊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胜英提上,再看胜三爺,慘透了。頭上的包巾沒了,腳上的魚皮靴魚皮襪全撕開了,順著腿肚子鮮血淋漓。胜三爺臉色蒼白,甚是難堪,大伙赶緊圍攏過來就問:“怎么回事?”
  胜英呆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
  “我在水下遇上怪蟒了!”
  “哎呀三大爺,那玩意什么模樣?”
  胜英一擺手說:
  “我沒看清楚,這東西個頭可不小,肉乎乎的讓我碰了一下,回頭就咬,我一躲,把我下身的衣服撕開,我見事不妙這才往外逃,幸虧走得快,晚走一步,此命休矣。”
  大伙听完無不更色呀,胜英說完沖韓秀一抱拳:
  “大寨主,我輸了,蟒片我沒撈上來。”
  韓秀冷笑一聲:
  “老明公,怎么您也有辦不成的事,真叫某可發一笑?”一句話把楊香武气坏了。
  “哎,我說韓秀你先甭笑,不管撈上來沒撈上來,我師傅下去了,你也試試呀,舍命陪君子嗎?你要不敢下去第二次,你就得認輸,你敢嗎?”
  韓秀一听,對呀!不管胜英成功失敗,人家第二次下去了,我也得下呀。万丈桃花浪點點頭:
  “楊香武你瞧好,韓某決不畏刀避劍。”
  再看韓秀換好衣服,喝了點酒,胸膛也覺得發熱,手提雙刀他跳下去了。說到這咱得補充一句,他的雙刀被七爺賈斌久削折,韓秀不是沒有兵刃了嗎,其實這件事不奇怪。韓秀的刀就是一般的鋼刀,損坏了再換一對有什么奇怪呢,所以他當天晚上就選好了刀了。書歸正傳,韓秀手提鋼刀以防万一,圍著井口轉了轉就跳入井口。他這時間也不短,把寶刀手韓殿奎急的一個勁的搖頭歎息,韓秀要出了差錯,蓮花湖就等于少了半邊天哪,大家正著急,就听井里喊道:
  “救命,救命,快點救命啊——”
  韓忠、韓孝、韓勇、韓猛四條飛抓系下去,小帥韓秀抓住飛抓時間不大拽上來了,再看韓秀,后背整個被撕開了鮮血直流哇,好懸沒把韓秀疼死過去。人們赶緊把水飾衣服扒掉,上好金瘡鐵撤散,進行包扎,韓秀唉聲歎气,痛苦不堪。
  閔士瓊大伙圍過來問道:“大寨主,你在水中遇上什么了?”
  韓秀晃了晃腦袋:“嚇死人也呀!我在水中遇上那條大寒蟒啦,哪知道我剛一下去就被它發現了,那東西張開大嘴直奔我扑來,我是左躲右閃,結果后背還受了傷了,要不是我精通水性,這條命豈能保得住哇,好險,好險!”
  韓秀說完了低頭不語,您說這第二陣比式算怎么辦?仍然沒分出輸贏,他下兩次,胜英下了兩次,他撈出一塊冰片,他也撈出一塊冰片,胜英受傷,韓秀也受了傷了,仍然是勢均力敵沒分出上下。怎么辦?還得接茬往下比。
  單說胜英把大腿包扎好了,胜三爺想,我打出世以后,闖蕩江湖三十余年,從來沒像今天這么慘過呀,難道就服輸認敗不成!老頭子眉頭一皺就上來橫勁了,站起身形,要准備第三次進水,大伙苦苦相勸,這太危險了,你已經受了傷了,水中又有怪蟒傷人,這怎么能行?可是胜英就問:“我不下,哪位下?”大伙還沒詞儿,要論在場的人,誰的水性也不如胜英的大。胜英要不下,干脆這一陣就算輸了,胜英把眾人往左右一分,來到井台邊,把黃三太叫到一邊:
  “三太”
  “師傅。”
  “為師要三次下井,非要斬怪蟒不可,為師要是得不著蟒片,我不上來。倘若我万一有個三長兩短,孩子,鏢局的事就由你來執掌,我家中之事就拜托給你了。”
  黃三太一听,鼻子翅一酸,好懸沒哭了,心說我老師這人怎這么擰呢?大家這么勸都不听,把臨終遺言都給留下了。
  “師傅!”
  “別往下說了,我是非下不可!”
  再說胜英飄須髯手中拎紫金刀,牙關一咬,第三次入水。這回人們的心,隨著水聲一翻,完了,這算完了!把大賊魔歐陽天佐急的“哎呀!哎呀”直叫喚。要說大賊魔的能耐比胜英高,但不會水,捏著眼皮擤鼻涕,有勁使不上。別的人也是同樣,大家圍著井來回直轉。等的時間比那兩次都長也不見胜英回來。可正在這個時候,順山坡的盤山道走來一個人。這人走的挺快,邊走邊往這張望,賈明一瞅來的是位小道童。這小道童也就是十五六歲,長得這好看勁就甭提了,跟蕭銀龍站到一塊不分上下。此人面如冠玉,兩道八字利劍眉,鼻如懸膽,棱角闊口,滿嘴青光閃亮的白牙,頭上梳著雙髽髻,末根系著紅頭繩,身穿彩蓮衣,外罩斗篷,背后背著把寶劍,手中提著長條的包袱。賈明心中納悶,這個人找誰呢?
  這時來的這人就走到人群前面,東瞧西看,然后一抱拳:
  “眾位請了,請問這是肖金台嗎?”
  連閔士瓊都愣了:
  “啊,正是肖金台。”
  “眾位是參加英雄盛會的嗎?”
  大伙說:“是呀,你找誰?”
  “請問十三省總鏢局的鏢頭,胜英胜子川是哪位?”
  諸葛道爺赶緊過來了。
  “無量天尊,這位年輕的朋友,胜英不在。”
  “啊,難道說他沒參加英雄會?”
  諸葛道爺一晃腦袋:
  “不是,現在是第二陣賭輸贏,胜英下了井了,至今未回。”
  “什么,下了什么井了?”
  “就這口井。”
  就見這小孩圍著井轉了一圈,把腳一跺。
  “哎喲我的三哥呀,你這不是坑死人嗎?完了,三哥是非出事不可。請問哪位是二道爺諸葛山真?”
  諸葛道爺一指自己的鼻子:
  “我就是。”
  “您是諸葛山真,我打死你。”掄巴掌要揍諸葛道爺。金頭虎赶緊過來把他攔住。
  “哎哎哎,你手爪子挺大你呀,你是什么人膽大包天敢打我們二道爺,你有名有姓沒,你叫什么名字?”
  賈明這一攔,挺起作用,小孩挺后悔,心說哪有師弟打師兄的道理。他把火往下壓了壓,從怀里頭拿出一封信來,把信遞給諸葛山真,諸葛道爺接過信一瞅,當時是正顏厲色,把信舉過頭頂,嘴中是念念有詞:
  “恩師在上,恕弟子有罪,恩師您好。”
  賈明納悶,老師在哪呢?鬧了半天這封信就代表他師傅。書中代言:諸葛山真見著信為什么這樣恭敬,原來這封情是老劍客艾蓮池親手所寫。那信上大意是說:“胜英啊,你們六個人同堂學藝,但是彼此都不熟悉。現在你師弟海底撈月葉成龍已經滿徒了,為師打發他下山,赶奔十三省總鏢局前去找你,見著你師弟之后,你們要多親多近,你對你師弟要多加照看。”上寫著千,下綴著万,艾蓮池。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諸葛道爺見著老師的信能不恭敬嗎?從信中他才知道,拿信這小伙是海底撈月葉成龍六師弟。把諸葛道爺可樂坏了,過來把葉成龍拉住:
  “原來是六弟,恕愚兄不知之罪。”
  葉成龍這才給二師兄見了禮:
  “師兄,我奉老師之命下山來找三師兄胜英,可惜沒見著,怎么能出這樣的事情呢?”
  “唉!”諸葛道爺打唉聲,把經過講說了一遍。葉成龍一听,胜英下井半天沒上來,肯定凶多吉少,我要赶不上便罷了,赶上焉有不管之理?再看葉成龍把手中的包裹放到地上,衣服脫掉,換好水飾衣靠,從背后一伸手拽出一口寶劍。就見這口寶劍光彩奪目。別人不認識,夏侯商元可認識,這把寶劍叫湛盧劍,在寶器當中名列前茅,這乃是艾蓮池隨身佩戴的,給了六徒弟了。就見葉成龍單手擎劍來到井旁,先在百寶囊之中拿出個小瓶來,把几粒丹藥含在嘴中,這种東西能驅風散寒,增加活力,抵抗冰寒的侵襲。葉成龍收拾完了飛身跳下大井。說到這咱得簡單介紹几句。
  胜英共師兄弟六個人,他是行三,有人問他們同堂學藝怎不認識呢?這不奇怪,說同堂學藝,并不是在一個山,艾蓮池在東天目山傳授胜英他們本領,在西天目山教蔣伯芳和葉成龍。离得都挺遠,彼此都知道,沒見過面。這葉成龍父母是誰他都不認識,葉成龍是個孤儿,從小可怜得很哪,蓬頭垢面,沿街乞討,偏巧讓老劍客艾蓮池發現了。艾老劍客動了怜憫之心,這才把葉成龍抱回天目山。后來發現葉成龍這孩子天資聰明,他有個特長,水下的功夫甚好,還沒學能耐的時候,葉成龍就能在水底下摸魚。另外葉成龍還善于在水底下睡覺,這种功夫實在難得。艾蓮池就根据這個所長,才傳授他本領。葉成龍在山上學藝七年吶。這七年學的是高來高去,陸地飛騰,走高樓越大廈如履平地,水旱兩路的功夫,各种掌法,尤其惊人的是掌中這把寶劍,別看他年紀輕輕,他會太极十三式昆侖劍,這把寶劍世上罕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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