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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回 摩天僧立鏟叫號 坏事包調理二小


  話說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用大力金剛掌打死通天羅漢,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整個龍虎觀就像開了鍋似的一陣大亂:“嘩!”差官隊里的英雄是鼓掌喝彩,尤其是病太歲張方、坏事包孔秀,他們倆叫好的聲音最刺耳,就听張方吵吵:
  “好!師叔哎,你打得可真過癮呀!這叫掌打禿驢,照這樣您多打死几個才好哪!”
  孔秀滿嘴的南邊口音:“唔呀!我說劍山的賊寇臭腳佬,你們還不赶緊投降!爾等若說半個不字,讓我師父一掌一個全把你們收庄包園儿!”
  哎喲,把劍山的賊气得几乎都發瘋啦!譚天譚桂林急忙命人把通天羅漢的尸首拉回來,他的親朋好友圍住尸体放聲慟哭。亂了一陣之后,就听有人高頌佛號:
  “阿彌陀佛,王駕千歲!譚大帥!貧僧要給我師弟報仇雪恨。”
  嘩啦啦,晃動兵刃,發出金屬的聲音。譚天和富昌甩眼觀看,身旁站起了個高大的僧人,打冷眼看,他跟通天羅漢几乎是一對儿,身材高大,膀闊三尺,就好像褪了毛的大母熊差不多少,紫微微一張大臉,肉眼泡,塌鼻子,尖頭頂,嘟嚕腮,看年紀能有八十挂零,手中拎著一條鑌鐵方便連環鏟。這個和尚非是旁人,是死者通天羅漢的親師兄,叫摩天長老,人送綽號叫大力佛祖。此人兩臂一晃有三千斤的力量,他跟通天羅漢乃是一師之徒,都是從海外金角島先天寺來到劍山幫兵助陣的。通天和尚一死就气坏了摩天長老,他起誓發愿要給通天和尚報仇,譚桂林拉住老和尚的手壓低了聲音說:
  “長老!切莫小看了童林,這個小子,別看年紀不大,身怀絕技,你要多加留神哪!”
  “嗨、嗨嗨!”摩天長老一陣慘笑,這笑聲比哭還難听點儿。你想,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能笑得出來嗎?“譚大帥!休長童林的威風,滅咱們自家的銳气。不錯,我師弟是被童林打死了,但是這有原因,而不是童林的能耐超過我師弟,通天和尚犯了輕敵之過,小看童林未加謹慎,被他鑽了空子,他才撿了個便宜。貧僧已經接受了教訓,我不可能上當。您就瞧好吧!看我怎樣打死童林,給我師弟報仇!”
  摩天長老說完了,提起掌中連環方便鏟,飛身來到天井當院和童林打了照面儿,那大鏟一掄,呼呼挂風,嘩啦啦啦!就奔童林下了毒手。童海川左躲右閃,躲過他的方便連環鏟,把手一擺:
  “且慢!請問師父尊姓大名?報名再戰,也不為晚。”
  “貧僧摩天長老是也!自幼出家海外金角島先天寺,方才跟你動手的那個和尚乃是我的師弟。”
  “噢!”童海川點點頭,“老師父,弟子有一言出口,不知您能不能听?”
  “你要說什么?講!”
  “好,大和尚!我童林雖然讀書不多,但是頗曉佛門之道,這出家人講的是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慈悲為本,善念為怀,晨鐘暮鼓,一心事佛,普度眾生。像你們師兄弟,偌大年紀,修行多年,著實不易呀!因何听信富昌的謠言,千里迢迢,跑到劍山來幫兵助陣?往上說,背叛了朝廷;往下說,騷扰了百姓;就本身來說,違背了佛門的規矩,難道你就問心無愧?我童林雖然出身是一武夫,卻曉得仁義二字。請老師父回歸先天寺,不要在這儿殺生害命啦!如果不听童某良言相勸,妄開殺戒,你的下場也不會比你師弟強多少!”
  “呔,童林哪,少要在我面前胡言亂語,接鏟!”
  欻欻欻,不容分說,和尚就下了手啦!童林万般無奈,從鹿皮套里伸手拽出子母雞爪鴛鴦雙鉞,就想大戰摩天長老。病太歲張方在后頭一看,感覺到不妙,因為師叔剛才打了胜仗,已經耗費了很大的精力,再繼續打恐怕气力不加。因此張方手拍桌子,拔著脖子,瞪著眼睛,挺著夾扁頭,他就喊上啦:
  “師叔!請回來!有重要事跟你商議。”
  他這么一喊,童林就沒法儿打啦。童海川虛晃一鉞,跳出圈外,手提兵刃,回歸本隊,來到張方的近前,張方說:
  “師叔哎!您怎么啦?您看您累得渾身是汗,气力不加,怎么還能繼續戰斗呢!您哪,先請到旁邊歇歇,讓別人替換替換。等別人不行了,您再下場也不晚。”
  童林知道,張方這是向著自己,就點點頭,把兵刃帶好回歸本隊。摩天和尚一心一意要跟童林決一死戰,沒想到童林走啦,而且坐在哪儿不回來了,這可把他气坏了,大嘴一咧,破口大罵:
  “童林!莫非說你怕死不成?你過來,有本事跟貧僧大戰三百合。你要不敢過來,我說你貪生怕死是個鼠輩。莫非叫貧僧我去拉你不成!”
  張方一看,自己非過去不可啦。他嬉皮笑臉把椅子一移,來到摩天長老面前:
  “老和尚,挺好吧?難為您這么大的歲數,千里迢迢跑到龍虎觀,吃不好,喝不好,您哪,又受了不少的苦啊!在下有禮了!”
  摩天長老一看,來個小個儿,尖頭頂,頭頂上還長著撮黃毛,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一說話嗓音發尖,刺人的耳朵,看了半天不認識:
  “阿彌陀佛!你是什么人?”
  “哎喲,連我都不認識?好吧,我先來個自我介紹。弟子乃是瓜州人氏,我父親江湖人稱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我是他的長子姓張單名一個方字,張方。老師父,您可別小看了我,我三歲就練武,四歲就成名,五歲闖蕩江湖,六歲打遍天下沒有對手,七歲赶奔福建寒峰島到慈祥觀,拜八十門總門長主歐陽修為師,學就了滿身的武藝。奉師之命闖蕩江湖,我走遍了名山大川,會了所有的高人,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大伙儿异口同聲送我一個綽號,叫天下無敵的老劍客。大和尚,我這一說,您知道了不?”
  張方真能吹牛,他那臉皮比鞋底都厚,不管當著多少人的面,他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把個摩天長老气得嘴都歪啦。
  “阿彌陀佛!張方啊小輩,我早就听說過有你這么一號,你小子能耐不大,鬼點子甚多,就仗著你這一張嘴,你才有了今天。莫非說你想替童林找死不成?”
  “哎,我說師父,說話客气點儿行不行?您看我一張嘴一個師父,自稱弟子,這就對您是非常的尊敬。您這么大的歲數,年高有德,怎么一說話帶著髒字儿呢?您認為張方怕您不成?您可錯打了算盤啦!慢說是您,就是比您高十倍八倍一百倍的人,張方我也不怕。張方出于一片好心,看您這么大年紀了,不容易,万一有個三長兩短,叫人看著痛心,所以我來規勸您,從哪來回到哪去,閉門思過,一心向佛,得個善始善終,投奔西天,侍奉我佛,您說有多好呢!如果不听良言,非要動武,我師父剛才說的一點也不假呀!恐怕你的結果還赶不上通天和尚。您是是非不清,好坏話不懂啊!只懂得一味蠻橫。我說大和尚,您有點儿白活呀!”
  “張方!我偌大年紀,用得著你來教訓嗎?你拿命來!”
  摩天和尚掄鏟就砸。張方左躲右閃,嘻皮笑臉,毫不在乎。
  “大和尚!方才這些話我白說了!這就等于對牛彈琴。行行行,既然忠言逆耳,我算做到仁至義盡,看來我不動武是不行啦。你來看!”
  張方說著話從背后抽出三棱凹面呂祖套風錐,欻!把大錐一晃拉架勢往前就是一縱。和尚轉過身去,亮開門戶,剛想跟張方動手,沒想到病太歲一拐彎儿回歸本隊,拉把椅子往那一坐,他不來啦!把摩天長老气得心說:這小子吹了半天,原來沒能耐,怎么這差官隊里都是這种人?因此他是破口大罵:
  “張方、童林小輩!你們都是什么英雄好漢?光吹牛不敢伸手,叫人可笑。你們哪個不怕死就過來!”
  摩天長老口吐狂言不提,單說坏事包孔秀。要說孔秀是蔫儿坏,跟張方有所不同。他坐在第二排,左右坐著兩條大漢,一個是牛儿小子,一個是虎儿小子,這兩位專門注意吃,自從進了龍虎觀,他們倆的眼睛就沒有离開桌子。這桌子上擺著干鮮果品、燒雞、扒鴨子,都是好吃的,這二位簡直都吃不過來啦,戰場上的事儿,他們一點也不關心。這把坏事包孔秀的肚子气得鼓鼓的,看著摩天和尚口吐狂言,在那叫陣,孔秀眼珠一轉肚子里那坏水就冒上來了,他用手一捅那兩個傻小子:
  “唔呀!你們先等一會儿再吃!”
  牛儿小子嘴里嚼著燒雞,眼珠子一瞪:“什么事儿?”
  “唔呀!你听听這個和尚說什么呢?你都沒听見。他正罵你哪:他罵你就認得吃。他說啦,他要過來把這些吃的東西都扔到溝里去,不讓你吃了!”
  “他敢!他要扔我的東西,我掰折了他的手指頭。”
  “唔呀,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先不要吃,下場去把那個和尚打跑或者打死,然后你就回來接茬吃。你看有多好!”
  “好(口來)!我說坏事包,你給我看著這些東西,別讓虎儿小子給吃光了,別讓別人動,把那禿驢打跑了,回來我還吃。”
  牛儿小子一晃手中獨角娃娃槊,推桌子來到院里,把牛眼珠子一瞪,伸手一指,高聲喊道:
  “吠!禿驢,咱倆有什么仇,有什么恨?你為什么不叫我吃?”
  這一下,把個摩天長老鬧愣啦,听不懂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一看面前這條紫面大漢長得威風凜凜,虎頭虎腦,說出話來嗡聲嗡气,從眼神中可以斷定,這人少個心眼儿,可能是個傻子。摩天長老冷笑一聲:
  “嗨嗨!對面這條大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儿小子,別跟別人說,我這是小名。我的大名叫于和于寶元,有個外號叫叱海金牛。”
  “噢!于和呀,我且問你,你跟童林是什么關系?”
  “你听我說,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那是我師兄,我是他師弟,我們倆乃是叔伯師徒。我們的師父就是庄道勤、尚道明、何道源三個雜毛老道。”
  一句話把摩天長老給气樂啦,心說這真是個傻家伙,哪有管老師叫雜毛的?可又一想,他是童林的親師弟,我要把他給打死,也能出我胸中一口悶气。和尚打定主意,冷笑一聲:
  “于和!你過來打算跟貧僧比武不成嗎?”
  “對啦!我非得把你整死不可,要不就把你打跑,不然你不讓牛儿小子吃燒雞。”
  和尚一听,這說些什么玩藝儿,亂七八糟的,我多會儿不讓你吃燒雞來著?這話從何談起!可又一想,就憑我這么高的身份,跟一個傻家伙在這儿伸手,豈不被人恥笑?想了一會儿有主意了,他把手中的方便大鏟一晃:
  “我說小子,這么辦吧!咱們兩個無須動手,我把這鏟戳在地上,你要能拉動,就算你贏啦!想打我也行,想叫我走也行,我就不管你啦!不管是燒雞還是扒鴨子你隨便吃。要是拉不動這條鏟,我可不答應,不單是不讓你吃燒雞,我還得要你這條命。你听懂了嗎?”
  “听懂了,來吧!你就把那鏟戳在那儿吧!牛儿小子我試一試。”
  “好(口來)!稍候片刻。”摩天長老使用了一种絕藝,他把大鏟用右手操起來,鏟頭朝天,鏟杆朝地,往磚地上一戳,“彭!”就這一下,扎在地里足有一尺多深,就好像一個大樁子栽在地上了。他一只大手扶住鏟杆,對牛儿小子說:“來吧!你要能把這條大鏟晃動,就算我輸了;要是不動,你可得認輸。”
  “哎喲!跟我比勁儿呀!那你可想錯啦,牛儿小子不會別的,就有把力气。我過去試試。”
  牛儿小子說到這儿,高挽袖面,大步流星來到大鏟跟前,探虎爪把大鏟的鏟杆握住,往怀里一拽,依牛儿小子的看法,不費吹灰之力,慢說你戳在地上,你就是一棵大樹,從地下長的,我一叫勁儿也能把它扳倒。然而,牛儿小子估計錯了,盡管他使出平生之力,再看這條大鏟,紋絲不動。傻英雄連拽了五次,都失敗了。摩天長老一陣狂笑:
  “哈哈哈!小子如何呀?你不是有勁嗎?你可得認輸。”
  牛儿小子見事不好,撒腿就跑,一口气回歸本隊,他往那儿一坐,把頭一低,沒詞了。孔秀一看,心中暗笑,心說怎么樣?你不敢吃了吧?像你這號人,就得給點顏色看看。他扭回頭來對虎儿小子說:
  “唔呀,甘虎兄弟,方才我說的話你都听清了吧?你看看,這個禿驢有多么厲害!已經不讓牛儿小子吃了,也不讓你吃啊!要想吃可以,必須得贏了那個和尚。你看怎么樣?還不過去動手,等待何時?”
  這個虎儿小子雖然傻,但是不像牛儿小子傻得那么厲害,他眼珠轉悠轉悠,回手指著孔秀:
  “我說小子,你他娘的冒什么坏水?我看人家那和尚沒那么說,這都是你的主意。你小子是不是想找揍?”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甘虎啊!你听那和尚口口聲聲叫你師父童林出陣。你師父太累了,需要休息休息,你是當徒弟的,你不過去替老師,等待何時?你吃不吃的都是小事,你應當盡弟子之情才是正理呀。”
  “哎!對了。你要照這么說還差不了多少。你稍候片刻!”
  虎儿小子站起身來到天井當院,“呔!”就這一嗓子好懸沒把摩天長老嚇個跟頭。大和尚抬頭一看,又來個大個,跟牛儿小子差不上下,所不同的這條大漢黃面津津,長得一副英雄气概,但是,兩眼發痴呆,也透出不聰明來。摩天長老看罷多時,雙掌一合:
  “阿彌陀佛,娃娃!你是何人?”
  “虎儿小子。”
  摩天長老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說,這都是什么名呢?除了牛儿小子,就是虎儿小子,一幫野獸。
  “阿彌陀佛,我問你的真實名姓?”
  “我住在云南昆明府飲馬河甘家堡,我姓甘,叫甘虎,人送外號叫大力神。我爸就是有名的隱逸大俠甘風池,我是他老的不孝之子,經人介紹,我拜了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為師,我是童林的徒弟。我說你听清楚沒有?”
  “噢!”摩天長老心說:弄了半天這個傻東西就是著名的劍俠甘風池的儿子。要提起這虎儿小子無人知道,提起他爸甘風池是頗有名气。大和尚點點頭:“虎儿小子,你來到院中跟貧僧比力气不成?”
  “哎,對了。我就為這個來的。你不是說找人拉你這條大鏟嗎?嗯,我就來試試。”
  “好!虎儿小子,你要能把這條大鏟給拉動,我就算輸。你看怎么樣?”
  “行!咱可把丑話說在前面,我要拉動這條大鏟,怎么辦?”
  “嗯!虎儿小子,你要把大鏟拉動,我算輸了,我師弟通天和尚的仇我就不報了,拔腳离開龍虎觀,我走我的,從今以后不跟你老師為仇做對。你看如何?”
  “好樣的!這才是好樣的!好(口來)來,那我拉。”
  虎儿小子說著話,把袖面高挽,晃動雙臂,叫丹田一力混元气。這虎儿小子真像虎似的,兩臂一晃,千斤之力。他來到大鏟跟前,探出大手把鏟杆給握住,使勁往怀里一帶,結果大鏟是紋絲不動。哎喲,這怎么這么結實!再來!簡短捷說,虎儿小子連使了六次勁也沒拉動大鏟,把兩只手還磨了兩個大泡。虎儿小子甘拜下風,回歸本隊,往座上一坐,頭一低,也不吃了。孔秀心中暗笑,心說:怎么樣,碰釘子了吧?不讓你們這對傻家伙碰碰釘子,你們是光想吃,不想別的。
  單說摩天長老,心中一陣得意,手扶大鏟,眼望差官隊:“各位!你們看見沒看見?不用說跟貧僧比武較量,就這點小技你們都辦不到啊!哪個不服,請下場。要能拉動我這條大鏟,我就算輸了。有沒有?哪個敢下場?”
  言還未盡,天靈俠王鳳大吼一聲來到當院,老頭子不服,打算比划比划,報通名姓之后,他把大鏟握住,騎馬蹲襠式站好,老頭子一叫勁,“嗨!”結果怎么樣?紋絲沒動。天靈俠一看辦不到,只好回歸本隊。第四個就是玲瓏島的大寨主司徒朗。司徒老俠客不服气,到天井當院來拉大鏟,結果也沒拉動。差官隊一看全傻了,要照這樣下去是甘拜下風啊!童林這陣緩過气來了。童海川一瞅,看來我也得比划比划,我要不下場,豈不叫他恥笑。童林勒帶子,提鞋,盤辮子,站起身就要下場。可正在這時,就听龍虎觀大門外一陣大亂。因為龍虎觀門口有小老道在這把門,閒雜人等不准隨便入內,可這時候來了個過路的,這個過路人非要進廟看熱鬧不可,小老道說什么也不答應,就跟這人發生了爭吵,院里的人全听見了。童林不知道怎么回事,讓病太歲張方出去看看。張方領命,帶了兩個人來到龍虎觀門前,抬頭一看,原來是個又髒又瘦的小老頭。這人的年紀可不小了,大禿頭頂,小辮全□了氈了,一綹山羊胡跟雜草相似,滿臉的漬泥,滿臉皺紋,眼皮低垂,二目無神。往身上看,穿的一身衣服十分襤褸,露著肩膀,袖子一個長一個短,褲腿一個高一個低,光著腳丫。這雙腳能有兩年沒洗了,腳指甲有多長,趿拉著一雙草鞋,肩頭上扛著個破錢褡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些什么東西,腰里系著根破麻繩。這老者還挺強,硬要往里闖,被門上的小老道給攔住了。張方一看,赶緊快步過來了。小老道往兩旁一閃,張方來到這老者面前:
  “我說老爺子,您怎么回事啊?您要干什么?有事跟我說吧!”
  這老者喘著粗气,撩起大眼皮,打量打量張方:“哎,小伙子!我沒別的意思,我打這路過,听說里邊打得挺熱鬧,就打算看個熱鬧,這些小老道就不讓我進去,你說可气不可气?這儿又不是衙門,我到里邊看看有什么關系?這不是仗勢欺人嗎!”
  “噢,我說老爺子,您听我說,這個熱鬧沒必要看。這里面有原因,這不是普通的熱鬧,這叫玩儿命哪!真刀真槍,已經死了好几口子了。您老到里面看熱鬧倒可以,万一一時不慎把您給傷著,您說有多倒霉呀!您這么大年紀了,覺得不可惜嗎?依我說,您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噢?鬧了半天,這里面是玩儿命呢,那我更得看了。小伙子,我都活到這份年紀了,恨不能盼著快死。真要叫人把我碰死,我還算撿了便宜呢!省得活著受罪。小伙子,你說几句好話,讓我進去得了。”
  張方仔細一看,別看這老頭衣服襤褸,其貌不揚,但說話的聲音發出金屬般的回聲,兩只瞳孔放出兩道寒光,心想,不用問,這乃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故意化裝成這般模樣,真要是個朋友,對我們可能還有好處。張力想到這一笑:“老爺子!既然您老不怕死,那就好辦了。您隨我來!各位道士,這是我的朋友,我把他領進去了”
  小老道一看,張方打了保票,就不好意思攔擋了,把道路閃開。張方陪著這個小者頭來到龍虎觀院里。這小老頭閃目往東西看看,哎喲,真夠熱鬧的!廟不大,人可不少。黑的,白的,丑的,俊的,能有一千來口子,太好了。張方跟他說:
  “老爺子!您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在旁邊看熱鬧,千万別碰著您。”
  “我說,等等,小伙子你貴姓?”
  “免貴姓張,單字方。”
  “我說張方,先給我弄點吃的行不行?我今儿跑了一天還沒吃早飯呢!”
  “行,行!我現在就去給您取,您先找個地方坐下。”
  張方說著話,命人給老頭搬了一只凳子,就坐在東廊下緊旁邊的台階上,就這老頭獨一處,跟誰也不挨著。張方親自拎了壺水,拿了些干鮮果品,又取了點好吃的。這老頭連眼皮都不撩,見著吃的伸手就拿,虎咽狼吞,這頓吃啊!手上有油就往身上蹭。張方看著都好笑,心說這位几天沒吃飽了,都餓坏了。這老者時間不長,風卷殘云,吃了個酒足飯飽,把兩只油手在衣服上蹭干淨,說:
  “飽了,飽了。多謝這姓張的小伙子。你算積了德,行了善事。哎,我說小伙子,院里站著個和尚是干什么的?”
  “咳,老爺子,您不清楚,這個和尚叫摩天長老,他是從海外先天寺來的,渾身上下好功夫,他要在人前練手絕藝。他把那條鑌鐵大鏟戳到地上了,誰要能把這大鏟拉動,他就算輸,要拉不動,他就算贏。方才好几個人都沒拉動,您沒看見那和尚笑得都出鼻涕泡儿了嗎?”
  “哎喲!要這么說我比划比划吧,我看能不能拉得動。”
  “老爺子,您能行?”
  “哎,比划比划看嘛!我這人有心,吃了你的飯,不能白吃,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得想法報答報答,對不對?我呀,比划比划看。要拉得動更好,拉不動也別笑話我。”
  老頭說著站起身來,一邊打著飽嗝,一邊來到天井當院。他來到摩天長老面前,看了大鏟看和尚,說:
  “哎,我說出家人!我想和你比一比可以嗎?”
  摩天長老面沉似水,上下打量打量這小老頭,一百二十個不痛快:“哼,老頭!我且問你,你和童林是什么關系?莫非你也是差官隊的?”
  “童林?沒听說過,一點儿關系都沒有。我是個過路的。”
  “既然如此,你就沒必要拉我的大鏟,我跟差官隊的比武較量,跟你毫無關系。”
  “大和尚!你說錯了。雖然我不認識童林,也不知道什么叫差官隊,但是人家人心挺好,剛才管我吃,管我喝,對我挺尊敬,我就覺著過意不去。我給人家幫幫忙,報答報答,所以我才要拉你的大鏟。”
  “哈哈,老頭!你好好看看我這條大鏟,你不是自找難看嗎?”
  “哎呀,大和尚!像我這年紀,落到這步田地,什么叫難看,什么叫好看,全都沒關系。我拉動就是拉動,拉不動也沒人笑話我,就是笑話,我也不怕。咱們比比看。”
  這老頭說著話來到大鏟跟前,把鏟杆抓住了。摩天長老注意看著,心說:我看你能拉得動拉不動。哪知道這老頭不費吹灰之力,把這條大鏟從地里給拔起來,往怀里一帶,輕而易舉把大鏟扳倒了。摩天長老為之一惊,阿彌陀佛,心說:這是人嗎?他得有多大力气呀?看樣子,他一點儿勁都沒費。摩天長老正在這儿發呆呢?就見這小老頭把大鏟一橫,雙手握住,往膝蓋上一擔,雙手往下壓,膝蓋往上頂,把這條鑌鐵大鏟整個給壓彎了,然后往地上一扔,堂啷啷一聲響。老者仰面大笑:
  “我以為這玩意儿多難呢,鬧了半天,比鐵絲還軟!”
  在場的人看罷,無不惊駭,就知道這老者是個了不起的高人。摩天長老不看還則罷了,看罷之后,臉一紅:
  “老朋友!你是誰?你赶緊報通真名實姓,不要在我面前再演戲。”
  “哈,哈哈!問我呀?沒名少姓,就是個臭要飯的,我也沒練過什么武藝,多少的呢,就是有點勁儿而已。”
  “不對!你肯定是個了不起的高人。老朋友,不要開玩笑。你究竟是誰?”
  這老頭聞听此言,把禿腦袋一晃:“摩天長老!你就不用問我是誰啦。我奉勸你一句話,不要在此殺生害命。你師弟通天和尚的死,那叫自找其禍。他把人家打死了,人家一定要報复,那叫咎由自取。你呢?就不應該給他報仇。如果你照這樣下去,也得把你這條命搭上。我說摩天長老,你今年九十三歲了,闖蕩江湖七十五年,不容易呀!我勸你赶緊回歸海外先天寺,閉門悔過,乃是正理。不然的話,你就必然落個外喪鬼,离不開這龍虎觀。怎么樣,能听我的解勸嗎?”
  “嗯?”摩天和尚一愣,心說這個人是誰?他怎么能了解我的情況呢?想到這儿,他冷笑一聲:“老朋友!你方才勸我的話,我領情,我感激。不過就這樣叫我走,我可有點不服气。我打算在老朋友的面前領教一二。你要能把我制服了,我二話不說,甩袖子就走,我師弟的仇也不報了。你看怎么樣?”
  那老頭聞听冷笑一聲:“摩天長老,要照這么說,你還想和我伸伸手嗎?”
  “貧僧就是這個意思。”
  “唉,也罷!我就叫你知道知道厲害!”
  要知這老者何人,能否制服摩天長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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