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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 抱不平痛打惡棍 二和店周尋救難


  話說張方跟孔秀在十里香飯館儿吃飯,小哥倆開怀暢飲。正在這時候,忽听得飯館儿門前一陣大亂,有馬桂鑾鈴的聲音。緊跟著從馬上跳下一伙人來,拉著大隊走進十里香飯館儿。張方跟孔秀回頭一看,為首的是個大個儿,好像半截黑塔,一條大辮子在脖子上盤著,頭上戴著大草帽,身穿灰紡綢褲褂,十三太保的鈕袢儿,腰里系著(革由)帶,下面散著腿儿,穿著蹲襠滾褲,蹬一雙抓地虎快靴,手里拎著馬鞭子。看年紀能有三十七八歲,濃眉大眼,一副連鬢胡子,相貌凶惡,眼露凶光。在他后邊跟的這些人,歪戴帽子斜瞪眼儿,散披著衣服,手里都拎著馬棒和鐵尺。這伙人就好像凶神惡煞一般,一進飯館儿,把吃飯的人都嚇坏了,一個個赶緊把頭低下,有的赶緊把飯吃完溜了。張方和孔秀不認識這些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就瞪眼在這看著。這時,伙計、賬房先生、掌柜的都迎接過去,沖著黑大個儿一躬到地:
  “大爺!您來啦。”
  “嗯,來啦!給我擺三桌,有沒有閒地方?”
  “有,有,有!大爺請坐。”
  說話間,飯館儿的人都出動了,擦抹桌子,清掃地面儿,舖好了白台布,擺上新筷子、新盤儿、新碗儿,又從后屋搬來一把高大的椅子,讓黑大個儿坐下,那些人也全都圍著他坐下,一共坐了三桌。掌柜的滿面賠笑。等了一會儿,三桌酒席擺上來了。這些人是吆五喝六,開怀暢飲。就見其中有個短脖子滿滿地倒了杯酒,送到大個儿面前:
  “大爺,您喝了這杯,祝您連升三級。”
  “好啊!好一個連升三級!”
  這小子一仰脖子把酒喝干了。緊跟著,其余人是輪流給他敬酒。這家伙是來而不拒,一仰脖子就是一杯。然后,他們猜拳行令,恨不能把這飯館給弄開了鍋。吃了一會儿,其中有個人說話了:
  “大爺,咱們還得快吃。不然,天黑咱也到不了。”
  “說得對。那就別吃啦!,有沒吃好的,把東西帶著,邊走邊吃。”
  這幫人匆匆忙忙擦擦嘴,帶著干糧往外就走,伙計過來了:“哎,大爺,您老吃好了嗎?那就請您把賬會了吧!”
  “什么?會什么賬?”
  “這,飯錢哪!您要了三桌席,還沒給錢呢!”
  就見此人把眼珠子一瞪:“放你娘的屁!大爺從來吃飯沒給過錢。上你這飯館儿吃飯是賞給你臉,不然,你就用燙金的請帖也請不來我!要他娘什么錢?滾!”
  “哎呀,大爺,咱們買賣本小利薄,這可招架不住,這三桌酒席好几十兩銀子。您要不給錢,我們這買賣非賠荒了不可!”
  黑大個儿把巴掌掄起來,啪!給這伙計來個嘴巴,把這伙計打得“哎喲”一聲,□轆就摔出一溜滾儿去,滿嘴角淌血。掌柜的急忙從賬房出來:
  “大爺息怒!哎呀,一定是我這個伙計言語不周,把大爺您气著啦。不過小號确實是本小利薄,還欠有外債,如果您不給錢,我實在擔架不起。大爺,哪怕您賞個本錢呢,也得把銀子給了。”
  “放你娘的屁!方才我說話你听見沒?大爺從來就吃飯沒給過錢。既然你要銀子,可以,伙計們!給我打!”
  “喳,是!”
  他手下這幫人,往上一闖,把掌柜的揪過來,乒乓就是一頓嘴巴。不但打人,把桌子也給(手周)了,盤碗儿打了個稀碎,把個飯館儿給砸了個亂七八糟。掌柜的嚇得鑽到桌子底下不敢出來了。張方和孔秀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哥倆哪能不生气呢!把孔秀气得“唔呀唔呀”直叫,張方气得直晃夾扁頭,他把酒杯使勁儿往桌上一(足敦):
  “可惱啊可惱,可恨哪可恨!我說山大了什么獸都有,樹多了什么鳥都有!對面這個黑大個儿,你是什么獸?是個人嗎?憑什么吃飯不給錢還打人、砸家什?難道就沒有王法了不成!”
  這黑大個儿甩臉一看,在盡里邊儿那張桌上坐著倆人。說話的這位個儿不高,挺大的腦袋,腦瓜頂還有一溜溝,溝里頭長出一撮黃毛來,掐巴掐巴不夠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夠一碗,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黑大個儿看罷多時把眼珠子一瞪:
  “你說什么?你說誰呢?”
  “我說別人就對不起你,我就說你哪!”
  “啊!兔崽子,你是哪儿來的?仨鼻子眼儿,多出這口气。我看你要找不自在吧?老五,替我教訓教訓他!”
  “哎!”旁邊儿過來個棒小伙儿,能有二十六七歲,這家伙個儿不高,長得挺寬,拎著馬棒奔張方就來了。
  張方連動也沒動,瞪著小黃眼珠瞅著他。就是這個叫老五的來在張方近前,一伸手就要抓張方的衣服,病太歲急忙閃身往旁邊一躲,這小子沒抓著。張方一伸手把一碗四喜丸子湯端起來扣在了這老五的腦袋上。現在正是熱天,這碗湯還挺熱,往腦袋上一扣,把皮給燙下來了。疼得這個老五“嗷”的一聲,蹦起來多高。孔秀利用這机會,抓起來個饅頭,“崩儿”就塞在這老五嘴里了,好懸沒把他噎死,回手又一個嘴巴,把老五打出一溜滾儿來。那個黑大個儿一看:
  “哎喲!好小子,你們敢動武,伙計們給我上!”
  他手下這十几個人往上一闖,把二小給包圍了。張方跟孔秀說:
  “哥們儿,既然是要打,咱們就消化消化吧!今儿個我真有點儿吃多啦。”
  “唔呀,你說的有理。”
  小哥倆一伸手,把椅子腿儿掰下來了,大鬧十里香,這頓打呀!雖然張方跟孔秀的能耐很平常,但是分跟誰比,要比成了名的劍俠他們是不行;要打這幫人,他們是綽綽有余,把這二十來個人接得爹娘直叫,滾的滾,爬的爬,時間不長就躺下六個。黑大個儿一看:
  “喲!好小子,你們還是練家子的。屋里狹窄,動手不便,有种的跟我到門口。”
  “請便,哪儿都行!”
  這黑大個儿領著人沖到門外去了,留下几個,把傷號架到外頭。張方跟孔秀把嘴抹了一下,也到了外頭。這十里香的門前是個小空場,有一些做買做賣的,一看要打仗,嚇得都躲開了。正是飯口的時候,南來北往的人非常多,一看這儿要打架,都想看看熱鬧,越聚人越多,工夫不大就圍了好几百人。張方和孔秀站到東面儿,黑大個儿領著人站到西面儿。等把場子打開,就見那黑大個儿把腰中的板帶緊了緊,把大辯儿盤到頭上,提了提抓地虎的快靴,周身上下,緊襯利落,跳到張方的近前!
  “小輩,今天我叫你知道知道爺的厲害。”
  說著老虎掏心就是一拳。張方往下一哈身,拳走空了。張方探左臂架他的胳膊,伸出右手使了一招叫老君關門,彭的一掌,正拍在黑大個儿華蓋穴上,把黑大個儿打得身子一側歪摔出有一丈多遠,往地下一躺,像倒了一面牆似的。看熱鬧的老百姓一陣大亂,人們不免交頭接耳地議論:
  “這小子個儿不大,功夫可夠高的。”
  “可不是,你看這一巴掌打得多干淨!”
  “看來,今儿非出人命不可!”
  老百姓都聚精會神看著。那黑大個儿當眾丟丑,就翻了臉了。他從一個伙計手中拿過鐵尺,像瘋狗一樣奔張方就過來了,搶鐵尺就劈。張方閃身一跳,正好到了黑大個儿身后,蹦起來就是一拳,把這黑大個儿打了個狗啃屎。孔秀利用這机會就是兩腳,正踢到黑大個儿臉上,踢了個滿臉開花,鼻子口躥血,把門牙都給踢活動了。張方往上一縱,抬左腿把黑大個儿踩在腳下,掄拳就揍:
  “兔崽子!今儿我叫你知道知道馬王爺三只眼!”
  先前這黑大個儿還咬牙挺著,不哼不哈裝英雄,打到這第四下他就受不了啦,“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他手下那幫人干咋唬不敢過來,知道今天遇上的這二位不是省油燈。這黑大個儿讓張方揍得滿地翻滾,鼻子口躥血,后來他告饒了:
  “好漢饒命!好漢留情!別打啦!我服啦!”
  張方一听,這就算可以了,要真把人打死還麻煩呢!他把拳收住,腿一抬:
  “起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說!”
  “好漢爺!我就离著本鎮八里地,地名叫八里舖。我姓常叫常天龍,因為我后腦勺長個包,大伙管我叫獨角獸。”
  “這綽號起得一點儿都不假,你他娘真不是人!為什么吃飯不給錢?”
  “好漢爺爺!全怪我不對,花錢我覺著心疼,因此我才耍蠻橫,不講理。”
  “難道說你就不怕王法嗎?”
  “哪能不怕呢!不過我們這是山高皇帝遠,官府的人很少上這儿來,我又仗著人多勢眾,橫行慣了。沒想到今天遇上兩位好漢爺,從今往后我再也不這么干了。”
  “我告訴你,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痛改前非,將來還可造就。如若不然,你是非吃大虧不可!鬧不好就得把你這條狗命搭上。”
  “是是是!好漢說得對,你教訓得太對啦!”
  孔秀也過來了:“唔呀,你听著,為人在世要行得正,走得正,正大光明,可不能做這种偷雞摸狗的事情。你挺大個個子,長的又不難看,怎么能干這种丟人現眼的事呢!今天遇上我們二位老人家,你算撿了個便宜,要遇上火气暴的人,非把你小子劈了不可!”
  “是是是,我感謝二位,感謝二位!”
  張方過來說:“廢話少說,該多少錢就給人家多少錢。砸坏的家伙,加倍賠償,听見沒?”
  “好好,我給錢,我給錢!”
  這個小子讓張方跟孔秀收拾得服服貼貼,一瘸一顛來到了飯館儿乖乖地把賬會了,賠了銀子。常天龍賠完了銀子,轉回身來沖張方一笑,其實這笑比哭都難看:
  “二位!別看你們把我打了,使我茅塞頓開,懂得了做人之道,往后我一定不這么干了。不過我想請教請教,二位尊姓大名?咱們留個紀念。”
  “嗨嗨嗨!常天龍,你跟我耍什么心眼儿?莫非你還想報复!”
  “不不不不!決沒這意思,嚇死我也不敢。但是,我得知道知道二位是誰?早晚提起這件事儿來,我連個名姓都說不出來,顯著也太窩囊點儿了。”
  “好吧!明人不做暗事,我們也不怕你報复。我姓張叫張方,人送綽號病太歲;這位是我的師兄弟,名叫孔秀。我是天下第一位的劍客,他是天下第二位的劍客。听明白沒?”
  “噢,听明白啦。不過,我听著有點儿耳熟。啊呀!”常天龍猛然睜大眼睛:“二位,恕我直言,你們是不是跟著欽差年大人的辦差官哪?”
  “對呀!”
  “你們是不是認識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
  “當然認識,那是我師叔,他的老師。”
  常天龍听完跪下了:“原來是二位少俠客,恕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真是罪該万死!挨打可太應該啦。要提起童俠客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提起你們二位來,也是聲名遠震呀!沒想到在小小的飯館儿我能遇上你們二位,我深感榮幸。二位能不能賞個臉,跟我交個朋友?我家就住在八里舖,出了街口往東北走,几步就到。請二位到家里小坐,我准備几樣菜,以表敬心,跟二位高攀一步,不知二位肯賞臉否?”
  “嗨嗨嗨!姓常的,看不出你還是個交朋好友的人!”
  “不敢當,不敢當!反正我最尊重有能耐的人。”
  “不過,我們哥倆有公務在身,今儿不能到你家去了。今后如果有了時間,我們再去看望你也不為晚。”
  “二位,無論如何你們得賞個臉,到我家坐一會儿。哪怕我把涼水燒成熱水,你們二位喝一口,給我臉上也貼了金啦,我這頓揍也算沒白挨,今后提起來,某年某月,什么什么時候,張少俠、孔少俠曾經到我家做過客,我也覺著光彩呀!二位,無論如何,你們得賞臉!”
  孔秀心就有點儿活動了,低聲問張方:“唔呀,混賬烏鱉羔子,要不咱們就去吧!”
  “你懂個屁!”
  張方心眼儿多,心說,我經過的事儿多了,什么人儿沒遇過?像常天龍這樣的人也不少,他一看我們厲害,表面服了,心里頭總不得勁儿,硬的不行動軟的,把我們騙到他家,使用詭計把我們倆抓注,好報仇雪恨,這個虧儿我決不能吃!張方想的這事儿有邊儿嗎?真叫他猜對了。常天龍這小子面粗心細,長這么大沒吃過這虧,他一看動硬的不行,就想動軟刀子,打算把他們倆騙到家里頭,然后把大門一關,想辦法把倆人儿抓住,非把他們倆整死出這口气不可!張方經驗丰富,不上這個當,說什么也不去。常天龍沒有辦法了:“好,既然二位不肯賞臉,我也就不敢強求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但愿我們還有見面的時候!”
  “對,倆山到不了一塊儿,倆人總還有見面的時候。我愿你好自為之。告辭了!”
  張方帶著孔秀把賬錢給了,倆人轉身走了。
  小哥倆走著走著,不知什么時候陰云四合,刮起一陣冷風,突然下起了雨。這雨越下越大,二小沒帶著防雨工具,抱著腦袋就往前跑,腳下一滑一溜,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孔秀這個罵呀: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這老天也跟咱們找別扭。咱們快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我也想找個地方。哎,快往前走,那是一個小村庄。”
  在眼前不遠有個小山村。二小加快了腳步,時間不長,進了村子里。這小村子有四五十戶人家,把著道邊儿,挂著幌子,有一座二和店。張方一看大喜,拉著孔秀就進了店。店房里掌柜的跟伙計沒事儿,都在這看雨,一看外頭進來倆人,渾身上下跟水鴨子差不多少。掌柜的一笑:
  “二位,是避雨還是住店?”
  “掌柜的,有閒房間沒有?”
  “有。”
  “給我們開個房間,我們洗個澡,休息休息,照樣給你店錢。”
  “好(口來)!隨我來!”
  掌柜的把張方和孔秀讓進后院儿,開開一間房。倆人進屋一看,這屋還十分寬敞,赶緊把濕衣服脫下來,令掌柜的拎來一個木桶,拎來一桶溫水,哥倆從頭到腳都洗干淨,然后把衣服晾上,這才感覺到身上有點儿熱乎气儿。孔秀把掌柜的叫進來:
  “唔呀,有酒沒有?”
  “有,有!”
  “快給我們拿酒來!另外,給弄些下酒的菜。好冷!”
  “好(口來)!”
  掌柜的出去工夫不大,端進個托盤儿,上面有一壺酒、一盤花生、一盤五香豆腐絲儿。他們兩個人本來不餓,就是為喝酒取暖。孔秀先(手周)稠了兩口,張方也(手周)了兩口,酒一入肚,這才覺得暖乎乎的那么好受。張方和孔秀鑽到被窩,一面歇著,一面等著衣服干。因為連日的疲勞,他們一躺下,這熱被窩儿里挺舒眼,一會儿就睡著了。等一覺醒來,看了看,天色已黑,屋里伸手不見五指。張方下地用手一摸,衣服都干了,他把孔秀推醒起來,二人都穿好了衣服。孔秀去外頭小便,順便看了看天,不知什么時候雨過天晴,滿天的星斗,回到屋里跟張方商量:
  “混賬烏鱉羔子,咱們倆是接茬儿睡,還是這就起身?”
  “啊呀,我看咱倆睡得不大离儿了,干脆把錢給了,咱們走,以免家里人惦念。”
  張方叫了几聲掌柜的,不大工夫,掌柜的托著一盞燈進來了,把燈往桌上一放:
  “二位,休息好啦?”
  “睡得不錯。掌柜的,多少錢?算賬。”
  “怎么,二位這就要走嗎?”
  “正是。我們有急事儿,要赶路。”
  “二位,天可黑啦。山路不太好走,依我說,你們不如住到這儿,明天起大早再赶路。這半夜三更的,你們上哪儿去!”
  “掌柜的,你說的不假,不過我們有急事儿,不得不走!”
  “好(口來)!那么二位還吃點儿什么嗎?”
  “不吃啦,嗓子有點干渴,你給弄壺水來就得啦。”
  掌柜的給泡了壺水,端進來,每人給倒了一杯。張方和孔秀端起來,一仰脖儿喝下去了,喝完了覺得挺舒服,把嘴擦了擦,就叫算賬。
  掌柜的一笑:“二位,甭算啦。你們二位又沒在這儿過夜,這倆錢儿算個什么?權當兄弟我請客了。”
  “哎喲!沒想到你還這么大方。不過,我們是秋毫無犯,該什么錢給什么錢,這便宜可不能占你的。”
  張方說著話就要掏銀子,突然之間感到不對勁儿,怎么這么鬧心哪!說著鬧心,覺著這個腦袋“嗡”的一下,房子就有點轉個儿。不但張方如此,孔秀也不對勁了:
  “唔呀,混賬烏鱉羔子,我怎么瞅這房子晃悠?”
  張方就知道不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咕通!咕通!二人摔倒在地。那個掌柜的過來踢了張方一腳,蹬了孔秀一腳,說:
  “坏蛋,你們倆還跑得了嗎?這叫飛蛾奔火,自己找死。來人,綁!”
  說話間把張方跟孔秀就給捆起來了,把他們身上的包袱、兵刃全都繳去,然后包到一個包袱里頭:
  “去,請常大爺!”
  不大會儿,從后院走進十几個人來,為首的正是那個獨角獸常天龍。常天龍領人進了屋,一看張方跟孔秀,緊咬牙關:
  “王八蛋,我叫你們兩個管閒事!”說著掄起巴掌,乒乓!就把倆人臭揍了一頓。好在這二位人事不省,揍也不疼。打完了,常天龍這才出了這口气:“我說掌柜的,你算給本地除了害了!”
  “大爺您怎么這么說話呢,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既然他們倆是坏蛋,我們理應協助您把他們抓住。大爺,是不是套輛車把他們倆送到官府治罪?”
  “且慢!先用不著,大爺我先過一堂,然后再送官府也不晚。”
  這開店的跟常天龍是什么關系?原來這座店有兩個掌柜的,一個叫張和,一個叫李和,他們兩家合伙儿開的這買賣,故此才叫二和店。張和跟李和都是好人,人家這店公買公賣,對住店的人向來不勒索,即使你走得慌張丟下點儿東西,人家也妥善保存,多咱你回來,人家把東西如數奉還。既然是這么好的人,為什么要抓張方跟孔秀呢?原來張和、李和不了解內情,上了常天龍的當。這獨角獸常天龍真不是個東西,自從被張方跟孔秀痛揍了一頓,怀恨在心,一開始他打算用軟法儿把張方跟孔秀騙到八里舖自己家里,想法儿抓住,結果張方不上當,說什么也不去,弄得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張方跟孔秀走了。常天龍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讓老五偷跟著張方和孔秀,看他們往哪儿去。這老五跟出不遠,正好下雨,張方和孔秀到二和店來避雨,老五看得真真的,問掌柜的:
  “方才來倆人,澆的跟水鴨子似的,上哪儿去啦?”
  掌柜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說實話了。張和說:“就住到跨院一號,方才喝了點儿酒,睡了。”
  老五還不放心,親自到跨院儿一號隔著窗子看了看,一看地下晾著衣服,那倆人蒙著被子睡著,他這才轉身給常天龍送信儿。這會儿雨不下了,常天龍直接赶到二和店,把張和跟李和叫到沒人的地方說:
  “你們倆犯了罪啦,知道不?”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我們這買賣公買公賣,一不貪贓,二不犯法,三不勒索老客,何罪之有?”
  “說的他娘好听!你知道剛才這倆人是干什么的嗎?”
  “住店的。”
  “廢話!我告訴你們,這兩個人乃是采花賊,每人都有十几條人命。如今做了案,逃進你的店,你沒看那個狼狽樣儿?再說,他們身上帶著家伙,你沒看見?”
  “是這么回事儿呀!”
  “對。咱們不能知情不舉!你們兩個人要想立功贖罪,唯一的辦法就是听我的,幫著我把他們抓住,送到官府。只有這樣,你們兩個人才能不受牽連。”
  張和、李和本來是好人,就信以為實了。他們倆一想,這兩個采花賊有那多人命,住在我們店上,早晚官司犯了,要追查起來,那官儿把嘴一歪歪,我們的小店就得荒了,我們倆就得蹲監坐獄,拉家帶口的,這還得了嗎!倆人還真害怕了,就問常天龍怎么辦。
  “我有辦法。這有一包蒙汗藥,等一會儿給他們下在水里、湯里或飯里,等他們喝下去,人事不省,把他倆捆上,你們就算盡責了。將來官府追查起來,我可以擔保你們二位是好人。”
  常天龍交待完,躲到后院去了。正在這時候,張方他們起來了,口渴要喝水。張和、李和就利用這個机會給下了蒙汗藥。常天龍一看,心里高興,非要把張方跟孔秀整死不可。這會儿他居中而坐,老五和那些伙計分立兩旁,命人用解藥把二小給解過來。張方睜開眼睛,覺著身上不得勁儿,腦袋還有點儿疼,一活動膀子,哎,捆上了,借燈光一看,上邊坐的是那個坏蛋常天龍,兩旁是那些打手,有几個打手還包著藥布,都是讓張方跟孔秀給打傷的。孔秀這時候也睜開了眼:
  “唔呀,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我在作夢不成?”
  常天龍一陣冷笑:“姓張的,姓孔的,你們沒想到吧?別忘了,打人家一拳,防備人家一腳。我姓常的不是好惹的,你們認為把我打了就完了?沒那么便宜。欠我一兩銀子得還一百兩;揍我一頓,你們得拿命來抵償。今儿我要把你們倆開膛摘心,大卸八塊。”
  張和、李和在旁邊听著,就覺著不對勁儿,他怎么沒提采花賊這茬儿?但是又不敢問,只好在旁邊儿傻呵呵地听著。張方冷笑了一聲:
  “常天龍,你有這個膽子嗎?你敢碰我們哥倆嗎?告訴你,我們乃是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你要把我們倆殺了,就等于造反,你跟劍山、万龍長風島的賊寇是同樣的下場!恐怕我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二位,實話跟你們說吧,你們知道我跟万龍長風島是什么關系?万龍長風島有一位大元帥叫陶元陶洞天,現任英王手下的副元帥,是我舅舅。他給我來了信,讓我赶奔万龍長風島去入伙儿,答應封我個站殿將軍,我正准備要起身,沒想到遇上你們兩個小子。咱們這叫冤家路窄。等我把你們倆殺了,把兩顆腦袋拎到万龍長風島,給英王和十四皇子作進見禮。來人哪!把他倆拉到院里頭,開膛摘心,把腦瓜子給我剁下來!”
  “喳,是!”這幫家伙往上一闖,就要動手。
  張和跟李和在旁邊儿一听嚇得魂不附体,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心說,坏啦!我們上了當了,我們給常天龍當了幫凶,官府的人要死在我的店里,我們還吃罪得起嗎?張和跟李和急忙過來:
  “我說這位大爺,使不得!使不得!你們可不能在我店里殺人!”
  常天龍一瞪眼:“什么?你還敢不听大爺的話?”
  “是這么回事儿,你們雙方有什么仇恨,上你們家解決去。我們這是店房,要殺了人,往后我們這店還怎么開?”
  “哈哈哈!你們還想開店哪?要听大爺的,赶快把東西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赶奔万龍長風島。因為你幫了我的忙,我也不忘這個恩情,多少得給你倆找點儿差事。在哪儿不是混飯吃?到那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比開店強得多嗎?”
  “不不不!我們可不能當賊呀!當賊頂風臭六百里,殺人放火,我們可不干!”
  “你們倆竟敢辱罵綠林的好漢。來!把他倆抓起來,一塊儿開膛摘心!”
  常天龍把張和、李和也給捆起來了,還把店房的伙計全給抓來,狠揍了一頓之后,全給推到院子里。張方跟孔秀,這才知道掌柜的是好人。心說真倒了霉,沒想到死在這些無名小輩之手。正在這時候,門外有人砸門:
  “開店的快開門,我要住店哪!”
  常天龍一听,心里這個別扭,早不砸門,晚不砸門,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砸門。
  “老五,告訴他,店房客滿了,不接待客人!”“哎!”這老五出去照這話講了,說完轉身回來。常天龍吩咐赶緊下手。這儿剛想要動刀子,外頭又砸上門了:
  光光光!“開門哪,我非要住這儿不可!明明有閒房子,你們為什么不讓我住?”光光光!
  常天龍气了!“老五,把門儿開開,揍他一頓,叫他赶緊离開!”
  老五領倆人儿出來了,一看嚇了一跳。為什么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砸門的這位早進來了,從里邊儿往外砸門。老五一想,什么人都有啊!你都進來啦還砸什么門?他過去一伸手把這個人肩頭往怀里一拽,他這才發現這砸門的是一位年邁蒼蒼的老者。這老頭個頭不高,挺細的脖子,挺大個腦殼儿,一部銀髯,飄洒前胸,多少還有點儿酒糟鼻子,身上背著個包裹。再側耳朵一听,外頭有驢叫的聲音。甭問,這老頭是騎驢來的。人進來了,驢還在外頭呢。他不認得這老頭是誰。
  書中代言,這乃是乾坤八大名劍的云龍九現周尋周老劍客。要提起周尋,那還了得,那在乾坤八大名劍中列第二呀!他就是黃眉童子苗吉慶的授業老恩師。前文書說過,劍山一破,軍師燕普、大帥譚天保著英王富昌突圍,正好走到一線天遇上了云龍九現。燕普沒注意,被驢登下万丈深澗。譚天為了保護英王,血戰周老劍客,因為他不是周尋的對手,這才落荒而逃。周尋本來想幫童林他們的忙,后來一看,用不著了,人家已經胜了,我干嗎還插一手?不如借此机會溜達溜達,他騎上毛驢就走了。這些日子游山玩水,拜望了几個朋友,認為童林他們就要奏凱還朝。可是后來一打听,不對勁儿,英王富昌漏网了,跑到万龍長風島跟十四皇子胤□兵合一處,繼續与朝廷為敵。童林已經保著欽差年大人移駐成都府,戰斗還在繼續進行,而且比當初還要激烈。周老劍客一想,那我就別走了,公開幫忙不方便,暗中幫忙吧!另外他也想會徒弟苗吉慶,心說,不如我到成都看看這孩子,讓他盡心盡力幫著童林,如果有為難之處,我也好伸伸手。老爺子想到這儿,騎毛驢奔成都,可巧被一場大雨赶到這地方。雖然雨不下了,可天已經晚了,周尋打算找個店房住下,明天繼續赶路,這才巧遇此事。一開始周老劍客不知道里頭發生了事,在這儿一砸門,听里邊回答的聲音不對,開店的人哪能這么說話呢?周尋一生气,越牆而過,從里邊砸門,是戲耍他們。
  老五伸手把周老劍客拉到怀里:“老家伙,你活膩味啦?我打死你!”
  周老劍客伸出倆指頭,在他路肢窩捅了一下:“別動!”這老五真听話,四肢麻木,動轉不能。他身后那倆伙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剛想過來伸手,周尋把手指一伸:“別動,別動!”再看這二位,也動不了啦。周尋把門開開,把毛驢牽進來,直接赶奔后院。
  獨角獸常天龍正等著回信儿呢,抬頭一看,這是誰?牽著毛驢儿,來了個老頭。老五怎么沒有回來?常天龍用手一指:
  “老匹夫,你是誰?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胡亂就往里走,還不給我退了出去!”老劍客一眼就看見了張方跟孔秀,還有几個不認識的,都被綁在這儿。老劍客心中暗想,張方跑這儿來干什么?就知道這里邊有事儿。
  “張方,孔秀,是你們兩個?”
  張方真作夢也沒想到在這儿能遇上周尋,不由得心中高興:“哎喲,老劍客快點儿救命吧!我們就知道你非來不可,你要是不來,我們這小命就保不住了!”
  孔秀也喊:“唔呀!老人家快些救命!這個混賬烏鱉羔子要殺我們。”
  周尋一笑:“好哇!人有好心,天有好報,人無好心,現時現報。把他就交給我啦!”
  要知周尋怎樣收拾常天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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