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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回 折旗杆嚇退三老 藏仙洞父子相認


  話說塞北三老回到七星島,走進分贓廳,一看張方正在這儿發威,三老一愣,問馬彪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馬彪向三位老人講述了一遍。嚴寒林對袁向竹和武道梅說:
  “二位師兄!這個小娃娃張方甚是厲害,我曾經跟他比過武藝,他能掌打千層紙,軟硬功夫都是蓋世絕倫,我闖蕩江湖五十多年,還沒遇上過這樣的對手。”
  “噢,這小子有這么大的能耐?”
  老哥仨商量已定,袁向竹沖著張方一抱拳:“張少俠,久違了。”
  張方一樂:“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塞北的三老。三位挺好啊!你們三位來得正好,我正在這跟馬彪交涉呢。嚴寒林三老爺子知道,你們答應三天以后給我們圓滿的答复,結果怎么樣呢?恰恰相反。這馬彪說話不算數,拉屎往回坐,撒了個大謊。不但不答复我們的條件,反而用五毒開花雷抓住了司徒朗他們三個。既然三位老爺子來了,你們都德高望重,請評個理吧!”
  沒等袁向竹、嚴寒林說話,宇宙老人武道梅先發言了:“張少俠!你放心,我們說話是算數的。即使馬彪失信,我們哥仨不能失信。你知道我們三位是干什么來的嗎?”
  “不清楚。”
  “我們三個人就是為解決這次爭端而來。恐怕馬彪做出越軌的事情,我們當老人的要給他掌舵。”
  “哎喲!沒想到,二老爺子真是高人一等,佩服,佩服!”
  “張少俠!條件我們是要答复的。不過,我听說張少俠武功絕倫,我非常佩服。咱們常說,見高人不能交臂而失,我打算開開眼,在少俠客面前領教領教。”
  “我說老劍客您甭捧我了。我會個什么呢?就憑我的年歲,我就在我娘肚子里練功才能練几天呢!在你們老三位面前我是個晚生下輩,甘拜下風,不比也罷。”
  “少俠客你太客气了。難道我三弟還能說瞎話嗎?他曾經領教過,向我們哥倆推荐,說你這能耐十分了不起。我太佩服了,無論如何請少俠客賞臉。”
  “既然要這么說,我就卻之不恭了。那么老爺子你說咱們比什么呢?”
  “張少俠,我打算跟你一對三掌,你看如何?”
  “怎么個一對三掌呢?”
  “也就是說老朽打你三掌,你再打我三掌。”
  “這個招可真夠新鮮的。咱們把話得交待清楚。比如這么說,我打您三掌,把您打趴下了,打吐血了,您怎么辦?”
  “無條件答應你們的要求,放出年大人以及被抓的眾人,交出天子劍,交出凶手,連我們哥仨也跟著到案打官司。”
  “好!咱可一言為定。來吧!”
  “不!張少俠,那么我要把你打了,或者吐血,或者趴下,你怎么辦?”
  “跟你一樣。年大人我不要了,天子劍不要了,被抓的人不要了,統統的都不要啦。殺剮存留任憑你們自便。我甩袖子一走,回去見著我童師叔,我們回成都。這篇儿我們就算揭過去。怎么樣?”
  “好!張少俠,你能當得了童林的家?”
  “太能了。他是我師叔,既然我來,我就能當得了他的家。”
  他們說完坐了一會儿,全來到院里頭。
  張方問:“二老爺子!咱倆誰先打誰呢?”
  林寶這小子詭計多端,赶緊過來了:“張少俠!你那么大的能耐,自然我家二老爺子得先打你啦。”
  “哎喲,我說林寨主!你真會說話。就因為我年輕就得先挨揍,那要二老爺子把我揍趴下,我就有天大的能耐也沒法施展哪!”
  武道梅說:“如果張少俠認為這樣不妥,你可以先打我。”
  “別別別,咱們這么辦得了,公平合理。頭一下你先打我,然后我再打你;打完了你再打我。交替著打你看怎么樣?”
  “好!就這么辦。”
  張方面朝南背朝北,騎馬蹲襠式往這儿一蹲,胸脯拔著,脖子梗著,把夾扁頭一晃:
  “我說老爺子,我全交給您啦,隨便來吧!”
  宇宙老人心中暗想,張方你不必得意,今天我就使用大力乾坤掌,我這一巴掌下去,把你的頭顱擊碎,我就不相信你這腦袋比石碑還硬。想到這,他舌頭尖一抵上牙膛,晃身軀丹田叫力。就見宇宙老人的左胳膊比大腿還粗。他叫上力之后,几步扑到張方的近前,把左掌往空中一舉,喊了一聲:“著!”耳輪中就听見“當!”的一聲,再看張方是紋絲沒動,把小眼睛眨巴眨巴:
  “哎呀,老爺子!你沒吃飯吧!怎么一點勁都沒有?都不夠給我撓痒痒的。”
  “啊?”武道梅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說坏了,今天我是遇上砬子了,沒想到張方功夫能有這么高。万般無奈,他站好了,也效仿張方那樣,騎馬蹲襠式往那儿一蹲:“張少俠!該你的了。”
  “該我的了?好唻!”張方嬉皮笑臉來到武道梅近前,把左手一抬:“我可要打了。老爺子,您可叫勁啊!”
  “你來吧!”
  張方開始不打,拿小手划拉武道梅這禿腦門子:“我說老爺子,您歲數可不小了,一根毛都沒有,像鴨蛋似的那么光溜。”
  “廢話!該打快打,你划拉什么?”
  “打了啊。”他把手輕輕一揚,啪,給來了一下。
  武道梅一愣:“打呀!”
  “打完了。”
  “完了?”武道梅一想,就這一巴掌連蒼蠅都打不死,這小子也沒勁啊!
  張方回歸原位,往那儿一蹲:“該您的了。”
  武道梅可不客气,這回攢足了十二成勁蹦起來就是一掌,啪!再看張方仍然紋絲沒動,把夾扁頭一晃:
  “這巴掌還有點勁,打得我還怪舒服的。這兩天我有點上火,頭皮有點發緊,讓您給一揍,這舒服勁就甭提了。”
  “啊!”武道梅大吃了一惊,心說這小子真經揍啊!他也回歸本位,蹲在那儿讓張方揍。張方湊到近前,把手抬起來,啪,又來一下。還不如剛才有勁呢。
  武道梅問:“打完了嗎?”
  “完了。”
  武道梅一想,怪呀!這小子是拿我開玩笑呢是怎么的?一點勁都不使,還不如普通人呢。他開始揍張方這第三掌,這一掌更厲害,打完了,張方還是沒動。又該張方打他了。這可是最后的一掌了,張方嗨嗨一笑:
  “武老劍客!我看甭打了。為什么呢?您今年八十多歲了,不值得一揍了。我這手掌一下去,非漏了不可。您說把您打死多可惜啊!算了吧!武老劍客,我希望你從中做主,把這事善始善終就給解決了得了。把人一放不就完了嗎,何必還非挨打呢!”
  “廢話!方才我說得清楚,講得明白,一對三掌。你要把我打了,我自然答應你的條件。”
  “老劍客!你真認為我打不動您嗎?”
  “打得動打不動咱看實際的。”
  “哎呀!人家都說听人勸吃飽飯,我看你這老頭有點不識好歹。這么辦吧,我先不打你,拿那根旗杆做個實驗,你看看,然后再決定是挨打還是不挨打。”
  這個旗杆,前面說過,就是他和三老嚴寒林比武所在。張方遛遛躂躂來到旗杆近前,把左手伸出來,把旗杆摁住,說了聲:“走!”嘎叭!看著他沒使勁,實際上有雷霆万鈞之力,這一掌把旗杆打折了。那旗杆的根部,粗細好像水缸,用夾杆石夾得登登的,鐵箍摽了三道,得什么力量能把它打折?旗杆這一倒,把院牆給砸塌了。嘍羅兵一陣大亂,個個吃惊,人人喪膽。
  張方轉過身來問二老:“武老劍客!您的腦袋能有它硬嗎?你要覺著比它硬那我就揍。”
  “這個……”武道梅一听,一扑棱腦袋,心說算了,你別揍了。張方真要使上勁,我這條老命就保不住了。“張少俠,佩服,佩服!我認輸了,行吧?”
  “這叫光棍不吃眼前虧呀!這就對了。咱們練武的人常說,光棍一點就透,姜是老的辣。您這樣做是千對万對。怎么樣?答應條件吧!”
  “這……”武道梅還有點不服气。
  張方可不樂意了:“哎!我說老頭,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張方給你留情面,讓了你三掌,大庭廣眾之下都看得挺清楚。我這叫惜老怜貧,你可別不識抬舉。你要覺著再不服气,可就不夠意思了。二老爺子,我不是小瞧你,也莫說是你自己,就是你們哥仨上來也白給,我張方不費吹灰之力。”
  張方這話可有點傷眾啊!袁向竹、嚴寒林都不愛听。這嚴三爺把腦袋一扑棱:
  “張方,你說什么?我們哥仨一塊儿上也不是你的對手?”
  “對了。別說你們哥仨,就是翻上一倍六個,也白扯。”
  “哎喲,你簡直是欺人太甚!二位師兄,听見沒有?不如我們哥仨一塊儿上,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說著話,嚴寒林、武道梅飛身跳上去,四臂齊搖,圍住張方。袁向竹老劍客一看,深感為難。本來他不愿意伸手,但是,兩個師弟伸手了,他又不能在旁邊看熱鬧,這就叫是親三分向啊!這哥倆栽了跟頭對自己臉面也無光。又一想,張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我也得開開眼。我就不信我們塞北三老三個人不是他的對手。想到這,他也晃臂躥上去了,哥仨會斗張方,八條膀臂搖動,四個人滴溜溜亂轉,像走馬燈似的。
  書中代言,塞北三老比劍客都高著一塊。就這么大的能耐,也贏不了張方。就見張方真好像海底的一條鯊魚,轉來轉去,巧妙地迂回在三老中間,施展縮小綿軟巧各种功夫。一邊打著,張方一邊還耍貧嘴:
  “三位呀,年老不講筋骨為能啊!這話一點都不假。你們三位夠老的啦。大概都沒吃飯吧?怎么沒勁。這仗打得真不過癮。”
  把三老气得臉也青了,一齊向張方加緊進攻。啪啪啪!開頭一招一式看得挺清,到了后來都看不出招數了。三老拼命在這爭斗,打來打去,打去打來,袁向竹喊了一聲:“別打了!”
  武道梅、嚴寒林跳出圈外,收招定式:“大哥!為什么不打了?”
  “二位賢弟,咱打誰呀!張方在哪儿呢?”
  這哥倆眼都花了,看張方已蹤跡不見。什么時候走的不知道,光是他們哥仨在這瞎折騰呢!
  這時听房坡上有人一陣奸笑:“哎呀,這塞北三老的功夫可真高啊!打得真有意思。我說三位呀,接茬打!我在這儿看著可有意思了。”
  武道梅气得哇哇暴叫:“張方!你滾下來!我們自己人打個什么勁?你快下來!”
  “來了!”嗖!張方從房坡上飄落塵埃。
  四個人又接茬戰在一處。袁向竹看得清楚,要想贏張方勢比登天。人家說得一點都不假,慢說我們哥仨,就是六個也白給。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張方能耐這么大。正在這時,忽听得門外有人高聲喊喝:
  “呔!小輩休要猖狂,某家到了。”
  三老抬頭一看,來者非別人,正是袁向竹的頂門大弟子,清風大俠方殿坤。袁向竹大喜。
  “殿坤!你快些來助我一臂之力!”
  這時,三老跳出圈外。張方也不打了,他晃著夾扁頭,翻著小眼睛一看,呵!來的這人夠瀟洒的。此人身高九尺挂零,細腰奓臂,雙肩抱攏,面似銀盆,花白須髯,看年紀也就在五十四五歲左右,頭帶給巾,身披大紅緞子斗篷,肋下佩帶九孔大環刀,身背一种特殊的暗器,叫五色描金幡。原來這清風大俠方殿坤乃是湖南岳陽的人,想當初是保鏢的出身,夫妻二人有一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左腳的腳心長了兩顆紅痣,所以,方殿坤給孩子起了個名叫瑞儿,就是吉祥的意思。就在這孩子三歲那年,方殿坤這鏢局子里接了一撥買賣,押送著金銀財寶价值數万金赶奔廣西。結果,走到云霧山被一伙強盜給劫了。劫鏢的大寨主人送綽號金錢豹,這個家伙詭計多端,聲東擊西,把方殿坤給騙了。結果,押送的這支鏢叫人家搶得是蕩然無存。方殿坤沒辦法,回到岳陽城,向人家買賣家包賠了損失,這一下直落得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什么也沒剩。前半輩子的辛勞付之東流。方殿坤气急敗坏,跟妻子商議,你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我得學能耐去。就因為我沒能耐才遭了劫,將來我有了本事一定報仇。就這樣方殿坤到了峨眉山,拜了峨眉三老第一老袁向竹為師。袁向竹很同情他,傳授他各种功夫,等武藝學成了他下山回家,結果,到岳陽一找,連媳婦帶孩子都沒了。有的鄉親告訴他,頭年發了一場大水,光淹死的人數以万計,你們家也遭了水災,可能你媳婦和孩子都葬身魚腹。方殿坤放聲痛哭,就認為老婆孩子都不在了。打那以后,一心無牽挂,闖蕩江湖。后來他結識個朋友,叫夕陽大王夏侯明。這個人專門研究消息埋伏,制造各种暗器,就給方殿坤打造了一种特殊的暗器叫五色描金幡。這暗器可厲害了,先放毒煙,把對方的眼迷住了,然后能連發七支悶心釘,大羅神仙也難以脫逃。方殿坤千恩万謝,背著描金幡闖蕩江湖。同時他還善使一口九孔大環刀,這把刀切金斷玉,削鐵如泥。這些年來他一直沒忘老師的授業之恩,前些時候赶奔峨眉山拜望老師,結果一打听,老師已經不在了,挪到塞北去了,峨眉三老變成塞北三老。方殿坤又找到塞北沙雁岭,到了三老庄也扑空了。一打听,三老赶奔七星島了。他恨不能肋生雙翅見著老師,這才來到七星島巧遇此事。
  方殿坤大吼一聲來在老師面前,倒身就拜。袁向竹用手相攙:“孩子!你從哪來?”
  “師父!我從湖南來,就是來給老師問安的。”說話間又拜見過二位師叔武道梅、嚴寒林。然后就問:“三位老人家這是怎么回事?”
  嚴寒林知道方殿坤有能耐:“孩儿啊,你來得正好。這小子叫病太歲張方,可厲害啦!我們哥仨都不是他的對手。孩子!快點助我們一臂之力。”
  方殿坤聞听此言,冷笑了一聲:“三叔,您放心!雖然說我的能耐赶不上老三位,但是我有特殊的暗器,管保能取胜。”說著話,方殿坤來在張方的近前:“小輩!可認識清風大俠嗎?”
  “噢,鬧了半天你還是個俠客!幸會,幸會。不過,你可听透了,你老師和你二位師伯,仨人都不是我的對手,你能頂什么用呢?”
  “哈哈哈!張方啊,你不必猖狂,在這一路之上我早有耳聞,你這個人沒能耐,無非是會說大話會吹牛,動不動唬人而已。本大俠倒要會你一會。”
  方殿坤說到這里把斗篷一甩,摁繃簧拽出九孔大環刀,嘩啦啦晃寶力往上一沖,跟張方戰在一處。打了十几個照面,方殿坤大吃一惊。心說怪不得我三位老前輩不是他的對手,這小子果然厲害。干脆我別跟他費瞎勁了,用暗器把他打了就得了。想到這,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探膀臂,噌,拽出暗器,扭回頭來用手點指:
  “張方!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就見他大拇指一摁繃簧,啪!一股濃煙平地而起。借著這股濃煙的掩護,方殿坤又一摁繃簧,從里面打出七顆子午悶心釘,直奔張方。等煙霧散盡,悶心釘也打完了,閃目抬頭一看,張方是蹤跡不見。清風大俠方殿坤一愣,這小子什么時候跑的呢?馬彪吩咐一聲:“追!”結果,嘍羅兵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細尋找,也沒見著張方的蹤跡。嚴寒林一擺手“行了,行了,別費勁了,讓這小子跑了。殿坤哪!這個張方來無蹤去無影,神龍見首不見尾,是最難斗的一個。往后你見著他多加謹慎。”
  方殿坤點頭。“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沒要了他的命。”
  袁向竹說:“孩子!這就不錯了。你能把他攆跑就算給我們解圍了。全仰仗著你這种暗器呀!”
  方殿坤把散落在地上的子午悶心釘找著,重新安裝好了背在背后。馬彪吩咐一聲,把眾位請到里面,排擺酒宴給方殿坤洗塵。在酒席宴前馬彪說:
  “大俠呀!你們老四位可都在,我最擔心的是下一步啊!張方走了還得回來,童林還得來。倘若他們再提出條件,要年羹堯,咱如何答复呢?”
  袁向竹口打唉聲:“馬彪啊!千錯万錯都在你身上。事到如今,騎虎難下啊!我還是這個態度,算了,干脆答應人家的條件,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這片云彩才能散。不然的話,冤仇越結越深,早晚是不可收拾。”
  武道梅和嚴寒林持不同的看法:“大哥,話不能這么說。您講話了,騎虎難下,這虎我們不下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到時候再說。事到如今,絕不能舉手投降。這不殿坤也來了嗎,有他的五色描金幡,我們就可以阻擋一陣。”
  到了現在,袁向竹孤掌難鳴,也只好听大伙的了。嚴寒林一看,馬彪的腿受了傷了,暫時不能好,一瘸一拐的怎么料理全山的事呢?經過商議之后,就讓清風大俠方殿坤暫時代理大寨主,主管七星島的一切。馬彪同意,大伙儿也同意。方殿坤一樂:
  “強賓不壓主。我是來看我老師的,怎么能代理大寨主!”
  馬彪說:“師兄!您別客气了,咱是一家人,您是我親師兄啊!您代理与我是一樣的,客气什么?”
  方殿坤沒辦法,也就答應了。心說受人之托必辦忠人之事,我不能馬虎大意。在我代理大寨主期間,倘若出點事,對不起全島的弟兄。因此,方殿坤吃完了晚飯,親自領人查島,把七星島前山后山,左山右山,犄角旮旯儿全查到了,把嘍羅兵重新做了部署。眾人一看,無不挑大拇指稱贊,看來方大俠比馬寨主精細得多。查來查去就查到仙人島,方殿坤沒來過,不熟悉地理,他就問嘍兵:
  “這是什么地方?”
  “這叫仙人島。”
  “噢,這個島子是做什么用的?”
  “別的用沒有,因為島子上有個藏仙洞,是專門關押犯人的。”
  “這么說年羹堯就押在這儿了?”
  “對。不但年羹堯,我們還抓了几個人,都在這儿押著。”
  “帶我觀看。”
  方殿坤坐著小船到了仙人島。棄舟登岸,嘍羅兵前呼后擁保護著,就來到石壁之前。方殿坤不熟悉這里的情況,有個嘍羅兵的頭目哈下腰把手伸到一個窟窿里。這個窟窿里有個螺絲,往左面擰了三扣,擰完了他站起來了,就見山壁上的石門大開,露出黑糊糊的山洞。嘍兵頭目說:
  “代理大寨主!這就是藏仙洞,犯人都在里面押著呢!”
  “噢,掌燈來。”
  嘍羅兵點起火把前面帶路,方殿坤挎著九孔大環刀在后面跟著。拐彎抹角來到里面,就露出鐵柵欄門。嘍羅兵高高地把火把舉起來往里一照,方殿坤看得挺清楚,里面有四個人,三個人捆著,一個人沒捆。再看沒捆的這個主,面白如玉,眼窩塌陷,三縷的短墨髯,就知道這位是奉旨的欽差年羹堯。再往地上看有個老頭蜷縮著靠著牆呆著,雙臂倒剪。還有兩個大個,肩靠著肩,頭頂著頭正在那儿沉睡,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年大人沒捆著,不好把他們仨解開嗎?不行。人家捆他們仨不是拿繩子,拿的是五金的鐵鏈,上面有鎖,沒鑰匙打不開。
  單說年大人和司徒朗,見外面火光一閃來了人,不知道是吉凶禍福。這兩個人瞪眼看著,一看來個披頭篷挎大刀的人,這人長得挺瀟洒,手扶著鐵柵欄往里看,望了多時間:
  “我且問你,這几個人都是差官隊的嗎?”
  “那個白面的就是年羹堯,這老頭叫司徒朗,還有這兩個大個儿,也不知怎么的叫牛儿小子、虎儿小子。”
  “噢。你們听著,對待被抓的人不准虐待,一日三餐供給飲食,該喝水給送水。你們听見了嗎?”
  “是!我們馬大寨主也是這么吩咐的。”
  “吩咐是吩咐,做是做,你們哪個膽大不听,當心腦袋。”
  他看完了退出藏仙洞,命人把石門關閉。這時候,就到了定更天了。方殿坤轉身剛要离開,就見嘍羅兵撒腳如飛前來送信:
  “報告大寨主,在七星橋陷坑我們抓住一個人。”
  “干什么的?”
  “是個小年輕的。看那意思他要夜探七星島,地理不熟中了埋伏,正好掉到坑里了,被我們當場拿獲。”
  “人在什么地方?”
  “在前邊哪!沒您的話我們不敢處置。”
  “回分贓廳!”
  就這樣,清風大俠方殿坤坐小船回奔分贓廳。等回來之后,二寨主林寶、三寨主無影俠花坤、四寨主鬼影子追命俠蘇亮都在這里。大寨主馬彪因為有傷,在后院養傷。三老陪著馬彪說話也不在。方殿坤居中而坐,吩咐一聲:
  “來呀!把奸細帶上來!”
  嘍兵推推擁擁帶上一個人來。方殿坤借著燈光一看,是個年輕的,頂多也就是二十歲。長的圓巴臉,紅扑扑的臉膛,濃眉毛,大眼睛,稍微有點吊眼梢,頭梳日月雙抓髻,前發齊眉,后發遮頸,散發披肩,五花大綁的捆著,有個嘍兵給他拿著一把長劍和百寶囊。
  二寨主林寶一看,惊訝地說:“代理大寨主!這小孩儿我識得,他姓方叫方瑞,人送綽號小靈官,他就是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的老徒弟。前者他到了七星島,力胜四陣,殺了仨人哪,您可不能饒了他!”
  “噢!”方殿坤把桌子一拍:“下面你是何人?”
  “哼!既然知道了何必多問。小大爺姓方叫方瑞,人送綽號小靈官是也!”
  “方瑞,三更半夜你來此何干?”
  “那你就不用問了。腿長在我身上,我愛上哪儿就上哪儿。晚上睡不著覺,一時心血來潮,打算來七星島溜達溜達,沒想到掉坑里被你們抓住了。你們給小爺來個痛快吧!要殺就赶緊開刀,要炸赶緊把鍋支上,皺皺眉頭不算英雄好漢,我就不是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的門徒!”
  這個方瑞他是怎么來的呢?是童林派他來的嗎?不是。那天童林离開七星島回到楊家集,處理成都府的公務。事可太多了。哪里缺兵,哪里少將,哪里需要糧草,哪里需要分配哨兵,什么地方擱置傷號,什么地方修補戰船,這些事情像雪片一樣飛到楊家集,壓得童林連腦袋都抬不起來。司徒朗和牛儿小子、虎儿小子進七星島后,大家在楊家集等信儿,直等了一天,這仨人也沒回來,眾人就感到情況不妙。又耐心等到掌燈,仍然沒見到面,連童林也沉不住气了,就知道這三個人凶多吉少,想著起身赶奔七星島來看個究竟。小靈官方瑞也心里著急。他心中暗想,我是后拜的童林,人家都立了功了,我沒立什么功勞,您看把我老師急得這個樣,不如我先遛躂遛躂,把消息探听出來,能替我老師分憂,我也算立上一功。年輕人好胜,就這樣,小靈官方瑞背背寶劍,斜挎百寶囊,跟誰也沒打招呼,出了楊家集,赶奔七星島。他覺著白天來一點事沒有,晚上怕什么呢!結果掉陷坑里了。方殿坤問他話,他把群賊罵得嗷嗷直叫,就气坏了二寨主林寶:
  “代理大寨主!這小娃娃手上有咱們三條人命,可殺不可留啊!干脆把他的雙足剁下,兩手剁下,然后開膛摘心。來呀!動手!”
  嘍羅兵往上一闖把小靈官方瑞摁翻在地,扒鞋的扒鞋,扒襪子的扒襪子,然后把他的褲腿向上一挽,旁邊有個嘍羅兵從后面拿出一把大斧子,就想剁他的雙手和雙腳。小靈官頭朝外腳朝里,方殿坤在這坐著往下一看就一愣。愣什么呢?他發現這個孩子左腳的腳心有兩顆朱砂痣,大小像黃豆差不多少。方殿坤心說我儿腳心上就長這么兩痦子,我認為這是吉祥的征兆,因此給他起名叫瑞儿。這孩子叫方瑞,是不是我儿啊?世界上有這么巧的事嗎?都說他們娘儿倆葬身魚腹早死了。方殿坤想到這儿心通通通直跳,急忙把手一擺:
  “慢!不准動手。二寨主!他一個孩子,何必跟他動怒呢!殺了他不如留個活的,遲早能從他嘴里問出一些口供來。來人哪!把他鞋襪穿好,押了下去。”
  “請問大寨主,押到什么地方去?”
  “押到藏仙洞。不過,押到單號,不要跟那些人押到一起。”
  嘍羅兵把小靈官方瑞押走了。方殿坤一甩袖子退了廳。他回到屋里頭仔細想想這些事,不由得心如刀攪,眼淚掉下來了。心說妻啊儿啊,難道說你們還沒死?莫非眼前這孩子就是我的骨肉?不然的話怎么這么巧呢!他既姓方又叫瑞,腳底下還有紅痦子,再巧合的事也不至于這樣,我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想到這里他站起來了,一直來到港口,點手喚小船直奔仙人島。時間不長,小船靠岸,方殿坤跳上岸去,讓小船在這里等著,他帶了兩個嘍羅兵直奔仙人島的藏仙洞。因為這消息他已經熟悉了,用不著別人動手,把石門打開。他讓這倆嘍羅兵舉著火把進了藏仙洞。他就問:“抓住的那個小孩押到什么地方了?”
  “就在前面。”
  走了不遠,旁邊有個單號,外面有鐵柵欄門,用大鎖鎖著。方殿坤借燈光一看,這小孩五花大綁,在里面坐著,緊閉雙眼,一句話也不說。方殿坤吩咐;
  “來呀!把頭目找來,把門開開,我要審問。”
  守藏仙洞的有專門負責的,這個頭目赶緊來把大鎖捅開,鐵柵欄門拉開,方殿坤到了里面。為了說話方便他一擺手把嘍羅兵都打發走了。這間單號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方殿坤一手舉著火把,哈下身去,用手一推方瑞:
  “年輕人睜眼,年輕人睜眼!”
  方瑞把眼睜開了,一看是那個賊頭:“你要干什么?你要收拾小爺爺嗎?你快點呀!小爺爺等得不耐煩了。我告訴你,大丈夫受殺不受辱,你要不殺我安別的心,我可罵你的祖宗。”
  “年輕人!別吵吵。狠有什么用?狠不等于英雄,狠不等于好漢。這不是在聚義分贓廳,這是在私下里頭,我跟你要閒談几句。”
  “我跟你沒什么說的。你是賊,臭气熏人,咱們有什么共同語言!”
  “年輕人!我且問你,你原籍是哪儿的?”
  “你問這干什么?”
  “閒談嘛。難道說這你還害怕嗎?”
  “我是湖南的。”
  “噢!湖南什么地方的?”
  “岳陽府的。”
  方殿坤這心就緊張了:“年輕人!你可知你家原來是干什么的嗎?”
  “我說你問這個有什么用啊?”
  “不!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家几口人?干什么的出身?”
  “我家三口,我有爹有娘,還有我。你要問什么出身,我爹也是練武術的,當初保過鏢。”
  越說越對呀!方殿坤把方瑞的肩頭扳住:“孩子!你爹叫什么名儿你還記得不?”
  “我爹叫什么坤來著,我就想不起來了。”
  “孩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看看我是誰?”
  方瑞一愣。看了半天認不出來了。因為當年他太小了,才四五歲,事隔多年上哪儿認去!因此,方瑞問:“你是誰?”
  “儿啊!我就是你爹方殿坤啊!你母親是不是姓魯啊?”
  “對呀!”
  “儿啊!”
  這一哭把方瑞哭愣了。小英雄一想,他使的什么計策呢?硬招子不行動軟招子,跑這儿找我的便宜來了?他一瞪眼睛就想罵。
  方殿坤說:“你別罵!你左腳的掌心是不是長了倆痦子?因為當初你娘生了你,我感覺這痦子奇怪,才起名叫瑞儿,這是你的乳名儿啊!我就是你的父親。”
  說著話方殿坤給方瑞解開綁繩。方瑞一听,心里頭就軟了。沒想到事隔多年在七星島爺倆相遇,他喊聲:“爹呀!”父子二人抱頭痛哭。方殿坤哭罷多時間方瑞:
  “孩子,你娘呢?”
  “不知道。咱家發大水把我們娘倆沖散了。后來我被一個老頭叫關斗的把我收養了,一直把我帶養了這么多年。”
  “啊!弄了半天是關老劍客。”
  “爹,您怎么當了賊了?”
  “哎呀,孩子你說錯了。我可不是賊。將來有机會我再向你解釋。此乃虎口不可久待,速速隨為父走。”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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