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二一回 老洒海慘死擂台 病太歲捉弄皇親


  話說老洒海金元在擂台上大戰張明志。金元這個人非常好胜,還特別好斗,在眾目睽睽之下,老爺子精神抖擻,使出渾身的解數。他是清真教的掌教,人家有特殊的能耐,一伸手就使的是金沙掌。張明志一個沒注意,被金元一掌打掉道冠,發髻就散落下來。張明志臉一紅,就憑自己的身份,從來還沒吃過這虧,不由得哇哇暴叫,還想跟金元分斗上下。正在這時候,坐在譚天和燕普中間這個老頭穩穩當當站起來了,眼望擂台高聲喊喝:
  “道爺,張老劍客!您請回,把金元交給我了!”
  張明志一听,虛晃一招,跳下擂台,回歸本隊,沖著這人一樂:“老哥哥!您老剛來,多歇一會儿吧!”
  “哎,早就緩過乏來啦。你們把我請來,可就是為打擂,不是來這看熱鬧的。你請坐,我替換替換你!”
  這老者說完把衣服歸整歸整,邁步來在擂台之下,就見他腳尖儿點地,腦瓜一扑棱,噌、噌、噌!使了個燕子三抄水,拔地而起,足能有三丈多高,遠遠超出擂台,他又在空中來了個云里翻,頭朝上腳朝下,輕飄飄落在擂台之上。這叫干什么呢?這叫玩儿個漂,顯露顯露自己的輕功術。
  金元不認識他,看歲數比自己還大,冷笑一聲:“老朋友,你也要打擂?”
  “正是。你就是乾坤八大名劍中的老洒海金元?金元哪!要說你沒能耐,屈了你的材料,你确實功夫不錯;但是要說你的功夫如何如何好,還談不上。在你們乾坤八大名劍中,我最佩服的是李晚村李老先生,他要跟我伸伸手還夠格,其余碌碌之輩,不堪一擊也!我說金元,你赶緊下台,看看差官隊里誰比你強,你就叫他過來。我不想跟你伸手。”
  金老劍客一听,火往上撞。心說,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听說過這套詞儿呢!這老家伙也太狂傲了。想到這儿,金元把眼一瞪:
  “呸!你是什么人?敢不敢通報名姓?”
  就見對面這個老者冷笑一聲:“好吧!要問老朽,有名有姓,我也是從海外來的,有個小小的綽號叫一聲長鳴震九霄陰陽大劍姓包叫包純宇!”
  金元聞听此言,倒吸一口冷气,登登登,往后倒退了三步。不但金元吃惊,在場的高人無不惊駭。原來,這個姓包的,乃是海外頭一個大劍客,要提起他來,沒有一個不膽戰心惊的。此人心黑手狠,打遍海外沒有對手。三十年前,他來過中原一次,在山西万里白樹林三教堂獻過絕藝,是藝壓武林。包純宇自己研究一套掌法叫穿心掌,這掌法可太厲害了,在八步以外,只要他一揚手,能把柏木樁擊折。像他這种隔山打老牛的功夫,連乾坤八大名劍都不會,因此,提起他來,沒有一個不吃惊的。沒想到,包純宇這么高的身份,居然也投靠了万龍長風島,難怪譚天和燕普把他奉若神明,眾星捧月一般讓他坐在當中。
  單說老洒海金元,听罷之后一抱拳:“噢!鬧了半天,您就是陰陽大劍包純字包老劍客!”
  “不錯,就是我!听說過嗎?”
  “早有耳聞。包老劍客,就憑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我真不敢相信,怎么能跟万龍長風島的賊寇連在一處!”
  包純宇聞听一笑:“金元,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張明志、趙明真兩位道爺是好朋友,我們有五十多年的交情;我跟海外三大金剛活佛是拜把盟的兄弟。前些日子我接到他們的信,說你們差官隊特別猖狂,因此,我抱著一顆好奇心二入中原,來參加三庄擂。方才我在下邊儿看個不大离儿,那個童林有點出息,難怪他要別開天地,另立一家把式;不過還談不到怎么好,無非是比一般的人強點儿。至于你們其他的人,不是我說句大話,都不怎么的,也包括你金元在內。金元,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的厲害,我看就不必跟我伸手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們認輸。何須老朽費力呢!你看怎么樣?”
  金元一听這老家伙越說越狂,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自己豈能認輸!心想,我豁出破頭也要碰碰金鐘。老劍客想到這儿,說:
  “久聞大名,轟雷貫耳,遺憾的是我沒跟您伸過手。今天,我要在台前領教一二,長長見識!”
  “好啊!你是不服气,來來來,我就陪你走上几趟!”
  說完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別看金元是乾坤八大名劍之中的,跟包純宇比差一大塊。三十個照面儿剛到,包純宇喊了一聲“著!”說這話的時候,他离金元老劍客還有五尺多遠,就見他把手一抬,金老劍客“啊喲!”一聲,翻身摔下擂台。差官隊就是一亂。童林急忙率人把金老劍客架回來,就見老劍客金元頭上的汗像黃豆大,滴滴嗒嗒往下直滾,面色蒼白,四肢發抖,耳朵眼儿、鼻孔、嘴角都滲出鮮血。
  童林就問:“老人家,您覺著怎么樣?”
  “啊喲!海川哪,我是不行了。我中了人家的穿心掌,這條命是保不住了。咱爺們儿有交情,不要讓我身落异鄉,你派几個人儿,把我送回北京牛街大清真寺,我也就閉上眼了。”強打精神看看年大人,“年大人,老朽無能,我對不起……”
  老金元還沒把話說完,一口鮮血噴出腔外,頓時气絕身亡。老洒海金元一死,以童林為首的差官隊痛斷肝腸,在這個場合不便放聲慟哭,大伙儿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只好低聲哭泣。
  齊連方火往上撞,飛身登上擂台,用手一點指:“包純宇,你好狠哪!老洒海金元跟你何仇何恨?你偌大年紀,竟敢跑到這來撒野,打死金老劍客。某要給老劍客報仇!”
  “慢著!你叫什么名儿?”
  “齊智齊連方!”
  “噢!听說過。袁大化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師兄!”
  “齊智,要說你也有兩下子,方才我也看過你的拳腳,不過你未必比金元強。金元都死了,何必賣一個搭一個儿呢!”
  “廢話,接掌!”
  齊老劍客掄掌就砸,跟包純宇戰在一處。三四十個回合過后,包純字往后一退身,把掌一推,又是穿心掌。离齊智能有四尺來遠,掌力就打在齊智的身上了。齊連方身子往旁邊一閃,躲過致命之處,但覺著左臂發麻,一個跟頭栽到台下。等回來之后,扒開衣服一看,左肩頭上有青紫色的巴掌印儿,仔細一檢查,骨折了。童林赶緊命人拿來最好的接骨丹、止疼藥給他吃下去,然后進行包扎。第三個上去的是云龍九現周尋,簡短捷說,三十多個回合,也被包純宇的穿心掌打下擂台。不過,周尋接受前兩位的教訓,受了一點儿輕傷,無關緊要。這包純宇連胜三陣,耀武揚威,點手喚童林。張方一看,這仗沒法儿打了,上去一個就得敗一個,上去一個就得傷一個,只有另想對策。他把夾扁頭一晃:
  “呔勒咳!我說那老頭你姓什么?”
  “老朽包純宇!”
  “我說老包頭,捆著你的,放著我們的,騎驢看唱本儿,咱走著瞧。你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戰也不為晚,等明儿個我接你!”
  張方說完跟童林一商議,這才收兵。大家回到胜家庄,最痛心的是金元的死。在大佛寺,眾人不能哭,回到胜家庄就放聲慟哭,全体舉哀。童林接著金老劍客的遺囑,准備把他的尸体運回北京,可這個事儿叫誰去呢?海川跟張方和年大人一商議,做了安排。讓董化一、張洪鈞拿上信二次赶奔昆侖山空空寺聘請袁大化,無論如何也得把他請來,不然咱是准敗無疑。齊智親自給師兄寫了信,把挨打的經過也說了。董化一、張洪鈞馬上起身,赶奔昆侖山。童林把這一路安排好,又商議誰去送金老劍客的事儿,左思右想沒有合适的人。
  張方一看說:“師叔,把這個事儿交給我吧!我回北京去一趟。”
  童林一想,張方主意多,辦事面面俱到,非他不可,便點頭同意。張方帶著洪玉爾、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孔秀、楊小香、楊小翠、夏九齡、司馬良一共哥們儿九個,年大人和童林各寫了一封信,凡是京里有事儿的,全都交給了張方。張方一一記在心內,把老洒海的尸体裝在靈柩之內,套了兩輛大車,帶了十個當兵的,兩個車老板儿,第二天就起了身。童林在胜家庄主持一切事宜,這個擂是沒法儿打了,只好免戰牌高懸,等候袁大化到來。
  按下旁人不說,單表病太歲張方弟兄九人護送車輛,离開四川直奔北京,這一天來到山西大同府。張方一想,一路上太辛苦了,好容易到了保險的地方,在大同府吃點儿好東西,洗洗澡,睡足了覺再繼續赶路。他把這想法儿跟那几個人一說,小弟兄們全都同意。到了大同府的東門,張方晃著夾扁頭走過去:
  “哎,二位辛苦啦!”
  把門的門軍一看來了一伙人,還赶著兩輛車,車上拉著棺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問張方;
  “你有事儿嗎?”
  “二位,請問貴姓?”
  “免貴,姓王,我們是親哥倆,王大、王二。”
  “噢!我說王氏弟兄,煩你們一位到知府衙門給打個招呼。你就說,奉旨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張方奉命回京辦事,從貴府通過,請知府為我們安排食宿,提供方便。”
  “好好好!要這么說,我到里邊去送信,說不定我們知府大人還親自來迎接各位上差,請各位稍候。”
  這門軍挺好,搬了几條長凳,讓他們弟兄們坐下。張方他們在這儿歇著,等候知府的安排,一直等到晌午,那姓王的回來了:
  “回各位上差的話!知府大人身体不爽,正找郎中給看病,所以我等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見著,實在是對不住各位。”
  張方一听算了,既然知府鬧病,那我們就自己去唄!張方讓大伙儿站起來,謝過守門的王氏弟兄,赶奔城里。這大同府可不小啊!三街六市,買賣興隆,大街之上車水馬龍。張方打听府衙,有人指點方向,他們直接來到知府衙門的外面。張方一看,這座府衙真挺气派。門前的照壁能有五丈多長,兩丈多高,青磚堆成,磨磚對縫,上頭畫的是青天捧日。往府衙的門前一看,站著几個如狼似虎的軍兵,還有一個挎腰刀的,來回直遛達。不用問,這是值日的軍官。張方叫把車停住,他過來打招呼:
  “哎!各位辛苦啦!”挎腰刀的這個小子是知府衙門里的保鏢,姓葛叫葛亮,三十多歲,瞪著兩只狼眼,比禿尾巴狗還狠。他看了看張方,滿臉的瞧不起,把嘴一撇,脖儿一仰:
  “哎,往后點儿,往后點儿!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是堂堂的府衙,執法辦公的地方。你往前湊什么,你是誰?”
  張方一看,真是閻王好見,小鬼儿難說話啊!病太歲把火往下壓了壓:“啊!我說這位老爺貴姓?”
  “姓葛,就管我叫葛大爺吧!”
  “我說葛大爺,請問知府大人在嗎?”
  “在呀!你問我們知府干什么?”
  “哎!葛大爺,你有所不知,我們是從四川成都府來的,我叫張方,他們都是我的小弟兄。我們奉了欽差年大人所差,回北京護送靈柩,今天從貴府經過。一路之上人困馬乏,打算求貴府行個方便,安排食宿。見你們大人就是為了此事。”
  “你們既是欽差大人派來的,得有個證件吧!就憑你嘴這么一說,誰能相信!”
  “有有有!”張方從怀里把金牌拿出來了。這面金牌是康熙皇帝賜給年羹堯的,年大人為了張方路上方便,就借給他了,拿著這金牌是通行無阻。張方認為,這金牌一現,姓葛的馬上就得跪倒磕頭。因為這面金牌是皇上的,代天巡狩,如朕親臨哪!
  姓葛的一伸手接過金牌看了看,嘴撇著:“這他娘的就是金牌嗎?”
  張方說:“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一遍怎么樣?我說這他娘的就是金牌嗎?”
  沒等他把話說完,張方啪地就是一個嘴巴子,把葛亮從台階上揍到台階下頭,頓時鮮血順著嘴角就淌下來了。葛亮這小子從地下一翻身起來:
  “好小子,你敢打國家的官人!”
  他往上一沖,打算跟張方拼命。張方扭回頭來,沖牛儿小子一使眼色:“過來,把他收拾了。”
  “哎!來啦!”
  牛儿小子一听打仗比吃蜜還甜,過來一把把葛亮抓住,舉過頭頂。知府衙門前面有一對石頭獅子,他拿著葛亮的腦瓜和石頭獅子碰,叭!頓時碰了個万朵桃花開。門軍一看,可了不得了,撒腿給知府去報信儿。
  山西大同府的知府姓李叫李滿倉,你別看他官儿不大,后台可挺硬,他父親就是當朝的太師李榮。他有個姐姐叫李玉環,被康熙皇帝選入后官,身為貴人,非常受寵,在皇上面前說一不二。就這樣,李滿倉成了皇親國舅,在山西大同府一呆,真好比海外的天子一般。督府大員他也沒看在眼內,每天花天酒地,胡作非為。其實他根本沒病,此刻正在后花亭摟著一班歌妓玩樂。報事的人壯著膽子跑到李滿倉面前:
  “報、報、報,報知府大人,可了不得啦!”
  李滿倉看了看:“什么事儿?急毛子喊叫的。”
  “回大人,門前來了伙儿人,自稱是欽差年大人的部下,奉了年大人所差,押著一具尸体要回北京,從咱們大同府路過,讓咱們提供方便,安排食宿。葛亮葛教師今天當班,跟他們言語不和,被他們給摔死了。”
  “啊!你待怎講?”
  “葛亮葛教師死啦!”
  李滿倉火往上撞,把歌妓們叱退,吩咐一聲擊鼓升堂。堂鼓一響,李滿堂全身官服外坐公位,八班六房參拜已畢分立兩廂。李滿倉把桌子一拍:
  “來呀!把門前鬧事之人給我帶上大堂,四門緊閉,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有人通知守備衙門,出動三百名官兵,把四個城門全關閉,大街上也戒嚴了。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關門閉戶全都躲到家里。李滿倉安排之后,在這儿等著,三班衙役,八班六房,二三十個人沖到門前,一看尸体在那儿,遍地都是花紅腦漿,果然有一輛車,有十几個人。為首的是個小個儿,夾扁頭小眼睛,毫不在乎。
  班頭往前緊走几步用手一指:“哎!你就是殺人凶手嗎?知府大人升堂,叫你上面回話,走!”
  不容分說,連車老板儿都給帶到大堂上了。張方心里有底,毫不在乎,像逛市場似的,晃著腦袋來到大堂之上。往正中一看,這官儿頭戴紅頂子,四開气儿的袍子,脖項下挂著朝珠,馬蹄袖,小黃白淨子臉,尖下頦儿,這年紀不到二十歲。這么年輕幼小,居然做了四品皇堂。張方上來,丁字步一站,立而不跪。
  李滿倉把桌子一拍:“嘟!膽大的狂徒,叫什么名字?你們是哪儿來的?竟敢大鬧府衙,摔死我的教師。你們可知道犯了什么罪?”
  張方一笑:“我說,我打听打听,貴府貴姓?”
  “本府姓李,雙名滿倉。”
  “噢!你叫李滿倉啊!我看你這倉沒滿,到什么時候也滿不了。”
  “嘟!竟敢侮辱本官,這還了得,掌嘴四十!”
  衙役闖上來,拎著毛竹大板就想下手。張方把眼珠子一瞪:“呆著!后退!我看你們哪個敢動手!我說李滿倉,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你們是誰?”
  “在下姓張,我叫張方。后邊這几位是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張旺、孔秀、夏九齡、司馬良、洪玉爾、楊小青、楊小翠。我們乃是震八方紫面昆侖俠三品隨行官童林的徒弟!奉旨欽差年大人手下的辦差官。此次,我們奉年大人所差回北京辦事儿,從貴府路過,打算求知府大人提供個方便。沒想到你這小小的知府,架子可不小。門軍送信儿你不見,我們自己找到知府衙門,那姓葛的百般刁難,實在無理。這還不說,他竟敢侮辱圣上的金牌,故此我們才把他摔死!”
  “你說什么,什么金牌?”
  張方把金牌掏出來,往上一舉:“你來看!”
  這面金牌乃是赤金打造,正面四個字是:如朕親臨;后面四個字是:代天巡狩。左面是漢文,右面是滿文。拴著紅色的穗頭,金光閃閃。李滿倉一看就傻眼了。別看李滿倉糊里八涂的,他可不糊涂。他知道這面金牌代表皇帝陛下,嚇得他魂不附体,急忙跪下,口喊:
  “万歲,万歲,万万歲!臣接駕!”
  張方點點頭,一看這還不錯。等李滿倉施完了禮,這才讓張方眾人落座。等大伙儿坐好了,張方問知府:
  “怎么的,葛亮一案,貴府打算怎么處治?讓我們抵命,還是充軍?”
  “不不不!上差您說錯了。那葛亮蔑視圣上,理應處死,他是罪有應得。各位上差,下官身体有點儿不舒服,正請郎中看病,不知各位上差大駕光臨,實在是罪該万死!請各位上差多多原諒。既然讓我提供方便,我知府衙門的左側有一所館驛,那里面吃喝方便,請各位上差委屈委屈就住到那儿吧!”
  “這還差不多!貴府,我們前來叨扰,深感不安。不過,你好也罷,坏也罷,我們回去可以上复欽差年大人。”
  “不不不!求各位上差在年大人面前多給我美言几句,我這次是實在不對。”
  李滿倉是國家四品皇堂,當地的大吏,一矗認錯,張方就不好說別的了。跟知府閒談几句,由知府親自陪送到館驛安歇。張方命人把老洒海的棺槨停放在空房之中。小弟兄們脫衣大睡。在大同府飽飽儿地吃了几頓,好好儿地睡了几天,這才解除了連日的疲勞。等臨走之前,李滿倉親自送行,在賬房支出二百兩銀子給做川資路費。張方一想,這小子的錢決不是好來的,二百兩銀子太少點儿了。他看了一眼:
  “我說知府大人,清官騎瘦馬呀,您可夠清苦的了。這二百兩銀子是讓我們哥儿几個吃面條還是喝茶?”
  “噢!是是是。來呀,再支二百兩。”
  張方晃了晃腦袋:“不行!我們在這儿住了几天,覺得身子不那么好,各位小弟兄需要營養營養。請貴府再回回手吧!”
  “哎!好好好!”
  叫張方把這個李滿倉制得服服貼貼,最后乖乖儿地拿出紋銀兩千兩,張方這才滿意。心說,這筆銀子我們也不花,救濟窮人也不錯。他們這才离開大同府。他們走后,李滿倉气得牙根儿都長了,連夜寫了封信,給他的父親太師李榮,說明所有的經過,要求他父親在京里想方設法給他出气。
  按下李滿倉不說,單表張方离開山西大同府,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日行夜住,好不容易進了永定門。他們先赶奔牛街清真寺,讓人到里邊儿一送信儿,鐵木真、鼓上飛仙丁瑞龍師兄弟接出來了。他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瞅大車上拉著一口棺材,問張方:
  “孩子,這是怎么回事儿?”
  “哎喲,二位別提啦!老洒海命喪三庄擂,我們奉命把他老人家的尸体送回來了。”
  鐵木真、丁瑞龍頓時人事不省,大清真寺也亂套了。等他們哥倆明白過來,哭著把棺材抬到里面,至于怎么安排,就不必細說了。鐵木真、丁瑞龍把張方小哥儿們接到里邊詳細一問,張方掉著眼淚把經過講述了一遍。兩個人聞听,心如刀攪,咬牙切齒恨上了包純宇:如果這老家伙不死,早晚必要報仇!張方他們把這事儿辦完了,赶奔童林的家。到了北京能不去師父家嗎?因為童林走的時候就有交待。小弟兄先買了八彩禮物,來到童府,把門砸開,二爺童森一看:
  “哎喲,張方,你們都回來啦?我哥哥呢?”
  “二叔!我師叔忙得要命,腳打后腦勺,哪能回得來!”
  “他現在怎么樣?”
  “一切全好,有話咱屋里說吧!”
  二爺童森把大伙儿接進去,領著大伙儿到內宅見著童老爹和童老夫人,大家跪倒在地,一瞅老爺子紅光滿面,老太太腰板儿不塌。施完了禮,童老爹挨個儿看了看:
  “你們都挺好的?”
  “挺好啊,托您的福!”
  “我儿童林怎么樣?”
  “哎,更好啦。不過我師叔太忙,里里外外一把手,千斤重擔壓在肩,一天連飯都吃不好!”
  “唉!”童老爹長歎一聲,“張方,咱們都是自己人,我無話不談,我不愿你師叔吃這碗飯,我愿意他回家种地。春种秋收,多好啊!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然。頭上沒有功名,不必擔心;肩頭沒有擔子,輕松愉快。做個善良守本分的庄戶人多好!可是你師叔總覺著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始終就拔不出腿來喲!你說他出門在外,整天跟刀槍打交道,俺們老兩口子能不惦記嗎?”
  “爺爺奶奶,你們放心,我師叔是長壽星,跟我似的,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不會有事儿,他身子骨也硬實。另外,臨來之時,我師叔說得明白,查辦完四川,奏凱還京,他就辭官不做,跟您回家种地去。”
  “他是這么說的嗎?”
  “一點儿都不假!不但他,我們哥儿几個也那樣,到時候幫著您种地,您看好不好?”
  “好,還是庄戶人家好。起碼平安無事,也不得罪人。童森,快買酒買肉,招待他們。”
  這些小弟兄到這儿就到家了,大伙儿一點儿也不受拘束,該干什么干什么。楊小香、楊小翠雖然頭一次來,看到小弟兄們如此,他們也輕松了不少。陪著爺爺奶奶和二叔說了一陣話,大家把住處安排好,當天住在家里。第二天吃完飯,小弟兄聚齊,赶奔雍親王府。
  簡短捷說,到了雍親王府,見到了雍親王胤禛。胤禛一看他們回來,十分高興,讓進內書房。小弟兄們跪倒施禮,先給王爺磕了頭,然后就環坐在胤禛左右。雍親王詳細打听前敵的情況,張方等把這一年的經過一點儿不漏,全說了。雍親王不住地點頭,有時候樂,有時候皺眉,真替大伙儿擔心。最后他長出了一口气:
  “唉!不容易呀,難為海川怎么過來的!難為你們大家為朝廷出力。一旦奏凱還朝,我一定在天子面前重重保舉你等。”
  說著話,張方把童林的信獻上去。雍親王展開信一看,童林具体沒說什么,就是說雍親王給他的信看過了,一定照辦。雍親王挺滿意,把這封信就燒了。然后說:
  “張方!現下當今天子龍体欠佳,每日有御醫給調治,我每天進宮去給皇父問安,這不,又到時候了,我不陪著你們啦。你們好不容易回京,多住几天,恢复恢复身子,再去不晚。沒錢說話,我叫賬房給你們支。”
  “我們隨身都帶著銀子呢。您日理万机,身子忙,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隨便溜達,等哪天走,再跟您辭行!”
  胤禛也不客气,張方眾人告辭回到童府。一住就是三四天。大伙儿久在戰場,這次回到北京,覺得什么地方都新鮮,簡直是看不夠。尤其是楊小香、楊小翠,初次進京,看著什么都好,哥倆每天上街溜達。張方不愛溜達,不樂意跟這幫人在一起,各干各的事儿。張方這一天自己上了街,到了前門大街大柵欄珠寶市熱鬧的地方。抬頭一看,离著前門不遠,新開了一座大茶樓叫天竹樓,正好在大街上,油漆彩畫,光彩奪目,一股茶味儿飄出多遠來。張方覺得嗓子有點儿干渴,心說,進天竹樓喝壺水。進屋一看,他傻眼儿了。樓上樓下,里里外外高朋滿座,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張方一皺眉,看來這水是喝不上了。轉身剛想走,掌柜的跟伙計接出來了:
  “大爺留步,您想喝水嗎?大爺您包涵,自從小號開張以來,天天這樣,來早的有座儿,來晚的就沒座儿。這樣吧,豈不能讓您白來。您看,這是柜台,您委屈點儿就在這喝吧!”
  張方一看,門口就是柜台,紅油漆的大柜台珵明刷亮,跟鏡子面儿一樣。張方覺得這地方比里面還強,因此點了點頭。掌柜的給搬來一把太師椅,親自給墊上厚厚的墊子。張方往這儿一坐,鴨子腿儿一擰,胳膊搭在柜台上,往門口瞅著街景,覺得真好。時間不長,伙計把茶端來,擺上黑瓜籽儿、白瓜籽儿、花生、糖果四個小碟儿。張方滿了一杯茶,提鼻子一聞,真好,茶味儿挺香。怪不得人家這買賣這么興隆呢,真是真材實料,童叟無欺呀!張方一口气喝了兩碗,伙計又把水給兌上。張方嗑著瓜籽儿,腦袋里頭胡思亂想。一會儿想到胜家庄,一會儿想到三庄擂,這心里還真著急。心說,再過兩天得走,以免年大人和我童師叔擔心。現在不是玩儿的時候,等奏凱班師,再玩儿也不晚。張方想著,往門前一看,來了個老頭。就見這個老者拄著拐杖,寬腦門儿,尖下額儿,白胡子,腰板儿不塌,透著精神,不過眼窩深陷,臉上灰蒙蒙的有一層病色。頭上戴著八塊瓦的帽子,紅疙瘩頂,身穿緞子坎肩儿,下頭是長袍儿,坎肩上繡著杭州十六景,大手指頭上戴著翡翠的扳指。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老者。這老頭到了天竹樓門前,往左右看看,一皺眉轉身要走。可能他看著沒地方。
  掌柜的跟伙計接出來了:“哎,老爺子留步,您要喝水嗎?”
  “噢,要喝水啊!有地方嗎?”
  “老爺子,請您包涵,沒地方。不過,您看這柜台,這地方挺寬綽,您要能委屈委屈,就在這地方坐一會儿。一會儿有了座儿,我們再給您挪。”
  “嗯,這地方挺眼亮,可以。”
  就這樣,掌柜的搬來把椅子,老頭坐下了。張方這眼睛就不离開老頭了,怎么瞅怎么得勁。心里頭就瞎猜,這老頭是大買賣人,大掌柜,大東家;要不家里就是當官儿的,歲數大了不干啦:要不就是百万富翁。他心里瞎捉摸。正在這時候,伙計把水給沏上了。
  老者一擺手:“不不不!伙計,你這儿的茶葉我不要,我自帶茶葉。”
  老頭一伸手從腰里拿出個茶葉盒儿來,倒了點茶葉擱到空壺里頭,伙計去沏水。把這壺水端上來后,張方提鼻子一聞,太香啦!心說,這老頭的茶葉拿什么炮制的?怎么這么香!再比自己這壺茶,成了白菜葉子了。就見老頭滿了一杯,那茶水碧綠。老者一邊看著街景,一邊儿品茶。張方這坏水儿就冒上來了:
  “我說老爺子,辛苦啦!”
  老者扭項回頭看看張方:“啊!年輕人,有事嗎?”
  “請問老爺子高壽?”
  “六十挂零啦。”
  “哎喲,您可真不顯老。看您這樣儿,也就是四十八九歲,三十六七歲,二十啷當歲!”
  張方打算捧捧這老頭,一番話把老者逗樂了:“哈哈哈!年輕人,別開玩笑。老就是老了,怎么能那么年輕呢!”
  “總而言之,老爺子,您可一點儿都不顯老。哎,老爺子,喝我這個,我這剛下色儿。”
  張方說著把自己的茶壺往人家面前一推。這老者當然也得讓一讓:
  “年輕人,我這儿剛沏上,如果你不嫌棄,你就喝我的。”
  “是嗎,正好儿。”張方的用意就想喝人家的,他把自己這碗水潑出去,倒了人家的一碗水。張方一喝,這茶真好:“老爺子,您這茶叫什么名儿?”
  “我也不知道,都是儿女給我買的,誰知道是什么?”
  “哎喲,這茶葉可真不錯。喝到嘴里頭那么好受,肚子里頭那么舒服,甭提多美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gd.cnread.net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