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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弒兄納嫂楊廣篡位 淨獄大赦咬金被釋


  宇文成都听說叫他接旨,不由心中疑惑。心說我剛從皇官出來,怎么圣旨就到了,莫非宮中有什么變故不成?他不敢怠慢,忙喝退官兵,來見太監。這個太監名叫張安,乃是永安宮的總管,也是宇文父子的心腹。他一把把宇文成都拉到無人之處低聲言道:“將軍啊!老主已經晏駕了,暫停永安宮,丞相怕引起大亂,暫不發喪,命你火速帶兵包圍皇官,听候調用!”“好!我這就去。”宇文成都不敢在王府耽擱了。一則搜缸能否搜出響馬,也還不知;二則皇宮事大,捉拿響馬事小,他權衡利害,必須即刻入宮。他把張安打發走后,滿臉賠笑地來見長平王:“老伯父多有得罪了,這是上支下派,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另有他事,告辭了。”他把手一揮:“收兵!”然后,他飛身上馬,直奔皇宮而去。邱瑞怕其中有詐,差人四外打探,發現官兵确實撤走了,王府周圍并無可疑跡象,這才放心地把秦瓊等七人從缸內放出,領入密室之中,設宴款待。七人謝過王爺相救之恩。次日天明,家院進來稟報:“老皇晏駕,新君楊廣即位。旨下,命文武百官金殿朝賀。”長平王即時上殿,命邱天豹把七人送出長安城。紫面天王回太行山,柴紹回太原,王伯党等四人回少華山,秦瓊也回少華山后帶張轉等四名旗牌官回山東濟南交差不提。
  且說隋文帝楊堅病重時,床前只有宇文化及、韓擒虎、賀若璧、薛世恒几位老臣守候。宇文化及總攬大權。當時他和各位大臣密議要廢太子楊勇,立晉王楊廣。韓擒虎道:“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況且太子楊勇聰明賢達,并無過失。只因當年不得老皇歡心,被貶出京城去鎮守塞州,立功自省,但并未廢除東宮封號。目下老主病駕,理應把東宮請回,主持朝政,繼承大統。”眾官點頭稱是。宇文化及早存廢立之意,大喝道:“東宮闇弱,失寵于老主,名號雖存,實則被貶。晉王廣才德素著,文修武備,取而代之,理所當然。諸公不必多議,吾意已決,違者斬首!”眾官懼怕宇文父子權勢,不敢多言。三更剛過,內監傳出老主殯天的消息。宇文化及一面飛調宇文成都領兵回宮,一面備下車駕到晉王府,把楊廣接入崇政殿,更換冠冕,升坐皇位,年號改為大業。宇文父子提劍站在一旁,在殿下布列軍士三千,有敢异議者立斬不赦。就這樣,楊廣篡了皇位,加封宇文化及為左仆射、太師中書令,宇文成都為天下都招討、大司馬天寶將軍,其余也都加官晉爵。楊廣還下旨將其兄楊勇賜死,其嫂蕭美娘傳入宮中,封為正宮娘娘,并把其父文帝楊堅的東西二宮張妃和殷妃封為自己的東、西二宮,還把同父异母的胞妹瓊花公主封為貴妃。瓊花公主羞慚難當,墜御河而死。
  隋煬帝楊廣為了籠絡天下百姓,收買民心,大業元年春三月,下旨大赦天下:不論是殺人凶犯,響馬強盜,凡在押犯人,一律釋放。圣旨傳到山東兗州府東鄂縣,縣令王光印接旨畢,不敢怠慢,傳話把獄吏找來,命他查點在押囚犯,說明圣旨大赦,明日一律當堂釋放,說這叫淨牢大赦!獄吏領命,把在押囚犯連夜造成花名冊,交給縣令。第二天縣令升堂,所有囚犯齊集堂上,縣令一一點名釋放。點到犯人程咬金時,卻無人答應。獄吏赶快回到牢里去找,找到死囚牢二號牢房,果然有一個人在地舖上躺著。原來這個程咬金因去冬販賣私鹽被鹽巡發現,程咬金拒捕,打死鹽巡,定成死罪,等候秋后處決。獄吏認識程咬金,忙喊道:“程咬金!快起來。縣官當堂釋放所有犯人,你怎么不走?”程咬金把眼一翻:“我不走!放出去還得回來,不如不出去!”“你這個人可真怪,你不會不犯法,誰還能抓你!”老程苦笑一下:“這年頭人死王八活,有錢人嬌妻美妾,吃香的喝辣的,咱們窮光蛋連粗茶淡飯也吃不上,不犯法怎么辦?我早就想好了,在外邊又愁吃又愁穿,還不如在這里邊省心呢!告訴你們縣太爺吧!我是不出去嘍!”獄吏無奈,回稟了縣官。知縣一听心想:這真是世上什么人都有,還有愿意蹲監坐獄的?可是不把他放了不行啊!這叫抗旨不遵,不放他我就有掉頭之罪。沒法子只好告訴獄吏說:“你去叫他來,我和他有話說。”獄吏把程咬金帶到堂上。程咬金跪下給大老爺磕頭。知縣問:“程咬金,你怎么不愿意出去呢?”“回大老爺,我出去也吃不上飯,還不如坐牢好呢!”“程咬金!這普天之下誰愿意坐牢呢?你想想,你的官司要不是遇上這大赦,你還能活得了嗎?這就是皇恩浩蕩,你要感謝當今皇上才是。快回家去改邪歸正,洗心革面,听見了沒有?”“大老爺說的倒好听,誰還不愿意當個好人,可沒飯吃你說該如何是好?”“這……你不會做個小本經營的買賣嗎?”“大老爺!我倒想做買賣,可是誰給本錢啊?”知縣一听,就知道這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生死不怕的蘑菇頭,干脆赶快打發他走算啦!于是說:“程咬金,本縣好行善積德,我給你拿點本錢吧!”“那敢情好!”知縣命人取了五兩紋銀給了程咬金。程咬金謝過,接了銀子,歡歡喜喜下了大堂,來到街上。但見大街上人來人往,買賣舖戶,十分熱鬧。再看藍天白云,微風扑面,哈哈!還是外邊好哇!程咬金不由得高興起來。他走到十字街,見道邊圍著一圈人,人圈里有女人的哭聲。程咬金分開人群往里觀看,只見地上躺著一具尸体,衣服破爛,蓬頭垢面。程咬金認識,這不是和自己蹲一個監號的老趙嗎?原來這個老趙因為交不起地租,被財主逼急了,打死了催租的賬房先生,被定成死罪。程咬金說:“伙計!早晨咱們倆還在一塊儿說話,我眼看著你放出來的,怎么出來倒死了?”旁邊有一個中年婦女撫尸痛哭。程咬金問:“這位大嫂!你是老趙的什么人?他是怎么死的?”女人哭道:“我是他的妻子孫氏,因為听說今日我丈夫要放出來,我從鄉下赶來接他。我怕他餓坏了,給他買了三斤大肉餅。誰知他一口气把這三斤餅都吃了,一吃完就撐死了。”程咬金一跺腳:“嗐!這是怎么說的,好容易盼到今日放出來還撐死了。你怎么不把他弄回去埋了呢?”“唉!我手里分文沒有,連條蘆蓆都買不起,怎么去埋呢?”程咬金一皺眉,從腰里掏出知縣給他的五兩銀子:“大嫂別哭了!這有白銀五兩,你拿去給老趙買口薄皮棺材,雇輛車拉回去吧!”說罷把銀子扔給那婦人,掉頭就走。那婦人說了不少感謝的話,他也沒听,邁開大步走出東鄂縣城回家去了。他家在城西二十里斑鳩鎮的小耙子村。家中還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母親。程咬金恨不得一步就走到家里,心說:我娘還不知道有沒有呢?她老人家可怎么活呀?程咬金走得滿頭大汗,來到自己家門口,但見柴扉破爛,土牆倒塌,院里的兩間土坯房也破爛不堪,門口挂著破草帘子。程咬金心里直蹦,進了院子就喊:“娘啊!娘!儿我回來了!”走進屋里,見屋里空空蕩蕩,連口水缸也沒有,土炕上舖著爛草褥子,老娘正在炕上躺著呢!她听見腳步聲,急忙坐了起來:“這是誰呀?”程咬金一看母親活著,這才放了心。但見母親皺紋滿臉,發如霜雪,這几個月可就老多了。他心里一陣難過,抱住母親放聲大哭:“娘啊!我是你儿子程咬金,可回來了。”哎呀!老太太一听是儿子阿丑回來了,叫了一聲“儿呀!”也哭了起來。原來老太太娘家姓宁,程咬金小名叫阿丑。娘倆哭夠多時,止住了悲聲,程咬金問:“娘啊!儿不在家,您是怎么活過來的?”宁氏老太太唉聲歎气,說:“多虧好心的鄰居幫忙,為娘我又要了几個月的飯,這才對付著活下來。儿呀!你是怎么放回來的?”“老皇上死了,小皇上登极,說什么淨牢大赦,就把我給放回來啦!”“阿丑哇!你可別再出去闖禍啦,再要出了事儿,為娘可就見不著你啦!”說罷又哭。程咬金心里也很難過。白發蒼蒼的老母親生我養我一場,我這個當儿子的不能孝順她老人家,還讓她跟著我擔惊受怕不省心,我可算個什么人呢!想到這儿不禁說:“娘啊!你放心吧!儿這回再不叫您擔心了,咱娘儿倆好好過日子。”老太太把缸底剩的一點米拿出來,熬了一鍋粥,娘儿倆吃過,一宿無話。次日起來,老太太說:“阿丑啊!咱家連下鍋的米都沒有了,你看怎么辦?”程咬金撓撓腦袋說:“娘啊!我也沒法子,咱家還有什么可以典當的東西沒有,您找出點來,我到鎮上去當了錢買回米來。”老太太想了想,在炕上那只破箱子里翻了半天,從箱子底儿拿出一條裙子來:“阿丑!這條裙子是當年我和你父親成親時,你姥姥陪送的,你拿去當了吧!”老程接過來一看,呵!都糟了,上邊全是虫子打的眼儿,人家當舖能要嗎?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怕老娘傷心,只好卷巴卷巴夾在腋下:“娘!您等著吧!儿我換米去了。”程咬金邁開大步來到斑鳩鎮上的一家當舖。這家當舖名叫“義昌當”,當初程咬金常來當東西。他進了當舖,把裙子往一人多高的柜台上一扔:“我要當當!”坐在上邊的先生把裙子拿起來看了一眼,隨手又扔下來:“不要!”程咬金從地上撿起來又扔上去:“當當!”這個先生又給扔了下來:“不要!你看看你這條裙子還能當嗎?”程咬金心想:他不要,當不了錢我拿什么買米?老娘還在家里等著呢!又一想:這個當舖最缺德不過,他們唯利是圖,吃人都不吐骨頭,明明价值一百兩銀子的東西,他連二十兩都不給。過去我吃過他們不少虧,今日,我非治治這些家伙不可。想罷,程咬金又把裙子往上一扔:“當當!”當舖先生可急了:“我說你這個人是怎么回事?誰要你這條破裙子?”說完把裙子用勁一摔,說也湊巧,裙子正挂到桌子角上,“哧啦”一聲,撕了個大口子。程咬金找茬儿還找不著呢,這一回行啦:“哎呀!你為什么把我的裙子給撕坏了?不行,你賠吧!”先生一看,滿不在乎:“你少訛人,不撕也是破裙子!”程咬金說:“什么?你賠不賠?”“不賠。”程咬金一伸手隔柜台把先生的衣領揪住,說了聲:“你給我出來吧!”一下子把那位先生從柜台里邊拉了出來,舉手就要打。正在這時候,當舖的東家剛好從外邊回來:“住手!有話好說,干嗎打人?”到跟前一看,東家認識程咬金,心說:這不是程老虎嗎?噢!這是剛從監獄里放出來,誰能惹得起他?赶緊賠笑:“這不是程大爺嗎?別打,別打!都是自己人,這是何必呢?”又赶緊對當舖先生說:“你不認識嗎?這是有名的程大爺!”程咬金這才住手,說:“掌柜的,這是我家祖傳的珍寶,我來當當,他不要不打緊,不該給我撕坏了,你看怎么辦吧!”東家知道這是要訛人,可又惹不起他,如果惹了他,就是不拼命,天天來找茬儿也受不了,忙說:“好!好!一定包賠!”馬上命人取出五兩銀子說:“程大爺!請你拿去買包茶葉喝吧!”程咬金接過銀子說:“裙子是我們老程家的傳家寶,不看你的面子,五兩銀子決不罷休。”說完,拿著銀子,夾著裙子离開當舖,走進万盛雜糧店,進屋就喊:“買面!”一個小伙計走過來問:“買什么面?秤多少斤!”“上等好白面,八十斤。”“好!你的口袋哪?”“沒有口袋,就往這里邊秤吧!”說著把裙子往地上一舖。小伙計稱了八十斤面倒在裙子上。程咬金說:“麻煩你一下,你把裙子攏上,用繩子扎好口,幫我拿到門口,我去雇車。”小伙計不懂事,忙說:“好!好!”把裙子攏好,扎好,用手使勁往上一提,坏啦!“哧啦”一聲,裙子下邊撐裂開一個大口子,白面撒了滿地。程咬金就等這一下哪,他把眼睛一瞪:“你看!把我的寶貝裙子扯了,面也撒了,你賠吧!”小伙計嚇得忙說:“這可不怨我,你這裙子太糟啦!”“誰說的?這是我娘新花五十兩銀子做的,還沒上身就讓你給撕破了。”小伙計一听五十兩銀子可嚇坏了,“嗚嗚”地哭了起來。外邊一亂,掌柜的忙跑出來一看:啊,這不是程老虎嗎,誰能惹得起他?暗中埋怨小伙計不懂事,忙過來給程咬金賠禮:“程大爺!別生气,伙計年輕不懂事,來來來,看在我的面上原諒他吧!”“原諒倒行,這裙子怎么辦?”“好!賠!賠!”掌柜的稱了二兩銀子交給老程:“程大爺!小買賣本小利薄,拿不出更多的錢,請您委屈點收下吧!”老程接過銀子說:“便宜你吧!要不看在咱們老交情上,五十兩銀子一個不能少。”剛要走,又一想:開糧店的心都是黑的,越到荒年他越漲价,把窮人的血都吸干了,不訛他們訛誰?想罷,指著地上的裙子和面說:“我這面怎么辦?我還等著回去做飯吃哪!”掌柜的心里明白,這是要白吃面。心想:算了,白給他吧,省得再搗亂,耽誤別的買賣,就說:“程大爺!這面就算我送您了,您這樣也拿不到家去,您還是把您的寶貝裙子收起來,我給您找條口袋吧!”程咬金說:“好!要不你就當掌柜哪,還是你明白事。”伙計們把地上的面收拾干淨,又用口袋裝了八十斤白面,程咬金扛上白面,托著銀子,夾著裙子回到家里。他進門就喊:“娘啊!儿把面買回來啦!”老太太一看喜出望外,還是有儿子好,赶緊打餅做湯。程咬金說,“娘啊!快把您這條裙子收起來吧!這五兩銀子您也收起來,我這還有二兩銀子留著買東西。”老太太忙問:“你哪弄的銀子?”“我跟好朋友借的,等我有了錢再還他。”老太太信以為真。娘倆飽吃一頓,飯后,老太太說:“靠朋友周濟能治一饑,不解百飽,咱們還是做點小買賣為生才是。”“娘!您說咱作什么買賣呢?”咱們不會別的手藝,為娘編點耙子你去集市上賣吧!”“行!我去買竹子。”程咬金從外邊買回來几捆好竹子,娘倆一齊動手。程咬金不會編,給娘打下手。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編了起來,一直編到深夜,好不容易編了二十把耙子,分兩捆綁好。老太太說:“儿呀!明日就是集市,你起早去吧?”“哎!娘!您快睡吧!”程咬金把娘扶去睡下,他自己也睡了。他心里有事睡不踏實,不到四更天就起來了,洗了一把臉,扛起耙子,說了一聲:“娘啊!我去賣耙子去啦。”他這一去賣耙子不要緊,又惹出一件大事。要知何事?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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