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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中毒計常興遭暗算 請神醫燕王赴蘇州


  無敵將常茂在高郵城外正等得心焦,忽見城頭三堆火起,緊跟著一匹馬從城內飛出,迎面而來,常茂急忙抖絲韁往上一迎,來者正是常興。常茂大喜:“興儿,為父在此。”
  哪知道常興并不答話,而是圓瞪雙眼,緊催戰馬,挺大鐵槍照著常茂當胸便刺。常茂毫無防備,兩人相距又近,常興的槍又疾,這一下真是太險了。還得說常茂是大將,身子靈活,他“哎呀”一聲,身子往旁邊扭,這一槍貼著常茂的軟肋就過去了。雖說沒扎到肉上,把戰袍、絆甲絛全給挑開了。常茂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興儿,是我呀,我是你爹,你看准了再扎。”
  常興并不答話,舞動大槍,照常茂的致命處連下毒手。無論常茂說什么他也不答腔。這一來可把九環公主給急坏了。心說這孩子怎么不通一點人性呢,說變就變。公主心中著急,可她仔細一看,就發現常興臉色發呆,目光發痴,嘴角吐著白沫,和白天簡直是判若兩人。九環公主大喊:“常將軍,興儿怕是中了毒了,你千万不要傷了他,先把他抓住再說吧!”這一句話把常茂提醒了。但是哪能那么容易抓活的,那常興跟個小老虎一樣,武藝并不在自己以下呀!怎么辦呢!想起來了。我身上背這龜背五爪金龍抓是干什么用的?干脆我就拿飛抓把他抓住得了。
  常茂拿定主意,虛晃一招撥馬回歸本隊,常興在后邊是搖槍催馬就追。常茂一伸手,“嘩楞”,把飛抓拽出來了。他扔這玩意儿是太有把握了,練了多半輩子。听聲音常興离著他不遠了,這尺寸是夠上了,順著肩頭往背后一揚手,飛抓向后飛去,嘩楞楞,喀嚓,正好抓到常興的護背旗上。常茂用手腕子一松,知道是抓上了,用力往怀中一帶:“你給我下來!”飛抓這玩意儿就這么管用,越拽越緊,常興“扑通”一聲,倒栽蔥從馬上摔落地下。九環公主領人往上一闖,用槍杆把他摁住,抹肩頭攏二臂給捆上了。揀起他的大槍,連同那匹馬,一起回歸本隊。
  事出意料之外,這高郵是不能打了,常茂只得傳令收兵。途中遇見了燕王率領的大隊人馬,常茂沮喪地說:“回去吧,今天晚上算失敗了,出事了。”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只得掃興而歸。
  回到營中,常茂述說了事情的經過,眾人無不惊駭。燕王命人帶常興,帶不來了,他不能走,只好抬進大帳。眾人一看,就見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猶如死人一般。朱棣心疼得要命,命人快給解開綁繩,并准備了一座帳篷,把常興安排在里面,命軍醫官調治。眾人不忍离去,都圍在床前。時間不大,來了几位高明的軍醫,見過王爺、大帥,然后給常興看病。軍醫先把眼皮翻開,就見眼珠上布滿了血絲,瞅著嚇人。又把牙關撬開,看看他的舌頭,顏色有點發黑。然后按住寸關尺號了號脈,覺著跳動得非常迅速。
  大夫們看完了,互相看了看:“回王爺、大帥,我們看不透他這是什么病,瞅舌頭的顏色好像是中了毒了。恕我們無能,我們實在無法下藥。”眾人聞听無不面面相覷,常茂、周鳳娘、九環公主則是號啕大哭。
  正在忙亂的時候,常興醒過來了,常茂一見破涕為笑:“興儿,你明白過來了,興儿,為父在此,你覺著怎么樣?你倒是說話呀!”九環公主和周鳳娘搖晃著肩膀:“孩子,你到底怎么了,你說話呀?”
  常興始終一語不發。就這么等啊、等啊,約摸有一盞茶的工夫,就見常興“嗷”的一聲,從床上蹦起來有五六尺高,把屋里的人都嚇坏了,紛紛后退。常興“噌”的一聲奔常茂就扑來了。仗著常茂手疾眼快,往旁邊一閃,他躲過去了,而站在他身后的武盡忠卻被常興一把抓住了,不容分說照著肩頭就是一口,連晃頭帶跺腳,恨不能把這一塊肉給啃下來。把武盡忠疼得連聲喊叫,大伙忙過來拉常興,把他剛剛拉下來,一回頭又把武盡孝抓住了,照著后背就是一口。眾人好不容易才把常興拉住,七手八腳把他強著摁到床上。
  哪知道常興不折騰了,武盡忠、武盡孝卻是兩眼發直,嗷嗷叫著亂蹦,張著嘴就要咬人。眾人有了方才的教訓,都紛紛躲閃,結果有兩個軍醫官躲避不及,被武氏弟兄抓住,每人給咬了一口。過了有一頓飯的工夫,這兩個軍醫官的眼睛也瞪起來了,也是嗷嗷亂叫,張著大口就想咬人。眾人一看無不失色,這還得了嗎?急忙一擁上前,七手八腳把這兩個醫官抓住。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用大繩把常興等五人全拴到了床上。
  這場亂勁儿過后,把眾人累得筋疲力盡。九環公主、周鳳娘哭得像淚人一樣,常茂唉聲歎气,也是痛不欲生,所有的軍醫官都是干瞪眼,束手無策。
  書中代言:常興确實是遭了韓金虎的暗算。韓金虎這小子坏是坏,可他的腦袋瓜子并不笨,而且詭計多端。白天開仗的時候,他在后邊觀陣,見常茂和周興一前一后進了樹林,一會儿胡大海、九環公主也跟去了,好半天沒有出來,后來周興說他娘叫人家擄走了,他也負了傷,韓金虎就怀疑上了。他叫軍醫大夫給周興治傷,表面上很關心,親自看了看,實際這是在查看傷口。那韓金虎也是戎馬生涯過來的人,這一點他還不懂嗎?一看就知道是假做的傷,他的心中就有數了。但他不動聲色,反而表示特別關心,拿出什么特效藥給周興用到傷口上,這一下周興可倒了霉了,一刻鐘便藥性發作,周興神志不清,問啥說啥,韓金虎親自審問,從他的嘴里套出了實話。于是韓金虎就將計就計,到了將近四更時分,又給周興服了這种“陰陽顛倒奪命煞”的藥,這才把他送出城外。
  再說常興等五人不吃不喝,有時昏昏入睡,跟死人一般;有時狂呼亂叫,跟瘋子無二,眾人無不搖頭歎息。燕王和大帥愁得茶飯不思,坐臥不安。心想,這樣下去,我們這仗可怎么打呀。
  第二天頭響,軍師姚廣孝押著許多糧草,由北平到前敵慰問來了。燕王一听說軍師來了,非常高興。親自接出轅門,把姚廣孝接進金頂黃羅帳。落座已畢,姚廣孝把北平的事情說了一遍。說老百姓是安居樂業,邊防也安定,雖說元人几次進兵,但都是小型戰斗,被我們擊退了,家中一切平安。燕王也把軍前的事給他介紹了一遍。當說到常興等人中毒,無法下藥時,姚廣孝也是一愣,馬上就要去看。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軍師身上。
  姚廣孝進了病房,正好這陣五個人都折騰夠了,躺在床上跟死人一樣,一動不動。軍師挨個診了脈,看了看眼睛和舌頭。看完了,他也是口打咳聲:“主公,要講究醫道,我也是一知半解。据貧僧看來,這五個人是中了毒了,這种毒還帶傳染,咬上誰誰犯,天大的英雄也跑不了,韓金虎這小子太毒辣了。”
  常茂急忙說:“請問軍師,他們中的是什么毒呢?”“這种毒藥的名字叫陰陽顛倒奪命煞。我也只是听別人說過,但不知道配方,也就沒有解藥了。這种毒中到身上,七天七夜就會离開人世。”
  胡大海拉住姚廣孝,央求著說:“軍師,難道說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有是有啊,不過說了也沒有用。”“你說出來讓我們听听唄。”“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此人醫道高超,具有起死回生之術,人送外號活神仙,名叫連燈。祖居蘇州人士,現在吳王張士誠門下為官。且不說張士誠讓不讓他來,就這蘇州离咱們腳下千山万水,又得經過韓金虎的轄區,啥時才能到啊。”燕王就說:“軍師,你先想個偏方,延長他們的生命,然后咱們設法去請連燈。”“我開個方子,給他們五個灌下去試試,如果要有作用,就能延長他們的生命。但是延長到哪一天,我可不敢說。”
  就這樣,姚廣孝開了個偏方。命人把藥抓來,煎好了,分別給五人灌了下去。過了一個時辰,五個人先后醒來几回,鬧的程度倒是減輕了不少。有時候一覺就能夠睡兩三個時辰。軍師一看,還行,就繼續用這种藥吧。但是他們都不吃不喝怎么行呢?命專人喂稀粥,以延長生命。
  派誰去蘇州請連燈呢?大家議論紛紛,研究的結果,非得燕王親自出頭不可。如果燕王前去,張士誠不好推辭,這事就好辦得多。那么派誰保駕呢?帶多少人馬?為這事又是爭論不休。后來燕王說話了:“誰我也不帶,就我一個人,因為人多了反而會引來麻煩,我就化裝改扮,偷著赶奔蘇州,一定把人請回來。”軍師、大帥都連連搖頭,最后決定讓小矬子徐方護駕前往。一者徐方對蘇州熟悉,二來他辦事精明能干,善于應付各种突如其來的事變,三者他武藝高強。事不宜遲,決定之后二人便化裝起身。
  田再鏢傳令,兵退十五里,緊守大營,挂起免戰牌,專等燕王的回信儿。真是度日如年哪。
  燕王和徐方上路之后,晝夜兼程,這一天就來到了蘇州。進城一看,真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只見路面寬敞,樹木成行,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商店舖戶,懸燈結彩。行人如蟻,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燕王不禁歎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話不假呀。啥時候才能掃除奸党,天下太平,使全國各地,都像這里一樣呢!”
  燕王和徐方找了一家店舖,假報了名字,暫時住下。用飯已畢,徐方引路,徑直向王府走去。轉彎抹角,就來到了王府門首。二人甩鐙离鞍跳下坐騎。就見門前的衛隊有二十多人,有個挎綠褲彎刀的,是值日的頭目。他見徐方二人身穿便服,便想上前喝斥,還沒等他開口,徐方先開腔了。他用手一指,高聲說道:“小子,快快進去報与你家王爺知道,就說四皇叔燕王千歲駕到,要他赶快擺好儀仗,出來迎接,倘若禮儀不周,行動遲緩,可休怪某家不客气了。”
  小頭目一听,什么,燕王到了?嚇得他一吐舌頭,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嘴快,惡語傷人,要不然還得了嗎!他往后看了看,見燕王儀表不凡,哪里還敢怠慢哪,急忙撒腳如飛,奔內宮報信儿去了。
  等了約有一頓飯的時候,就見王府中儀門大開,擺出全副儀仗,接著走出一位銀髯飄擺的王爺,只見他頭戴冕冠,前后垂著五彩九旒;內穿玄衣,上繡日、月、星辰、山、龍五章;外披黃袍,上有宗彝、藻、火、粉米四章;腰束玉帶,上鉗琥珀;足蹬皮靴。在鼓樂聲中,他快步來到燕王面前,滿面帶笑:“哈哈哈,貴人踏臨賤地,哪陣香風把您給刮來了,小王迎接來遲,當面恕罪。”說著話就要大禮參拜。
  燕王深受感動,急忙搶步起身,把張士誠扶起來,撩衣服給張士誠磕頭。按理說他們兩個都是大明的藩王,但是朱棣是皇上的叔父,如今國勢又強大,當然要比張士誠尊貴得多。可話又說回來了,朱棣是到這儿求人家來的,怎能不謙恭一些,何況張士誠和朱元璋當年是平起平坐的反王,那是自己的前輩呀,所以朱棣以伯父相稱,跪地下給張士誠磕頭。張士誠赶緊把他攙起來了:“擔不起,擔不起呀。此地并非講話之處,你我里邊一敘。”“請!”“請!”
  他們剛一轉身,徐方過來了:“哎呀,王駕千歲挺好哇,俺徐方給您見禮了。”那張士誠認識徐方,不打不成交哇。張士誠深知徐方能耐大,主意多,對他也不敢小瞧。兩個人拉著手親熱了半天,這才共同進了銀安寶殿。
  有人說話了:燕王正在与朝廷打仗,就敢只身進入險地,不怕張士誠把他出賣了?那張士誠接待他,也不怕朝廷怪罪嗎?其實這种擔心都是多余的。第一,張士誠對燕王非常敬仰,從他對待徐金定、高彥平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因此燕王放心。第二,朝廷和燕王打仗,是損兵折將,一敗涂地,自顧不暇,哪有工夫來過問張士誠的事情。第三,張士誠也看出來了,燕王不日就會渡江,他是非取代建文皇帝不可,我還怕朝廷干什么。我何不順水推舟,送個人情,將來燕王也不會虧待我。所以張士誠是真心實意地接待燕王。
  書理表過,言歸正傳。張士誠傳旨,准備上好的酒菜,以對待天子之禮,來接待燕王。酒席宴前,張士誠詢問了軍陣的情況,燕王也沒有隱瞞,一一作了介紹。末了,燕王說道:“老伯,現在小侄遇上為難之事,特地求您來了。”“什么事?”“我打算向您借一個人。”“借哪位呢?”“听說您手下有位神醫,名叫連燈,我打算請他赶奔兩軍陣,給我們的傷員治病,治好了我再把他送回來,不知老伯能不能幫忙?”“原來是這么回事,但不知誰受傷了?”“別提了,有常茂之子常興,還有武殿章之子武盡思、武盡孝等五人。是這么這么回事……”燕王就把事情的經過如實學說一遍,“現在那五個人是命在旦夕。說話之間是不是還在人世,都不敢說,因此這事迫在眉睫,無論如何老伯得幫個忙。”
  張士誠听完了燕王的敘述,捋著胡子,閉目沉思。他得合計合計呀。還沒等他合計好呢,徐方不耐煩了:“王爺,您想什么呀,怎么不回答呢?”“徐將軍,事關重大,容我三思。”“考慮是應該的,不過您是個明白人,有道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是非曲直,您還看不出來嗎?韓馬奸党把持朝綱,上欺天子,下壓文武,殘害開國的忠良,現在又廢王削藩,這些我都不用說,你也清楚。我們燕王千歲興師問罪,要清君側,就是要把皇上周圍的逆党全部掃除,刷新政治,重整朝綱,真是上合天意,下順民心。今日您要幫了我們的忙,將來燕王千歲還能忘了您的好處嗎?必然是重重地答報呀。王爺,怎么樣,借与不借快給我們個答复。”
  徐方几句話就把張士誠的心說話了。他以拳擊案:“好了,一言為定,我張士誠全力支持你燕王。”朱棣和徐方這才高興,連忙道謝。
  張士誠馬上降旨,去傳連燈。一會儿,連燈奉命來到銀安殿。燕王和徐方一看,原來連燈已是年逾古稀,須發斑白。雖然說二目灼灼有神,可是身体顯然不太好,行走還得拄著拐杖。就見他一步三晃,慢慢騰騰,來到張士誠的面前:“王駕千歲,臣連燈見駕。”“免禮平身。老先生,我給你介紹兩個人,這一位是當今天子的四皇叔,燕王朱棣;這一位是徐方徐將軍,他們特地不遠千里看你來了,快過去見禮。”
  朱棣、徐方還沒等連燈過來施禮呢,他們倆赶忙起身离座,先給連燈施禮了,要不怎么叫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那!燕王施了一禮:“老先生金安,小王朱棣求您來了。”徐方也忙說:“哎呀老先生,您可真是活神仙哪,活了這么大歲數,我見過活到您這歲數的人還不多呢。我們今天求您來了,您無論如何得跟我們去一趟,給我們幫幫忙啊。”說著話他們二人都是一躬到底。
  連燈手足無措,急忙扔掉拐杖,把他們兩個攙扶起來:“這可折殺老朽了。二位快快請坐。燕王千歲,我是久聞您的大名啊,在我們蘇州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呀。我這個糟老頭子,已是行將就木之人,還值得您來請我,如果瞧得起我,二指寬一個小紙條,就能把我叫去。不過呢,得有吳王千歲的旨准,是不是呢。不知道王駕千歲同意不同意?”這老頭子可真會說話,誰也不得罪。張士誠大笑:“老先生,我已經答應了。您快准備准備東西,跟燕王赶奔高郵,把人治好了,人家再把您送回來。”“臣遵命。”
  連燈說完了轉身要走,燕王能叫他走嗎?堅持把他留下來一塊儿吃飯,連燈只好坐下。又添上了酒菜,賓主頻頻舉杯,開怀暢飲。張士誠和燕王喝酒談話,連燈在一旁查言觀色,他發現朱棣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舉止文雅,言談不俗,另外他也贊成朱棣和徐方的膽量,一兵一卒不帶,就敢跑到這蘇州來,這才叫大英雄呢!看來繼承大明天下者,必此人也!
  一直到月上高樓,筵席才撤下。張士誠對朱棣說:“王爺,您無論如何在這儿住上三日五日,在蘇州好好溜達溜達,小王陪你轉一轉,然后再与連燈老先生一同上路。”朱棣忙說:“謝謝老伯盛情。怎奈前敵軍情緊急,病人命在垂危,我是心如火焚,恨不能肋生雙翅,馬上就回到前敵。這游山玩水之事,只有以后再說了,明天我就要登程。”張士誠也了解他的心情,便說:“這樣吧,您要真急著明天走,小王不便挽留,不過小王要和几個要員親自相送,并在北門外十里長亭為您餞行。”燕王本不想聲張此事,但看出張士誠一片懇切,便點頭答應,再三致謝。張士誠當即把他們安排到了金亭館驛。
  燕王和徐方到了金亭館驛一看,原來為他們安排的這個院子,是專門為皇上出巡准備的,平時都閒著沒有用。今天特地打掃一番,接待燕王。燕王和徐方滿心歡喜,沒想到事情辦得這么順手,他們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再說張士誠送走燕王之后,心里也挺高興,覺著辦了件好事。他獨坐書房,慢慢品茶。
  正在這個時候,有几匹快馬如飛似箭,來到了王府門前,勒住戰馬。門軍一看,為首之人滿身披挂,腰懸寶劍,正是蘇州的大元帥張九誠;后邊跟著四個年輕將軍,也是佩刀懸劍,鎧甲在身,正是張九誠的儿子張大勇、張大猛、張大剛、張大強,后邊還有八名親兵。就見張九誠滿身征塵,順著鬢角往下淌汗。馬鞭都沒顧得放,便大步流星往里走。門口的侍衛急忙過來見禮,張九誠兩眼一瞪:“我大哥在哪里?”“正在書房。”張九誠問罷頭也不回,徑直而去,他那四個儿子也步步緊跟。張九誠和張士誠是親弟兄,他又是兵馬大元帥,誰敢攔他呀,張九誠便一直來到了書房。
  張士誠剛端起一碗香茶還沒喝呢,門外腳步聲響,緊跟著帘櫳一挑,有人走進屋來。他心中很不高興,誰這么無理,竟敢問也不問就進來了。他剛要發火,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兄弟和四個侄子,只見兄弟滿臉怒气,眼露凶光,張士誠不禁一哆嗦:“兄弟,你來了,我正想派人給你送信呢,你來得正好。”張九誠也不客气,气呼呼拉把椅子往這一坐,四個儿子立在他身后,八名親兵在門外站立。
  張九誠喘息未定,就開口問道:“大哥,我听說朱棣來了?”“來了。”“現在何處?”“到金亭館驛安歇去了。”“他來蘇州干什么?”“向咱們借人來了,要借老醫生連燈。”“借連燈干什么?給誰治傷?”“常茂有個儿子叫常興,還有几員戰將,可能是中了毒了,命在旦夕,所以他來借連燈,為傷員治病。”“你答應了嗎?”“我已經答應他了。”
  張九誠把腳一跺,站起身來,厲聲說道:“大哥,你怎么越老越糊涂啊,怎么能借給他人呢?難道說你敢背叛天子,支持叛党不成?再者說朱元璋父子都是咱們的仇人呢,我抓都抓不著他們,如今朱棣送上門來,我豈能放他逃走?另外那常茂是什么東西,我們敗就敗在常茂的手下了,他儿子有病,要死了,活該,這是老天爺的報應,更不能去給仇人治病。大哥,你快降旨吧,待小弟領兵帶隊圍困金亭館驛,捉拿叛逆朱棣。”他那四個儿子也指手畫腳,亂喊亂叫:“王爺,我爹說得對,您快降旨吧!”
  張士誠一看,這太無理了,你們跟誰說話哩,在我面前吹胡子瞪眼睛,亂喊亂叫,懂一點儿規矩不懂?我是王爺,這地方得由我說了算,你就是我的親兄弟、親侄,也不能越禮。他把臉往下一沉:“嗯!不得無禮。”
  張九誠一听不對勁呀:“哥哥,難道你不同意?”“九弟,你我都是一大把子年紀的人了,我們為人處事得往遠處看,尤其你我這种身份,得高瞻遠矚,老惦念過去那點仇,沒完沒了的,張口殺這個,閉口殺那個,難道說你就不怕別人殺你嗎?兄弟,我們過去吃虧就吃在性情太暴上,也吃到我們慮事不周方面。如今得總結經驗哪。這燕王威望甚高,振臂一呼,四方響應,田再鏢、常茂、胡大海、姚廣孝等等英武之士,全都投靠了他,自他發兵以來,所向披靡,勢若破竹,我敢說將來這大明的江山得由他繼承。咱們咋能不為后路著想呢。他不就是來借個老頭儿連燈嗎?咱就借給他唄,不圖有什么好處,起碼咱們不得罪人。兄弟,你剛才說那話可不對啊,赶緊回去休息去吧。”
  張士誠覺著,我是你親哥哥,又是王爺,我說你兩句沒什么。可是他想錯了,沒料到今天張九誠有點反常,這小子圓睜環眼,倒豎胡須,在這叫喚開了:“哇呀呀,气死我了。大哥,你糊涂到這算是到了頭了。你這是認賊作父啊,當初我們倒霉就倒在你身上了。凡是在緊要關頭,你總是前怕狼后怕虎,躊躇不決,坐失良机。當初要听我的話,我們焉能一敗涂地,落得個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就說眼前的事吧。那朱棣勢力再大,他還能抵得過全國的兵馬嗎?各地勤王的兵馬一到,朱棣就得冰消云散,束手就擒。我們何不抓住他,把他獻給朝廷,以取得朝廷的信任,擴大我們的地盤?再者說把朱棣殺了,我們也少個對頭,將來再与大明爭奪天下,豈不易如反掌?今天你听我的也得听,不听我的也得听,我是非殺朱棣不可!”
  張士誠气得渾身栗抖,臉色發青,他把桌子一拍:“唗!張九誠,你要干什么,難道說想造反不成?”張九誠也把眼珠子一瞪,頂上了:“造反怎么地,歷史上儿子殺爹,兄弟殺哥的還少嗎?今天我就宰了你。”說到這張九誠鏘啷啷摁繃簧拽出寶劍,往上縱要刺殺張士誠。
  此正是:
  
  變生肘腋,胞弟早有弒兄意。
  禍起蕭牆,宮廷政變難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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