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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重情分燕王會天子 鬧意气大軍退鎮江


  燕王朱棣听了韓金虎的話,心里就一翻個儿,心說小皇上就在城樓上,見与不見呢?你說不見吧,可既然是清君側,也還得尊重皇上啊,想到此他腦子一熱,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當時就答應了:“韓金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愿与皇上一見。”“好,那就請吧!”
  “且慢!”馬蹄聲一響,常茂上前把燕王的馬頭給攔住了:“主公,你先等等啊,這好比龍潭虎穴呀。韓金虎這小子一貫說人話不辦人事,吃人飯不拉人屎,你要中了他的詭計怎么辦?現在大功就要告成,咱可不要忙中有錯呀。”燕王一听,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呀,他又停住了。
  常茂撥轉馬頭面對韓金虎:“姓韓的,你小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啊?”“常茂,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駙馬向來說話都是算數的,我就是奉了陛下所差,來這里傳旨的,你小子不要疑神疑鬼。你要想去的話,也歡迎你去跟皇上見見面。”“那你稍等一會儿啊!”
  常茂回來跟田再鏢、姚廣孝、胡大海三人商議,最好不要讓燕王去冒這個險,干脆不去就得了。可是朱棣不同意,非要去不可。他說我們這次兵發南京的目的,為的就是清君側,咋能說皇上要見我們不去見呢?況且現在城里還有數十万軍隊,我們不能操之過急呀。大伙一听燕王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最后田再鏢說:“我得跟韓金虎說几句。”
  田再鏢催馬來到陣前,沖韓金虎說道:“既然你說圣上要見我家王爺,燕王也愿意見見圣上。可咱得把話說到前頭,你倘若要糊弄我們,可是自討苦吃。這樣吧,你先退兵,約好了時間、地點,我家王爺按時去見。”“可以。万歲不能在外久呆,就給你們半個時辰的准備時間,准備完了,赶緊到金川門相見。”韓金虎說完把虎頭鏨金槍一晃:“收兵!”
  燕王他們怎么准備呢?頭一個就是注意安全。由小矬子徐方和徐輪,作為貼身的侍衛,一個在馬前,一個在馬后,寸步不离;田再鏢、常茂、于皋率領三千騎兵保護著燕王,胡大海率一万名精兵為后隊,一旦前邊發生意外,馬上接應,余者由軍師姚廣孝指揮,架好大炮,做好攻城的准備。燕王為了防備万一,身披三層重甲,里頭鎖子連環甲,中間大葉黃金甲,外邊鑌鐵甲,再披上戰袍。有這三層甲,一般的流矢就射不透。
  等他們做好了准備,時間也差不多了。常茂為先導,眾人過江東橋赶奔金川門,來到城下,三千鐵甲軍在護城河邊一字擺開。
  燕王立馬橫槍舉目觀瞧,韓金虎的人馬早已撤進城中,外邊沒有一兵一卒。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城牆之上布滿刀槍旌旗。往城門上邊的敵樓一看,密匝匝全是人群。只听靜鞭三響,皇上的全副鑾駕擺出來了。啥叫鑾駕呀?就是皇上的儀仗隊。這全副鑾駕太气魄了:前邊是二十把雙龍扇,二十把單龍扇,六個金節,二十六個響節,接著是左邊朱雀旗,右邊元武旗,這兩杆大旗的后邊,是什么骨朵、金鉞、金鐙、臥瓜、立瓜、儀刀、梧杖、班劍、龍戟、班戟各三對,跟著是左邊青龍旗,右邊白虎旗,又是什么龍扇雉扇紅花扇,羽葆豹尾龍頭竿,信幡教幡告止幡,黃麾戟氅儀鍠氅,后邊才是九曲歪把黃羅傘。往傘下一看,站定一人,頭戴多寶鬧龍冠,身披赭黃袍,正是小皇上朱允炆。文武百官在兩旁侍立。
  燕王一見,忙跳下戰馬,提帶撩袍,跪倒在護城河邊:“万歲在上,臣朱棣參見吾皇万歲万万歲!”這陣他還不敢不這樣稱呼呢。
  小皇上朱允炆在韓金虎等百官的陪護下,戰戰兢兢,往下面觀瞧,他也看見朱棣了,可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停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下面可是四皇叔燕王朱棣嗎?”“正是為臣。”“四皇叔,自朕登极以來,待你不薄,你今天領兵帶隊,圍住南京,難道說甘心弒君,要奪朕的江山不成?”“万歲,臣不是這個意思。只為朝中韓、馬奸党弄權,屠殺忠良,弄得國固民乏,天怒人怨,臣順天應民,興義兵要清君側,你只要把韓馬奸党交出來,臣就馬上退兵。”
  還沒等燕王說完呢,常茂接上碴了:“呀——呔!”好嗎,這一嗓子把護城河都震得嘩嘩直響,几乎把朱允炆給嚇趴下。他往下看了看,不認識,經韓金虎給他介紹,他這才定了定神問道:“下面可是鄭國公常茂嗎?”“不錯,正是茂太爺。皇上,你想想我們為什么要興義兵呢?為什么要清君側!就是因為中山王徐達、曹國公李文忠以及武殿章等開國的功臣,遭到了韓馬奸党的陷害,都被屈殺了,就連我哥哥常胜、兄弟常林也是死在他們手中,我們這次興義兵就是要討伐奸党,為屈死的忠臣報仇雪恨。你要念君臣之宜,下圣旨把城門打開,讓茂太爺進去把所有的奸党都給捉住,要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沒事,我們就收兵。如若不然,戰端一開,可就不分什么皇上奸臣了,到那時玉石俱焚,你后悔也來不及了。”于皋、徐方等等將官也跟著喊:“把韓金虎交出來,把馬蘭交出來,不然的話可就要攻城了!”
  朱允炆嚇得一縮脖子:“常茂,且息雷霆之怒,休發虎狼之威,朕自有主張,容等我先跟皇叔說几句,然后咱們再交涉,你看怎么樣?”
  常茂還想說什么,田再鏢拽了他一把,那意思你先忍忍,常茂一想也只好如此。他瞪了燕王一眼:“我說王爺,你可不能只顧什么君臣的名義,賣弄人情啊,你要做出對不起我們的事情,茂大爺我可翻臉不認人。”
  朱棣又朝城樓上磕了一個頭,這才說道:“陛下,方才常將軍所言就是我要說的話。您現在被蒙在鼓里,听信了韓、馬奸党的話,做了很多錯事,望陛下翻然悔悟。常將軍說的不錯,只要您把韓馬奸党交給我們,讓我們為死去的忠臣報了仇,就算清了君側,就算完事,您還是好君,我們還是好臣。陛下,現在就等您一句話了。”
  朱允炆沒表態,這回沉默的時間挺長,好半天才說:“四皇叔,你說的條件,待孤回宮以后好好想想,然后再給你答复。我且問你一句話,我還是不是皇上?”“陛下,當然您是皇上。”“好,你要承認我是皇上,那我有個要求,你能不能把大兵往后退一退,三十里五十里都可以,給我留個情面,這樣堵著城門太不好看了。”燕王一听這算什么,也不用跟軍師、大帥商量,我就能做主:“臣遵旨照辦,兵退五十里。”
  常茂一听,气得在馬上直晃,心說退五十里地就給他了喘气的机會,你知道他們要玩儿什么鬼點子?要想攔已經晚了,燕王已經脫口而出,不能說話不算數呀。把常茂气得直哼哼。
  朱允炆一听感到滿意:“四皇叔,希望你說話算數,即刻退兵。至于你提出的要求,朕三日內給你答复。”“臣遵旨!”
  燕王從地下站起來,把槍一招,吩咐一聲:“全軍后退五十里!”誰都不滿意,但是人家是這支軍隊的統帥呀,哪個敢抗令不遵呢。燕王看著軍兵們往下撤了,回過頭往城頭一看,黃羅傘移動,皇上已經起駕回宮了。
  燕王的大隊人馬后退五十里,安營下寨。他進了中軍寶帳,迎面正好碰上常茂。常茂把雌雄眼一瞪,過來把燕王的衣服抓住了:“王爺,茂太爺有言在先,就怕你賣弄人情,你結果還是這么干了。你跟誰商議了,就下令后退五十里,你想過沒有,這五十里地雖然不長,可事關重大,我們就算把南京的圍給撤了,他們正好利用這個机會,緩過气來。倘若調動各地勤工的兵馬,對我們進行反扑,我們是大大不利呀,也許就會前功盡棄。朱棣,你可把人坑苦了。看來在你這手下吃碗飯真難,茂太爺告辭了。”
  常茂說罷,甩袖子往外就走。燕王急得過來把他的腿給抱住了:“千錯万錯都怪小王的錯,不過他畢竟還是皇上,向我提出這么個要求,我能拒絕嗎?常將軍千万別走,小王賠禮了。”燕王說著也急哭了。
  眾將官一看怎么辦呢?燕王也确實作難呀,就過來再三勸解。不功還好些,越勸常茂越來勁,說什么也要走。胡大海也生气了,過來照著常茂“叭!叭!”就是兩個耳光:“別攔他,叫他走。小王八羔子!你上哪儿去?這事要擱到你身上你怎么辦?再說我們几十万大兵已經到了南京城下,就退上几十里,他還能怎么樣?你這樣大吵大鬧,成何体統?你是當臣的,燕王是當君的,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就是燕王不怪你,我也不能答應。”
  胡大海又吹胡子又瞪眼,把大肚子拍得叭叭直響,真把常茂給拍住了。常茂一看胡大海真急眼了,他也不走了:“二伯父,你給評評這理,是不是叫人著急?”“著急是著急,可情有可原哪,還不過去給燕王賠禮。”
  常茂沒有辦法,只好耷拉著腦袋過來了:“王爺,方才我錯了,茂太爺腦瓜一熱,信口雌黃,說了很多不在規矩的話,請王爺海函,不怪茂太爺吧!”燕王一看也樂了:“怪就怪在小王身上,卿家何罪之有,只要你不走我就高興得不得了。”
  燕王又召開軍事會議,主要將領都參加了。燕王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別的不講,單說這韓金虎,這小子就詭計多端,是不是他給皇上出的主意,叫我們退兵五十里,他們利用這個机會四處調兵勤王或是逃跑呢?”眾人一听,分析的有道理。怎么辦呢?咱們應該布下天羅地网,封鎖所有的道路、渡口,讓城里城外不能聯系,叫韓金虎插翅難飛。計議已定,田再鏢馬上傳令封鎖了路口。
  他們還真猜對了。現在皇城內亂得是不可開交。不少大臣眼見大勢已去,紛紛溜走。朱允炆是留是走,還舉棋不定。韓金虎還想孤注一擲,他乘這個机會,派特使攜帶蜡丸四處催兵。他要催的兵有:在廣德的修撰王叔英,蘇州的知府姚善,在杭州的御史大夫練子宁,在長江上游的右侍中黃觀,宁波知府王璡,徽州知府陳彥回等等。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員,有的是地方官吏,早在半年前就奉旨練兵。要把這些人馬都集中起來,也有五十万之眾,再加上南京城里的几十万人馬,要是和燕王展開一場決戰,那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但是韓金虎派出的人都被燕王的軍兵所截獲,蜡丸被搜了出來,因此韓金虎是一路人馬也沒有能夠催來。
  從這時候開始,雙方都沒有亮隊。因為談得清楚,要等三天,皇上才答复呢。光陰流逝,如白駒過隙,轉眼三天到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大伙就犯嘀咕,看來我們上當了,再等一天吧。一眨眼這一天過去了,仍然是音信全無。常茂又憋不住了:“王爺,茂太爺又要放炮了。我們不說話你也不說話,咱也退了兵了,四天都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咱們等到啥時候算一站呢?三軍弟兄都憋不住了。”常茂這一開口,眾人七嘴八舌都說開了:“王爺,咱們不能再往下等了。”
  其實朱棣比別人還著急。他就覺著皇上年幼,也許這事沒商量好?可是老不答复,也不像話呀。燕王听了大伙的話就問:“以眾位之見,我們應該怎么辦呢?”大伙就吵吵開了:“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就打吧!”“對,打吧!”燕王方寸已亂,也拿不定主意。
  胡大海見眾人瞎嚷嚷,他站起來高聲說道:“你們瞎吵吵什么,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胜。你們吵吵半天,能把南京得過來嗎?南京城高壕深,里面又有重兵守衛,我們能攻下來嗎?我倒有個好主意。”眾人一听把眼光全集中胡大海身上了。
  燕王欠身問道:“請問伯父,計將安出?請您當眾說一說。”“有道是法不傳六耳,在這种場合我不能說,得咱們兩人單獨談。”
  燕王一看,不便深問。等退帳以后,把胡大海請進了后帳,屏去左右。胡大海搖頭晃腦,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燕王一听,眼睛當時就亮起來了,把大腿一拍:“好計,妙計。我真沒想到你有這么兩下子。”“我告訴你,我不是自己吹,在韜略方面,我是气死諸葛亮,不讓姜子牙。”二人說罷捧腹大笑,燕王就按照胡大海的計策行事。
  第二天,軍營之中仍然無聲無息,也沒有人談論攻打南京的事。燕王照舊帶著親兵到紫金山行圍打獵,軍兵每天照例操練。眾人都有點納悶儿,越國公獻的什么錦囊妙計,就是這么往下拖呀,現在時間緊迫,這一天天往下混,到哪算一站呢?人們也不敢問。
  這天一早,燕王在轅門外剛要上馬去行圍打獵,常茂帶著常衡、邱福過來了:“等一等!”“常將軍,有事嗎?”“有點事。請問王爺,咱們准備怎么辦呢?几十万軍隊駐扎在這儿,一天得吃多少糧食,花多少銀子?就這么大眼瞪小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這南京究竟還打不打?你說句痛快話。我雖說不懂別的,可我也知道打仗講究的是一鼓作气,再接再厲,仗就能打胜;一旦要泄了气,就沒勁頭了,你這么拖下去,要拖到哪年哪月呀。你竟然還有這么大的閒情逸致,丟下軍旅不管,跑去行圍打獵,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常茂以為自己身份高,功勞大,平時跟朱棣不分彼此,就是說出的話不那么好听,燕王也不會發脾气。万沒料到今天不然,還沒等常茂說完呢,燕王把臉往下一沉,“放肆!常茂,你忘記了你是在跟誰講話嗎?你面前站的是燕王千歲,這一支几十万軍隊的統帥,你竟敢這樣信口開河,責備于我!”
  話說的雖然不多,可像刀子一樣地扎心哪,常茂倒吸了一口冷气,沒想到朱棣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就見常茂腦筋也繃起來了,臉也脹起來了,把雌雄眼一瞪:“啊,跟茂太爺要官腔哩。我且問你,我問的哪點不對?不錯,你是燕王,是我們的統帥,但也得講理呀,沒有我們這些幫手,你給誰當統帥?”燕王气得把馬鞭子挂上了:“放肆!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嗎?”
  兩個人越吵聲音越大,把四面八方的軍兵全給惊動了。十個一群,二十個一堆,大伙探頭縮腦,往這看著,人人嚇得目瞪口呆。這么多年來,打仗再艱苦,可內部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呀,今天他們倆這樣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大吵大嚷,這還是頭一回呢。
  當兵的當然不敢說話了,有那心眼儿靈活的赶緊跑回去送信,時間不大,當官的都出來了。田再鏢、姚廣孝、胡大海等,都過來給打圓場:“少說兩句,消消气。茂哇,別說了。”
  人哪,還就有這么個毛病,沒人勸他,也許吵一會儿就完了,越勸還越來勁。要不怎么叫人來瘋。燕王一看更來勁了:“常茂,你別覺著你有功勞,我這大營里頭有你不多,沒你不少。”說完一甩袖子,獵也不打了,回歸中軍帳。
  常茂气得一蹦老高,晃著腦袋直叫:“我告訴你朱棣,你別覺著你多了不起,我們老常家就有這么個倔勁,從來不吃下眼食。你不是說了嗎?那好,此地不養爺,還有養爺處,茂太爺在哪不能干一番事業,非跟你在一起嗎?”
  大伙一听常茂越說越走板,邱福過來把他的嘴給堵上了,還朝他直使眼色:“常將軍,別吵了,少說兩句吧!”
  燕王的火還沒消。回到大帳,吩咐一聲:“點鼓升帳!”鼓響三通,燕王滿面怒容,升坐大帳,所有的官員都赶來听點。就連偏副牙將,正副指揮,參將游擊,都司守備,把總哨官,也都跑來觀看。因為誰都知道有事,大伙是又擔心又好奇,都想看看結果,所以帳里帳外黑壓壓站了一千多名。
  人們偷眼一看,就見燕王在桌后坐著,气得臉上的肉突突直蹦,還有人發現燕王的胳膊在發抖,兩手亂顫,要不怎以說大气傷身呢。大帥、軍師在兩旁相陪,余者眾將分班站立。
  燕王朝左右看了看,常茂也是怒气不息,他也沒等人家讓,便拉一把椅子气沖沖往上一坐,繃著臉看著帳外。
  燕王气得把桌子一拍:“常茂!”常茂一看,要報复我呀,今儿個我倒要看看你這戲怎么個唱法。他把腦袋轉過來,雌雄眼一瞪:“茂太爺在這儿呢,有話你就說吧!”“常茂,別的你不懂,這君臣大禮你不懂嗎?我是當君的,你是當臣的,你竟敢如此傲慢,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這話一說,人們的心當時就收緊了。你看在外邊吵吵,吵的再凶,那也是私事,一升大帳,這就是公事,要落到公事上面,這事就麻煩了。真要是給常茂安個罪名,不費吹灰之力。人們把目光都落到常茂身上了,看他怎樣回答。
  常茂一點都不在乎,這陣他反倒穩當下來了:“我呀,我沒罪。”“你怎么沒罪?”“听我說說。咱倆私人之間并沒有恩怨,你也好,我也好,想的都是國家大事,都是為了攻打南京,清除韓馬奸党,茂太爺我著急呀。話又說回來了,你是當王的,是我們最高的首領,整天不務正業,除了打獵還是打獵,這算怎么回事,你給大伙解釋清楚。我告訴你,要再這樣下去,茂太爺我就不答應。不光吵吵,我還——”“你還怎么的,還敢動武不成?”“那也說不定。茂大爺的拳頭和禹王神槊可不認人。”
  大伙一听,這金頂黃羅帳要吵起來可更麻煩了。于皋赶緊過來拽常茂,常茂還是不依不饒。最后燕王厲聲說道:“好,常茂,我這廟小住不下你這大神仙,我也不想找個管家讓別人干涉我的事,那你就請便吧。”“妥了,天下黃土都養人,告辭了!”
  常茂站起來甩袖子往外就走。來到營門外頭,吩咐一聲:“來呀,點隊,我帶來的人我都領走。”那常茂是實力派呀,要和西涼國的九環公主并肩而回,手下有三万多人馬,他要走,這幫人自然是跟著。赶緊把戰馬拉過來,公主嚇得也不敢勸,蔫溜溜上了桃紅馬。常茂吩咐一聲起隊,放了三聲反炮离開紫金山。大家眼睜睜瞧著常茂走了,心里比刀拉的還難受,金頂大帳之中一片寂靜。
  等到常茂他們的馬蹄聲听不見了,人也走得沒影了,燕王長長地出了口气:“咳!各位將軍,看著沒有,我們兩個人同床异夢啊,如果把南京打下來,還不一定惡化到什么程度。有他不多,無他不少,走就走了吧!我再問問大家,還有要走的沒有?有了報名,我一概照准。”
  胡大海气呼呼地站起來了,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青筋直蹦,手指燕王,高聲說道:“朱棣,我可不是拍老腔啊,我這人喜歡把話講到明處,你也別挑我的毛病。慢說是你,就是在先皇面前我也是這么吊儿郎當的。你剛才對常茂說那算啥話呀,雖然說常茂說了兩句過頭的話,可心還是好的呀,還不是為你的江山社稷著急嗎?你這脾气是哪來的?一反常態,就像瘋了一樣,真是翻臉不認人哪!剛才你們兩個吵吵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著,給你相了個面,我這一看,你真是你爹的儿子,你和朱元璋那硬勁、狠勁、無情勁,一模一樣,真叫人寒心哪!我老頭子為的是什么?八十多歲了,跟著你轉戰南北,奔波勞碌,受盡鞍馬之苦,為的是清除韓馬奸党,給死去的功臣報仇。盼著有那么一天,我胡大海也閉上眼睛了。這就叫人為一口气,佛為一炷香。我這么一看,你是個明君,我老頭子豁出去了,陪著你。嗨嗨,今儿個一看,我算瞎了眼,認錯人了。我這一輩子干了兩件錯事,頭一件錯事我不該保朱元璋,二一件錯事我不該保你,真叫人寒心哪!這不你說了嗎?允許我們講話,好。我老胡年事已高,無能為力,老騾子老馬無用了,耳聾眼花,一天不如一天,恕臣不能奉陪,我要告退了。”“二伯父,据你這么說,還是怪我不對?”“就是你不對,一點都不含糊。”“二伯父,這件事能不能再商議商議?”“沒有商議的余地,我已經考慮好了,現在我就走。點隊!”
  誰攔也攔不住。田再鏢、姚廣孝,一人拽老胡一只胳膊,怎么地也拽不回來,胡大海上了牛勁,在轅門外直擦眼淚,怒沖沖上了戰馬,帶著從鐵臂山來的一万多名軍兵,放三聲響炮,揚長而去。
  要說燕王現在有五十多万人馬,常茂、胡大海就是帶走個三万五万的,也無礙大局,但是這兩個人非同一般,那影響可是太大了。常茂是無敵將,頭一個的英雄,是這支軍隊的一根頂梁柱;胡大海是老前輩,智謀又多,威望又高,這兩個人一走,整個人心都渙散了。當兵的都傻眼了,很多人急得掉下了眼淚。
  燕王等到胡大海走后,他又問:“眾位看著沒有?走了兩撥人馬,很好,我們都不是一條心,早晚得鬧分裂。還有人走沒有?”這回再問,沒人吭聲了。很多將官都垂下頭在擦眼淚呢。燕王連問三遍,無人答言。他站起來看了一下周圍,大聲宣布:“方才常茂、胡大海和我們鬧了分裂,他們走了,走就走吧!我們是清君側,不能硬逼皇上啊!他們這一走,勢必影響到軍心,我看這仗暫時先別打了。一者,給城里再留點考慮的時間;二者,我們再整頓整頓內部,等到有了机會,再發動進攻。現在我決定,兵回鎮江。同意的跟著我走,不同意的各自另找出路,本王決不阻攔。點隊!”
  大伙一听怎么地,不打了,退回鎮江?哎呀,沒有一個人不搖頭歎气的。可是人家是王爺,得听他的呀,退兵就退兵吧,拔營起寨。這些軍兵离開了紫金山,一個個愁眉不展,垂頭喪气,往東退去。這一來軍心更加渙散了,沿途之上開小差的能有四五千人。這些都是在揚州被改編的部隊,原來是韓金虎的人。他們一商議,干脆別上鎮江了,看來燕王內部四分五裂,南京是肯定打不下來了,趁此机會咱還回去投靠駙馬爺得了。這些人陸續回到了南京。与此同時,韓金虎在鳴鳳山退兵時派往燕王軍中的不少奸細,也赶回南京,向韓金虎詳細報告了燕王軍中發生嚴重分裂的情況。
  單說小矬子徐方。從紫金山退下來,心里頭堵的疙瘩比那拳頭還大。當天夜間大軍宿營后,燕王說精神不好,不見任何人。徐方和徐輪住在一個帳篷。這徐輪不了解情況,就問徐方:“師叔,你們這幫人什么毛病,一陣風一陣雨,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平日我看燕王這脾气挺好,怎么突然之間火冒三丈,就這么几句話,弄得大伙全不高興,這怎么回事呀?看這意思咱要散伙怎么地?要散伙呀,咱爺儿倆還趁早走,他們沒地方去,咱有地方去,你跟我到四川峨眉山,咱爺倆修行去。”
  徐方心煩意亂,不想听他瞎扯,便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讓我好好想想。”徐方抱著頭,左分析,右琢磨,嗯,不對勁,燕王不是這种人,難道說其中另有文章?我得把這事弄清楚,不然的話我連覺都睡不著。徐方打定主意,他讓徐輪休息。徐方周身上下緊襯利落,离開帳篷,赶奔燕王的住宅。徐方心想,我得把這底給摸出來,要是真的,我趁早离開這里。
  徐方來到燕王住的院子,軍兵剛要上前打招呼,被他擺手止住了。他抬頭一看,只見屋內燈光明亮。徐方邁步上了台階,啪啪啪叩打門環。“誰呀?”“我是徐方。”“進來吧!”“是。”
  徐方邁步進屋,回手把門關上。他拉把椅子往桌邊一坐,開門見山地說:“王爺,咱打開天窗說亮話,紫金山發生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得把這底交給我,現在我這心都難受死了。你為什么要發那么大的脾气?這南京還打不打了?韓馬奸党還清除不清除?”徐方由于激動,唾沫星子噴得滿屋都是。燕王靜靜地听著,沒有表態。等徐方停住了,他才問:“你都問完了嗎?”“問完了,現在就請你答复。”
  燕王沒有急于問答。他先開開門到外頭,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又安排警衛几句,要親兵遠遠站著,嚴加警戒,這才把門關上,二次回到屋里,拉把椅子在徐方對面坐下:“徐將軍,你來得正好,這里有一件大功,要你去完成。”徐方一愣,就站起來了:“什么事?”“坐下,坐下。今天發生這個事情,實際是這么回事。”燕王如此這般地講說了一遍。徐方一听,蹦起老高:“好啊,如此說來我們必能大功告成!”
  此正是:
  
  与君一席話,
  驅盡心頭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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