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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續母子情


  
  宮牆外擺著二十七具殘缺不全的尸体,秦王說:“有誰敢為太后說話,那就是下場!”齊國人茅焦說:“我來湊滿二十八人之數。”

  趙太后急慌慌跑了兩個院落,已經精疲力竭。當她听見嬴政的腳步聲已經竄到身后時,她明白,今天是死定了。真沒想到,當初与呂不韋遺下的情种而今會給自己帶來要命的后果。突然,她又想到在生嬴政那年邯鄲流傳的牡馬生人的傳說,都認為那是個不祥之兆,誰知道這不祥之兆竟落在我的頭上……
  ……她感到嬴政已把高舉起的劍向自己頭上劈來。她眼睛一閉,便一頭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后,她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并沒有死。不是明明嬴政砍了我一劍嗎?難道他念及哺育之恩劍下留情?不,他不會。那一定是要判我其他什么酷刑,如車裂,剮、烹、剝……她親眼見到過執行那些酷刑的情狀,受刑人的慘叫似乎還在她耳邊回響,簡直太可怕了!与其等著受那种刑倒不如死。
  她覺得死得最舒服的方法莫過于服毒,可是她已被看管起來,哪里去找毒藥?
  還有簡便的方法是上吊,可是她覺得那一定很痛,很難受。
  于是她決定學“文死諫”的忠臣一頭碰死在石階上。可是她環顧左右,這屋里沒有石台階。
  怎么,這人想活不容易,想死也這么難?
  最后,她想到絕食。
  早飯不吃,輕易地就過了。午飯、晚飯不吃,怎么還沒死?眼看難受得已抵御不住面前小桌上饅頭的香味了。唉,早知道這死也這么不易就不死了。想拿起饅頭就吃吧,又覺得對不起已餓過的這一天,而且還有點不好意思。她希望這時送飯的宮女來勸她進食,她好就勢把那饅頭咸菜和稀飯一古腦地吃下去。
  送飯的宮女果然來了,見飯菜未動,便勸起來:
  “太后,您想開些,千万別朝絕路上想,您老是不該死不會死的,要不,那玉姬妃的小公主就不會專選那個時辰來……”
  “什么意思?”太后奇怪地問。
  宮女便把秦王如何追殺太后,如何在舉劍的剎那間听見小公主的哭聲,又如何丟下劍去親小公主,去哭玉姬妃,等等經過細細講了一遍。最后她說:
  “太后您看,這豈不是天意嗎?您老不要往絕路上想,大王究竟是您親生的嘛……”
  “啊,原來這是天意。古語說,天意不可違……”
  于是,趙太后“順應天意”,把小桌上的飯菜吃了個精光。
  吃罷飯,她竟產生了一個意想天開的想法:如果活著,她將去領養這個生下來就沒有媽媽的孩子,算是對她的報答,更可以沖淡以后孤寂的生活。但當對她的宣判下來她向秦王提出這個要求時遭到拒絕。
  現在,她正枯坐在那荒涼的小宮殿簡陋的房子里,孤獨地數著日子。
  秦王又是几天沒上朝,整日在后官抱著華陽公主。“啊,看她多像她死去的母親。”“啊,她都會笑了,笑起來更像。”……眾大臣知道他在思念玉姬,紛紛跪勸:
  “大王……”
  還未等大臣們開口,秦王便一揮手說: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么,不外乎妹喜亡夏呀,褒姒禍周呀,西施施魅呀,如姬竊符呀等等。我早就听膩了,你們快走,快給我走!”
  有兩個不知趣的還跪在那里不動,秦王大聲喝道:“滾!”同時抽出劍來。兩人見勢不妙,連滾帶爬离開西垂宮。
  然而秦嬴政究竟是秦嬴政,是統一中華剛強無比的始皇帝。在經歷了一番痛苦后,便從儿女私情的苦海中掙扎了出來。
  這天清晨,秦王照例在庭院舞了一通劍。舞畢,走近那座漢白玉雕的石獅子面前,愛惜地撫摸一番后,退了兩步,大喝一聲,舉劍便朝那獅子砍去。只見火花一閃,卡嚓匡啷一陣響,那石獅子便身首异處了。
  在四周伺候的太監們個個嚇得心惊肉跳,篩糠似的發抖,不知誰將跟那石獅子一樣被取了首級。
  “過來!”秦王向太監們命令著。
  站在四周的七八個太監還未從石獅子被殺的恐懼中醒過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遲疑不前。
  “叫過來,沒听見?”秦王發火了,大聲嗥叫著。
  太監們這才慌了手腳,急急走近秦王。
  “你,”秦王指著最后一個走近他的太監說:“過來點,再過來點……”
  那太監走了几步,快靠近秦王時,只听得“哎喲”一聲慘叫,胸口已被秦王的劍刺穿,立刻,他便軟塌塌地倒下去了。
  “看見了,”秦王用劍指著還在流血的太監尸体說:“這就是怠慢我的命令的下場!”
  其余太監見了紛紛跪下,齊聲說道:
  “求大王饒命,我們再不敢了。”
  “快抬出去,把這收拾干淨!”
  “是!”
  眾太監抬走死尸,打掃血跡,很快便收拾干淨。
  “快,去把華陽公主抱來。”秦王說。
  太監們慌忙從后院抱來小公主。他們想:這下恐怕輪到她了。
  秦王從太監手上接過小公主,先是在她臉上身上一陣狂親。小公主玩具似的在那雙毛茸茸的大手上被揉搓一陣后,就被擲還給太監,然后背過身說:
  “把她抱去交給太……不對,交給趙姬,五年后還我。”
  “是!”太監應聲把小公主抱上退了出去。
  “快去通知公卿大臣午時三刻上朝,一個也不能少!”
  “是!”
  從此秦王朝气蓬勃地投入他的事業,“晝斷獄,夜理書。”不知疲倦地工作,朝政很快有了起色。
  呂不韋這一向日子很不好過,白天坐臥不宁,夜晚惡夢不斷。對外,他說整日忙著搜集資料,要寫一部歷史著作。其實,他哪里在寫什么《呂氏春秋》?莫說他沒有那份才能,即使有,他也沒有心思寫。特別是車裂了繆毒,罷免了太后之后,自己雖然還挂個相國的空頭銜,但在秦王面前已完全失去了信任。從秦王嗜殺成性的脾气看,自己這條命早晚難保。最近,又因長安君和樊于期謀反事引起許多議論,這兩個人領兵代趙出自自己的建議,秦嬴政不會看不出我的用意,看來是難逃厄運了。
  呂不韋憂心忡忡,夜晚更是難以入夢了。
  話說長安君与樊于期領兵伐趙,兵至屯留扎營,樊于期對長安君說:
  “請恕在下直言,今秦王政不是先王親骨肉,君才是先王嫡子……”他把呂不韋向秦襄王獻怀孕趙姬之事細說一遍,希望長安君力挽狂瀾,奪回王位,繼先王之大業。
  長安君听了,大惊道:“若非卿所言,我還蒙在鼓里。大丈夫立身于世,怎能受此奇恥大辱。請將軍賜教。”
  樊于期說:“此事別無辦法。今君手握兵權,若將討伐嬴政和呂不韋的檄文布告天下,讓臣民明白真相,君振臂一呼,必然應者云集,攻占了咸陽,擁立君為秦王。”
  長安君听了十分振奮,要樊于期擬檄文各地張挂,拉起造反大旗,領兵攻城。几日間一連攻下數城,朝野為之震動。
  秦王政聞報,不但不慌,反而有几分欣喜。想那長安君一向与自己不睦,早就想除掉他又難找到机會。今依呂不韋計,令他伐趙,分他一點兵權,任他有所動作才好找借口消滅他。現在,果如呂不韋所料,他竟公然造起反來。想到呂不韋的超人智謀,秦王對他又生了几分怜惜。但是,當他看到樊于期起草的那檄文,心中怒火又起,對呂不韋更增加了許多痛恨。
  原來,那檄文中除了攻擊嬴政非先王血統、性情乖戾、為政暴虐等政敵通常用的那些言詞外,更多的是揭露呂不韋“陰謀竊取我秦國政權,大逆不道,欺民竊國,以呂代贏,危害社稷,罪不容誅”等內容。秦王看罷,猛然想起樊于期平日与呂不韋之間的矛盾。樊于期本為有功虎將,一向對呂不韋的奸詐不滿。呂不韋想除掉他,便故意讓他与長安君領兵伐趙,讓他們同謀,然后借机除掉他……
  “好個呂不韋,原來你在利用我!”
  秦王咬牙切齒地念叨著,下決心要殺了呂不韋。
  呂不韋已預感到自己死期不遠,但他不愿死,特別不愿死在自己親生儿子嬴政的手上。如何才能躲過這個劫難呢?他費盡心机也沒有想出個拯救自己的好計謀來。沒想到,當初与趙姬的那個輕松愉快的游戲,卻成了擺不脫甩不掉的沉重的負擔。
  想到趙姬,他突然眼前一亮。解鈴還需系鈴人,救我的還是她。
  他想:太后雖然被廢黜,但終究是秦王的生母,有些話如能通過她去說,說不定會有效果。于是他以太后的名義給秦王寫了一封信,花重金打通關節送到太后手上,叫她重抄一份送呈秦王。信中這樣寫道:
  
  秦王陛下:聞陛下赦免呂不韋,妾以為不當。當初我有孕后被送与先王,呂不韋實為陛下之生父。犯有如此大罪而不誅,定為世人議論,為后人譏笑。請大王三思。

  這當然是呂不韋的一個計謀。他親眼看著嬴政長大,是他的生父。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嬴政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別人說不的,他偏說是。這封由趙姬寫給秦王勸他殺呂不韋的信,必然會起相反的作用;加之,秦王對自己是不是呂不韋親生子之事,只是听說,還拿不准。這封由趙姬親筆寫給他的信,明白無誤地證實了這點。呂不韋欺君當然該殺,但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殺父親,這在以孝治天下的華夏,是要遺臭万年的。
  趙太后把呂不韋的信重抄了一遍,等待個机會呈送給秦王。
  現在,果然有了机會。秦王把華陽公主交給太后撫養,太后接過公主,便讓太監把信帶回去呈給秦王。
  秦王看了信后,先是一陣狂笑,接著便是一陣狂怒,對左右太監喊道:
  “快把將作少府給我叫來!”
  將作少府是秦時專管宮室的負責官員,听秦王宣召,慌忙赶來跪下候旨。
  “兩天之內將呂不韋買通看守趙姬衛士,為他們傳書帶信的事查明,將有關人員押來見我。”
  哼,你呂不韋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竟想出這么拙劣的手段來欺騙我,大概你也是窮途末路了。
  第二天,將作少府就把受賄為呂不韋傳遞書信的兩個衛士查出,連同贓款,一并押到秦王面前。
  秦王下令,將兩名衛士立即斬首,把首級挂在呂不韋府外的旗竿上示眾。
  呂不韋自知事已敗露,更是整日惶恐不安。
  又過了几天,秦王下旨,命他及家人遷往西蜀。那西蜀乃流放犯人的地方,呂不韋見自己已完全失去秦王的恩信,知道死期將至,狂笑一陣后又長歎數聲,便飲鴆自盡而死。
  關押趙太后的地方离咸陽不遠,那里原是一所專供王室休閒的別宮,因長期無人居住,早已荒蕪不堪。待趙太后去的時候,宮內外雜草叢生,野狐遍地。雖然經過一番整治維修,仍掩蓋不住它的破敗与荒涼。趙太后帶著兩個伺候她的老宮女,整日績麻紡線,日子過得夠清苦寂寞的了。
  更苦惱的是限制自由,三百兵丁日夜值班,不准她离開居住的小院半步。從聲勢顯赫仆從如云身為一國之尊的太后,到孤苦伶仃苦守歲月的囚徒,她感到日子很荒唐,但也似乎很有趣。
  “太后,”老宮女一時改不過口,對她仍以此相稱,“您就多休息會儿,每天您比我們還做得多,倒叫我們不好意思了。”
  “沒事,”趙姬笑著回答道:“我從小就喜歡紡線績麻。紡車一轉,我什么憂愁都忘記了。”
  趙姬還有一個忘憂的辦法是唱歌。她原來是邯鄲城里有名的歌妓,憑著歌聲踏入呂不韋家門,進而踏進王宮,成了國母太后。可是,要不是成為國母太后,今天又怎么會成為階下囚徒呢?她也想過,她要是不會唱歌,也就跟其他女人一樣,成為一個養蚕績麻的農婦,帶著儿女過平常日子,無牢獄之苦,無性命之憂。平安倒是平安,然而至死也沒有一件值得激動的事發生。要是這樣,這人生一世又有什么趣味?
  這么想著,她一點不悔。
  這么想著,她就悲戚地悄聲唱了起來:
  
  子為王兮母為虜,
  終日績麻苦,
  常与死為伍。
  相隔咫尺遠,
  當使誰告訴?

  就這么想著,唱著,她的歌聲便多了些憂慮,多了些深沉,多了些難以捉摸的意韻。
  自然,這种歌她只有在心中唱,在鼻子里哼,要是唱出聲來被人听了告了嬴政,那可不得了。
  從早到晚,她不停地紡呀紡呀,想呀想呀,愁苦、恥辱、空寞,以及從回憶中跳出來的歡樂,伴著她的歌聲,都被織進了漫長的歲月。
  可是自小公主來了以后,日子便輕快多了。績麻的任務取消了,叫她專心帶好公主;生活條件也改善了,天天有葷腥;活動的天地也寬了,她可以帶著小公主走出院落,甚至爬上宮牆去欣賞四周的景色。
  小公主漸漸長大,從呀呀學語到蹣跚學步,從會叫人到會數數。一晃,三年多過去了。
  隨著華陽公主的長大,趙姬的希望也長大,因為她听說秦王要在公主五歲的時候接她回宮。到那時,他一定會從女儿想到母親,順理成章,她也將會回咸陽去當她的太后。
  然而,另一個事實卻使她感到悲哀和絕望,特別是今天小公主去宮牆上玩了回來對她說:
  “奶奶”,秦王也有疏忽的時候,他只規定自己不認母親,卻未規定自己的女儿不認奶奶,所以小公主可以大膽的叫奶奶,“那里又多了一個土堆,現在一共有二十七個了。”
  “你沒數錯?”趙姬吃惊地問。
  “沒有數錯,我用指頭掰著數的。您看,就這么多。”小公主把兩個小手攤開,一個兩個數給奶奶看。
  隨著土堆的增加,趙姬的希望就縮小了。她感到出頭無望了,眼淚不由自主地一串申流下,哭得很傷心。哭著,兩腿一彎跪在地下,不住地向蒼天磕頭。
  這种場面小公主已看見不止一次了。她感到奇怪,使勁地吸吮著含在嘴里的指頭,好像要從自己指頭里吸出個答案來。
  答案要回到三年以前去找。
  那是在秦王宣布對太后“奪其稱號,減其俸祿,絕情母子關系,遷居城外僻宮,不再与之相見”的嚴厲處理后,不斷有人來說情。秦王下令說,若有敢以太后事來諍諫者,戮而殺之,斷其四肢,積尸于宮牆下示眾。
  命令固然嚴厲,不怕死者卻大有人在。
  第一個以身試法的是御史大夫馮杰,他在朝班時奏道:
  “陛下嚴治繆毒,深得民心,然對太后似嫌太苛。古人云以孝治天下,太后乃陛下生母,母子情生而有之,斷之于情理不合……”
  “住嘴!”秦王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說:“太后雖為吾母,但她淫亂宮廷,通謀造反,罪不可赦。難道你沒听到古人有‘妻為逃嫁,子不得母’的說法?母親不學好,儿子可以不認。朕早就有令,敢為太后淨諫者殺!你敢冒犯,就先將你開刀。殿前衛士,快將他拿下梟首示眾!”
  馮杰面無懼色,隨衛士走出大殿。
  馮杰的人影還沒從秦王眼前消失,忽見朝班中又站出個大臣,他下跪奏道:
  “臣太中大夫樂云啟奏陛下……”
  “是不是關于趙姬的事?”秦王問。
  “是……”
  “押下去按令執行!”秦王憤怒地命令道。
  樂云也不辯白,站起來隨衛士從容走出大殿。
  樂云的影子還未在殿外消失,朝班中又走出一位大臣,他剛跪下准備啟奏,奏王便問:
  “還是為趙姬的事嗎?”
  “古人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少嚕嗦,殺!”
  半個時辰不到,一連殺了三個大臣。
  此后,仍有不怕死的為太后鳴冤,秦王一律以“殺”作回答。兩年多,一連殺了二十七人。這二十七人的尸首先在宮牆外示眾,而后送到關押太后的僻宮牆外埋葬。于是那里便出現了二十七座土堆。
  小小的華陽公主從她小小指拇里那里吸吮得出這么殘酷可怕、這么不可思議的答案喲!
  茅焦,是一個齊國不得志的讀書人,他也曾在孟嘗君門下當過食客,但因孟嘗君有門客數千,他又不善鑽營,長期得不到重用。在那里他雖無衣食之慮,卻難有出頭之日,加之又碰上些不愉快的事,一气之下离開了齊國,到各國云游,尋找發達的机會。
  到了秦國,他打听到太后被廢的前因后果,經過一番琢磨,他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机遇,便把自己准備向秦王諍諫,請求寬宥太后的想法告訴了好友。
  “你不要命啦!”好友勸止他說。
  茅焦笑道:
  “男子漢在世,与其默默無聞地生,不如轟轟烈烈地死。古往今來,生生死死多少人,少我這么一個又算什么?”
  “可是你冒的風險也太大了。”
  “是,不冒大風險哪來大成功?何況,我也有一定把握,不妨去試一試。”
  “我看,還是不試為好。”
  “我意已決,請勿勸阻。”
  當夜,好友不辭而別,他怕茅焦惹出事來禍及自己。
  茅焦并不因為好友的逃走而退縮,第二天一早,便去宮外要求面見秦王。秦王知道他的來意后,要太監去告訴他:“秦王有令,凡為太后說話的,殺無赦。你沒見到宮牆外的二十七具尸体嗎?難道你不怕死嗎?”
  茅焦說:“天上有二十八星宿,現在才二十七人,我是來湊滿二十八人之數的。”
  秦王听了,怒道:
  “此人居然如此可惡,敢來當面触犯寡人。快去准備油鍋,我要油炸了他!”
  茅焦听了并不害怕,他款步走上殿來,向秦王行禮。只見秦王手按寶劍,怒目而視。茅焦只當沒見,從容向秦王說:
  “臣之所以敢以太后事面謁秦王,因為自古以來愛惜生命的人并不忌諱說死;正如一個重視國家興亡的國君不忌諱人說國家危亡一樣。忌諱說死的人,并不一定長生不老;忌諱說國家危亡,國家也不一定就會万古長存。所以,生死存亡的道理,凡賢哲之人都想把它弄清楚。陛下為一國之君,難道不想弄清楚嗎?”
  秦王見來人儀表不凡,口若懸河,心想:不妨讓他說下去說得不好,再殺不遲。便說:
  “你先說給我听听。”
  茅焦態度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說道:
  “陛下所作是否過于狂悖,過于殘忍?您自己還不知道。試想,車裂假父,濫殺二弟,遷母出宮,殘殺諫士,就是夏桀商紂也不過如此,嚴重的是不准諍諫,堵塞言路。這樣,天下人誰還敢傾向秦國?這實在是亡國的征兆。小臣為陛下感到痛心,替秦國前途感到憂慮。我向陛下說的就是這些,請陛下看著辦罷。”
  說完,茅焦解開衣服,向冒著煙的油鍋走去。
  秦王見狀,慌忙走下座位,親自扶過茅焦說:
  “先生所言极是,我已知錯。請先生受我一拜。”
  于是秦王下詔,拜茅焦為上卿。又吩咐備車馬,他親自駕車前往城外僻宮迎太后回朝,恢复她的一切榮譽和待遇。同時,也把華陽公主一起接回來。
  當滿朝文武看到秦王一手扶著母親,一手抱著女儿,緩緩從別宮走出來時,無不為之感到得痛哭流涕。而后,一陣陣“万歲,万万歲”的呼聲在咸陽城的上空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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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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