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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殯劉后另貶陵墓 戮郭槐追旌善良


  話說李太后還宮,就有在朝文武官員,探听消息。忽報鑾車到了,一眾官員紛紛至城外恭迎。只見旗幡招展,車駕已到。眾官員兩旁俯伏,圣上一進京城,敕令接駕文武官員,不必在此伺候,眾御林軍速歸本部,另候賜繼。命光祿寺排御宴款待王兄,著几位隨駕大臣陪宴不表。
  且說曹皇后帶領三宮六妃,多少內監宮娥,迎接太后進宮。先是天子,后是曹皇后參拜,朝禮畢,妃子宮嬪,人人都來朝見請安。李太后命各還宮,不必在此伺候,只留天子在宮。李太后嗟歎道:“想起前情,不在皇宮已將二十載,只道永在陳橋破窯中沒世,豈料今日复得回宮,皆賴包拯之功。”圣上道:“郭槐施謀陷害,必須明正典刑,安樂宮中劉太后,焉能逃罪,南清宮狄母后欺瞞先帝,亦有未合,均請母后主裁。”李太后言道:“皇儿,你枉為南面之君,此事尚難明決么?當日陳琳救你到南清宮,狄后襁褓撫育長成,雖非十月怀胎之苦,也有三年乳哺之恩。即今劉氏雖然心狠意毒,須念他是先皇元配,且免追究。惟陳琳是救你恩人,須當厚報,寇宮娥已自慘亡,須當追封旌表,此事當与參政大臣酌議。至凶惡郭槐,斷然姑寬不得,速命包卿,將他正刑。”天子諾諾領命,說道:“母后仁慈,世所希見。”李太后道:“皇儿,娘今日還宮,諒想劉氏無顏到來見我,我倒要進安樂宮見見他,看他怎生光景,有何言語。”說罷,李太后即喚宮娥引導,忽有宮娥啟奏万歲爺与太后道:“劉太后于圣駕出京之后,用紅綾自縊宮中。”天子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說?”宮女回奏道:“東宮娘娘早已吩咐,言太后回朝,乃是喜事,不必早報,且待緩些奏知,故奴婢等不敢奏聞。”李太后听罷,嗟歎一聲,不覺垂淚兩行,說道:“可怜他畏罪,先自尋死,豈知我并不計較。”天子道;“劉太后既然縊死,可曾入殮否?”宮娥啟稟道:“因待万歲回朝作主,是以尚未成殮。”李太后道:“須念他是先帝正宮,他已先尋自盡,且好生殯殮,安葬先陵。”天子道:“此事不可。他雖是先皇元配,但他欺瞞先帝,罪重千斤,將他殯葬皇陵,先皇在天之靈,豈容負罪之人,依附陵傍?母后雖有容人之量,情理有偏,還應將棺柩另立墳瑩,方于理無害。”李后道:“皇儿處分有節,依此施行便了。”
  當日天子下旨,將劉太后棺槨成殮,另立墳瑩,不必舉哀。若論到劉太后乃是先皇正后,只因一念之差,死于非命,不成喪,不舉哀,中外百官不挂孝,只用棺柩一口,悄悄收殮,不容安葬皇陵,猶如死了無位官嬪一般。
  劉太后身亡之事,交代明白。再言南清宮狄太后,只因有了冒認太子之罪,是以進宮來見李太后。當日狄太后要行君臣參見禮,李太后執意不肯,竟如姊妹平禮相敘坐下。狄太后心有不安,局促赧顏,李太后反是再三致謝,言道:“當初我儿身遭大難,多蒙賢妹收留撫養,乃得接嗣江山,洪恩大德,何以為酬?今日母子完聚,皆得賢妹維持之力。”狄太后道:“哪里敢當娘娘重謝,說來更使臣妾羞愧。但當時迫于勢所難言,一說明此事,先結怨于劉太后,實乃事在兩難。然亦不知寇宮女通知娘娘,逃出別方,只道被奸監焚害了。今娘娘得叨天佑,仍在人間,實乃可喜。”姐妹正在言談之際,忽值天子進宮,朝見狄母后,狄太后大覺羞愧。當日李太后又差內監往楊府邀請佘太君進宮,太君請安畢,敘談一番。頃刻間內宮排宴,三尊年一同暢敘,各宮都排喜宴,不能一一細述。
  次日天子臨朝,百官朝見已畢,天子說道:“包卿,朕思寇宮女曾將寡人母子救出,投水而亡,今陳琳現在,亦有救主之功。生死之恩,据卿應如何旌贈。郭槐罪惡滔天,如何正法,卿家也須代朕處分。”包公奏道:“啟上陛下,寇宮娥有功慘死,應得追封,可起柩附葬于皇陵腳下,再建祠廟,追封為天妃元母,旌表流芳,永受香煙。陳琳身為內監,忠貞救主,加封公爵,另建府第,御賜宮監侍奉,永食王家厚祿,死則敕附太廟之中。郭槐害幼主于先,謀主母于后,斬絕王家宗嗣,十惡大罪,例應抽筋割舌,粉骨揚灰。臣擬如此,伏乞圣裁。”天子道:“依卿所擬。”即著包公押郭槐赴市曹正法复旨。包公道:“臣啟陛下,郭槐、陳琳,俱為內監,郭槐害主,其心險惡;陳琳救主,其善堪嘉。二人之心,有天淵之別,可著陳琳督同往觀正法,使其悅目爽心,庶不負他救主之功。”天子听罷,喜道:“卿處置得當,深慰朕心。”即下旨到南清宮宣召陳琳。
  是日退朝,眾官各散,包公回到衙中,著百十差軍,往天牢吊取郭槐。這郭槐連日飲食不進,也不知饑寒,問他不言不答,猶如痴呆一般。當時提至法場上,包公与陳琳先后齊至,見禮畢,二人分東西對坐。郭槐赤著身体,捆綁堅牢,朝上下跪,正乃善惡相對。包公吩咐行刑,刀斧手領命,因系凌遲之刑,故安放一大桶在側,先割去手足,一刀將頭顱斬下,拋入木桶之中。老陳琳點頭長歎一聲,不覺呵呵發笑道:“郭槐,可恨你當初立心不善,欺君害主,罪重深淵。只言歷久年深,并無報應,豈知天理昭彰,不容脫漏,分明報應不爽。”此番竟樂殺老陳琳,呵呵大笑。只因他年紀已近百歲,气息精神,到底衰弱,一刻間笑至气不复返,有呼無吸,倒在交椅中。包公即命左右呼喚,不見答言,眾人都吃一惊,啟上包公道:“陳公公笑得气絕了,喚之不醒,想已死去。”包公听罷說道:“不用喧嘩,倘若解救不來,奏知圣上,然后成殮便了。”眾軍奉命解救陳琳,取來通關藥末之類,用參湯灌下,豈知身体漸漸冷凍如冰,一眾役人稟知包公:“小人等用藥救之不活,除非大人的御踢法寶可救。”包公道:“陳公公并非冤枉而死,縱有還魂之寶,亦難救轉。”吩咐且將尸首看管,待奏知圣上,然后開喪收殮。眾軍領諾,包公离座,走近一看陳琳,長歎一聲道:“可惜陳公公,今日反是包某害你身亡,念你年高九十有零,雖未壽享期頤,惟生死本何足惜,只要馨香百世,青史流芳,雖死猶生了。”言罷,喝道:“進朝复旨!”天子一聞,又悲又喜,喜的是郭槐正法,報卻母子宿仇,悲只悲笑死老陳琳,未受封贈而身先亡。即詔著文武官員,代朕設祭,令合宮內監盡至法場伺候,人人挂孝穿素。眾皆嗟歎郭槐害主,粉骨揚灰,正如其罪。陳琳忠心救主,功勞重大,只可惜未受君恩而先死。今日得天子知恩報恩,令許多大臣祭殮,亦可謂生榮死哀了。
  不表眾人爭羡,且說郭海壽久慣清貧,不貪繁華,不愿為官受職,只要回陳州居住。天子款留不住,李太后不覺動悲,喚道:“孩儿!我母子相依十八年,受盡多少苦楚,而今离災得貴,理當在朝伴駕,娘也得時常見你。因何執意要回陳州?撇別為娘,實不該當。”海壽道:“母親休得愁悶,儿原是久樂清貧,母也洞知。況在朝禮數不周,豈非見笑于各位文武大臣?娘今已得親生儿子聚會,今非昔比,陳州离王城,不到三天路程,儿可常常來往,承歡膝下,望乞圣上母親,恕臣儿逆旨之罪,深沾洪恩。”郭海壽雖然如此說,早已含著一汪珠淚。他天性至孝,原不忍离親,只是不愿在朝。李太后与他相處將二十年,豈有不知他之性情,万事未有一次逆忤母意,今不愿留此,也出于万不得已。故李太后不敢苦留他,下淚道:“儿且等候數天,前者圣上已著令陳州地方官赶造府第,且待王府告竣時,差官送你榮歸。”郭海壽依命等候。當有潞花王、淨山王、汝南王与六卿四相大臣,都敬他是當今圣上的恩兄,又知是大孝賢良,所以今日我請宴,明日他邀迎,不能細述。
  且說李太后今乃苦去甘來,居處宁泰宮,安享暮年之樂,天子并后妃每早請安。當日李太后細加觀察,眾后妃姿質不一,惟有龐氏貴妃,雖則花容月貌,姿色嬌妍,然而柳眉有殺气,玉貌現凶形,看來此女決非循良之婦,實乃劉后一般人物。一日后妃俱不在侍,李太后叮囑皇儿:勿將龐妃加寵,他蛇蝎成性,妒忌生心,如加恩倍寵,他必要乘風作浪。天子謹遵母命。太后道:“寇宮娥、陳琳已死,未沾國家點滴之恩,須及早追封,使他仙靈有感。包拯有此忠勞,也須加恩隆爵。郭海壽執意要回陳州居住,不必強留,且加封官爵,從厚賜繼,以酬供養之德,前旨著陳州地方官員建造府第,諒可告竣,可使海壽進府居住,皇儿須早頒旨。”天子領命。
  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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