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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巫術戰


  隱蔽的斗爭——林德曼的貢獻——雷達的進度——德國的射束——瓊斯先生的報告——分裂射束即“克尼克拜因”1的原理——扭轉射束——戈林又愚蠢又頑固——XX裝置——11月14至15日夜間的考文垂——誘敵的火光——Y裝置還沒有出世就被我們弄得沒有用處——德國空軍遭到挫敗——英國科學的胜利——我們未來的計划——火箭炮隊——派爾將軍的指揮和大不列顛的防空隊——空中布雷屏——近炸引信——反攻的前景——我們防空措施的充實。

   
  1原文為德文Knickebein是分裂射束的代語。——譯者
   
  正當英國空軍与德國空軍、駕駛員与駕駛員、高射炮隊与飛机、殘酷的轟炸与英國人民的剛毅進行著肉搏時,另外一場斗爭也正在一步一步地、一月一月地進行。這是一場秘密的戰爭,戰斗是胜還是負,公眾是無從知曉的;即便在目前,除与此有關的少數几個高深的科學界人士以外,一般人也是難以理解的。人類從來也沒有進行過這樣的戰爭。用文字記載或口頭描述這場戰爭,一般人是不懂的,但是,如果我們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一下這些術語,而未領會其深奧意義,不能運用其秘密,那么,空軍戰斗人員盡管拚命奮戰,人民盡管英勇犧牲,都將徒勞無功。要不是英國的科學真比德國的科學优越,而且,要不是把科學神奇的手段有效地用之于生存斗爭,我們便很可能已被擊敗,而且,一被擊敗,就會遭到毀滅。
  十年前,有一位很有才智的人寫道:“思想界的先進人物已經到達了人類理智的极限,可是各种有線通信都不中用了,他們只能用無法理解的信號同我們通訊。”然而,我們民族的命運和其他許許多多事情都取決于對這种信號的領悟,取決于針對所獲得的印象采取正确和及時的行動。我對科學一無所知,不過,對科學家卻有几分了解,以大臣的身分來處理自己不懂的事務也頗有經驗。無論如何,我有一种敏銳的軍事上的洞察力,能夠分辨什么東西有益、什么東西有害、什么是救星,什么是禍害。我在防空研究委員會四年的工作,使我得以熟悉有關雷達問題的梗概。因此,我便就我能力所及,埋頭研究這場巫術戰,并竭力保證,至少在即將開始行動的時候,在利用所有有价值的成果上,不致發生阻礙,或者至少不被疏忽。雖然弗雷德里克·林德曼的榮譽和才智得到人們的尊敬,但無疑總還有比他更高明的科學家。可是,對我說來,他具有兩項最重要的條件。第一,正如本書曾經敘及的,他是我二十年來可靠的知心朋友。我們曾一同注意觀察世界災難的發生和發展。我們曾一同竭盡全力向人們發出過警報。現在我們已經處于這場災難之中,而我又有權統率和武裝我們作戰的力量。我怎樣才能獲得這項知識呢?
  這就要提到他的第二個條件了。林德曼能夠辨認專家們從遙遠的地方發來的信號,并用簡明的通俗話給我解釋是什么問題。一天之中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其中至少應有七小時睡眠,三小時吃飯和休息。任何一個處于我這樣地位的人,要想深入鑽研這种窮畢生之力也無法鑽透的問題,是一定要累死的。我所需要了解的是實際的研究成果,只要林德曼向我提出這方面有什么重大成就,我就開動机器,保證至少把其中一些重大而又難以理解的成就付之實行。

         ※        ※         ※

  自從1939年以來,雷達的每個部分的技術一直在繼續不停地發展,但是,盡管如此,從1940年7月到9月進行的不列顛之戰,正如我所敘及的,主要還是靠人的眼睛和耳朵打仗的。在這几個月里,最初我用這樣的希望來安慰自己:英國冬季常有的霾霧和密云,會像一件披風似的遮住我們這個島嶼,至少可以給我們相當大的掩護,不致在白天,尤其是不致在夜間遭受准确的轟炸。
  有一個時期,德軍轟炸机主要是靠無線電定向信標來導航的。在大陸上的許多地點建立了几十座這种像燈塔似的定向信標,每一個定向信標有不同的呼叫信號,德國人利用普通的定向無線電台,就能根据傳來的任何兩束這种電波的角度來确定他們的位置。作為反措施,我們很快建立了一系列電台,我們稱之為“梅康”1。這些稱作“梅康”的電台拾取了德國電台的信號,并加以放大后再從英國某地放送出去。結果,常常把那些試圖利用他們的定向信標導航的敵机引入歧途,有許多敵机就這樣損失了。的确曾有一架德國轟炸机自動地在德文郡降落,以為那里是法國。
   
  1原文為Meacoms,意思是錯誤信號發生裝備,MEACONING則是接收敵人信標信號,并以同樣頻率播出此信號,以扰亂敵人。——譯者
   
  然而,我在6月間受到了一次很大的震動。林德曼教授向我報告說,他認為,德國人正在制造一种儀器,不論白天或黑夜,也不論天气好坏都可借助于這种儀器進行轟炸。目前似乎德國人已經發明了一种無線電射束,這种射束就像是看不見的探照燈光,能夠相當准确地把轟炸机導向它們的目標。定向信標指揮駕駛員,射束則指向目標。它們也許不能定准某一特定工厂,但它們肯定能定准某一城市,因此,我們不僅要擔心有月光的夜晚——在月夜里,我們的戰斗机駕駛員無論如何也能同敵人一樣看得很清楚——而且還必須估料到敵机在有云有霧的天气里進行最猛烈的空襲。
  林德曼還告訴我,如果我們立即采取行動,就能找到使射束彎曲的辦法,不過,我必須接見几位科學家,尤其是空軍部情報研究所副所長R.V.瓊斯博士,他是林德曼教授從前在牛津大學的學生。于是我怀著不安的心情,于6月21日在內閣會議室召集了一次特別會議,到會的約有十五人,其中有亨利·蒂澤德爵士和几位空軍司令官。過了几分鐘,來了一位年輕人——我后來听說,他認為他突然被召到內閣會議室來一定是開玩笑——他急忙走進內閣會議室,坐在桌子的最后一個席位上。根据計划,我請他首先發言。
  他告訴我們說,几個月以來,從歐洲大陸各方面傳來的消息都表明德國有了某种夜間轟炸的新方法,他們對這种新方法寄予莫大希望。這种新方法似乎同密碼字“克尼克拜因”有几分關系,我們的情報人員曾多次提到這個字,但是無法解釋。最初曾以為是敵人已經安排了間諜,在我們的城市中安裝定向信標台,使他們的轟炸机能靠這种電台返航,可是這种想法后來證明是站不住的,數星期前,在敵方靠近海岸的某些偏僻地點拍攝得兩三張奇异的矮塔的照片。看來,它們不像任何已知的無線電或雷達的正常的樣子。就它們所在的地點來說,也不能以任何這种假定來說明。最近曾擊落一架德國轟炸机,机上裝有一架似乎比羅蘭茲射束在夜間著陸所需用的更精密的裝置,而這种裝置唯一可以理解到的用途似乎就是夜間著陸。他把這個原因和其他許多原因綜合起來,逐步論證,認為德國人可能正在計划按某种定向射束系統導航和投彈。几天前,根据這些線索反复盤問被擊落的那架轟炸机中的一個駕駛員,他不得不承認他曾听說正在研究這种東西。以上就是瓊斯博士發言的要點。
  他用安詳的聲調講了二十分鐘或二十分鐘多一點,很有層次地擺出他根据所得情況推出的論据,就其令人信服的魔力來說,較福爾摩斯或勒科克先生的故事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我听他講話的時候,我心里不禁想起《英戈耳斯比傳奇》1中的詩句:
   
  1《英戈耳斯比傳奇》,是英國作家巴勒姆(R.H.Barham,1788——1845)用詩歌和散文寫成的一本傳說故事集。——譯者
   
  現在來了一位瓊斯先生,他發誓證明,十五年前,他去斯通亨奇(去考察已故約翰·索尼爵士書中描述的石頭),在路上曾听到一陣呻吟,
  他隨著嗚咽的悲聲尋找,他看到
  一只烏鴉正在啄食一個少年鼓手的骸骨!
  瓊斯博士講完以后,大家顯得有點不相信。一位高級權威人士問道,即便這种射束是可能的,為什么德國人已經有了种种普通的導航設備,還要用射束呢?在兩万呎以上的高空,星星經常是看得見的。所有我們自己的駕駛員都受過航行技術的艱苦訓練,都認為他們是善于尋找航向和目標的。桌上其他的人似乎都很關心這件事情。

         ※        ※         ※

  現在我要用我自己所能了解的詞匯說明德軍的射束如何使用以及我們如何使它扭轉方向。無線電射束也像探照燈的光束一樣,是不能高度集中的;它總要散開;不過,如果使用所謂的“分裂射束”法,就可以得到相當精确的結果。我們假定有兩個互相平行的探照燈光束,它們這樣一明一滅:左邊的明右邊就滅,反過來,右邊的明左邊就滅。如果一架進攻的飛机恰好位于兩道光束的中間,駕駛員的航程便不斷地被光束照明;可是,比方說,如果它偏右一些,更靠近右邊光束的中心,這道光束就會增強,而駕駛員就會看到燈光閃爍不定,表明航向不對。駕駛員要避免光束的閃爍,他就得在兩個光束的正中間飛行,兩旁光束的強度相等。這條中間的路線就可引導他飛向目標。這樣可以使從兩座電台發射的兩條射束在英格蘭中部或南部的任何城鎮上空交叉。德軍的飛行員只需沿一條射束向前飛行,直到他檢測到第二條射束時就投擲炸彈。我想說明的就是這些!
  以上所述,便是分裂射束和有名的“克尼克拜因”裝置的原理,戈林把他的希望寄托在這個裝置上,并使德國空軍相信,不論陰天、下霧或黑夜,都能對英國城市進行轟炸,并且還可使進攻的飛机免遭高射炮火和戰斗机的截擊。德國空軍最高統帥部的將領依恃他們有條理的頭腦和經過深思熟慮的大規模計划,把他們空戰胜敗的賭注押在這么一种新發明上,他們認為,這种新發明也像磁性水雷一樣,可以打敗我們。因此,他們就不再像我們那樣費事去訓練一般的轟炸机駕駛員掌握困難的航行藝術了。這种方法十分簡單和可靠,有利于訓練大批的人員,靠無法抵御的科學取得大量的戰果,所以很适合他們的思想和性格。德國駕駛員之追隨射束,一如德國人民之追隨他們的元首。除此以外他們就再沒有可以追隨的了。
  可是,及時受到警告和立刻采取行動,使單純的英國人找到了應付的辦法。及時在我們國內建立适當的電台,我們就能干扰他們的射束。當然,我們的干扰几乎可以立即被敵人覺察。另外還有一种更好的辦法。我們可以在一定的地點設置一种重复發射器,加強分裂射束的一半信號,而不加強另一半信號。這樣,試圖在分裂射束兩半邊的信號都相等的航線上飛行的敵机駕駛員,就要逸出正确的航線。可炸毀一座城市或至少可嚴重破坏一座城市的大批炸彈,便會落到距离城市十五或二十哩以外的曠野里。我身任首相,無需再加研究,一旦認清了這場奇妙而厲害的競賽的原理,我在6月間的這一天就發出了一切必要的命令,假定這种射束已經存在,一切對抗德軍射束的研究工作,應絕對优先進行,執行這一決定時,如有人表示絲毫的遲疑或發生過失,均應向我報告。這一切,盡管作了這么多的工作,我并沒有給內閣增添麻煩,甚至也沒有給參謀長委員會增添麻煩。如果我遇到任何嚴重的阻礙,我當然要向那些友好的机關進行申訴,道出詳細的原委。然而,這是不必要的,因為,在這有限的、而且在當時几乎是很神秘的范圍里,人們很快就表示服從,一星半點的阻礙可以一掃而盡。
  大約于8月23日,敵人在迪埃普和瑟堡附近新建的一批“克尼克拜因”電台的射束指向伯明翰,同時開始了大規模的夜間空襲。當然我們需要克服“初期的困難”;但是在几天之內,“克尼克拜因”電台的射束就被扭轉或受到干扰,在以后的兩個月,即最危急的9月和10月,德國轟炸机在英格蘭上空繞來繞去,盲目投彈,或者說,真的被引入歧途。
  我偶然記起一件事。在我主持的國防部里,有一位軍官;
  當倫敦遭受空襲時,把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送到鄉下去。這地方距离任何市鎮都有十哩。他們看到三塊田地以外發生了一連串巨大的爆炸,因而非常惊愕。他們數了一下,一共有一百多枚重型炸彈。他們奇怪,德國人為什么轟炸這個地方,并且感謝上帝,他們沒有挨炸。這位軍官第二天講起這件事,可是由于要絕對保密,知道內幕的人极為有限,消息的限制极為嚴格,所以,雖然他也處于接近机密的地位,卻沒有人能夠給他以滿意的解答。了解內幕的很少几個人只好報以會心的微笑。
  德國飛行人員不久就怀疑他們的射束受到了干扰。据說,在這兩個月中,沒有人敢于告訴戈林,說他的射束受到扭轉或干扰。由于他的愚昧無知,他堅持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他對德國空軍發表特別的演講和警告,對他們保證這种射束決不會出差錯,誰敢怀疑,就立即開除。如前所述,在閃電戰中,我們曾遭受重大損失,几乎任何敵机都能以任何方式襲擊倫敦。當然,轟炸是极不准确的,德軍所有的轟炸方法都受到我們的反措施的很大干扰,再加上他們一般的誤差,所以落到目標范圍以內的炸彈不超過五分之一。我們必須認為,這也等于是一個相當大的胜利了,因為德机的轟炸盡管只有五分之一炸中,但對于我們的生活和工作就已經發生了很大的影響。

         ※        ※         ※

  經過內部的一番斗爭后,德國人終于修改了他們的方法。
  他們很幸運的是,他們有一個大隊,即“第一百作戰小組”,使用的是它自己特有的一种射束。他們稱之為“X裝置”,這是一個神秘的名稱,當我們听到的時候,使我們的情報人員大惑不解。到9月中旬,我們對于這种裝置已有了充分的了解,能設計對抗的設備了,不過這种專門的干扰設備在今后兩個月內還制造不出來。因此,“第一百作戰小組”還能繼續准确地進行轟炸。敵人赶緊利用這個小組領路,在目標地區投擲燒夷彈,引起大火,起火的地方便成為其余的已經不再受“克尼克拜因”信號指揮的德國空軍轟炸的目標。
  11月14至15日,考文垂頭一個成為用這种新方法攻擊的目標。這時,雖然我們新的干扰設備已經開始制作,可是由于技術上的一個誤差,因而還要過几個月才能有效地使用。
  即便如此,我們關于射束的知識還是很有用的。根据敵人射束的方向和發射的時間,我們就能預測轟炸的目標、時間、路線和高度。我們的夜間戰斗机,唉!在當時無論在數量上和裝備上都還不能很好地利用這方面的情報。然而,這類情報對消防隊和其他民間防空隊的貢獻卻是無法估計的。他們可以經常集中在遭受威脅的地區,并在轟炸開始以前對居民發出特殊警報。不久,我們的對抗措施有所改進,足以應付敵人的攻擊了。与此同時,我們在适當的時間,在适當的空地上燃起許多誘敵的火光(暗語叫“海盤車”),把大量來襲的敵机引入歧途,這种辦法常常能產生非常大的效果。
  到了1941年初,我們已經能夠掌握“X裝置”了,可是德國人也在大用腦筋,差不多与此同時,他們又使用了一种稱為“Y裝置”的新裝置。以前兩种系統都是在目標上空使用交叉射束,而新系統則只使用一條射束,同時還使用一种無線電測量距离的特殊方法,使飛机駕駛員知道他沿射束飛行了多遠。他飛行到准确的距离時便投彈。由于我們的幸運和一切有關人員的才智和努力,我們在德國人還未在實戰中用這种“Y裝置”之前几個月,就精确地弄清它的操作方法,當他們准備利用這种裝置給轟炸机帶路的時候,我們已經有辦法使它失掉作用了。就在德軍使用“Y裝置”的第一夜,我們的新的干扰裝置便開始發揮作用。我們在听音器里听到敵軍的帶路飛机和地面指揮站之間用惡毒語言罵個不停,這就表明我們的努力收到了成效,因此,敵方空軍人員對這一新發明的信心,從一開始就喪失無余,經過多次失敗之后,便不再使用這個方法了。1941年5月30日夜間都柏林的遭受轟炸,完全可以說是我們對Y射束進行干扰造成的事先未曾料到的、偶然的結果。
  馬蒂尼將軍是德國在這個工作中的主持人,他在戰后承認,他沒有及早覺察到一場“高頻率戰爭”已經開始;他還承認,他低估了英國情報机關和研究對抗措施的机构。當我們所有其他种种防御方法或則失敗,或則還處于幼稚階段的時候,我們利用他在射束戰爭中所犯的戰略錯誤,使敵人把大量的炸彈投擲到我們城市以外的地方去了。然而,正是在這种很可能致我們于死地的空襲的壓力下,我們才能迅速改進我們的防御。自從戰爭開始以來,我們就積极生產一种安裝在飛机上的雷達,名為“A.I.”,自從1938年以來,防空研究委員會就曾對此孜孜不倦地進行研究,頗有收獲,希望利用它來探測并追蹤敵人的轟炸机。可是這套設備太大、构造又太复雜,由駕駛員自己來操縱,難于胜任,因此,就把這种設備裝在雙座“伯倫翰”式戰斗机上,后來又裝在“勇士”式轟炸机上,由觀測員操縱雷達,指揮駕駛員,直到看見敵机,并向它開火——通常是在夜間大約距离一百碼。最初,我把這种裝置叫作“嗅感器”,希望它早日應用。這必然要經過一個緩慢的過程。不過,總是已經開始了。一個廣泛的地面控制的攔截系統已經建立起來,并已正式應用。英國飛行員駕駛著裝有八挺重机槍——不久又裝上加農炮的戰斗机,不再像從前只憑机會,而是開始用攔截系統追擊几乎是毫無防御的德軍轟炸机了。
  敵人之利用射束,現在對我們反而有利。他們非常清楚地向我們報警,報告他們襲擊的時間和方向,使我有關地區的夜間戰斗机中隊及其一切儀器裝置得以及時地充分發揮作用,使那里的高射炮部隊得以周密部署并利用他們自己的一套复雜科學進行指揮;對于這些,以后還要談及。3月和4月間,德軍轟炸机損失率日益增加,使德國軍事首腦不胜焦慮。
  他們發現,把英國的城市“夷為平地”,并不像希特勒所想象的那樣容易。5月間,德國空軍奉到命令,停止對大不列顛的夜襲,准備在另一戰場上采取行動,這才松了一口气。
  這樣,法國淪陷后敵人企圖征服不列顛的三次重大嘗試,都被我們成功地擊敗或阻止了。第一次是德國空軍在7、8、9月的不列顛之戰中遭到了決定性的失敗。敵人不但未能毀滅為我們的生存和前途所系的英國空軍、机場和飛机工厂,反而自己——盡管他們在數量上占壓倒的优勢——遭受到難以忍受的損失。我們的第二次胜利緊接著第一次胜利。德軍未能取得制空權,因而未能實現其橫渡海峽入侵的計划。我們的戰斗机駕駛員的英勇,以及有利于這一點的优越組織,事實上使他們的功績——在難以形容的不同條件下作出的功績,同三百五十年前德雷克和他率領的無畏的小型艦只和勇敢的海員所作的功績完全一樣,當時,西班牙無敵艦隊被擊潰后,帕爾瑪公爵1的強大的陸軍也是在低地國家無可奈何地等待橫渡海峽的船只。
   
  1當西班牙以無敵艦隊進攻英國時,帕爾瑪公爵曾率陸軍兩万人進抵歐洲低地國家,企圖渡過海峽登陸,但因缺乏載運船只,只有望洋興歎。——譯者
   
  第三次考驗是對我們的城市在夜間不分青紅皂白地進行大規模轟炸。我戰斗机駕駛員的無限忠心和他們的技術以及人民群眾——尤其是首當其沖的倫敦居民和支援他們的民間防空組織——的堅韌不拔的毅力,又戰胜并挫敗了敵人的企圖。但是,如果沒有本章所講的英國的科學和英國的科學家所起的令人永遠難忘的、決定性的作用,那么,在高空和烈火熊熊的街上所作的种种巨大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

         ※        ※         ※

  德國有一句有用的俗語:“大樹高不過天”,然而,我們有一切理由預期德國對英國的空襲將不斷加強,一直持續下去。在希特勒真正進攻俄國以前,我們沒有理由假定空襲會逐漸減弱和停止。因此,我們竭盡全力來改進我們迄今賴以獲得生存的措施和方法,并研究新的措施和方法。對有關雷達的各种研究和應用給予最高的优先權。在极為龐大的規模上延攬和組織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在人力、物力上給以最充分的便利。此外,還不遺余力地尋求其他擊落敵人轟炸机的方法,在其后的几個月中,由于敵人對我港口和城市一再進行殘酷的血腥轟炸,我們的工作就更加努力進行。我要提到三方面的發展(在本書附錄中還要反复談到),由于林德曼的鼓勵,由于我們戰前在防空研究委員會共同研究的結果,我對這三個方面特別感到興趣,并行使我的權力積极進行。第一是密集發射的火箭,用它加強我們的防空炮火;第二,以長鐵絲把炸彈懸在降落傘上,放置在敵机飛來的航線上,成為空中布雷屏;第三是研究一种非常靈敏的引信,它無需擊中目標,只要接近到飛机近旁就能爆炸。我們在三种方法上曾耗費了大量的費用和人力、物力,現在必須對它們作簡短的記述。
  在這几种方法中,沒有一种能在1940年收到成效。到我們能夠實際運用,至少還需要一年。當我們正要把新裝置和新方法在戰斗中加以使用的時候,敵人的空襲(我們之所以設計這些新裝置和新方法,就是為了對付敵人的空襲)突然停止了,而且在將近三年的時間中几乎完全沒有再來空襲,因此,批評家們往往低估我們在這方面所作的努力的价值,這种价值只有遇到重大的考驗才能獲得證明,而且它們在任何情況下,都未妨礙這一領域的其他工作的發展。

         ※        ※         ※

  單憑畸變射束是不夠的。德机一旦擊中正确的目標,除非被我們的“海盤車”誘火搞得弄不清目標,它們便很容易回到它們前個晚上炸起大火的地方。無論如何,必須把它們接下來,因此,我們便發明了兩种新武器——火箭和空中布雷。我們的防空炮火裝上雷達以后,只要敵机繼續以同一速度按直線飛行,就可以十分准确地确定它的位置;不過,有經驗的飛行員是很少按直線飛行的。當然,它們要作“Z”字形的飛行即“躲躲閃閃”地飛行,這就是說,在發炮到炮彈爆炸之間的二十或三十秒鐘里,它們已經离開射擊點半哩左右了。
  解決辦法是在預定命中點周圍形成一大片密集的火网。
  如果能大量制造高射炮,并對炮隊配備充足的人員,在正确的時間和正确的地點用一百門高射炮一起射擊,那就好了。
  但,這是我們的人力辦不到的。代替的方法是改用火箭(為了保密,我們稱之為“不旋轉投射彈”),它既簡單而且又經濟。甚至在戰前,克勞博士在防空研究委員會的時候,就研制了一种二吋和三吋的火箭,射擊的高度几乎和我們的高射炮相等。一個三吋火箭所帶的彈頭比三吋高射炮的威力大得多。只是精确性較差一點。另一方面,火箭發射器有一种無法估計的优點,那就是:用不著增加我們任務已夠繁重的兵工厂的負擔,就可以非常迅速和非常容易地大量生產。曾經制造出數以千計的火箭發射器和几百万發炮彈。弗雷德里克·派爾爵士是一位非常卓越的將軍,他曾在整個戰爭期間擔任我們地面防空炮火的指揮工作;職業軍人往往憎惡新奇的發明,唯獨他不然,對于這种可以增加他的火力的發明表示歡迎。他將這种武器編成龐大的炮隊,每隊有九十六座火箭發射器,人員大半由國民自衛軍中抽調,它的密集的火力,遠遠超過高射炮火的威力。
  在整個戰爭期間,我同派爾將軍之間的合作日益密切,我時常發現他非常机敏,可委以重任。除火箭炮隊外,他所指揮的兵力,人數最多時一共有三十几万男人和婦女,高射炮有二千四百門,他不但在這擴充兵力的時期表現极好,就在對英國的空襲已被擊退之后的日子里仍照樣表現得极好。這時,他的任務是盡量從高射炮隊的靜態防御中抽出人力,在不減低炮火威力的情況下,盡可能用婦女和國民自衛軍來代替正規軍和技術人員。不過這件事的詳情應在适當的地方再加以敘述。
  不僅派爾將軍的指揮任務曾得到我們科學家的研究的幫助,而且隨著戰爭的進展,他們的幫助成了一切措施的基礎。
  在不列顛之戰的白天空襲階段,高射炮隊擊落敵机二百九十六架,另外還可能擊毀或擊傷七十四架。可是夜襲又給他們帶來新的難題,這些難題靠他們現有的探照燈和聲波定位器是無法克服的。從10月1日起算的四個月里,只擊落了大約七十架敵机。雷達的出現挽救了這個局面。第一批指揮炮火的雷達裝置在10月間應用,貝文先生和我花了大半夜時間觀察它們的效果。直到12月才裝設探照燈射束。但是,使用這种裝置需要經過大量的訓練和經驗,同時,這种裝置的本身也需要作許多改進。在這樣范圍廣闊的領域進行巨大的努力,使我們在1941年春得到了丰富的收獲。
  在5月前兩周對倫敦的空襲中——德机的最后几次空襲——并擊毀敵机七十余架,也就是說,比冬季四個月中擊落的敵机還要多。當然,這一時期高射炮的數目也增加了。在12月份,共有重高射炮一千四百門、輕高射炮六百五十門;在5月份共有重高射炮一千六百八十七門、輕高射炮七百九十門,另外還大約有四十個火箭炮隊。1我們防空炮火的效力的巨大增長,是由于科學家們向士兵提供了許多新的發明和技術改進,由于兵士使這些新的發明和技術改進發揮了极大的作用。
   
  1參看本章最后的附表。
   
         ※        ※         ※

  到1941年年中,當火箭炮隊終于開始大量投入戰斗的時候,空襲已經大大減少了,因而很少有机會證明它們的效能,但是,在實際作戰中,為擊落一架敵机所需要的火箭炮彈,比高射炮所需要的炮彈只稍稍多一點,但是高射炮炮彈的費用卻貴得多,而且我們的高射炮也非常缺少。火箭本身的效能很多,它也是我們其他防空方法的一個補充。
  當然,炮彈或火箭都一樣,只有打到正确的地點并在恰當的時刻爆炸,才能生效,因此,還需努力制造空中布雷,用長鐵絲懸吊在降落傘上,投置在敵人空軍必經的航道上。這种布雷不能裝在彈殼里。可是,火箭的外殼較薄,里面的容積較大。可以把三吋的火箭彈用七百呎長的鐵絲吊在二万呎的高空,构成一個空中布雷區。這种三吋的火箭彈已經制造了相當多,留待倫敦遭到大規模空襲時使用。這种布雷區比高射炮火优越之點,當然在于它能夠維持其殺傷力達一分鐘之久。因為無論机翼的任何部位触到鐵絲,就會把布雷拖上來,直到碰到飛机而爆炸。這樣,就無需像一般炮彈那樣安裝精确的引信了。
  當然,也能用飛机載運的火箭布置空中布雷,或者簡單地用小型汽球升上去。海軍部努力支持后一辦法。然而,事實上,從未大量使用火箭參加戰斗。到了大量生產火箭的時候,大規模的轟炸已經停止了。可是,令人惊异也令人慶幸的是,在戰爭的最后三年中,德國人沒有發展這种辦法來對抗我們的大規模空襲。甚至只需少數的布雷飛机就能在任何德國城市上空布置一個空中布雷區,炸毀我們的一部分轟炸机:空中布雷區愈多,我們的損失就越大。

         ※        ※         ※

  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方面。1940年,俯沖轟炸机似乎對我們的船只和重要工厂來說,是一個嚴重的威脅。人們可能認為向船只俯沖轟炸的飛机容易被擊落,因為炮手可以直接向它瞄准而不必考慮它的移動距离。可是飛机正朝下時是一個很小的目標,触發引信只有直接命中才起作用,而直接命中的情況是很少的。使用定時引信,使炮彈很准确地在掠過敵机時爆炸,這几乎是不可能的。時間誤差十分之一秒,距离目標就會誤差几百呎,因此,似乎值得試制一种這樣的信管:當炮彈一到達目標附近,無論命中与否都能自動爆炸。
  由于炮彈彈頭的空間很小,因而彈頭容積較大的三吋火箭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1940年,當我還在海軍部的時候,我們曾竭力主張使用三吋火箭。使用光電管,只要光線一變,例如遇到敵机的影子,就會產生一种脈沖。1940年2月,我們造出了一個模型,我把模型帶到內閣去,在一次內閣會議之后拿給同僚們看過。把一個火柴匣從引信旁邊拋過去,就可以看到它的指示燈的閃光。聚集在內閣的大臣們,包括首相在內,都對此大感興趣。不過,從模擬的模型到完備地大量生產無線電信號机,還有一段漫長的歷程。我們努力生產所謂的光電引信,可是在這方面的情形也是一樣,當我們能夠大量生產時,我們的危險和敵人占上風的時刻已經暫時過去了。
  1941年又試圖設計一种類似的近炸引信,使用一架极小的雷達裝置,當火箭接近飛机時就使彈頭爆炸。在英國,初步的試驗曾獲得成功。我們把我們在這方面的知識告訴了美國人,他們不但完全制造成功,而且大大縮小了它的体積,不僅能將全部裝置放在火箭的頭部,而且能放在炮彈的頭部。美國制造的這种“近炸引信”在戰爭的最后一年中曾大量應用,對付德國在1944年用來襲擊我們的小型無人駕駛飛机(V1)
  以及在太平洋上對付日本的飛机,都證明十分有效。

         ※        ※         ※

  “巫術戰”的最后階段,當然是發展和發明我們反攻德國所需要的雷達。這些發展和發明,在某种程度上是從我們自己的經驗和防御努力中得出來的。它們所起的作用將在以后几卷中敘述。到1940年9月,我們還要忍受將近九個月的轟炸和苦難之后,形勢才開始好轉。可以這樣說:當前,我們一方面在同眼前的危險進行富有成果的斗爭,另一方面也密切注視著可能出現轉机的未來。

大不列顛的防空
1940——1941年的擴展

  1940年7月    1940年12月   1941年5月

重型高射炮

  總數:1,200  總數:1,450  總數:1,687
  包括:     包括:     包括:
  4.5吋35    5固定式1,040  因定式1,247
  3.7吋     移動式410    移動式440
  固定式313
  3.7吋
  移動式306
  3吋226

輕型高射炮

  總數:587    總致:650    總數:790
  包括:
  “雙管自動”式273
  3吋136
  (适合低空射擊)
  20公分西班牙式38
  炮彈重2磅的炮140

火箭炮隊

  無       無       總數:約40

探 照 燈

  總數:3,932  總數:4,500以上
          (未全部配置兵員)

人  力

  總數:157,319人總數:269,000人  總數:312,500人
          內有婦女6,000   內有婦女6,500
          人(炮隊3,700   人(炮隊3,人(炮
          人,司令部和行政隊 3,500人司令
          管理2,300人)   部和行政管理3,
                    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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