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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的功能


作者:李國文

  中國人要是提起頭發這檔子事,簡直等于是一部“白發搔更短,渾欲不胜簪”,或“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的傷心史。
  魯迅先生在《吶喊》里,寫過一篇《頭發的故事》,講清末民初在東京留學時剪辮的風波,作一個中國人,會為頭頂上這些無關宏旨的毛發,演繹出如許麻煩的故事來,先生不禁感慨系之地說:“老兄,你可知道頭發是我們中國人的寶貝和冤家,古往今來多少人在這上頭吃些毫無价值的苦呵!”
  這一席話,道出了中國人“頭發觀”的一份深刻体會。
  要說起頭發的功能,我怀疑,人体的這一部分,還有其生理性的功能嗎?早在冰河期,我們的老祖宗,的确是要靠厚厚的頭發來給腦袋保暖防寒的。到了冷兵器時代,在面對面的交手戰時,處在襲來的武器和即將命中的頭顱之間,頭發還稍稍能夠起到一些緩沖作用。所以,那位知識水平并不甚高的上帝,在造人時,能設計出類似保護傘的頭發,使脆弱的腦袋瓜子得以躲閃突如其來的攻擊,也還是了不起的。
  到后來,人類發明了盔甲,頭發就可有可無了;到后來,人類發明了火藥,武器運行的速度加快,頭發的防范的作用更不存在。上帝給人類造出來的頭發,便也如他老人家給我們造的闌尾一樣,逐漸蛻化為無用累贅之物,剪去或者留下,已經到了悉听君便的階段。所以,頭發的功能,自從人類的祖先,走出了茹毛飲血的与動物無甚差异的原初社會,生理的功能便消失殆盡,只剩下一些心理的精神的社會的功能了。沒頭發又如何?君不見和尚、尼姑、阿兵哥,腦袋都剃得光光的,照樣過得很好;西方世界里有一位女模特,別出心裁,將一頭秀發剪掉,刮一個光溜溜的禿頭,甚至更具吸引力呢!
  但是,中國人一談頭發,便不能不勾起往事。我不知道外國人有沒有為頭發吃過毫無价值的苦,更不知道西方社會有沒有這樣一個歷史階段,統治者給全國的男性公民發出一份考卷:你是要頭發,還是要頭?如果你要頭發,你就得付出頭,如果你覺得掉了頭,吃什么也不香了,那你就只好讓人家將你的頭發剃掉,這就是發生于十五世紀中葉,滿清入關,在中國大地上的一道充滿血腥味的選擇題。
  若是外國人,斷不會傻到放棄腦袋而保全頭發的,道理很簡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但中國人不,生為大明人,死為大明克,宁可掉我頭,不可剪我發,表現出選擇死亡的勇敢。外國人被包圍了,打不贏也走不脫,會毫不猶豫地放下武器,舉白旗投降,沒有二話。中國人則不,一定要戰斗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個人,最后一顆子彈。關云長在土山降了曹操,是他一生的污點,張飛為此要殺掉這位兄長。外國人看重生命的价值,第一位是個人,第二位才是其它什么。中國人則是把國、把家、把個人,聯在一起考慮問題的,頭發雖小,卻關乎忠君報國、气節大義之事。于是,把腦袋伸出去,砍吧!“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滿地滾的都是血淋淋的不肯剃發的明朝腦袋,那場面,夠恐怖!
  但外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偏執,一言不合,誓不共天,必要拼個你死我活,方肯罷休。最近剛紀念過的普希金就是一個例子,這位意气用事的詩人,一听有位近衛軍軍官諷刺他,說閣下戴的綠帽子,可是圣彼得堡今年冬天最流行的樣式咧!這還了得,詩人馬上怒發沖冠,于是,為這句帶有污辱意味的話,下帖子挑戰,要求決斗。我想,中國人碰上這樣的場面,絕對表現出比普希金高得多的涵養。哪怕有人赤裸裸道出烏龜三八綠帽子綠頭巾之類的話語,也不會大發雷霆,發指髭裂的。這也許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异了,中國人講大是大非,“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家都不要了,老婆算什么,至于有關個人的一切,那就更是小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說你的,我裝听不見,然后王顧左右而言它,甚至還會嘟噥,听喇喇蛄叫喚還不种地呢!
  八十年代,那時還叫蘇聯,我有幸光顧過列宁格勒,在古色古香的涅瓦大街上,有一家門面不大的咖啡館,主人邀我們進去,因為詩人是在這儿喝了咖啡才去郊外決斗的。我們當然要嘗嘗普希金喝過的最后之咖啡,其味絕香,絕苦,絕提神,也絕興奮。也許,我是中國人的緣故,我想,我若是普希金,即使受到咖啡國的刺激,也決不采取這等決斗的做法。普希金夠种,所以,他的詩永遠燃燒著讀者的心。他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黑咖啡,站起來,走出門去。几個鐘頭以后,在郊外林中雪地里,“砰”地一聲槍響,詩人為他的名譽而倒下了。
  中國人,尤其知識分子,大話可以說得非常響亮,但身体力行,就不是人人能做到這樣慷慨激烈的。從1957年到1979年的22年間,我所受到的屈辱,足夠普希金去決斗一百次,也足夠死一百次,甚至還要多。哪怕一條蠕虫,一個跳蚤,也要騎到頭上來拉屎撒尿,以泄其卑鄙的私欲,但我不也只有選擇苟活,像島皮狗一樣趴在地下任人踐踏嘛,絕無拔出槍來要求一決雌雄的勇气。也許正因為這份怯懦,中國作家自殺率极低,為了一口鳥气決斗而死的,從未有過。缺乏激情,或許這也是中國很少產生大師級作家的原因,真是沒有辦法的事。中國人,尤其文人的軟弱劣根性從封建社會起,就已經被統治者收拾得毫無骨气可言。沒有骨气,激情何來?
  滿清政府看准了這一點,1644年,剛進山海關,就頒布了一道“(上艸下雉)發令”,因人心不服,曾暫緩執行。到了1645年,攻下江南,南明亡竄,政權穩固,重申此令:凡清軍所到之處,限十日內盡棄明朝衣冠,皆以滿族習俗剃發。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道命之寇。凡違反“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十字方針者,一律處死。于是,一個帝國消亡,一個王朝開始,最倒霉的老百姓,每個人都得面臨這樣一個選擇:是當順民,伸出腦袋被人剃,是當逆民,神著脖子被人砍,是當遺民,逃到深山老林。中國人為頭發的這种功能,煞費苦心,傷透腦筋,不知如何是好,在世界范圍內也是絕無僅有的獨一份。
  所以,魯迅先生才有那樣的感歎!
  我小時听我祖母講古,我想,她也是听她的祖母,一代一代傳述下來的,說剃頭的為什么可以敲堂鑼,穿街過巷,吆喝生意,這是大清皇帝授与他的特殊權力。一般情況下,農村只有在重大事件發生時,才可篩鑼的。剃頭師傅的鑼雖小些,据說也有權將居民召集起來,查看有沒有留發不剃,尚未蓄辮的。所以,剃頭的把那塊蕩刀布視為圣器,因為那上面貼有十字方針的圣旨,曾經神气活現一陣的。如同“文革”期間,紅衛兵給五類分子剃陰陽頭一樣,也是殺气騰騰,不可一世的。中國人的頭發最可怜,永遠是胜利者的刀下物,好在風光不多久,小將們就下鄉當知青,只能在地頭上晒太陽時,回味那按住腦袋強制剃頭的快活和威風了。
  后來,我到了北京,見胡同里的流動理發師,是用一支類似鋼琴音叉的大型鑷子,招徠顧客。那發出來的“錚”的一聲,在幽靜的小胡同里傳得很遠很遠,竟能生出頗為回腸蕩气的余韻,只有詩意,再無三百年前那留發留頭的生死之虞了,可見時光是消磨個人和民族傷痛的最佳方劑。見此与我家鄉調异的場面,我便怀疑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其實都是無稽之談,不過人云亦云罷了。
  但明末清初的中國人之視發如命,是与圣人的提倡分不開的,《孝經‘開宗明義》里這樣教導:“身体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其實,帝國天下要改朝換代,王侯將相要改換門庭,知識分子要改弦易轍,既得利益者有可能喪失一切,因此,他們對新政權進行抵制是一种本能。我弄不明白,老百姓跟著瞎起哄個什么勁呢?誰來當皇上,您也是被統治的草芥之民。即使您為了明朝的頭發,而被清朝割下腦袋,那吊死在煤山的朱由檢,會發給你一個碗大的義民獎章嗎?別逗了!
  所以,還是文人聰明,怎么使自己擺脫這种窘境,既全了名節,又保了頭顱者,莫過于一代名妓柳如是愛上的文壇領袖錢謙益了。黃卓越先生編《閒雅小品集觀》,為其小傳:“牧齋二十八歲,以命世之才,登進士第,即卷人世海浮沉。列名于東林,諂事于馬士英,降順清廷,進退無据,涉降頻遭。因而于己,感喟最多,于人,則爭議最劇。時而想立身朝廷,時而又附庸風雅,內心流連于行用与居藏之間,直到晚歲,才窺破世情而遁入風月与禪林之中,牧齋之一生,反映了一最典型的士大夫文人的襟抱。”
  相比之下,被陳寅恪譽為“罕見之獨立女子”的柳如是,生和死都那么光明磊落,要比他在歷史上站得更直。崇禎自縊消息傳到江南,她勸錢謙益,作為大明政壇精英,海內文章領袖,江南世家子弟,風流隊中人物,至此國破家亡之際,也就惟欠一死了。雖不能殺身成仁,抗敵御寇,但以死殉節,不貳大明,應該是你我能做的事情。大概錢收齋也真的被這位美人說動了心,于是,泛舟湖上,投水就義。誰知到了要閉上眼睛往湖里跳的時候,這位詩人可不是義無返顧的普希金,甚至也比不上義無再辱的王國維,更甭說跳太平湖的老舍先生。他伸手探了探湖水,忽然縮了回來,歎了口气,說了聲,河東君,這湖水可是冰涼冰涼的呀,怎么禁受得住啊!沒想到,這位“如花之美女”卻毫不動搖,雖深閨弱質,但性子剛烈,全不管這些,縱身一躍,跳人水中。
  女人要是痴情起來,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幸好,她的那一頭青絲,被人綰住,這倒是頭發意想不到的功能了。被救了起來的柳如是,對這位聲稱螻蟻尚且貪生的錢才子,又能說些什么呢?表面上節義,骨子里怕死,在慷慨与葡且之間,作了這种愧對紅顏的選擇,她也只能欲哭無淚了。無恥之尤周作人,作了漢奸,至今還有一幫逐臭之徒,尾隨陰魂,鼓吹不停呢!錢謙益雖為貳臣,并未認賊作父,像周作人那樣做一條東洋哈巴狗,我們就更不應該深責了。
  据說,清初三大思想家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只有后一位船山老人至死不剃頭。而他能夠蓄發不剃,堅持到底,因為他隱遁湘西鄉下四十年,伏身瑤洞,与世隔絕。錢牧齋是那种“紅袖添香夜讀書”的主儿,這位江南大才子,沒有聲色繁華,沒有履舄交錯,沒有功名利祿,沒有鹵簿鼓吹,讓他在山林里餐風露宿,是一天也過不下去的。而且,豫王多鐸的大駕到了南京,他這個寫過降書的南明禮部尚書,已經准備了一份厚禮面呈,難道要他頂著明朝衣冠,去進謁這位接管大員?
  清人史心享的《慟余雜記》,記錄下錢謙益怎樣剃掉頭發當順民的過程。“豫王下江南,下令剃頭,眾皆洶洶。錢收齋忽曰:‘頭皮痒甚,’遽起,人猶謂其篦頭也。須臾,則髡辮而人矣!”顧全了臉面,渡過了難關,這個頭皮痒的理由,雖屬掩耳盜鈴,但也足以搪塞過去,至少不那么尷尬得厲害,這就是知識分子的小聰明与小動作,令人搖頭的地方了。
  寫到這里,不禁為那位將自己的書齋名之曰“寒柳堂”,以表達隔代思慕之情的盲翁陳寅恪,跌足三歎。老人在風雨如磐的歲月里,獨坐岭南那座大學校園里的書齋燈前,于冥冥之中,与三百年前的江南艷技,作靈魂之交流時,不得不愛屋及烏,連錢牧齋也高看一眼。不過,清代的乾隆不那么寬容,他有一首給錢牧齋“蓋棺論定”的五律,倒是很不給面子的。“平生談節義,兩姓事君王,進退都無据,文章那有光?真堪覆酒瓮,屢見詠香囊,末路逃禪去,原是孟八郎。”据說,他曾下令史館的詞臣們,將錢謙益列人《貳臣傳》的乙編,理由是他几乎無法与同屬貳臣的洪承疇相提并論,以此類推,那么,投降東江、為虎作悵的周作人先生,不曉得在乾隆眼里如何看,也許連貳臣傳的丙編都進不去的。
  頭發剃了,錢謙益他就堂而皇之地應清廷召攬,到北京充修《明史》的副總裁去了。不過,只待了半年,也許想念情人的緣故,買舟南下,隨后不复出仕。從王應奎《柳南隨筆》中所載的一則軼聞,看出錢謙益特別欣賞柳如是那一頭秀發,對女性而言,頭發的功能,既是美的象征,也是性的誘惑,更是愛的基礎。我們能夠想象得見,柳如是必定為一位秀發如云,烏黑亮麗,面如傅粉,明眸皓齒的美人。“某宗伯既娶柳夫人,特筑一精舍居之,而額之日‘我聞室’,以柳字如是,取《金剛經》,‘如是我聞’之義也。一日,坐室中,目注如是,如是問曰:‘公胡我愛?’曰:‘愛汝之黑者發,而白者面耳。然則汝胡我愛?’柳曰:‘即愛公之白者發,而黑者面也。’侍婢皆為匿笑。”
  而在《新唐書·列女傳·賈直言妻董》這則故事中,頭發的功能還能起到愛情永在,矢志不渝的誓言作用呢!“直言坐享,貶岭南,以妻少,乃訣曰:‘生死不可期,吾去,可亟嫁,無須(守)也。’妻不答,引繩束發,封以帛,使直言署,曰:‘非君手不解。’直言貶二十年乃還,署帛宛然,乃湯沐,發墮無余。”從這位束發封帛的女子身上,我們懂得蘇武詩所寫:“結發為夫妻,思愛兩不疑”中“結發”二字的意義。也許從那時開始,頭發的功能,更多的表現在精神方面了。
  在中國詩人中,稍后于錢謙益的納蘭性德,是最多、也是最善于描寫女性美發的一位,在他的詩詞中,時見這樣的佳句:“相思何處說,空有當時月,月也异當時,團圓照鬢絲。”“晶帘一片傷心白,云勇香霧成遙隔,無語問添衣,桐陰月已西。”“錦端初卷蟬云繞,卻待要,起來還早。”“睡起惺忪強自支,綠傾蟬鬢下帘時,夜來愁損小腰肢。”“鳳髻拋殘秋草生,高梧濕月冷無聲,當時七夕記深盟。”“寶釵攏各兩分心,定緣何事濕蘭襟”,“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曾記鬢邊落下,半床涼月惺忪,舊歡如在夢魂中。”
  這位貴公子,只活了三十一歲,在他青春的視野中,自然充滿了美麗。雖然曾經以惆悵的筆調寫過:“正是冷雨秋槐,鬢絲憔悴”,“一事傷心君落魄,兩鬢飄蕭未遇”,但這只不過淡淡的憂愁罷了。要說寫得好,還是那位大成功,也大失敗,曾經登峰造极,也曾充軍夜郎,不知伊于胡底的李白,只一句“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便把歲月流逝,韶華不再的事實,概括無遺,而千古傳誦。
  曹丕在《与吳質書》內感慨過:“意志何時,复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他貴為帝王,也是很怕白頭的,頭發的這個提示功能,恐怕最令男人女人,尤其是當官的男人女人痛苦的了。當然也有看穿了的,渾不在乎,白就由它自去,老也由它老去,金填在《不下帶編》卷五舉一例:“前人詠白發詩多矣,明有女冠朱桂英一絕最佳:‘白發新添數百莖,几番拔盡白還生,不如不拔由他白,那得功夫与白爭。’此渾然有道气語也。”
  她之所以能夠瀟洒而又輕松地看待頭頂上的華發,因為是一個与世無爭的出家人的緣故。如果她活到現代,怕也未必能做到這份豁達。寺廟里有處級和尚、科級和尚之說,那么,尼庵里也不可能沒有處級尼姑、科級尼姑之分。一到有了級別、待遇、福利、享受的种种不同,這些本屬無差別境界的佛門弟子,也會覺得頭上的白發礙事的。
  更何況我們這些碌碌塵世中人,肉眼凡胎,生活在物質世界之中,人世之心又怎能不濃呢?雖然高調要唱,清高要裝,但面臨諸如提拔、升職、調任、晉級等等關鍵時刻,對著的你面談的領導同志,就會覺得自己頭頂上那白花花的一片,有礙觀瞻了。當然,這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現象,從唐人劉禹錫的詩:“近來時世輕先輩,好染髭須事后生”,我們就知道,使白發變黑,使頭頂年輕化起來,是古已有之的事情。
  明代的陸容在《菽國雜記》里,說得更詳細些:“陸展染白發以媚妾,寇准促白須以求相;皆溺于所欲而不順其自然者也。然張華《博物志》有染白須法,唐、來人有銀白詩,是知此風其來遠矣。然今之媚妾者蓋鮮,大抵皆听選及戀職者耳。吏部前粘壁有染白須發藥,修補門牙法,觀此可知矣。”
  讀到這里,不禁為我中華文化之博大精深,感到驕傲。于是我忽發奇想,既然誰都有頭發,誰都要變白,而且,世世代代都會有“听選及戀職者”在迫切需要將白發染黑,看來,這是一項永遠不敗的買賣。那么,何不以張華之方,造烏發之精,創中華專利,賺全世界當官者之錢呢,說不定要比“著書只為稻粱謀”地賺几文辛苦錢,更是生財之道呢!
  但愿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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