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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是在衛生間的門被推開的那一刻,把心給他的。
  杜小棣看到朱之正的那雙眼睛中的震惊,也許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完美胴体,那神色不完全是貪婪,而是一种贊歎,一种傾倒。她發現他的眼光,從她頭頂未關緊的蓮蓬頭水柱往下掃描,順著那點點滴滴的水,從那烏黑漆亮的長發看下來,到那光滑圓潤的玉肩上,到那漸漸隆起的乳溝里。隨后,她能感覺到他那触摸般的眼神,在那實際并不像少女,而更像成熟少婦稍稍下垂的丰碩的乳房上停留著,接著,便跟隨那小溪流似的水,直瀉而下。站在門口的他,凝神斂息,大气也不出。既未像色狼般地沖過來,也不是慌不迭地道學,而是報之以一笑,甚至比她想象的還要溫情,還要親切,相當男人气,可并無邪惡。而尤其沒料到的,他說了一句她從未听到過的對她的贊美,使她產生了久久也不平息的激動。
  ——女人,有時是挺莫名其妙的。
  他說:“你真美,而且美得那么純洁!”
  “是這樣嗎?”對她來講,純洁這兩個字和她聯系不上,“麻煩您再說一遍——”
  他點點頭,拋給她一條浴巾,這才告訴她找她的緣由。他沒有講,這其實是個別人并不贊成的決定,不過,他作主了,從現在起,她不受任何限制。她和鞏杰雖有非同一般的關系,但与鞏杰所犯案件并無實質牽連,因此,她可以去演出,可以去走穴,可以做她一切想做的事,當然包括穿上三點裝在台上扭來扭去,和那個又飛來中國的瑪蒂來往。
  “那么他呢?他也沒事了嗎?”
  “我再說一遍,他是他,你是你。”
  “他不會交出去給外單位一塊儿處理吧?”她鼓了很大的勇气,向他求情:“如果您能讓他不受追究,我……”說到這里,聲音低得簡直听不出來,那無地自容的窘態,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杜小棣——”他沒等她點頭,就問下去了:“你這樣來誘惑一個男人,完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嗎?
  你美得這樣純洁,這不是糟蹋自己嗎?”
  “不,不,”她連忙搖頭,急得哭了,那無可奈何的神色,表明了她決不是甘心情愿,硬著頭皮的苦惱,全隨著簌簌的淚水流出來了。“我根本不想來的,真的,我沒辦法——”
  “我万万料不到你一次兩次三次來,竟是這樣一個目的,和你在我腦子里的你的美麗的形象,怎么也合不上。”
  “誰叫我愛他呢?”
  “那他愛你嗎?”
  她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朱之正頭一次稱呼她“小棣”,不過,她一點也未在意;卻是他后面的話,把她震動了:“小棣,如果我愛一個女人,天坍下來,我該做的,是保護她不被砸著,怎么能讓重擔子壓在她的肩上呢?”
  杜小棣愣住了。
  “他真愛你嗎?”他又問她一遍:“他讓你為他出賣自己的靈魂——”
  她哭得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也別往心里去。這只能讓我相信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姑娘——”
  激動的杜小棣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忘了自己除去一件浴巾外,實際還是一絲不挂的。朱之正挨著那令人心動的赤裸身子,心頭欲火差一點就要爆炸了,但他是個偽君子,一個有時也很可怕的偽君子。一個十分強烈的念頭在心頭閃過,只要把鞏杰送走,讓他去坐牢的話,他不是不可以把杜小棣把握住的。
  也許是從這一剎那開始,朱之正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他為她披上了浴巾,退了出來,替她掩上了門。他當然渴望得到這個女人,需要這個女人的,不過不是追求片刻的滿足,而是長久的擁有。因此,他知道自己這种想法,几乎充滿了邪惡和墮落,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心上人,而把她情人送到牢里去關起來。實在不像他所能做出來的事,可那有什么辦法呢?乘人之危也好,卑鄙齷齪也好,對不起,年輕人,你我雖無冤無仇,甚至我從頭至尾是同情你的,但為了得到這個你居然不好好愛惜的姑娘,我可要不能客气了。
  他不想卑鄙,也不敢崇高,然而,他卻要這兩者之間選擇。
  ——這兩者竟是在一念之中,他不打算做圣人,再說,又干嘛要做圣人呢?何況一個男人竟然張口讓他所愛的女人,為了他去犧牲色相,犧牲也許是女人最寶貴的一切,他當這個圣人又有什么意義呢?
  于是,這份內心深處隱秘的丑惡,更有了一個能使自己心理稍稍平衡的借口。
  話說回來,別人難道比我更好么?
  他找到了一些他女儿不久前回國度假時留下來的、從未拆封過的衣物,化妝品,從門縫里遞給她。“你將就著用吧,小棣——”
  她才听清楚他這樣親切地叫著,從門縫里回報給他一張溫馨的臉。“您——”
  “對不起,我這里可是一個男人的世界,請你不要介意!”
  “哪能呢?哪能呢?”她當真地被感動了。
  自從鞏杰出事以后的這些日子里,好多人离得她遠遠的,她也好像打入另冊似地受到白眼,這還是頭一次感到有人給她溫暖。杜小棣确實也單純了些,很容易信賴一個人的。她不但告訴了朱之正,她和鞏杰的長長短短,連瑪蒂在她和鞏杰之間的位置,在黃果樹發生的一些波折,也一五一十地說了。甚至把那外國人都不贊成用色相來誘惑,對鞏杰有看法,也和盤托出。
  “每次敲你家的門,我的心就涼了!”
  “也許我女儿剛走,見到你,我就想起她!我真是這樣看你的,你信嗎?”
  “當然,您是我見到的最正派的男子漢了!”杜小棣衷心地愿意扮演這個角色,“那您把我當你的女儿得了!”
  他才不肯固定在這种關系上,不過,暫時這樣來往著,也不無益處。“小棣,也還不光是那些,我說過的,你的美是那种純洁的美,是不能使人產生邪念的美,也是不忍心去傷害的美。我無法理解你那位男朋友,怎么會……”
  從此,她那一下子真空了的感情世界里,朱之正自然填補了進來。他在官場上,并不是一個老練的新手,一下子跳太高了,有些手足無措。但杜小棣這個毫無城府的年輕姑娘,哪里經得起這樣一個成熟的、對女人有經驗的男人呢?這個短促的干爹或者干女儿的過程,等不到鞏杰判刑,就結束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形式的,但他卻鄭重地要她嫁給他。
  “你不怕娶我身敗名裂?”
  “如果是為了你,我認為值——”
  杜小棣心滿意足,雖然不斷有人追求她,她根本不考慮別的年齡相當的人,連猶豫都沒有,投進了他的怀中。女人嘛!天生是個女人!她看透了自己,就是當优哉游哉的太太的材料。
  “因為他能給我帶來快活,我不求別的!”
  如果鞏杰被抓之前,向她提出來,她也會跟他結婚的;那也是一個有可能給她創造幸福的男人,誰都知道鞏杰的父親是誰。說白了,她就愿意做一個讓男人養起來的女人,誰更具備這個條件,她就答應誰。
  有一張漂亮的臉,有足以使男人傾倒的、無可挑剔的肉体,憑這本錢,還用得著親自去為生活奔走,這就是那個替她公公服務的“公用品”的哲學。
  杜小棣特別羡慕也曾在歌舞團呆過的盛莉,倒不是因為她把那個無能的丈夫一腳踢到美國去,跟自己的公公不明不白地過到一塊。也從來沒打听過,她嫁給郭東林那拖鼻涕的公子,目的就在于老頭子呢?還是老頭子早和她有一腿,借這個名目,讓她進家門呢?這些,杜小棣雖和她來往,向來不問的,只是羡慕她懂得怎樣使自己快活。一個女人什么都得到滿足的話,只要男人能給她需要的一切,還在乎什么形式呢?“公用品”的話,是很有啟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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