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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月后來不哭了。
  哭,有個屁用?“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她想起了這句話,便給楊揚,還有其他經常來幫忙的小伙子,像海上遇難似的,發出了SOS求救信號,逐個呼叫了一遍。
  這些騎士們,一听到小吳月快要在水里溺斃的聲音,急急忙忙地赶來了。
  楊揚接到呼机最早,來得倒是最晚,月亮嘴角挂上一點小小的失望,她生起一點气來,也挺動人的。
  不過,幸虧他來遲了,沒把車推到机關存車處,而是撂在了大門口。否則,黎芬看不到他那輛摩托,會興沖沖地抱著頓時博大起來的胸怀,來幫助這個受懲罰的人,若是推開辦公室的門,見她的核算中心,竟被几位騎士弄成KTV歌廳的樣子,要不火冒三丈,也會一口气閉過气去的。
  那輛她太熟悉的摩托,有些刺傷她的自尊心了。那种深夜大馬路上兜風的快樂,那种肆無忌憚的笑聲,那种從心底里沖出來的放任的呼嘯,看來不是專屬于她的特權了。難道,她摟著那個年輕人,貼在他結實寬闊的臂膀,嗅著藝術家特有的苯烯顏料气味,所產生出的想入非非的念頭,那個小姑娘也和她共享了嗎?
  雖然這种嫉妒,說白了,是多余的,但不成其為感情的感情,還是攪得她好不愉快。于是,站在那輛來不及放好的大本田旁邊,剛才涌上來的興致,一下子跌落到最低點,頓時,扭轉頭走了。
  楊揚來到之前,那二十份單据早被大家弄完放在一邊,這群年輕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好了。可大家不想馬上离開,月亮也有等一等楊揚的意思。大家干坐著陪一位漂亮小妞,沒有節目助興,哪怎么行呢?于是,稍一張羅,音樂有了,啤酒和小吃有了,一個愉快的夜晚就這樣開始了。
  月亮覺得很幸福,這么多朋友,隨便拽出一個,也比大雜院一張嘴“丫挺的”小伙子強,每個人都向她獻殷勤。有一個得過國標舞大獎賽的青年,指導她跳一种拉丁風格的恰恰舞。因為這次選美,其中有一個表演項目,就是國標舞。不過她也的确笨些,女孩子几乎都有這方面的天賦,可吳月美麗卻不夠伶俐,學什么都比較遲慢,踩得那年輕人直叫喚。剩下的几個,有的架著二郎腿,有的啃著邦尼炸雞,在侃著机關軼事。
  “知道嘛?”
  “知道什么?”
  “陪新部長出訪考察的代表團里,有誰?”
  “管他有誰,反正沒有我的份。”
  “你簡直想不到——”說話的人喊吳月:“你們那位副主任,怎么樣?”
  正在跳舞的吳月說:“挺不錯的呀,她一點也不厲害。”
  “你赶緊巴結巴結她吧,說不定她要把你最恨的那個女机器人轟走呢!”
  有人插嘴:“她不會的,她是黎芬的影子,憑劉虹那兩下子,她敢造反?”
  也有人啜著牙花子:“那娘儿們,一臉笑容,你們可也別光看表面,沒准是在韜光養晦呢。”
  “反正這回部頭出國,點了她,而把黎芬晾在那里。你們不能不承認是一种人事變動的前奏曲。”
  “唉!管她們誰上誰下呢,咱們喝——”
  如果不是楊揚出現,這歡樂良宵就得天亮見了。年輕人一玩,就沒有時間觀點的。一見他進門,吳月丟下舞伴,迎上去。
  楊揚向她解釋他的遲到,“月亮,對不起,你猜怎么著,我剛要來,我和你談過的那位舞蹈演員,跑來找我有別的事。談起來,才知道她的舞蹈訓練班,也在培訓那些參加選美的女孩。我對她說,你報名晚了,來不及充分准備,她意見你跟著她上几課,學點基本動作,比賽時扎實些。將來,跳出這中心,去從事舞蹈啊,演藝啊,歌星啊,模特啊,也是有用的。”
  “干什么,干什么?”好几個人反對楊揚的主意:“當模特有什么意思,吃青春飯,一過三十,沒有業務,沒有專長,后悔也來不及了。”
  “你們懂個屁!”他把恰恰舞的音樂關了。
  “你別誤人子弟,楊揚。”這几個年輕人,不大愿意吳月從此在他們眼前消失。她的一顰一笑,都能讓這些圍著她,追逐她,向她獻殷勤的人感到開心。雖然也看出來楊揚更占一點优勢,可名花尚未有主,那么誰都有競爭的資格。
  “她要這儿呆下去,她也就完了,月亮,在這里,你是不會放光的。”
  大家看到楊揚拿起那二十份單据,掂一掂分量時的那种晃腦袋的神態,說了一句“你們忍心她在這些表格里淹死”,也就沒話說了。盡管覺得他太主觀,太霸道。可對他也沒什么法子。不是畏懼他,也不是尊崇他,而是習慣了他就是這個德行。
  有人說:“劉虹沒准要上台吶,那么——”楊揚是不大愛听別人話的人,只好由他硬拉著月亮走了。
  坐在楊揚后面的吳月,心里還是七上八下。“楊揚,他們說——”
  “說什么?”
  她把剛听到的消息告訴了他,楊揚笑了一笑,搖搖頭,不是不信,不過,他不大相信黎芬會敗,那是一個認輸的女人么?
  而且他對吳月講,他不喜歡那個有抹布气味的劉虹,“這個女人,總流露那种性滿足的幸福,讓人討厭。”
  “你真能瞎白!”
  “不是嘛?”
  “我看你眼里只有主任,可我見她就怵,今天,她真給我下不了台。”
  “你根本不怎么了解她,她其實不厲害,月亮!”
  “我也看出來了,她也只對你例外。”
  楊揚說:“我承認,也就只有她,算是了解我,不像別人那樣看我。在這個世界上,能有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人,是很難的。”
  自從那天楊揚到吳月家里去過以后,她已經明白她父母,其實是鼓勵她和他來往的意思,盡管年齡稍大了點,但人是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的。你在這方面感到欠缺,可在別的方面,又得到補償,楊揚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未婚夫。她,貼住他問:“那我就不了解你嗎?”
  “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呢,連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呢!”
  “是啊,如果我換個新地方,也就沒有了你,沒有了這些朋友,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朋友,天曉得,真正的朋友,一輩子碰不上几個,我老爹干了几十年革命,連一個知心的、能說上話的朋友,也沒有。連我那后媽,也不是他的知己。他的周圍,只有需要他的人,和他需要的人,沒有朋友,剩下的便大概是他的敵人了。政治這東西,官場這地方,可怕得很。”
  他說了半天,月亮不明白,也不感興趣,戴上“沃克曼”,听性感歌星麥當娜了。楊揚沒注意到身后的吳月,根本沒有在听,但他還在接著往下講:“其實,你知道,我挺替黎芬擔心的,她太自信了。只要走進這個怪圈,你就得按他們的游戲規則,想自行其是,不碰得頭破血流才怪。月亮,你以為那個劉虹,真那么對黎芬服帖?”他听她沒有反應,回過頭去看她。
  “怎么啦?”她摘下耳机,問他。
  “哦,沒有什么,你听吧!”
  月亮隨他到了那個模特隊,見到了那位演員秦小琴。看了那些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其中也有几個是參加這次選美的,都在那里汗流浹背地練功,她先從心里打退堂鼓了。她對楊揚說,“我是個沒多大出息的人,算了吧!”
  “別胡說,月亮!小琴同意個別輔導你,這就表示你有入圍的條件。”
  月亮本來很害怕辛苦的,听說有希望,又有了點信心,但是,還有些不安:“我行嗎?我怕不行的!”
  “什么行不行的,從明天起,你下了班,就來上課。”這就是楊揚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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