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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私立學校游藝大會〔2〕的第二日,我也和几個朋友到中央公園去走一回。

  我站在門口帖著“昆曲”兩字的房外面,前面是牆壁,而一個人用了全力要從我的背后擠上去,擠得我喘不出气。他似乎以為我是一個沒有實質的靈魂了,這不能不說他有一點錯。

  回去要分點心給孩子們,我于是乎到一個制糖公司里去買東西。買的是“黃枚朱古律三文治”。

  這是盒子上寫著的名字,很有些神秘气味了。然而不的,用英文,不過是Chocolateapricotsandwich。〔3〕我買定了八盒這“黃枚朱古律三文治”,付過錢,將他們裝入衣袋里。不幸而我的眼光忽然橫溢了,于是看見那公司的伙計正楂開了五個指頭,罩住了我所未買的別的一切“黃枚朱古律三文治”。

  這明明是給我的一個侮辱!然而,其實,我可不應該以為這是一個侮辱,因為我不能保證他如不罩住,也可以在紛亂中永遠不被偷。也不能證明我決不是一個偷儿,也不能自己保證我在過去現在以至未來決沒有偷竊的事。

  但我在那時不高興了,裝出虛偽的笑容,拍著這伙計的肩頭說:

  “不必的,我決不至于多拿一個……”

  他說:“那里那里……”赶緊掣回手去,于是慚愧了。這很出我意外,——我預料他一定要強辯,——于是我也慚愧了。

  這种慚愧,往往成為我的怀疑人類的頭上的一滴冷水,這于我是有損的。

  夜間獨坐在一間屋子里,离開人們至少也有一丈多遠了。吃著分剩的“黃枚朱古律三文治”;看几葉托爾斯泰的書,漸漸覺得我的周圍,又遠遠地包著人類的希望。

  四月十二日。

  KK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二年四月十二日《晨報副刊》,署名魯迅。

  〔2〕私立學校游藝大會指中國實驗學校等二十四所男女學校,為解決經費困難,于一九二二年四月八、九、十日在北京中央公園舉行的游藝大會。

  〔3〕Chocolateapricotsandwich今譯巧克力杏仁夾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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