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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風土雜憶


  晚清左宗棠進軍新疆,沿途筑路栽樹,其所植之柳,今尚有存者。那時湘人楊某(忘其名)曾有詩曰:
  大將西征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
  有人說,創現在新疆地主引水灌田的所謂"坎儿井",不是左宗棠而是林則徐。但"坎儿井"之創設,也是左宗棠開始的。"坎儿井"者,橫貫砂磧之一串井,每井自下鑿通,成為地下之渠,水從地下行,乃得自水源處達于所欲溉灌之田。此因砂磧不宜開渠,驕陽之下,水易干涸,故創為引水自地下行之法。水源往往离田甚遠,多則百里,少亦數十里。"坎儿井"隔三四丈一個,從飛机上俯瞰,但見黑點如連珠,宛如一道虛線橫貫于砂磧,工程之大,不難想見;所以又听說,新省地主計財產時,往往不舉田畝之數而舉"坎儿井"之數,蓋地廣人稀,擁田多不為奇,惟擁有數百乃至數千之"坎儿井"者,則開井之費已甚可觀,故足表示其富有之程度也。此猶新省之大牧畜主,所有牛羊亦不以數計,而以"山"計;何謂以"山"計?据言大"把爺"羊群之大,難于數計,每晚放牧歸來,僅驅羊群入山谷,自山頂望之,見谷已滿,即便了事。所以大"把爺"計其財產時,亦不曰有牛羊若干千百頭,而曰有牛羊几山。
  1"把爺"維吾爾族語。意即財主。
  本為鮮卑民歌,從鮮卑語譯成漢文的《敕勒歌》,其詞曰:“敕勒川,陰山下;天如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前人品此歌末句為"神來之筆",然在習慣此种生活之游牧民族,此實為平凡之現實,不過非有此生活實感者,也道不出這一句的只字來。此种"風吹草低見牛羊"之景象,在今日南北疆之大草原中,尚往往可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丰茂的牧草,高及人肩,几千牛羊隱在那里啃草,遠望如何能見?天風驟來,丰草偃仰,然后知道還有那么多牛羊在那里!
  新疆是一塊高原,但在洪荒時代,她是中央亞細亞的大內海的一部分。這一蒼海,在地質學上的哪一紀始變為高原?正如亞洲之邊緣何時斷离而為南洋群島,同樣尚未有定論。今新省境內,鹽磧尚所在有之。昔年自哈密乘車赴吐魯番,途中遙見遠處白光一片,似為一個很大的湖泊,很是惊异,砂磧中難道竟有這樣的大湖泊?乃至稍近,乃辨明此白皚皚者,實非流動之水而為固体之鹽。陽光逼照,返光甚強,使人目眩。因新疆古為內海,故留此鹽磧。然新省之鹽,据謂缺少碘質,迪化的講究衛生的人家都用蘇聯來的精鹽。又鹽磧之鹽,与云南之岩鹽不同;岩鹽成塊如石,而鹽磧之鹽則為粒狀,粗細不等,曾見最粗者如棋子而形方,故食用時尚須略加磨搗。
  吐魯番地勢甚低。新疆一般地形皆高出海面一二千公尺,獨吐魯番低于海面數百公尺,故自全疆地形而言,吐魯番宛如一洞。俗謂《西游記》所寫之火焰山,即今之吐魯番,則其熱可想而知。此地難分四季,只可謂尚有寒暑而已。大抵陽歷正二三月,尚不甚熱,白天屋內須衣薄棉,晚上還要冷些;五月以后則燥熱難堪,居民于正午時都進地窖休息,僅清晨薄暮始有市集。以故吐魯番居民家家有地窖,街上跨街搭蔭棚,間亦有种瓜果葡萄盤緣棚上者,市街風景,自有一格。最熱之時,亦在陽歷七八月,俗謂此時壁上可以烙餅,雞蛋可以晒熟;而公安局長蹲大水缸中辦公,則我在迪化時曾聞吐魯番來人言之,當必不虛。
  然吐魯番雖熱,仍是個好地方,地宜植棉,棉質之佳,不亞于埃及棉。又多產蔬菜水果。內地艷稱之哈密瓜,其實不盡產于哈密,鄯善与吐魯番皆產之,而吐魯番所產尤佳。石榴甚大,粒粒如紅寶石。葡萄在新疆,產地不少,然以吐魯番所產,馳名全疆。無核之一种,雖小而甜,晒為干,胜于美國所產。新疆有民謠曰:“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瓜;庫車的楊姑,一朵花。"(《新疆圖志》亦載此謠)然則哈密之瓜,固有起歷史地位。惟自馬仲英兩度焚掠而后,哈密回城已成廢墟,漢城亦蕭條冷落,未复舊觀,或哈密之瓜亦不如昔年乎?這可難以究詰了。民謠中之"庫車",在南疆,即古龜茲國,紫羔以庫車產者為最佳;"楊姑",維族語少女也。相傳謂庫車婦人多美麗,故民謠中如是云爾。庫車居民多維吾爾族(即元史所稱畏兀儿族,前清時俗稱纏回或纏頭)。不僅庫車,南疆各地皆然。
  迪化自春至秋,常有南來燥熱之風,云是吐魯番吹來,故俗名"吐魯番風"。吐魯番風既至,人皆感不适,輕則神思倦怠,重則頭目暈眩,且發燒;体虛者甚至風未到前三四日即有預感。或謂此風來源實不在吐魯番,而在南疆塔里木盆地之大戈壁,不過經由吐魯番,逾天山缺口之大板城而至迪化耳。大板城者,為自吐魯番到迪化所過的天山一缺口,然已甚高;過大板城則迪化已在腳下,此為自南路進迪化之一要隘。
  憶《隋書》謂煬帝得龜茲樂,列為燕樂之一,此后中國燕樂,龜茲樂實居重要部分。古龜茲國,即今新疆庫車縣。龜茲樂何如,今日新疆維族之音樂歌舞是否与龜茲樂相似,頗難猝下斷語。蓋自伊斯蘭教代佛教而后,天竺文物,澌滅殆盡;今日新省維吾爾民族之歌舞,与中亞各民族之歌舞想相近似。迪化每有晚會,往往有維族之歌舞節目;男女二人,載歌載舞,歌為維語,音調頗柔美,時有頂點,則喜悅之情,洋洋欲溢,舞容亦婉約而雍穆;蓋在維族的民族形式歌舞中,此為最上乘者。据言,此舊為男女相悅之歌,今倚舊曲而填新詞,則已變男女相悅而為政治之內容矣。以我觀之,舊瓶新酒,尚無牽強之痕跡。我曾問維族人翻譯哈美德:“新詞是誰的手筆?"他答道:“也不知是誰,大概是許多人集体的作品。"
  維語為复音語文,其字母借用阿剌伯文的字母。書寫時,橫行而自右至左,外行人視之,似甚不便,然彼人走筆如飛,形式且极美麗。文法不甚复雜,曾習他种外國語者,用功半年,即可通曉。在新疆,雖有十四民族,然維吾爾語,實為可以通行全疆之語言,此因維族人數約占全疆總人口之半,其他各少數民族大都曉維語;哈薩克族人口在全疆僅次于維族,其語文与維語大同小异,其字母,亦為阿剌伯文字母。迪化每開大會,演說時例須用三种語言,即漢、維,及蒙古語,平常的集會,為節省時間,僅用漢、維兩种語言,則因蒙族人在迪化者倘不解漢語,大概都能懂維語。
  迪化在陽歷十月初即有雪。但十月天气最佳,可說是“寒暖适中"。十二月后始入正常的寒冬,積雪不融,大地凍結,至明年四月初始解凍(有時為三月中旬)。冬季少風,南方冬季西北風怒吼之景象,以我所得短暫之經驗而言,在迪化是沒有的。然而冬季坐車出門,雖在無風之日,每覺寒風刺面入骨,其凜冽十倍于南方的西北風,此因戶外空气太冷之故。室內因有大壁爐,且門窗嚴閉,窗又為雙層,故融暖如春,然而門窗倘有罅縫,則近此罅縫之處,冷風如箭,触之戰栗;此亦非風,而因戶外空气太冷,冷故重,覓罅隙而鑽入,其勁遂似風。室內舖厚毯,亦以防寒气從地板之細縫上侵。關西大漢張仲實素不怕冷,在家時洋服內僅穿毛線衫褲,無羊毛內衣,某日忽覺腿部酸痛,舉步無力,此為腿部受寒之征象,然不明寒气從何來;越一日始發見寒气乃從書桌下來,蓋書桌下之地毯一角上翹,露出地板之罅縫,寒气遂由此浸潤。北方人常言地气冷,故下身所穿必須較上身為多,必解凍以后,乃可稍疏防范。三月中,有時白天气溫頗高,往往見迪化人上身僅穿一單衫而下身仍御厚棉褲。
  最冷的日子通常在陰歷年關前后;白天為零下二十度,夜間則至四十余度。此為平均的气溫。在此嚴寒的季節,人在戶外半小時以上,皮帽、大衣領皮、眉毛、胡須等凡為呼吸之气所能接近之處,皆凝積有薄薄白霜,胡須上往往還挂著小小的冰珠。人多處,遠望霧气蒸騰;此亦非霧,而為口气凝成,真所謂"噓气成云"了。驢馬奔馳后滿身流汗,出气如蒸籠,然而腹下毛端,則挂有冰球,累累如葡萄,此因汗水沿体而下,至腹下毛端,未及滴落,遂凍結為珠,珠复增大,遂成為冰葡萄。
  地凍以后,積雪不融,一次一次雪下來,碾實凍堅,平時頗多坎坷的路面,此時就變成了平坦光滑,比任何柏油路都漂亮。所以北方赶路,以冬季為最好。在這時候,"爬犁"也就出現了。”爬犁"是土名,我們的文縐縐的名稱,就是“雪橇"。迪化的"把爺"們,冬季有喜用"爬犁"者。這是無輪的車,有滑板兩支代替了輪,車甚小,無篷,能容二人,仍駕以馬。好馬,新釘一副高的掌鐵(冬季走凍結的路,馬掌鐵必較高,于是馬也穿了高跟鞋),拖起結實的"爬犁",在光滑的凍雪地上滑走,又快又穩,真比汽車有意思。但"爬犁"不宜在城中熱鬧處走,最好在郊外,在公路上。維族哈族的"把爺"們駕"爬犁",似乎還是娛樂的意味多,等于上海人在夏天坐車兜風。我有一首歪詩記之:
  紛飛玉屑到帘櫳,大地銀舖一望中;
  初試爬犁呼女伴:阿爹新買玉花驄。
  北方冬季少霜。如有之,則其濃厚的程度迥非南方人所能想象。迪化冬季亦常有這樣的嚴霜。晨起,忽見馬路旁的電線都變成了白絨的彩繩,簡直跟耶誕節人們用以裝飾屋子或圣誕樹的比手指還粗些的白絨彩繩一樣。尤其是所有的樹枝,也都結起銀白的彩來了。遠望就同盛開了的銀花。如果樹多,而又全是落葉樹,那么,銀白一片,宛如繁花,濃艷的風姿,和盛開的櫻花一般——而櫻花尚無起洁白。此种嚴霜,俗名"挂枝",不知何所取義,或者因其僅能在樹枝上見之,而屋面地上反不能見,故得此名。其實霜降普遍,并非獨厚于"枝",不過因為地上屋面皆已積雪,本來是白皚皚的,故遂不覺耳。但因其"挂枝",遂產生了神話:据說天山最高之博格達峰為神仙所居,有冰肌雪膚之仙女,為怜冬季大地蕭條,百花皆隱,故時以晶瑩之霜花挂到枝頭。此說雖誕,然頗有風趣,因亦記以歪詩一首:
  曉來試馬出南關,万樹銀花照兩間。
  昨夜挂枝勞玉手,藐姑仙子下天山。
  照气候說,新疆兼有寒帶、溫帶以及亞熱帶的气候。天山北麓是寒帶,南麓哈密、鄯善一路(吐魯番因是一個洞,作為例外)是溫帶,而南疆則許多地方,終年只須穿夾,是亞熱帶的气候了。但橘、柚、香蕉等,新疆皆不產,或者是未嘗試植,或者也因"亞熱帶"地區,空气太干燥之故,因為這些終年只須穿夾的地方,亦往往終年無雨,飲水、灌田的水,都賴天山的万年雪融化下來供給人們。除了上述數种水果外,在新疆可以吃到各种水果,而尤以瓜、苹果、葡萄、梨、桃為佳。瓜指甜瓜,种類之多,可以寫成一篇文章;"哈密瓜"即甜瓜之一种,迪化人稱為甜瓜,不稱為哈密瓜。這是大如枕頭的香瓜,惟甜脆及水分之多,非南方任何佳种香瓜所可及。此瓜產于夏初,窖藏可保存至明年春末;新疆人每謂夏秋食此瓜則內熱,惟冬日食之則"清火"。苹果出產頗多,而伊犁之二台所產最佳,体大肉脆,色味极似舶來的金山苹果,而香過之。二台苹果熟時,因運輸工具不夠,落地而腐爛于果林中者,据云每每厚二三寸,在伊犁,大洋一元可購百枚;惟運至迪化,則最廉時亦須二三毛一個。
  1甜瓜即南方所謂香瓜。——作者原注
  梨以庫車及庫爾勒所產最佳,雖不甚大,而甜、脆、水分多,天津梨最好者,亦不及之。梨在產地每年腐爛于樹下者亦不可胜計,及運至迪化,則每元僅可得十枚左右。南疆植桑之區,桑椹大而味美,有黑色白色兩种;惟此物易爛,不能運至他處。据言當地維族人民之游手好閒者,每當桑椹熟時,即不工作,蓋食桑椹亦可果腹;桑椹在產地,人可隨意取食,恣意飽啖,無過問者。
  初到哈密,見有"定湘王"廟,規模很大,問了人,才知這就是城隍廟。但新疆的城隍何以稱為"定湘王",則未得其解。后來又知道凡漢人較多的各城市中都有"定湘王"廟,皆為左宗棠平定新疆以后,"湖湘子弟"所建;而"定湘王"者,本為湖南之城隍,左公部下既定新疆,遂把家鄉的城隍也搬了來了。今日新疆漢族包含內地各省之人,湘籍者初不甚多,然"定湘王”之為新疆漢族之城隍如故。
  迪化漢族,內地各省人皆有,會館如林,亦各省都有;視會館規模之大小,可以約略推知從前各該省籍人士在新省勢力之如何。然而城隍廟則僅一個,即"定湘王"廟是也。每年中元節,各省人士追荐起遠在原籍之祖先,"定湘"廟中,羅天大醮,連台對開,可亙一周間。尤為奇特者,此時之“定湘王"府又開辦"郵局",收受寄給各省籍鬼魂之包裹与信札;有特制之"郵票"乃"定湘王府"發售,廟中道士即充"郵務員",包裹信札寄遞取費等差,亦模擬陽間之郵局;迷信者以為必如此然后憑所焚化之包裹与信札可以穩度万里關山,毫無留難。又或焚化冥鏹,則又須"定湘王府"匯兌。故在每年中元節,"定湘王府"中僅此一筆"郵匯"收入,亦頗可觀。
  昔在南北朝時,佛法大行于西域;唐初亦然,讀三藏法師《大唐西域記》已可概見。當時大乘諸宗皆經由西域諸國之"橋梁"而入東土,其由海道南來者,似惟達摩之南宗耳。但今日之新疆,則除蒙族之喇嘛外,更無佛徒。漢人凡用和尚之事,悉以道士代之。喪事中惟有道士,而佛事所有各節目,儀式多仍破舊,惟執行者為道士而已。蒙族活佛夏禮瓦圓寂于迪化,喪儀中除有喇嘛誦經,又有道士;省政府主席李溶之喪,道士而外,亦有喇嘛數人。
  伊斯蘭教何時始在新疆發展而代替了從前的佛教,我沒有作過考据,然而猜想起來,當在元明之交。道士又在何時代行和尚職權,那就更不可考了,猜想起來,也許是在清朝季世漢人又在新疆站定了腳跟的時候。但當時何以不干脆帶了和尚去,而用道士,則殊不可解,或者是因為道士在宗教上帶點"中間性"罷?于此,我又連帶想其中國歷史上宗教爭論的一段公案。南北朝時,佛法始來東土,即与中國固有之道教發生磨擦,期間复因北朝那些君主信佛信道,時時變換,以至成為一件大事。但自顧歡、慧琳、僧紹、孟景翼等人一場無聊的爭論以后,終于達到"三教"原是"一家"的結論;然而這种論調,也表示了道教在當時不能与佛教爭天下,故牽強附會,合佛道為一,又拉上孔子作陪,以便和其共處;故當時釋家名師都反對之。不謂千年以后,伊斯蘭教在西域既逐走佛徒,和尚們遺下的那筆買賣,居然由道士如數頂承了去,思之亦堪發噱。
  然道士在新疆,數目不多,迪化城內恐不滿百,他處更無足論。普通人家喪事,兩三個道士便已了事。此輩道士,平日几与俗家人無异。
  新疆漢族商人,以天津幫為巨擘。數百万資本(抗戰前貨幣之購買力水准)者,比比皆是。除迪化有總店,天津有分庄而外,南北疆之大城市又有分號。新疆之土產經由彼等之手而運銷于內地,复經由彼等之手,內地工業品乃流入于新疆。据言此輩天津幫商人,多楊柳青人,最初至新省者,實為左宗棠西征時隨軍之負販,當時稱為"赶大營"。左西征之時,曠日持久,大軍所過,每站必掘井,掘井得水必建屋,樹立小小之市集,又察各該處之土壤,能种什么即种什么。故當時"赶大營"者,一挑之貨,几次轉易,利即數倍,其能直至迪化者,蓋已頗有積累。其气力巨大者,即由行商而變為坐庄。据言此為今日新疆漢族巨商之始祖。其后"回疆"既定,"赶大營"已成過去,仍有"冒險家"畫依樣之葫蘆,不辭關山万重,遠道而往,但既至鎮西或迪化,往往資斧已罄,不能再販土產歸來,則佣工度日,積一二年則在本地為攤販,幸而獲利,足可再"冒險"矣,則販新省之土產,仍以行商方式回到天津,于是換得現錢再販貨赴新省;如此每年可走一次,積十年亦可成富翁,在迪化為坐庄矣。但此為數十年前之情況,如此机會,早成過去。
  抗戰前,新省對外商運孔道,為經鎮西而至綏邊,有綏新公路,包頭以東則由鐵路可抵天津;此亦為新疆多天津商人之一因。抗戰后,綏新公路為新省當局封鎖,表面理由是鞏固邊防。目前新省對外商運,已經有組織地集中于官商合辦之某某土產公司之手,情況又已不同。
  博格達山為天山之最高峰。清時初定天山南北路后,即依前朝故事,祭博格達山。据《新疆圖志》,山上最古之碑為唐代武則天所立。其后每年祀典,率由地方官行之,祭文亦有定式,《新疆圖志》載之。
  博格達山半腰有湖(俗稱海子),周圍十余里,峭壁環繞,水甚清,甚冷;此處在雪線之下,故夏季尚可登臨,自山麓行五十余里即到。自此再上,則万年雪封鎖山道,其上复有冰川,非有特別探險裝備,不能往矣。山巔又有一湖,較山腰者為大。當飛机橫越天山時,半空俯瞰,此二湖歷歷可睹,明亮如鏡。《新疆圖志》謂山上積雪中有雪蓮,复有雪蛆,巨如蚕,体為紅色,云可合媚藥。二十九年夏,有友登博格達,在山腰之湖畔過一宿,据云并不見有雪蓮雪蛆,亦無其他奇卉异草,珍禽瑞獸,惟蚊虫大而且多,嚙人如錐刺耳。湖邊夜間甚冷,雖當盛夏,衣重裘尚齒戰,乃燒起几個火堆,臥火旁,始稍得寐。又山腰近湖處有一廟,道士數人居之,不下山者已數年,山下居民每年夏季運糧資之,及秋,冰雪封山,遂不通聞問,俟來年夏季再上山探之。在全疆,恐惟此數道士為真能清苦。詩以記之:
  博格達山高接天,云封雪鎖自年年。
  冰川寂寞群仙去,瘦骨黃冠灶斷煙。(其一)
  雪蓮雪蛆今何在?剩有饕蚊逐隊飛。
  三伏月圓湖畔夜,高燒篝火御寒威。(其二)
  雪蓮有無,未能證實,然天山峭壁生石蓮,則余曾親見。离迪化約百余公里,有白楊溝者,亦避暑胜地,余曾往一游。所謂"白楊溝",實兩山間之夾谷耳,范圍甚大,汽車翻越數山始到平地。此為哈族人游牧地,事前通知該管之"千戶長",請彼導游,兼代備宿夜處。"千戶長"略能漢語,備馬十余匹,請客人作竟日之游,出"白楊溝"范圍,直抵焉耆境之天山北麓。途次經過一谷,兩岸峭壁千仞,中一夾道長數里,山泉潺潺,縈回馬足;壁上了無草木,惟生石蓮。此為橫生于石壁之灌木,葉大如掌,形似桐葉,白花五六瓣甚巨,粗具蓮花之形態,嗅之有濃郁之味,似香不香,然亦不惡。詢之"千戶長"可作藥用否?渠言未知可作何用,惟哈族人間或以此為催生之劑,煎濃湯服。石蓮產于深谷,蓋不獨白楊溝有之。
  夏季入山避暑,宿蒙古包,飲新鮮馬乳,是新疆摩登樂事。但亦游牧民族風尚之殘余。維、哈兩族之"把爺"每年夏季必率全家男女老小,坐自家之大車,帶蒙古包、狗,至其羊群所在之山谷,過一個夏季的野外生活。秋涼歸來,狗馬皆肥健,毛色光澤如鏡面,孩子們晒成古銅色,肌肉結實。
  馬乳云可治肺病胃病;飲了一個夏季的馬乳,据云身必健碩,体重增加。但此恐惟在山中避暑飲之,方有效驗;蓋非馬乳之獨擅神效,亦因野外生活之其他有益條件助成之也。維、哈族人善調制馬乳,法以乳盛革囊中,搖蕩多時,略置片刻,又搖之,如是數回,馬乳發酵乃泡沫,可食。味略酸而香冽,多飲覺微醺;不嗜酒者飲馬乳輒醉。初飲馬乳者,常覺不慣,然經過一時期,遂有深嗜,一日可進十數大碗,而飯量亦隨之增加。然馬乳新鮮者,城中不易得。馬肉制之腊腸,俗名馬腸子,維、哈、蒙等族所制者甚佳。据云,道地之馬腸子,乃用馬駒之肉,灌入腸管后挂于蒙古包圓頂開口通風之處,在風干之過程中,复賴蒙古包中每日自然之煙熏,——蓋包中生火有煙,必從頂上之孔外出也。馬腸子佳者,蒸熟后色殷紅,香腴不下于金華火腿。避暑山中者,倘能騎馬爬山,飲馬乳,食囊(一种大餅),佐以自制之奶皮(即牛乳蒸熱后所結之奶皮)、草莓果醬、馬腸子、葡萄,睡蒙古包,則空气、陽光、運動、富于養分之飲食,一切都有,對于身体的益處是不難想象的!
  維族哈族人有嗜麻煙者,猶漢族人之嗜鴉片。麻煙比鴉片更毒,故在新省亦懸為厲禁。麻煙自印度來,原狀不知如何,但供人吸用者則已為粉狀,可裝于荷包中,隨時吸食。因其簡易,為害更烈。
  食麻煙后,入半醉狀態,即見种种幻象;平日想念而不可多得之事物,此時即紛陳前后,應接不暇。嗜錢財者即見元寶連翩飛來,平常所未曾見而但聞其名之各种珍寶,此時亦繽紛陸离,俯拾即是;好色之徒則見粉白黛綠,圍繞前后,乃至素所想念之良家子亦姍姍自來,偎身俯就。人生大欲,片刻都償,無知之輩,自當視為至樂。旁人見食麻煙者如醉如痴,手舞足蹈,以為癲瘋,而不知彼方神游于极樂幻境也。既而動作停歇,則幻境已消,神經麻痹而失知覺。移時始醒,了無所异,与未吸食同。
  然而多次吸食之后,即可成癮;癮發時之難受,甚于中鴉片毒者。同時,肺部因受毒而成喘哮之病,全身關節炎腫,毒入脊髓,傴僂不能挺立,不良于行;到這階段,無論再食与否,總之是去死不遠了。
  維哈族人之嗜賭博者,以羊骨為博具,擲地視骨之正反,以定輸贏。据說他們結伴販貨從甲地至乙地,在途中往往于馬背上且行且賭,現金不足,則以貨物作抵押,旅途未終,而已盡喪所有,則轉為博進者之佣工,甚至以佣工若干年作為賭注而作最后之一擲者。
  維吾爾(元史稱畏兀儿)族人口占全疆總人口之半數,南疆居民,什九為維族。奉伊斯蘭教。舊時阿訇(教中長老)集政教大權于一身,教長同時即為一部落或一區域之行政首長。今則阿訇惟掌教,不复能過問地方行政矣。維族人兼營商業,游牧,及農業;手工業(如裁縫、木匠、泥水、織毯等)亦多彼族中人。南疆所產之綢,色彩鮮艷,圖案悅目,亦多為維族工人所織造。
  在文藝美術方面,維族人具有天才,土風歌舞,器具特色,此不贅言。嘗觀一出由民間故事改編之短劇,幽默而意味深長,實為佳作。此种民間故事,大都嘲笑富而不仁之輩。短劇內容,寫一富人路遇一窮人,窮人向彼行乞,富人不應,且罵之。既而同憩于路側,窮人徐問富人何來,將赴何處,且進以諛詞。富人大喜,乃夸其家宅之美,夸其子,夸其駱駝,終乃夸其所愛之狗。窮人隨机應變,亦盛贊其房屋之美輪美奐,其子之多才多藝,其駱駝之健碩,其狗之解人意。富人大喜。窮人乃乘間复請周濟。富人怫然掉頭不顧。二人于是無言。富人解行囊,取囊食之,不能盡,則以所余投畀路旁一野犬,窮人至是复乞分一小塊囊,富人仍不肯,謂宁投畀狗食,不与汝懶虫,荷囊而起,將行。窮人忽思得一計,遂追語之曰:你不是有一條很好的狗么?我适從你家鄉來,見你的狗已死。富人大惊,問故。窮人曰:因為你的狗吃了你那匹駱駝的肝,所以死了!富人更惊,复問駱駝何故致死。窮人曰:因為你的儿子死了,你的妻殺駱駝以祭你子。富人惊极而號哭,复問子何因死。窮人曰:因為你的家中失火,你的儿子被燒死了。至是,富人大哭,捶胸撏發,如中風狂,盡棄其行囊,并自褫其衣,呼號痛哭而去。窮人大喜,乃盡取富人之行囊、衣物,坐于道旁,從行囊中取囊食之,未盡一枚,而富人已大呼而來,指窮人為偷儿,奪還各物,且將奪其手中之余囊。窮人急逃,富人追之,幕遂下。維族風俗,殺駱駝致祭,乃最鄭重之典禮,又謂狗食駱駝肝必死。
  維族樂器,有長頸琵琶(四弦)、鼓、簫、琴(銅絲之弦甚多,而以小竹片鼓之,廣東人亦常用之,稱為洋琴)等數事。所謂長頸琵琶者,實似一曼陀令,而頸特長,在三尺以上;意謂當別有名,但曾詢翻譯人哈美德,則云是琵琶。或者吾人今日習見之琵琶已經漢化乎。
  維族人席地而坐。炕之地位占全室過半有強,或竟整個房間是一大炕,炕上舖氈,氈上更有大坐墊。有矮几,或圓或長方。維族人上炕坐時,足上仍御牛皮軟底靴,實則此為襪子;下炕則加牛皮鞋,無后跟,与吾人之拖鞋相仿,出門亦御此鞋。長袍左衽,無鈕扣,腰束以帶。頭上纏布,或戴無帽結之瓜皮小帽,帽必繡花,而甚小,僅覆頭頂之一部。至于戴打烏帽,穿長統靴,則已為歐化之結果。哈族人裝束相同。兩族女子平日亦穿靴。
  日常飲食,為牛乳、羊肉、囊、奶皮、酥油、水果、紅茶,而紅茶中例必加糖。菜肴中甚少菜蔬。待客,隆重者宰一羔羊,白煮,大盤捧上,刀割而食。主人倘割取羊尾肥脂以手塞客人口中,雖系大塊,客人須例張口承之,不得以手接取徐徐嚙食,更不得拒而不受。蓋此為主人敬客之禮,不接受或不按例一口吞下者即為失禮。客人受后,例須同樣回敬主人。
  所謂"抓飯"者,乃以羊油蒸飯,又加羊肉丁与胡蘿卜(黃色)丁子;因其非羊油炒飯,而為蒸飯,故雖似炒飯而味實不同。俄國風之"薩莫伐"在新疆頗為流行,有錢之維族人家都置一具。蓋嗜飲紅茶,維哈及其他各民族皆然也。
  1"薩莫伐"俄語CaMaBaP的音譯。意即茶炊。
  新疆十四民族,除漢族外,維族兼營農業、商業、牧畜、手工業,已如上述。蒙族及哈族則以游牧為主。哈族在北疆居近漢人眾多之大城市者,亦种地,惟視為副業;种地不施肥,用休耕制,下种后即自驅羊入山,不复一顧,待秋收時再來收割,有多少算多少。据聞南疆維族人之養蚕者,亦如我們之養野蚕然,蚕置桑樹上,即不复措意,蚕及時成茧,亦在樹上。此因南疆气候溫和又無雨,故得如此便宜省事也。蒙族多逐水草而游牧,故小學亦設蒙古包中,跟著他們一年遷徙數次。
  余如柯爾柯斯、泰闌其、泰吉克、塔塔爾等族,本皆為中亞細亞民族,今在蘇聯中亞境內亦有諸族;然此諸族在新省者尚多在游牧階段。錫伯、索倫二族,乃乾隆年間由滿洲移往,今多居伊犁一帶,人數不多,亦為農牧兼營者,仍保存其自族之語言,然能漢語及維語者甚多。人謂此族人習語言,特有天才。
  据說南疆之羅布淖爾尚有最原始之小部落在焉。此為水上居民,住羅布淖爾中,与其他人民几無往來,不知牧畜,惟恃捕取羅布淖爾之魚介為食;人數無确計,度不過數百人而已。羅布淖爾在南疆大戈壁之一端,塔里木河注入之;此一帶為其他民族所不到,故此小小部落尚能自生自息,保留平原始狀態。
  1淖爾蒙語,即湖泊。——作者原注。
  游牧民族多喜養狗,蓋警衛羊群,管束羊群,皆有賴于狗。而龐大駱駝隊中亦必有狗若干頭任巡哨糾察之責。新省之游牧民族既多來自他處,來時攜狗自隨,是故新省之狗,种類亦甚多。大概而言,有蒙古种、西藏种、各式中亞种,及此諸种之混血种,凡此皆為幫人辦事的狗。再加以漢人豢畜供玩弄之叭儿种,形形色色,不可究詰;我嘗戲語,狗与甜瓜在新省种類之多,恐甲于全國。
  迪化人家,几乎家家有狗。此种狗,半為供玩弄而豢養。自南梁(即南郊)至城門之一段路上,群狗竟分段而"治"。倘有他段之狗走過其"地盤",必群起而吠逐之,直至其垂尾逃出"界線"而后已。因此,狗的行動范圍,頗受限制,除非跟了主人同走。然此种無理取鬧的狗們,都為叭儿种或其混血种;至于稟有"幫人辦事"的天性的獵狗族類,則無此習气。
  野羊又名黃羊,毛直而長,佳者可以羼入狐坎中混充狐之腹皮。黃羊跳走甚速,在無邊之戈壁灘上,雖小跑車亦不能追及之。黃羊肉又甚鮮美。獵黃羊須用合圍之法,偵得其群居之處,四面包圍擊之;若二三人出獵,往往不能有所得。蓋黃羊甚為机警,目力甚好,人在二三里外,黃羊即見之。
  迪化是省會,飲食娛樂之事,自然是五花八門的了。漢族人開的酒館,大抵是混合了山東、陝西、天津各幫烹調的手法,可以"北方菜"目之,然廚子則多甘肅籍。城里有一家自稱"川菜館"的,据試過的人說,毫無川菜風味;或亦可說,僅在菜單上看得見川菜風味。至于官場大宴會,倘用中菜,還是"北方味"的館子來承辦,可异者竟有燒烤乳豬,而且做得很好。但挂爐鴨子則從未見過,簡直絕對不用鴨子,有時用鵝。冷盆极多。倘是一席頭等的菜,所用冷盆多至二三十個,圓桌面上排成一圈。這許多冷盆,例必雜拌而食之,故有一大盤居中,為拌菜之用。冷盆中又必有"龍須菜"一味,此為海菜。亦有海參,則為蘇聯貨。有魚翅。此外各种海味則因抗戰后來源斷絕,已不多見。烏魯木齊河中產一种魚,似屬鯰魚一類,尚為鮮美,此為迪化唯一可得之鮮魚。"漢菜"而外,有清真教門館与俄國式西菜。
  娛樂之事,除各种晚會外,惟有電影与舊戲。電影院皆為各旅文化促進會所辦之俱樂部所附設,蘇聯片為多,國產片僅抗戰前的老片子偶有到者。
  舊戲園有五六家,在城內。主要是秦腔,亦有不很純粹之皮黃。故李主席壽辰,曾在省府三堂演舊戲;据說這是迪化最好的班子,最有名的角儿,所演為皮黃。但我這外行人看來,也已覺得不是那么一回事。漢族小市民喜听秦腔。城內几家專唱秦腔的戲園,長年門庭如市。据說此等舊戲園每三四十分鐘為一場,評价极低,僅省票(新省從前所通用之銀票,今已廢)五十兩(當時合國幣一分二厘五),無座位,站著看,屋小,每場容一百余人即擠得不亦樂乎;隆冬屋內生火,觀戲者每每汗流浹背,幸而每場只得三四十分鐘,不然,恐怕誰亦受不住的。電影評价普通是五毛三毛兩种,座位已頗摩登。然因所映為蘇聯有聲片,又無翻譯,一般觀眾自難發生興味,基本觀眾為學生与公務員。
  電影院戲園皆男女分座。此因新省一般民眾尚重視男女有別之封建的禮儀也。但另一方面,迪化漢族小市民之婦女,實已相當"解放";婦女上小茶館、交男友,視為故常,《新疆日報》所登离婚啟事,日有數起,法院判离婚案亦寬,可謂离婚相當自由。此等离婚事件之雙方,大都為在戲園中分坐之小市民男女。這也是一個有趣的對照。歸化族(即白俄來歸者)之婦女尤為"解放",浪漫行動,時有所聞,但維哈等族之婦女就不能那么自由了,因為伊斯蘭教義是不許可的。然又聞人言南疆庫車、庫爾勒等地風气又复不同,維族女子已嫁者,固當恪守婦道,而未嫁或已寡者,則不以苟合為不德云。〔附記〕此篇大概寫于一九四○年冬或一九四一年初夏,后來發表于一九四二年之《旅行雜志》。我于一九四○年五月出新疆,到延安住了几個月,于同年初冬到重慶。那時候,重慶的朋友們正擔心著杜重遠和趙丹等人的安全(我离新疆時,杜已被軟禁,趙等尚未出事,后來在延安,知道杜、趙等皆被監禁,罪名是勾通汪精衛,無人置信;足見盛世才實在不能從杜、趙的言行中找到其他借口,只好用這個無人相信的莫須有罪名來逮捕他們),紛紛向我探詢新疆實況;我的回答是很率直的,我揭穿了盛世才的假面具。有一次,在重慶的外國記者多人(其中有好几位是很進步的)找我談新疆情形,由龔澎同志介紹,并任翻譯;談完以后,有一位記者問我能不能發表?我回答,可以用背景材料的形式發表,不要用訪問記的形式。為什么我這樣回答?原因是,一,當時我正和沈老(鈞儒)、郭老(沫若)及韜奮,一同寫信給盛世才,要求釋放杜、趙等七、八人,如果發表了我暴露盛世才的訪問記,就會影響到營救杜、趙等人的工作;二,當時盛世才的親俄聯共(中共)的假面具還戴著,盛和蔣介石還有矛盾,公開暴露盛,還不到時候。但是,另一方面,我以為成世才的欺詐行為對后方(指那時的重慶、成都、昆明等地)青年知識分子所起的欺騙作用(特別因為兩年前杜重遠為盛所騙,寫了兩本小冊子,歌頌盛世才,造成了許多青年對盛的极大幻想),有加以消解的必要。由于上述的考慮,我寫了這篇《新疆風土雜憶》。但發表時,有些字句被國民党檢查官或刪或改,歪曲了原來面貌。此文后來收在《見聞雜記》單行本時,我又作修改,但不知何故,單行本印出來時仍然是《旅行雜志》發表時的樣子。現在冷飯重炒,字句上我再作小小的修改。
  此篇所述新疆的風土習俗,在今天看來,已成陳跡。但從這里也可以對照出來,解放后的新疆的工業、農業、文化教育事業的飛快發展,真是一日千里,史無前例;這是中國共產党在少數民族地區的正确政策和英明領導的實例之一。
  1958年11月16日,茅盾記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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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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