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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記下來的


  這些空話,本來沒有印出來給人看的必要,大都非
  閒談即是胡思亂想的"雜感"。如今因為要填填《文學旬
  刊》的空白,拿出來見見"世面"。
  一中國的電影事業
  這一天,我們一共三個人閒談。因為《申報》上有一段“地方新聞"說南通要創辦一個中國電影公司,專采中國材料,請几個大文豪編排,把圣經賢傳的大道理放進去,不要像西洋電影片子專門映照"偎抱”“接吻",刺戟起青年的肉欲,我們的閒談就此側在電影上了。
  我們對于中國自辦電影公司這件事,當然一致的贊成,沒有异議;可是一講到電影的"目的",就議論紛起起來了。
  A君以為電影純然是娛樂片,只要含有高尚的娛樂性,便行了;君以為電影是"社會教育"的一种,仿佛上海的某B學校把他們的新劇團題名為"化妝演講團"一樣,電影也要它可以代替"宣講員"的工作方好;我呢,對于電影實在并無成見,本來不配發言,但因我零零碎碎的還記得些關于電影的話,所以居然也說了許多空話。AB二君的議論,自然是极有价值的,只可惜他們倆都是一派的主張,在如今厭听鮮明主張而喜毫無成見八面玲瓏的空气里,非常不相宜,所以我竟大膽擱壓迫來,單表我的空話罷。這或者是類于"自炫",极不應該的,但我自思這倒也算得是尚能迎合社會心理,不敢標榜主義,也許主持"論壇"的人,給我一個將功贖罪。
  我所說的都是可供談助的笑話。
  第一,我記得是:不識抬舉的愛因斯坦(Einsteni)反怪美國制造電影片子的大老板替他宣傳相對論。原來今年春,美國的資本家一片好心,特制了一套片子,演放愛因斯坦的深妙的——所謂全球真能懂的亦不過半打人的——相對論的學理,定名為"愛因斯坦影片"。說來奇怪,全球不到半打人能真懂的相對論,一放在影片上映出來,就有千万人歡迎;結果是哄動一時,生意很好。這种速成的教育法,愛老先生應當感謝的,那知他倒不以為然,登個告白,說這套影片与他毫無關系;材料的編制,映照的手續,他一概未曾參預。這明明是拆台了。
  第二,是電影資本家上了伊本訥茲的當。伊本訥茲极流行的小說《啟示錄的四騎士》被改排為電影后,生意大好,所以影片制造公司特請伊本訥茲親到美國,做一本專為電影用的小說。伊老先生自然答應了,受了厚聘,精心的做了一本小說;那知結果竟等于廢物,不能演映。美國的老板只好自認個晦气。
  第三,哈姆生(Hamsun)的倒楣。哈姆生這么一個大作家,卻直到今年方承電影制造家光顧,把他的杰作《土之長成》——听說他的諾貝爾文學獎金就是靠這本書弄來的——做成了影片。他們倒也很把細,特到挪威北部的海爾以蘭(Helgeland)去扮演攝影——因為《土之長成》里的背景就是海爾以蘭地方。但是可惜,哈姆生的著作原來不以情節見長,卻以分析心理見長,電影只能映照粗疏的情節,決不能傳達哈先生佳處之万一。所以那本《土之長成》的影片竟成了中國林琴南翻譯的西洋小說。
  二上海的電影館
  閻瑞生的案子出后,偏有几個"西人"歸罪于電影館;說本埠的影戲院天天演殺人劫貨的偵探片子,所以"華人"也就學著鬧起這等把戲來,這一番話,說得我們"華人"好象竟連謀殺人的本能都沒有,直待電影片來作教師,真承他太恭維了。這一席"公論"當然惹人听而且發生效力的;近來上海的影戲院雖然好象仍就演殺人放火的偵探片,可是那張“華文說明書"卻之乎者也——本來也是滿紙之乎者也——裝著些勸善懲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話頭了。這也許是有益社會風化的好事。
  可是他們逢到演《复活》——托爾斯泰的杰作,演《青島》,演《三個火槍手》等等真有些意義的片子,卻又說不出話了。他們并不能乘著演《复活》的机會大施其教訓主義,也不能在演《青島》的時候,做他們的代圣賢說話的好文章。他們卻一言以蔽之,曰愛情。
  最近來了伊本訥茲的《啟示錄的四騎士》,竟做差了文章,做到反面去了。這本原書是非戰的文學書,影片雖然刪減了許多,可是還保留著這一點精神。偏料到了中國,被譯為《儿女英雄》,硬生生替他罩上了"好戰"的帽子,并有華文說明書中一唱三歎的贊揚那位吉麗亞終于去從了戎。這是我們料不到的。那位譯中文說明書的先生,或許不曾看過原書,難道連影其中穿插的說明也不曾看完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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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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