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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劫后余生


  接著南風圈開始了,薩克雷做東開局。邦德決心要核實他對薩克雷作弊的怀疑。他回憶起他所知道的有關薩克雷的一些情況。此人年輕時是個魔術師,擅長變戲法,玩花招。他很可能在伸手到對家“牆”上去摸牌時拿了別人打出的海牌。問題在于他為何要作弊?他十分富有,不缺錢花,但也許手頭拮据?會不會是因為董事會成員的暴亡使他的公司處于困境?要不同大陸即將接管香港有關?酗酒、作弊和好斗的作派,這一切加起來合成了他那固有的粗魯性格嗎?
  邦德摸了一手好牌。他第一手打掉了單張東風,他有兩副碰,或許還能湊上一副。他知道對付薩克雷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直截了當地揭露薩克雷作弊是不可取的,他需要贏得薩克雷的信任,而不是疏遠。如果在賭場鬧起來,他會暴露身份,貽誤使命。他必須以作弊對作弊。牌局繼續進行著,邦德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他不具備薩克雷那种變戲法的本領,偷牌是不可能的。或許打完這一圈后他可以求得吳的幫助。
  薩克雷又和了一把五番大牌。四副碰三番,無花牌一番,碰東風与他的門風相配一番。邦德掃了一眼方城里的海牌,尋找那張一開局他就打出去的東風,又不脛而走。一定是薩克雷偷去了。吳放的銃,得付3200港元,其他人各數出价值1600港元的籌碼。吳再也笑不出來了。
  下一盤本風位置不變,薩克雷連庄。由于籌碼頗大,整個房間籠罩著一种緊張的气氛,旁觀者也不像剛才那樣七嘴八舌了。麻將通常是一种熱熱鬧鬧的社交性游戲,而現在卻是死樣的沉悶。
  辛克萊自摸贏了兩番,每人付他800港元。
  下一盤吳做東,結果打成了黃庄,吳又繼續做庄。這盤薩克雷和了辛克萊的放銃牌,兩番。辛克萊得付800港元,其他人付400港元。
  接著由辛克萊做庄。吳的運气來了,自摸和了三番,每人付他1600港幣。這總算使他臉上有了些許光彩。
  輪到邦德做庄。他決定盡快打完南風圈,這樣他可以和吳商討他的戰略。薩克雷又和了,自摸,三番,每人付他1600港元。
  麻將才打了一半,邦德已經輸了一大筆錢,他和吳在酒吧里要了雙份的威士忌。
  “我們見什么鬼了,詹姆斯?”吳說,搖搖頭,“我沒料到會輸得這么慘。”
  “我有個計划,”邦德說,“到外面去吸吸新鮮空气。”
  兩人起身告辭,薩克雷說:“別太久了。”他獨自坐著,啜飲加冰塊的伏特加。他雖然贏了,但面無笑容,倒是挂著愁云。
  邦德到了屋外說道:“我弄不懂他為什么這樣愁眉苦臉的,他剛才贏了好几番,可那副樣子倒像是末日來臨似的。”
  “薩克雷生性孤僻,”吳說,“就我所知,他既無親朋也無好友。我猜想,在那次畫舫爆炸中有他的密友喪生。”
  “嗯,我們得贏他。他肯定在作弊。他年輕時是魔術師,一定知道障眼法,他從方城里偷他要的牌,我想要你幫我的忙。”
  “行啊,邦德,要我干什么?”
  “听好了。你得給我喂牌,我要什么牌,會給你做手勢,你得注意看著點。”
  “可以。”
  “我撓左邊的臉表明我要1到4的牌,我撓鼻子左邊是要1,撓眼下的顴骨是要2,撓耳垂是要3,撓脖子是要4。如果要5,我撓鼻梁。我撓右臉表明我要6到9的牌,鼻子右邊是6,顴骨是7,撓耳垂是8,脖子是9,記住了?”
  “記住了,但我怎么知道你要哪种數牌呢?”
  “我作出撓的手勢后馬上喝酒,嗓一小口需要餅子,二小口需要條子,三小口需要万子。”
  吳把邦德講的重复了一遍,以确保自己記住了。
  “如需要字牌,我就揉眼睛,作出頭痛的樣子。揉一下要紅中,揉兩下要發財,揉三下要白板。如果我要風牌,我就點煙,然后把香煙擱在煙缸上,煙頭指向某家的本門風位,就是我要的那張風牌。比如我要東風,我把香煙頭對著東風位的人,懂了吧?”
  “太妙了,詹姆斯。這回我們能贏大錢了,嗯嗯?”
  “嗯,等著瞧。但主要還得靠摸牌的運气,還有,你有沒有我需要的牌。但這畢竟能幫我們一把。我可能會和你放銃的牌。所以你會多付一點給我,但我保證會把贏的錢還你。”
  “沒問題,詹姆斯。”
  “走吧,回去接著玩。”
  西風圈開始了,薩克雷做東。第三回開局,邦德摸上一副好牌,他有三餅一副順子,二條一副對子,東風一副對子,南風一副對子。邦德若無其事地撓了左顴骨,然后啜了兩小口馬丁尼。碰巧吳有張二條,他打了出來。邦德喊聲“碰”,拿過這張牌。后來他幸運地又摸上了一張東風,并設法拼成了一副順子。這時他只需要一副對子就可以和了。他有一張白板,一張八万,邦德發出信號,但吳顯然沒有白板。于是邦德撓右耳垂,接著啜了三口酒,吳放出八万,邦德和了三番,因為都是碰牌,吳得付1600港元,其他二人各付800港元。
  薩克雷第二盤和了,又是滿貫。混一色三番,自摸一番,花牌与定位相配一番。每人得付他3200港元。
  這一來,吳的臉色又變得十分蒼白。辛克萊做庄,結果打成黃庄,重新開局。這盤吳和了一把小牌,二番。本是平和,但自摸有一番,花牌与他定位相配有一番,每人付他800港元。
  西風圈最后一盤由邦德做庄。他的牌糟透了,做手勢都無濟于事,薩克雷又和了三番牌,自摸一番,四副順子一番,元花牌一番,每人付他1600港幣。
  最后一圈開始前休息時,吳小聲問邦德:“你的計划能行嗎?”
  邦德回答:“這回非行不可。這該死的麻將,即使作弊也得看運气。講到賭博,我從來都是不相信運气的。沒運气,我也能贏。可這回全靠運气了。按我們剛才講定的打,我可是孤注一擲了。”
  北風圈開始由薩克雷做庄開局,邦德摸到了一張4號花牌,与他定位相配,直接加一番,其余的牌很有和的希望。他有一副發財對子,一張紅中,一張白板,如果他能有兩張紅中或白板成一副對子,再有另一張紅中或白板,就有可能和“小三元”(紅中、發財、白板三元中有兩副對子,任何一對做將牌),值三番。如有中、發、白三副對子,就能和大三元,值六番,他還需要再碰或杠他手中的餅子或條子。
  牌打過几圈無吃無碰,邦德從“牆”上摸到了一張紅中,現在他所需要的是第三張紅中,至少還要一張白板。
  机會來了,邦德揉了揉眼睛,吳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他已接頭。一會儿后,邦德重重歎了一口气,薩克雷抬頭看看邦德,問:“你怎么啦,邦德?我們討你嫌了?”
  “哦,不,我開始感到時差影響,”他解釋道,“我今天剛到。”
  當薩克雷從對手的“牆”上摸牌時,邦德注意到他又偷了一張牌,現在就看他倆誰先和了。邦德給吳做了一個要六條或三万的手勢,碰后再組成一副順子。
  吳竭力裝出不知如何出牌的痛苦樣子,他打出一張紅中,邦德喊“碰”。現在他要再有一張白板就好了。
  牌繼續往下打,輪到辛克萊時,他出了一張白板,薩克雷馬上喊“碰”。見鬼,薩克雷又拿到另三張白板,邦德手上的單張白板根本做不成將牌了。等出牌時,邦德打出了那張無用的白板。不過仍有希望,他有兩副字牌可算一番。
  薩克雷又碰了,這次是二万。“晦,吳,出張好牌來!”邦德盼望著,但總是事与愿違,從吳的神色看,讓他幫忙是指望不上了。
  邦德摸了一張4號花牌,如能和,又可加一番。下一巡,他又摸上一張他渴望已久的三餅,現在他就缺一副將牌,四万或六條都行。邦德給吳作了要這兩張牌的手勢,吳啜了一口酒。邦德一出牌,薩克雷又喊了一聲“碰”;看來他已經准備和了。
  吳摸了一張牌,打出四万,邦德叫“和”,攤牌查番,共四番——兩副字牌順子各一番,兩張与他定位相配的花牌兩番,吳得付3200港元,其他人備付1600港元。
  下盤吳做庄,邦德摸了一副爛牌。令人惊訝的是,吳很快就和了薩克雷的放銃牌,兩番。他本是平和,但無花色加一番,碰東風与本門風相配加一番,薩克雷付給他800港元,另兩人各付400港元,簡直如同施舍一般。
  接下來辛克萊做庄,自摸和了一盤,連庄。邦德又摸起一把爛牌。如果他要贏薩克雷,他只有三盤的机會了。但這盤不可能了,因為辛克萊和了吳的放銑牌,他有四副順子三番,吳付了1600港元,其他兩人各付800港元。
  邦德做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摸到的這副牌。13張牌中有10張是餅子,而且很容易組成一條龍牌,他給吳發暗號要餅子。問題是他只能吃坐在他左邊上家辛克萊的牌。然而,如果他全手牌都是餅子,允許平和,那是清一色,值六番。
  薩克雷出了一張邦德所需的餅子牌。“碰”,邦德喊。不一會儿辛克萊打出一張牌,“吃”,邦德又喊。薩克雷瞧瞧邦德,現在大家都知道邦德要平和。薩克雷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神情:邦德沒有花牌,至少加一番,他還有什么牌呢?
  薩克雷最后打出一張邦德需要的餅子牌,邦德得意地叫了聲“和”,薩克雷看到邦德一手清一色,不禁目瞪口呆。
  加上無花牌的一番,邦德贏了七番——雙滿貫。這是到目前為止和的最大的牌。這回,薩克雷滿肚子不高興地付給邦德6400港元,其他二人也備付3200港元。
  由于贏了這一盤,北風圈的最后一盤由邦德連庄。牌的起勢不太妙,又有餅子,又有條子,還有一張發財。他不知道該打哪張牌。他從“牆”上又摸到一張發財,心里想,是否有可能做成一副玉龍牌。要做這樣的一副牌,他就要碰發財,然后手上其余的牌就全是條子對子。
  邦德給吳作手勢要條子牌,并咳嗽兩聲,吳會意地笑笑,打出這張牌,邦德喊“碰”。現在他所要的是三對條子。他已經有一對二條,一對七條,他慢慢打光了餅子,最后又摸到一張八條,吳打了二條,邦德碰。
  薩克雷伸手到對家牌牆上摸牌時,笨拙地碰倒了牌牆。邦德知道他丟掉了他手中的牌,但薩克雷立即掩飾過去,重新砌好牆,誰也沒看出破綻。薩克雷有些沉不住气了,酒精終于使他心力交瘁。是什么使他如此不顧一切地要贏呢?邦德以前在雨果·德萊克斯之流的身上看到過這類情形,但他打牌作弊只是為了表明自己能作弊。
  辛克萊打出一張八條,邦德再碰。他只需要一張七條及一張九條或一條就可和牌了。
  吳打出一張七條,邦德碰。他將四副碰牌都攤出。大家都知道他只要一副將牌就可以和了。輪到薩克雷出牌,他第一次顯得猶豫不決。四周的旁觀者都湊過來看最終結局。邦德很可能要大滿貫。薩克雷在牌牆上摸了一張牌看了看,想了一會儿,拿不准是留是舍,最后他還是打了出去,是一條。
  邦德拿過那牌,平靜地說“和”,他攤出手中牌,說:“玉龍,大滿貫。”
  薩克雷雙手顫抖著把价值19200港元的籌碼給了邦德。辛克萊的臉色蒼白,他也得付9600港元。吳樂得交出9600港元。邦德想這家伙要把下巴笑掉了。
  薩克雷慢慢站起身,面朝邦德,吐字更加含糊不清了:“這回幸運之神光顧你了,”他瞥了吳一眼,“要不……另有原因。”他轉過身朝通往洗手間的過廳走去。邦德理清籌碼交給急巴巴等在一邊的兌現員。
  他和吳把他們倆的現金合在一起放進一只棕色錢包裹,吳將它塞進茄克衫。他們可以走了,但邦德還想同薩克雷講一聲,以确保他在24日歐亞公司的記者招待會上能認出自己。
  這時三個衣冠楚楚的華人掀開門帘走了進來,邦德憑多年經驗一眼看出對方并非善類。后來他想,如果當時換個嫩些儿的年輕特工,早就一命歸西了。
  邦德跳到吳身邊,一把將他拉倒在酒吧台后面,這時那三個人倏地抽出藏在衣服里的砍刀和剔骨刀,見人就砍,頓時血光四濺,哀聲沖天。辛克萊倒下了,旁觀者与調酒師也倒下了。速戰速決,頃刻之間,那三人已逃之夭夭。
  “你沒事吧?”邦德朝吳喊道。
  “沒事!”吳心惊肉跳地說。
  邦德跳起身說:“快找薩克雷。”他命令道,跑出屋去,擁擠的賭場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人們亂喊狂叫,蜂擁而出。邦德掃視人群,尋找那三個穿西服的殺手,早已無影無蹤。這究竟為了什么?是來追殺薩克雷的,還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屠殺?不管怎樣,他們至少殺死殺傷了十多個人。
  邦德回到麻將室,吳站在通往洗手間的過廳里,尸首滿地,血流成河。辛克萊已經死了,還有兩三個活著,滿地爬著喊救命,血泊中還有斷指殘臂。殺手在逃离時把凶器都扔在了現場。
  “薩克雷不見了。”吳疑惑不解。
  “什么?”
  “洗手間里沒有人!”
  邦德走進洗手間,兩間便所里空無一人。洗手間沒有窗戶,他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邦德檢查了一間便所的后牆,用手敲了敲,發現是空的。
  “這是一道活動門。”他對吳說。他仔細地撫摸牆上的縫隙,終于找到了一個細微的凹陷處,上面有一個微小的触動開關,一摁,門移開了。
  “進去!”邦德命令道,他和吳進入了那條黑暗的通道,跑了20多米,又有一道門,一推就往外開了。他們已經在飯店的后面,只看到一條黑乎乎的窄弄堂,薩克雷早已不見蹤影。
  “真見鬼……”邦德咕噥道。
  他們跑到飯店正面。現在已是夜里,大樓上的霓虹燈照映著大街。一輛黑色轎車從停車場里駛出來。邦德認出坐在前排的三名殺手,立即伸手拔槍,但馬上意識到他把槍留在了船上。轎車飛快地消失在夜幕里。
  疾駛而來的警車發出刺耳的警笛聲,這使他們意識到必須馬上离開這里。“走吧,”吳說,“我們插不上手,回船上去。”
  邦德點點頭。
  他們租了輛出租車,來到郊外,疾步回到老碼頭,跳上“海盜66號”,叫醒了J.J。在回香港的路上,他們談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難道他們是三合會的?”邦德問。
  吳說:“可能,很可能。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法。在离開前,我跟保安說了几句。他說那三個人在進屋前從廚房里取了凶器。他們從來都是就地取材,隨身不帶凶器。”
  “他們在追殺薩克雷嗎?”
  “像是這么回事。”
  “他肯定知道他們是沖著他來的,否則為什么他要采取那种逃跑方式?但是他怎么知道洗手間里有秘密通道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干脆告訴我答案吧,我累得不想思考了。”
  邦德也感到筋疲力盡,現在已快到晚上10點了,他感到了時差的影響,他要回飯店,一覺睡到大天亮。
  “你救了我一命,詹姆斯,”吳說,“真是大恩大德啊!”
  邦德搖搖頭,“忘掉那檔子事,T.Y,我沒有幫你,我是在做自己分內的事情。”
  “但我真是感激不盡。”吳真心誠意地說。
  邦德微笑道:“別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應該感謝上帝,我們不缺胳膊不缺腿地回到香港。”
  吳笑得嘴咧到了耳朵邊,掏出棕色錢袋說:“不僅如此,我們還賺了一大筆,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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