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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呂克內,隱面的挑釁者


克里斯蒂昂·索瓦熱

  “15歲的時候,我就發誓,決不正儿八經地工作,不結婚,不成家。”再過一年,他就要50歲了他結了婚,剛剛有了一個小女孩,他把自己的新著獻給了她:“獻給安娜,歡迎她來到世上。”20多年來他不停地工作,不斷地出版論文和小說,這叫做“衰老”,他卻喜歡“長大”。
  憑著《盜美賊》,一個殘忍而极現代的哲理故事——為了与專制的美作斗爭,三個精神有問題的人關押了一些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當她們正像鮮花盛開時那樣)——帕斯卡爾·布呂克內出現在龔古爾獎的名單上(第一輪有十位競爭對手)。他聰明,富有才華,在新聞界如魚得水——他是《新觀察家》周刊的記者,有机會時也在《費加羅雜志》中露面,并不時出現在電台或歐洲電視一台上,談論戴安娜之死和特里莎修女之死——而且,他是個漂亮的小伙子。他擁有成功所需的一切。
  這些都是表面現象,而表象是騙人的。這位作家表面上非常謙恭,謙恭得几乎有些害羞,但他面對挑戰,從來就沒有后退過,他最喜歡攻擊因循守舊的思想和彬彬有禮的舉上。從他的《愛情新混亂》或《蜜月》中就能看得出來。兩年前的《無辜的誘惑》或今天的《盜美賊》表明,他并沒有改掉這种讓人不快的怪癖。(這不如說象征著一种使人振奮、讓人感到安慰的活力,不是嗎?)
  他講述的時候,聲音溫柔,与回蕩全書的古典音樂相協調。他的書房就是這樣:一切都是灰色、乳白色和白色的。既協調,又有挑戰性。這屋子在离圣德尼街及其妓女不遠的一條巷子里。“我經常去那里……。在中世紀,人們把我的那條街叫做‘謀生路’;當我在那里住下來時,大樓里還有兩名妓女在干活。’現在,那里住的是一位作家和一位音樂家……”
  帕斯卡爾·布呂克內生于巴黎,在里昂上的中學。上學之前,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8歲之前,我被迫住在奧地利,然后是瑞士,遠离父母。”他得了結核病,所以只能在山中空气好的地方住,先學德語,以后才講法語。后來就不那么有趣了。“在里昂上基督教中學。教育很出色,但生活极可怕。里昂的貴族有產者不喜歡外地人。我只有靠閱讀來与厭煩作斗爭。”他是一個出色的學生,“不合群”,記者多米尼克·蘇西耶回憶說:“上哲學課時,我曾對他說,‘以后,你不是成為流浪漢,就是成為法蘭西學士院院士。’他什么都懂。他知道如何吸收、消化和拋棄所學的東西。”布呂克內從那里畢業后成了“激烈的反教權者”,今天,他發現了讓-保羅二世的一些优點(除了避孕和墮胎……),并贊揚天主教“比基督教寬容得多”。
  巴黎,享利四世中學,“一口清新的空气”。很快就到了1968年5月,他對此一無所知。一种習慣:“我成了左派,有點太晚了,嬉皮士一不吃香,我就到了印度。”他兩次考巴黎高等師范學校,都失敗了(他對此毫不隱瞞),但他的學習成績很好。他是研究讓凱萊維奇1的哲學碩士,也是羅蘭·巴特2的文學博士。他的論文“富里耶3的烏托邦作品”,“在戴尼·羅什的幫助下”,成了一本研究富里耶的書。“我高興坏了。”27歲時,他成了作家。他再也不干任何別的事了。“我說我永遠不想工作,是指我永遠不想在某個辦公室工作,永遠不想過領工資的生活。”某天在酒吧里彈鋼琴,另一天在掃盲班當老師,等等。他結過婚,很早就离了。有一個儿子,隨母親生活。他全身心地投入文學。和他的朋友和影子阿蘭·芬基爾克羅一道。
  
  1弗拉迪米爾·讓凱萊維奇(1903-),法國哲學家
  2羅蘭·巴特(1915-1980),法國作家,語言學家。
  3夏爾·富里耶(1772-1837),法國哲學家,經濟學家。

  “我們是1967年在都柏林的特里尼蒂中學認識的。他給我帶來了一大片文化:昆德拉、普魯斯特、勒維納。”1977年,冷鍋爆出熱栗子,《愛情新混亂》獲得了真正的成功。哲學家無需講清“新”的意思,這是時髦。兩年后,他在《馬路角落的歷險》中故伎重演。出什么事了?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分手了。
  阿蘭·芬基爾克羅不愿談及此事。布呂克內也不愿意。一定要他說,他終于松口了:“促使芬基与我分手的原因,是模仿。我們害怕大相像。”句號,另起一行:“完了。”然而,1988年,他在伽利瑪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小說,書名叫做《我們倆誰創造對方?》,講的是音樂會的兩個演奏者如何互相詆毀的故事。大家都明白書中說的是誰。有一天,兩人終于相遇,但從他們對前南斯拉夫戰爭的觀點來看,決裂是肯定的了。今天,帕斯卡爾·布呂克內把他的老朋友划到“我國五六名最杰出的知識分子”當中,但對老朋友仍然“冷淡”。
  40來歲的人的危机。這部關于失敗的隱秘的小說,本身就是個失敗問題。“作家,是种超自由的職業。如果某本書不行,那是對某种生活方式進行延期審理。”所以,帕斯卡爾·布呂克內“空忙了一番”,這是他的原話。他“又出問題了”。“我對自己說:走錯路了,必須放棄某些原則。必須長大,成熟。”就這樣,他放棄了他“15歲時的誓言”。就這樣,他告別了青春。
  帕斯卡爾·布呂克內喜歡恐怖電影(他的朋友,哲學家呂克·費利憶說,當他們相伴在邁阿密的一座別墅里度假時,布呂克內拼命看那些討厭的錄像帶)。《蜜月》被波蘭斯基拍成電影之后,“皮埃爾·諾拉和多米尼克·德桑蒂對我說:‘別再寫那种東西了。’《賤民》出版之后,卡特琳娜·克萊芝把我當作了殺人犯。《白人的哭泣》出版之后,人們指責我是法西斯。還有人討厭《神童》。面對《盜美賊》,某些人也感到不适。”
  然而,布呂克內在《蜜月》中并沒有宣傳色情,也沒有在《賤民》或《哭泣》中攻擊第三世界。“我很喜歡挑戰,与時髦的觀點背道而馳。”他解釋道。天黑了,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對我來說,這也許也是一种在書中驅赶內心暴力的方式。不過,在生活中最好也這樣做,不是嗎?”那种無所畏懼的態度讓人惊訝。“我很克制,也許這受我父親的影響,他是個极端的新教徒。”
  “我喜歡帕斯卡爾·布呂克內的什么?”呂克·費利談起了他的“真誠”,他的“勇敢”。“在知識分子的世界里,我認識許多妒嫉同行的人,但很少人能夠承認這一點。很少人敢說:‘他的成功使我感到痛苦!’帕斯卡爾屬于這少數人之一。”兩人在出版自己著作之前把手稿交給了對方,這是互相之間极大信任的證明。哲學家費利如何評价小說家布呂克內?“哲理故事”?是的。人們有時把他与伏爾泰相比,但他更像馬賽爾·埃美1。以這种方式來說別人不敢說的東西,同時,展開自己的想像。
  
  1馬賽爾·埃美(1902-1967),法國小說家。

       譯自1997年9月14日法國《周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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